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茶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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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燕被茶烫了一下，吹了吹又放下，叹了口气。小蓬总是这样，有时候吐出来的话像玻璃茬子，又尖又利又碎。她知道年轻人受不得委屈，而且总能把自己看到的所有问题都清晰地列举好，然后一个个升华出来，扔到对方的脸上。他们说的既对又不对，既客观又刻薄。舒燕不知道对不对，只觉得戾气太重。

　　　　“黄姐还是很热心的，有时候她很愿意帮别人的。”舒燕只能这么说，她承认黄姐确实对小蓬不太公平，但也不至于被说成那样。

　　　　小蓬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燕姐，她那样只是因为她想那样，她知道别人会说她热心，可她欺负我是因为她的本性。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坏人，所以她才会那么在意自己那些小热心行为。像我大大咧咧的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我不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也就不用再做戏给自己看！一块儿糖掉到地上，只有一面沾了土我也不会吃啊。”

　　　　舒燕张张嘴，她说不过小蓬，小蓬像个纯净的玻璃杯，什么都映得清清楚楚，一点什么沾上了就狠命地擦，她追求的就是那份锋利和干净。不像舒燕，舒燕打小就是个陶瓷杯，什么都懒得映出来，只盛着自己那点东西，独自的岁月静好。

　　　　“燕姐，我不想做了。”小蓬往自己嘴里扔了颗太妃糖，看着窗外道。

　　　　舒燕吓了一跳，赶紧的劝，“就为了这点儿事儿啊，你马上就熬出来了，快别瞎想那么多！”

第14章　年轻的烦恼（）　
“不是啊燕姐，”小蓬竟然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从大学实习到现在已经换了好几份工作了，已经有些厌了。我没有办法骗自己，对一个地方的厌恶慢慢的积攒，不是爆发就是妥协，我不想妥协，就只能离开。老实说，我没过三个月就想离开了，在这里没什么前途也没什么动力，年轻人总是向往能这里的老员工一样闲适，而不是想干一番事业，我难以想象我在这里待下去会怎么样。我在我们组里每天显得野心勃勃，格格不入。我不喜欢黄姐，但也不喜欢这样留在这里的我自己！人在很无聊的环境里，就会沉迷于很无聊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你在，我可能早就不干走人了。”

　　　　舒燕张张口，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来他们这个单位工作的，都希望能熬成老员工，因为老员工确实事少，待遇是按年份涨的，做的事也没有太大难度，就是拼经验，手忙脚乱又累又苦的都是新人，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她本来是想用这个安慰小蓬，可是发现小蓬连带着把老员工的生活状态也讨厌了。她就是不喜欢这里。

　　　　不过舒燕倒是挺惊奇她会对自己评价这么高。

　　　　小蓬转过头对舒燕笑笑，明媚的脸庞和明媚的妆容，一切都那么符合年轻而美丽的女子。

　　　　“真的，燕姐你的善意是我留在这里的一个原因，每次看见你我心里就暖暖的。但是我不能因为有你这个安慰，就一直这样下去。我怕我将来也变成他们那种人，从新人身上才能找到平衡感。我真的不能妥协，我讨厌妥协，我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我上一次离职的时候和部门经理大吵了一架，我跟她叫嚣说我永远不会成为她那样的人，年纪大了也不会！我说的太狠了所以必须说到做到！”

　　　　小蓬已经不算是闲聊了，她好像要在离开之前把所有的心事都吐露给舒燕，她转过身对着舒燕，抓紧了自己的手指，“我从小就是个要强的人，我爸妈离婚的时候，我妈说为了我不能离，我直接冲她喊你们赶快离，不需要为我，再不离我就离家出走！就那样他们才离了婚。自己婚姻的失败，不需要靠为儿女牺牲来找平衡。”

　　　　“我闺蜜嫁给她不喜欢的人的时候，我跟她绝交，我记得婚前我告诫过她不要怀孕，可她还是怀了孕，那个男的逼着她打胎，得知她的身体不允许后消失了四个月，那期间我一直照顾她，最后她家人找到了那男的，压力之下那男的才跟她结的婚，我跟她讲这样的人不能要，但她还是嫁了，答应后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那时候我对她的同情也都转成了厌恶，我清楚地记得我当时有多讨厌她，所以我不能成为那样的人！我坚决不能嫁给不喜欢的人，然后一脸死气沉沉地跟后来人说结婚生子的事”

　　　　“所以我不能妥协，燕姐我妥协后没有办法生活，没办法面对自己，所以我不能找个不喜欢的人嫁了，也不能混日子，我对别人刻薄，也就不能对自己放纵，只能这样逼着自己！”

　　　　小蓬的眼妆很精致，可舒燕却顾不上看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变幻莫测，精彩到远比外形更加可看。从要强，到激烈，甚至到偏执，最后到痛苦和一丝无助。

第15章　现实的压力（）　
“燕姐，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太格格不入，太追求完美，也太任性了。”小蓬说着低下头去。

　　　　舒燕看着她，自己真的是挺喜欢小蓬的，她像尾横冲直撞的小鱼，总能扑腾出浪花儿来。舒燕羡慕她身上的那股活力，甚至是羡慕她近乎尖刻的心直口快。

　　　　舒燕叹口气，摇了摇头“不怪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怪啊，就怪我们这些长辈，一个样子都没给你们活出来，让你们每一步都走的那么忐忑、没底，那么的不想成为我们。”

　　　　小蓬猛地抬头，眼睛却突然湿了，她慌忙地摇头，“燕姐你不同的”

