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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行,霍去病-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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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他这般自然大方,一时吃不准我的身份,只有赵破奴脸上罩上了一层深深的青色。霍去病向他们解释:“这丫头是我放在后面的。离我近一些,免得她酒醒了一个人躺在陌生的地方害怕。”
众人哪里还有什么话可说?只看着我的脸,我下意识地摸摸脸,可能是添了酒气,红肿疙瘩越发发得大了,摸着如同蟾蜍皮似的,想来定然是难看得吓人。
霍将军低头看着沙盘问:“赵破奴,你那天问医师要的什么药,再去给我要点来,她这张脸该多上点那种药。”赵破奴站着未动,低头道:“就……那么五丸,我都……”霍将军看着他微微而笑,大约那药不是那么好讨的,他这种不置一辞的样子分明隐隐带有威慑感,令赵大哥的脸色由青转白,快没了人色。
霍将军眼睛没有看我,说道:“弯弯,你怎么老毛病不改?什么东西都爱往嘴里叼,真不知又叼了什么脏东西,把个嘴脸肿成这样。”
“我没乱叼东西!!”——他污蔑我!
“是大漆!”我辩白,“干活的时候让大漆咬了,最多再三四天就会好了。”
“哦?”他挑起一个带点恶意的笑容,认真端详了我一下:“我还以为是毁了容,一辈子都这样呢。我把你带到皇上面前去,皇上会说我没有眼光的。能够好起来那就最好了,省得丢我面子。”
丢面子是他的事情,管我什么事情?我眉毛一摆正要回敬他,看到现在的情形古怪,周围又人多,说道:“你们正商量着事情,我不要在这里。”
“头还痛不痛?”他并没打算立刻让我走,把他的那些部下干晾着。我摇头:“不痛。”他道:“怎么可能,五六个时辰的宿醉,人都快烧干了。”我抬头看看窗外,外面好象天已经大亮了。他叫道:“沈伍德,带姑娘去左厢房休息,给她弄点醒酒的汤菜。”
一名军士答应一声,走到我面前。我巴不得快点离开,其他几个军官的鼻子都快埋进沙盘里去了。刚经过沙盘,又被霍将军一把拉住衣袖:“既然来了就不许走,我这里完了事会去找你的。”
我随他拉着袖子,自行低下膝盖,行了一个礼:“诺。”
他的手指前移,隔着衣衫握住我的手指:“不许走,听见没有?”
我心道,看不出来他还真罗索,遂有些不耐烦地道:“诺!”他的手指稍微松了松,似乎要放手,我正要转身走开,他猛然一拉,出于反作用力,我被他一把拉到了他的面前,几乎撞上他的身体。手一撑恰好撑在他的胸口,我仿佛被烫了似的,迅速将手从他胸前撤下来,但觉一把火从手掌烧上来,整个人都仿佛通红了。
他的眼睛夹杂着怒气,火烫的光芒直逼过来:“好好给我回答!”
我面红耳赤地站好脚,心虚地说:“我不是回答你了吗?”
“这种腔调?”他还要管我说话的语气?我拧头拧脑地道:“那你要怎么样的腔调啊?”他握住我的手忽然加力,我痛得差点出声。未容我有何动作,他已一把拉起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抬起来,逼视着我的眼睛:“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方才的平静与调侃全部消失了,我深知此时不便再做任何抵抗。
脖子不能动弹,只得垂下眼皮,摇摇头。他低下头,几乎贴在了我的蟾蜍皮脸上,口中的气息热乎乎地扑在我的脸上,死死地对着我看。我的脸上被他烤得发烫,又羞又急。别的没什么,我这张脸难看成这样,他凑得这么近,我以后还要不要在他面前做人了?
忽然想到身边还站着一大圈人呢,正要提醒他,眼睛正对上他的眼睛,大概是距离太近的关系,他的眼睛里,闪出一团团魅惑人心的光芒,灼热得一寸寸燃烧过来……顶住!
