细沙河-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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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用这水了，何况两岸已经光秃秃的。于是他们就集中在有井的人家，照样传着“天漏”的故事。男人们也同样闲着，也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他们不同于妇女们，不讲那些家长里短的。

　　　　大多数人都是听众，只有一两个人，去外地几趟，或者当了几年兵，见过些世面，也有几分见识，在讲着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新闻，有的是骇人听闻的假新闻。“语不惊人死不休”。秋智听耿志讲过他的某亲戚的亲戚的孩子，如何有出息，最后成了中央首长的乘龙快婿，把秋智惊得目瞪口呆。

　　　　这些人还好。尤其是那些年轻力壮的男劳力，雄性荷尔蒙的力量，每天闲的腚疼，干脆几个人凑在一起打牌、推牌九，带着彩头，开始一分二分，后来一角两角，发展到了一块两块，有时一次就输掉一百多块。

　　　　秋智在家呆了这几天，看到秋洁、占柱、秋富都去玩，心里不免有几分着急。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人们解决了温饱问题，可总不能“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过剩的农村劳动力怎么办？现在沿海地区发展的很快，劳动力缺口很大。他看到了报纸，“百万雌师下珠江”，这些雄师呢？

　　　　但也有一些男人，去地里干活，秋智这几天也在干活。家里种的土豆已经收了。地也晒了十多天，该种菜了，许多家都已经种完了。秋智妈不让早种，说种早了会招地蛆，“头伏萝卜末伏菜，中伏种荞麦。”违了时令是不行的。

　　　　秋智妈和秋仁已经规划好种多少萝卜、荞麦、白菜，现在正是初伏，秋智妈和几个儿子、儿媳很快就种完了萝卜。这时秋礼和迟彩琴在娘家呢，他们在冬天再回到大秦庄。

　　　　种完了，几个人回到家，在压水井处取水洗漱。这时那院传来一阵叫声，严格意义上讲是嚎叫。对秋智一家人来讲，这事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但大家还是下意识的停下来，互相看了一眼。哀嚎声越来越大，带着颤声，声如鬼魅。几个人仔细听了一下，听不出来是德明家的，还是那位“三大的嫂子”。声音都不像。秋昌家自己建了房子搬了出去，秋桂和耿占柱跑了，秋富媳妇跑了。这声音会是谁的呢？

　　　　“我住在大西沟獾子洞里，快给我拿鸡蛋，要不然我让你全家都死绝了，”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这嗓门整个庄也找不出第二个，除了秋荣媳妇还有谁！

　　　　紧接着那院传来德明的声音，“二嫂回来了，快过来看看，老二媳妇中了撞客了。”

　　　　秋智妈嘴里嘟囔了一句“怨不得这样”，扔下水舀子，说：“都跟我过去。”几个孩子跟她小跑到东院。已经有几个人在场了。秋智看栅栏外也站了许多人，前面的大核桃树上站着几个孩子。他们正放暑假，孩子们闲得无聊，哪热闹就往哪去。

　　　　秋智几人走进去。看秋荣正摁着媳妇，秋荣的儿子十七岁了，在他爸爸旁边，扎撒着两手，不知所措。他的右手少了三根手指头，是十二那年过年时放鞭炮炸掉了。可是这秋荣媳妇力气很大，一下子把秋仁掀开，站了起来，扯开半袖，露出了已经有些干瘪的大**，扭着大屁股，似说似唱地：“你是谁家的爷们，敢动我，我让你全家死绝，快拿鸡蛋来。”

　　　　秋荣看人越来越多，摁不住媳妇，急的干跳脚。看二娘进来，好像见到了救星，说，“二娘，这败家娘们儿，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咋办呢？”

　　　　秋智妈看德明家的跪在地下，胡乱地磕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在说什么，走过去，把德明家的扶起来，说，“他老婶，你就别跟着烧火了（添乱）。老二家的是撞着黄鼠狼了，把鸡蛋给她，问她要生的还是熟的，小拉去喊你德禄二大爷去。”秋信转身走了。大伙这才定下神来。这时敞着的窗户外又围了一些人。