“霍将军,你这里好像还有要事相商……”我的眼睛努力向边上看去,提醒他这里是公众场所。他眸子中的热度又上升几度,快把我点燃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先去我的房子乖乖等着。”手指把我的下巴又用力一捏:“等多久都要等着!”
识时务者为俊杰,否则我的小下巴要变成碎片了。
“诺!”我迅速放出最最郑重的样子,十分庄重地承诺着。大概我的肿猪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很可笑,他的眼角微微一拢,收起刚才的强硬,带出一个戏谑的笑容:“弯弯,你还真是难看得够呛。”我哭丧着脸对此毫无办法,为什么每次最落魄最差劲的时候就会落在他的手里呢?
他慢慢松开我,把我的头摆平。虽然他放手的时候很当心,我的脖子还是被搞得很痛,低下头自己揉着。他看看自己的手指,轻捻了一下,好像有点后悔的样子,道:“去躺一会儿就好了。”说得轻巧,为什么刚才他拉我下巴的时候,就不能下手轻一点呢?
他又对那军士道:“多派些人手看着她。”
做什么?我又不是罪犯!竟敢监禁我的自由?!你信不信,我……
我的话没敢说出来,他神色平定地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像他爪子下的猎物。我十分清楚他的为人,向来就是,抗拒肯定要从严,老实一点儿也许会从宽。因此,我决定暂时放弃徒劳反抗,免得多受无妄之灾。
他看我确实表现比较老实,挥挥手,这才让我离开。
我乍着胆子看看赵破奴他们几个,只见他们正慢慢从沙盘上直起腰来,连眼色都不敢交换,各自松了口气。高不识大人还偷偷按摩了一下后腰——在霍将军手下吃饭真是很辛苦呢。
………
注明:历史上,李敢在此战中其实在李广部。为了集中故事情节,就把他提前移到了霍去病军中。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西风离愁断肠谶
我跟着军士穿过一个小小的院落,来到一个三开间的大屋子。
我刚走进门,那扇黑漆绘朱的厚实木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外立刻传来一阵战靴跑动的声音,还有兵戈响动的声音,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全副武装将屋子前后牢牢围守了起来,我成了一只被困的飞鸟。
被困就被困吧,我四处看了看,屋子里摆满了各色青铜家什,每一件都块头大得吓人。
*东首的是青铜错金博山香炉,瑞脑销金兽,袅袅而起的淡淡清烟在这个仙山般的香炉上飘动。西墙上放了一个高大的铜篪兽立柱书架,上面叠放着厚厚的竹简,垂着丝帛缝制的小小标签,有些已经非常陈旧了,看得出,霍将军常翻看这些书。
我跪坐在一只四虎四鹿的青铜方案前,方案中间有四只盘角大羊弓腰低颈,形成底座。边上,四只脖颈颀长的青铜猛虎伸出头来,正好构成支撑案面的支点。上面满满当当放着几种看起来挺诱人的点心,一碗粥旁边,摆开五六碟咸味的菜,我拿起一块红豆蒸饼咬着,芯子里居然还微微地热。
用过了这顿迟到的早餐,头顶里因醉酒而丝丝抽痛的感觉还是很严重,我觉得难受,把头一歪,便倒在了卧榻之上,大概他怕热,卧榻的光板上直接铺了一层象牙色的薄薄竹簟。前几天下了雨,天气中带着凉意,我觉得有些冷,又摸不到被褥,缩着身子很快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正睡着,只觉得身边有人,我没理会,换了个姿势想继续睡,那人将我轻轻托起,身体低下似乎什么东西一拉,竹簟上便多了一层丝绸。我惊醒过来,忙直起身子,他正将我放在身上,我的头磕在了他的下巴上。磕得不轻,他仿佛没有感觉。我的脑子还在犯浑,按着额头愣愣地半仰着看他。他道:“天还没大热,别睡太凉的地方。”
我不好意思再大模厮样地睡觉了,惺忪着双眼对他道:“我已经不困了。”我分不清天色,好似觉得自己睡了没多久,他的事情就已经商量完了吗?打仗应该有很多事情要筹谋布置的吧?那是军机要事,我哪肯随便打听,便缩起腿退到锦榻的一边,把脸掩在袖子里不说话。
他默默坐在卧榻的另一边。
髹金描朱的卧榻上,我如猫儿缩在东头,他如石山一般坐在西头,两个人皆一言不发,只有博山香炉里的青烟旋绕,仿佛一条乳白色的轻纱,将我们笼罩在一起。
“你这阵子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始了这场预料中的盘诘。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是金。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把头藏起来,心想刚才不应该贪着睡觉,应当事先编好一点合适的借口之类的,现在就不会这么被动了。我偷偷伸出半只眼睛,边偷看他边想借口,比如告诉他,我是个独立自主、自强不息、追求女权至上的坚强女性,我需要在长安城独立打拼出一番新天地,然后与他平起平坐,共绘美好人生……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种说法真是太、太、太、太——离谱了。
见我久久没有反应,他额头上的筋开始暴起,很吓人地叭叭叭跳着:“你怎么不说话?!”
他的脾气好可怕……我们两个其实不太熟悉,陇西的时候他不是待人挺好的吗?我不太明白今天他怎么跟吃了火药似的……汉代……汉代好像还没有发明火药呢……难道,他也穿越过了?……我一脑袋的荒谬念头,完全无力应付他的暴跳如雷。
“弯弯!你给我说话!”
我心虚胆裂地看看他,我能有什么好说的?告诉他我两千年后?说我不打算打破既定历史,不愿意干涉他的命运?这多奇怪的话啊?上次跟他说那些话,我是想着反正死路一条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再拿着这样的事情到处乱说,只能越弄越混乱。
“还有,你不是说你中了什么咒,快要……”他猛然抿紧嘴唇,将那个“死”字吞入腹中,“你是不是在骗我?!”
“没有,没有。”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最近我运气不好,常让人冤枉。
“没有?你身上的血瘢呢?”他开始动手动脚直接进行外科检查,我连忙躲闪。他不达目的绝对不放手,我害怕他的手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动作,也全力对抗。“喀喇”一声,我的土布衣裳太旧,料子酥了,他稍一用力便把我衣服扯掉了半边,如同剥开一只新荔,将他的脸也映得发白。我惨呼半声,连忙停止没用的呼叫,提醒自己寻找东西来遮盖。
可怜榻上连床被褥都没有,我慌手慌脚哪里找得到遮羞的东西?垫在竹簟上的那块绸子又一大半压在他的身体底下,我拉也拉不出来。
我终于克制不住大声嚷嚷了起来:“你个强盗!你要干什么?”我平时那么有气质、冷静自持的一个人,为什么老是被他弄得没了体面?
“我……”他也有点难为情,“我可没想干什么……”他很快抹平了自己那一点儿小情绪,眼睛在我的胸前背上不断逡巡着,继续将他的检查工作进行到底。
我又气又羞:“那你松开啊。”我的手揪着他身下的绸子,他欠起身子让开一点,看我把那块绸子全部裹在身上。“谁叫你骗我?”他当然已经看清楚我身上没什么问题了,连笑容都恬不知耻地浮现了出来。
“我骗你?!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凭什么这么说我?”那几个月我受到的身心折磨他根本不知道!
“死里逃生?怎么个死里逃生?”
我咬了咬嘴唇:“我家小姐救了我,她自己为此没了性命。”
“小姐,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一个小姐?你不是只有一个朋友吗?”
越扯越多了……“我能不能不说?!我讨厌提起过去的事情!”我好不容易才从怪物变过来,我憎恶自己的那段过去。
他沉默,过了一会儿放缓口气:“好。”他的回答太过干脆。我没有感到高兴,只觉得古怪,多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在望着我,我们的眼睛互相缠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只四虎四鹿的方形青铜案桌上:“弯弯,我在想,要不要派人把你看起来。”
听他说话温和了,我也放柔语气:“你不是已经这样做了吗?”他当然一定是昨天分手之后,便派人将我看起来了。要不然,我从百子池中漂出来,他怎么能够第一个到场呢?