　　　　秋智妈接着说，“外面的老邻少居们，要不进屋，要不到树下去歇一下荫凉，站在那挡光，屋里不透亮，也不透风。”大伙象征性地动了一下。

第100章　撞上黄鼠狼（）　
秋智想出去劝一下大伙，被妈妈制止了。秋智妈对秋荣媳妇说，“我们都知道你是黄大仙，也都知道你向来不祸害人，有鸡蛋，你说吃生的，还是熟的？”秋荣媳妇也不回答，用手一直在扯着**，还在重复着那句话。

　　　　秋智妈说，“他老婶，先找几个生鸡蛋来。”

　　　　德明家的说，“二嫂，不知道这败家娘们把鸡蛋放哪儿了，这架势，问也是白问。见天见地像防贼似的防着我。大伙儿都知道，我是那样人吗？还不是这娘们儿偷拿惯了，我的鸡蛋不知道她偷拿了多少。平时这母鸡咯咯一叫，我就赶紧往鸡窝跑，慢一慢就让她拿去了，还说……”。

　　　　秋荣说，“妈，你扯哪儿去了，快拿鸡蛋，省得她丢人现眼。”德明家的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你这没囊没气的东西，家里的东西在哪都不知道，我哪有鸡蛋啊！”

　　　　秋仁和秋智对看一眼，谁也没说话，但都清楚，这婆媳俩。谁也别说谁，那真叫啥婆婆啥媳妇，天天吵架，不是说你偷了我的针，就是说你偷了我的线。秋仁看了自己媳妇一眼，媳妇把脸一下子扭了过去。秋仁走过去，拉了她一下，往外面指了一下。秋仁媳妇没办法，噘着嘴走了出去。

　　　　秋智看二嫂张牙舞爪的，怕她碰着妈妈，护在妈妈前面。他对这有几分疑惑，这人真能让黄鼠狼附身？再看“三大”嫂子，眼睛直勾勾的，一脸难受又无助的样子，好像不认识这些人，看样子不像是装的。这时秋仁媳妇进来了，拿着水舀子盛着十个生鸡蛋，递给了婆婆。

　　　　秋智有心试探一下，一下子抢过水舀子，放在炕上，说，“黄大仙，鸡蛋来了，吃吧。”说完眼睛盯着二嫂。只见她眼睛瞬间放出光来，放下了扯着**的手，环顾一下众人，一下子趴了下去，把鸡蛋用手一捣，弄得稀烂。手上淋淋漓漓的，在嘴里吸吮了几下，然后趴在水舀子旁边，只几下，把十个鸡蛋带皮吸了进去。众人都目瞪口呆，秋智也看呆了，看她的吃相，连猪都不如。秋智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冲到门口，“哇”的吐了一地，还有人也恶心的吐了出来。

　　　　秋智走回屋去，把妈妈拉到门口，愕然地看着二嫂。秋荣媳妇又站了起来，依旧瞪着那直勾勾的眼睛，又扯起了**，亮起大嗓门，重复着刚才那几句话，大家面面相觑。德明急得流下了眼泪。秋智妈说，“他老叔，不用着急，这是没吃饱，再拿这些，煮熟了吧，那才顶饿。秋仁家的，去拿些，还在原地方，过来煮了，秋昌两口子死在家里了，咋不见他们过来？去个人喊他们过来，也好替换个手脚。”

　　　　秋仁媳妇说，“妈，我家里还有六个，拿来也够了，你那几个不说去看我姥姥吗？”秋智妈也没说话，挥了一下手。看秋仁媳妇没懂，说，“去拿吧，看你姥姥，哪天去都行。先把眼巴前的打发了。”秋仁媳妇走了。

　　　　这时，德禄走了进来，秋智妈长舒一口气，说，“二哥，你可来了。”德禄手里拿着一条鞭子，鞭子上缠着五颜六色的布条，朝大伙点点头。看秋荣媳妇赤裸着上身，这是侄媳妇，有几分难为情。但只犹豫了十几秒，一下子跳上炕，站在炕沿上把鞭子甩得啪啪响。也真是作怪，秋荣家的立刻安静了。

　　　　德禄说，“秋荣，你在那傻站着干啥呢，快给你媳妇把衣服弄好了。”秋荣上前把她手拿下来，拽出一个单子给她披上，因为半袖衫的扣子全拽掉了。秋荣媳妇披着单子，瘫坐在炕上。