“看你肿得太难看,本来打算过了这一阵子再找你的。”他道,“怎么还跟以前一样管不好自己?这长安城的治安那么差,你这么做跟找死有什么区别?”长安城里多游手好闲、鲜衣怒刀的所谓游侠,其实便是作奸犯科之流。
我否认:“这是个意外。客人的酒味道好,多喝了一点儿。”
“好酒?就是这种?”一个酒坛出现在我的面前,很眼熟的样子。我歪着头看了看,这种酒坛里装的是一种叫做谷熟酒的劣等酒,是下人喝的,味辣而性烈。原来我在案桌边摸到的不是客人的好酒,而是百乐门里不知道哪个倒霉酒鬼藏着的。
“看我不认你,你伤心得在借酒浇愁?”
“不……不是的……”我睁大了眼睛,他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的?我哪里会这么冲动?我回忆着,我怎么会喝上酒的?——小吱……小吱?
“事情已经都挑明了,我也把话给你明说。弯弯,既然来了,就好好留在长安城跟我在一起。”他放下酒坛,眼睛里在说,你别想逃了,连个扔在湖心的酒坛他都能捞上来,别说你这么大一个活人。
可惜,哪怕是霍将军,他也有鞭长莫及的时候,比如现在。
我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用意何在,提醒他:“霍将军快要二出河西了吧?”
他的鼻翼立刻绷紧,眼睛里闪出警戒的惕色:“只要知道有机会,你还想着要逃?”
这是当然的!
我现在特别后悔留在长安城,要不是当初眼睛不好,要不是小吱喜欢长安城,要不是为了璇玉姐姐缺乏人保护,我怎么可能留在这里?……看,留在长安的所有理由都和我本人无关,我自己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想留在这里的。这里有什么好?物价飞涨、生活糜烂、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霍将军又凶得要死……我喜欢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哐啷——”
酒坛摔碎,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捂住耳朵——今天他吃了多少火药啊?还没炸完?
他吼:“告诉你,我不是‘快要’出河西了,而是今天!”我愣了愣,这么快就要出征?难怪他那么暴躁——那他更管不住我了。
他也清楚这一点,恶狠狠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捏不住你了?!”
捏?这用的词语多难听,好似我是一只会毕啵乱跳、四处逃窜的蚂蚱虫……
他逼近了我:“你来告诉我,什么叫做‘见一次难受一次’?”我依稀记得这是我的酒醉胡言。他的眼睛里又燃烧起了克制已久的火光,手指卡在我的胳膊上,“弯弯,我们现在又见面了,你告诉我,你这一次又难受在哪里?!”
“你把我的胳膊拧得很难受,我耳朵被你吼得也很难受。”我避重就轻。
“我告诉你我难受在哪里!”他根本不理会我的申诉,狠狠压住我的胳膊,“来了长安却不来找我!见到了我居然不打算认我!现在还想着趁我要去打仗,凭着你的那点功夫离开我!对不对?!”他的手指越发用力了,“我真该立刻废了你!”
“痛……”我哀求。他道:“痛?!就是要让你痛,痛醒一点。既然心里有我,你就要把那些莫名其妙的鬼念头都收起来!”
我勉力挣扎:“谁说我心里有你?我没有你我活的也很好!”
“你还敢这么说?”
“这是事实!这几个月我自己养活自己,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不知道活得多充实!”
“张充,给我准备一张祭案!”霍将军对着外面莫名其妙地吼了一句。没多久就有军士来报告准备完毕。霍将军立刻将我从榻上拉起来,向房门外走去。大约是因我衣衫不整,他把门外的军士赶出了庭院,将我强行拖到门口。月色下,我看到一个简单的案桌,上面供着一些鲜花蔬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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