　　　　这时屋里屋外的人们都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声音都压得很低，怕惊着她。秋荣家的用失神的眼睛直勾勾的看了众人一遍，突然大声喊道，“吃鸡蛋！”秋智妈就看秦德禄。德禄点点头。秋智妈掀起门帘，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和秋仁媳妇一起走了进来。秋仁媳妇端着水舀子，里面清水里放着鸡蛋，是煮熟的，拿凉水降温。秋智妈拿起一个鸡蛋试了下，差不多凉了，把水倒在地上脸盆架的盆子里，把舀子递给德禄。

　　　　德禄接过来说，“老黄，按说咱们都是老邻居，平时也井水不犯河水，今儿个你这么折腾，我不怪你，也不难为你，吃了鸡蛋，快回去吧。以后不行再祸害人了。”把舀子放在炕上。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德明拉着了电灯，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秋荣媳妇。她也不看别人，拿起一个鸡蛋麻利的剥掉皮，只两口就吞了下去。开始速度很快，吃了五六个，速度逐渐地慢了下来。秋智不免又狐疑起来。又过了足有二十分钟，秋荣媳妇才把剩下的鸡蛋吃完。秋智看月光已经在核桃树下投出了影子，朦胧中看到树上的孩子们像水中捞月亮的猴子。看满炕的鸡蛋皮，秋智突然想笑，不知道为什么，只想找到一个僻静处大笑一场。

　　　　秋荣媳妇倚着墙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看热闹的人们也觉意兴阑珊，都准备回去了。这时德禄说话了，“秋荣，喊你媳妇两声。”秋荣靠近媳妇喊了两嗓子，媳妇却无动于衷。

　　　　秦德禄发火了，大喝一声，“老黄，大伙给足了你面子，你也吃饱喝足了，还不动身？你啥意思？想让我把你别上吗？德明，拿纳底锥子来。”德明答应着。看热闹的发现还有热闹看，又留了下来。

　　　　秋荣媳妇突然说话了，“我还想吃鸡，吃完就走。”

　　　　德明说：“二哥，这是一个不讲信用的老黄，以后保不齐祸害人，这东西院有二十多只鸡，还抗这畜生祸害，别上它，处理了吧。”说着把纳鞋底的锥子递给了德禄。

　　　　秦德禄接过锥子，迟疑了一会儿，说：“老黄，你不守信用，怪不得我们了，说吧，你现在在哪儿？”嘴上说着，手里的锥子狠狠地扎在了木头炕沿上，只听秋荣家的尖着嗓子哀嚎，声音异常恐怖。看热闹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人就哄着孩子，舍不得离开，恐怕错过热闹。

第101章　乡下酒文化（）　
秋荣媳妇求饶道：“饶了我吧，我从来没祸害过鸡，你看谁家的鸡少过？我太饿了，不让我吃我就不吃了，这就走了，求你放了我。”德禄看了一眼秋智妈。

　　　　秋智妈说，“二哥，让它不闹就行了，放它吧。问它住在哪儿，以后咱们多上心就是了。”

　　　　秦德禄点点头，厉声说，“别人替你求情，哪里都是行善处，你现在在哪？我让人去放你，再闹一次，绝不饶你。”

　　　　秋荣家的尖着嗓子说，“我家在大西沟獾子洞，现在我在东厢房的木头垛里，你放开我，我自己走。”德禄听得明白，转脸看秋智妈。

　　　　秋智妈说，“秋仁，到门口看着点，让它走吧，别害它。”秋仁走了出去。德禄把锥子拔了出来。大家都屏住呼吸，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听见外面一阵惊呼，树上的孩子们一片声喊打，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过来，“我看像猫，不像老黄。”秋仁站在窗户外，朝德禄点点头，德禄在手巾架上拿下毛巾，在脸盆里沾上水，拧了一下，走过去递给秋荣，示意他给媳妇擦脸。

　　　　秋荣把满是凉水的手巾放在媳妇的脸上，只见秋荣媳妇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颤，挺起身子，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众人，然后低头看了一下裹着的被单和敞开的衣服，问秋荣：“当家的，这都干啥呢？我咋成这个样了？”

　　　　秋荣说：“没事，你发烧了，烧糊涂了，这功夫烧退了，你饿吗？”

　　　　秋荣媳妇说：“你这死鬼，尽说傻话。这眼看八点半了，能不饿吗？”

　　　　德明家看没问题了，也来了精神，拉着脸说，“谁饿着也饿不着你呀，装神弄鬼的，你二娘家二十多个鸡蛋都让你吃了，你倒受用了，明儿个别忘了还你二娘。”一跺脚，掀起帘子走了。

　　　　秋智妈说，“二哥，走吧，到西院坐坐吧，家里正好有酒，喝两盅去吧。秋仁家的，先回去收拾，我们随后就到。秋信去喊你大爷。”几个人答应着走了。秋智妈和秦德禄几个人说着话，又观察了秋荣媳妇一会儿，看没有问题了，走了回去。

　　　　秋智随着大哥大嫂回到家里，几个人边走边盘算菜。秋智说，“嫂子，你给我烧火就行，我能炒上几个菜来！”回到家里，到菜园子摘了一些黄瓜、豆角、西红柿。秋智知道家里还有点肉，把肉菜切好，人们就过来了。

　　　　德福也来了，秋智几乎每天都去，也不用寒暄。这老头走路都蹒跚了，须发都白了，浑浊的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最大的变化是手里没有了昔日的大烟袋，换成了一个小收音机，这是秋仁给买的。伴随着收音机的哗啦声，他走了进来。德明过来了，秋荣要照顾媳妇，没过来。德禄看秋智在炒菜，赞叹了几句。

　　　　大家都忙碌着，秋仁家的有几分不高兴，给秋仁抱怨了几句，“都在那院忙活了半天，水没喝上一口，搭了二十个鸡蛋，还得回来做饭，大热天的，烟熏火燎的，谁不难受啊？大智你受累了。”正好秋仁和秋信在那点艾蒿火绳呢。

　　　　秋仁骂到，“你这败家娘们，啥时学会这套了，这么下去，还不得和二嫂那是非母子一样。”秋智和秋信都笑了。

　　　　秋仁媳妇也笑了，说，“我就这么一说，你放心吧，当家的，你媳妇这辈子也成不了她那样的人。就是姥姥过生日的东西都用了，这酒泡人参都泡一个多月了。”

　　　　秋仁说，“行了，你现在咋这么多话，看起来是老了。”

　　　　大家刚刚端起酒盅，德禄家老大秋彬来了。他不放心爸爸，来接了，已经吃完饭了。秋仁把他让到炕上喝酒。眼下的农村不同于十年前了，商店就敞开卖，家里有菜园子，来客人也不抓瞎。

　　　　大家坐好，女人和孩子是不能上桌吃饭的，照例是由坐在炕里面的秦德福先说话，“刚才秋信去叫我，我都点火绳、准备睡觉了。我六点不到就吃完饭了，来也就是凑个热闹。我就喝这一盅酒，你们别看我，多喝点。”说完端起来抿了一下。这就是农村的一种酒文化，传承了几千年。喝一盅，其实能喝三盅，那两盅等主人劝酒才喝。大家都这样。如果主人以为这是真的，那就上当了，不出几天，全村人都知道，这家人小气，舍不得客人吃喝。在农村，也的确有许多这样的人，在别人家做客，端起酒盅喝个不停，甚至反客为主，劝起主人来，可自己做了主人，只是稍稍劝几下就停下。这个村子李大富、秦德寿就被人讲闲话，说是这样的人。

　　　　大家喝下几盅，就都说喝好了，秋仁就一轮一轮地劝，让秋仁媳妇倒酒，看看还不到量，又编出各种酒辞来劝。大家酒酣耳热，话也就多了起来。秦德禄是今天的主角，大家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秋智上前敬酒，问道，“二大爷，我从小就听说老黄（黄鼠狼）迷惑人，今儿个看到了，这都是真的吗，这么一个小畜生，咋这大能耐？”

　　　　秦德禄有了几分酒，有意卖弄，说，“老九，你不知道吧？这是科学，老黄是最有灵气的野物，它和天地有感应，又通人性，它能释放一种气体。有人说是放屁，我也没考证过，反正这种气体能把人迷糊住，受它支配。你们年轻，我们这个岁数都经过，你问你妈、你老叔。”看几人都点头，夹了一块鸡蛋放在嘴里嚼着，接着说，“那年，对，就是大跃进那年，老黄连着吃了你家两只鸡，你爷爷生气了，每天在水洋沟旁边等着，终于逮着了，你爷爷把它打死了，扔到水洋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