　　　　舒燕却苦笑，“没什么不一样，我已经这样了，你让我现在找个梦想，我都要现去查梦想是什么。只剩下了对生活的要求，你要是还有，就去追好了，无论是干喜欢的事业，还是找自己爱的男人，燕姐没有任何可以告诉你的经验，就只能告诉你，你还有试的机会。”

　　　　舒燕拍了拍已经快要哭的小蓬的臂膀，故作轻松地道，“哎，你不是一直想带我去你说的那个酒吧嘛，我今天就有空，下班后我们就去吧，我也一直想看看你们年轻人去的地方。”

　　　　下了班后，舒燕真的跟小蓬去了她说的那个酒吧，倒不像舒燕想的那么闹腾，反而很清静。

　　　　“这酒吧很安静的。”小蓬吸了口自己的饮料，然后向后摊在自己的卡座沙发上。

　　　　舒燕跟小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感觉她已经不像早上的时候那么激动，但是话题总还是转回来。

　　　　“打算什么时候离职，之后有什么计划吗？”舒燕问。

　　　　小蓬无聊地搓着沙发上一只玩具小熊的毛，摇摇头，“打算做完半年吧，主要还是经济原因我都存不下钱。但是，你让我像刚毕业那会儿，穿小店或摊儿上的衣服，不化妆不修饰，我也受不了。我妈倒是一直说要给我钱，但是我不想要。”

　　　　最后一句，小蓬带出了一丝倔强。她拍了拍小熊的屁股放到了一边，然后眼里恢复了一点光彩，把胳膊放在桌子上，纤细的手支着精巧的下巴，“我倒是看上了一家公司，但是去实习的话，我的文凭没有什么竞争力，再回去读书花费和压力都很大，而且”小蓬突然窘迫地低了低头，“实习期的工资很低，连房租都不够，我要怎么熬过去呢？再说我的年纪”

　　　　舒燕问了一下实习期的长度，听到后也汗颜了一下，小蓬倒是可以在这里继续工作攒钱，但是她这样冲动的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忍无可忍了。再说，照她说的，她攒不下钱。

　　　　舒燕随手拿了张餐巾纸，从包里取出笔在上面写着什么，然后点了点道，“房租呢？我记得你母亲就在本市对吗？”

　　　　小蓬却别过脸，“我不能回去，我和我妈总吵架，她总是说我假清高，将来却还不是要继承她的房子，吵架的时候她还说，没有我你清高一辈子也买不起这样一套房子。我就搬了出来自己住，我没办法屈辱的活着。”

　　　　小蓬的眉眼皱了一下，小巧的鼻子也鼻翼微扇，雪一般白皙的肌肤，这样处处精致的女孩子总有她们天生的骄傲，舒燕理解。

　　　　“而且我总不能再倒回去和几个女生挤一个房间住吧，睡铺位？我刚毕业的时候那样住过，我实在受不了那些室友。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连什么时候上厕所都由不得你。”小蓬摇摇头，满脸都是抗拒。

第16章　尴尬处境（）　
舒燕只得放过房租这一条。眼睛又往下看，“你不是买了个跑步机吗，那健身房是不是就能不去了？”

　　　　小蓬却脸一红，“燕姐，你看我平常忙到都快没时间出去玩了，健身房那些地方，是我接触别人和外界动力的场所，就像我也可以在家里喝咖啡，但是我得接触人群啊，而且我不能放松自我管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算小了，我总不能坐在家里指望自己能遇上自己的另一半吧。化妆品和保养品也不能省，用惯了好的回不了头的，我大学的时候就不像现在，身材微胖还总是长痘痘，人在最好的年龄，不应该展现最好的自己吗？我对美的追求不能打折扣。”

　　　　小蓬的眉毛微微耸拉，舒燕看出，即使貌美时尚，但小蓬也是有年龄的压力的。

　　　　舒燕不由地叹口气，拥有的太多，怕失去的就也多。年轻既怕失去机会，又怕在最好的时候遇不上心仪的男人。然而现实才不在意你顾虑的那些，它像不停的车轮一样转动，你想追上它，手上能抓住什么东西全不由你，很可能到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舒燕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她年轻过却没有过青春，便也不去想会失去什么，工作就工作，到了年纪就相亲，因为胸无大志因为不期许男人，反而活的既轻松又无知。

　　　　小蓬说道最后也觉得自己有点难搞，她一脸苦恼的表情，“燕姐，你说我怎么办，看似光鲜，可实际情况那么尴尬。我自己没有经济基础就没权利要求的另一半，可是又不能蓬头垢面什么都不顾地去追求事业，年龄是个最让人焦虑的东西，赶在三十岁之前成功太难了，可在咱们这个社会，大家都认为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在贬值，我很讨厌这种观念，可我自己也忍不住这样想，就像我学吉他学古筝，我都想在二十五岁左右学会，觉得那才能发挥这件事最大的浪漫。”

　　　　小蓬说完突然小心地抬了下眼，“燕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现在很优雅，我就很喜欢。”

　　　　舒燕笑笑，“没事，我连一样乐器都不会呢。”

　　　　小蓬这才垂下眼，又皱了眉，“你说这个世界怎么这样呢！一步错后面全赶不上，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恨我父母，我高三的时候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他们变着法的吵架打架，专门演给我看的一样。每天我做梦不是他杀了她，就是她杀了他，结果成绩也下滑，没考上理想的大学，为了早点离开家，也没有复读。现在想想，我早就不应该在意他们的婚姻，他们自己都不负责，我何苦为难自己呢？”

　　　　舒燕看小蓬微微扭曲的五官，舒燕有点诧异，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小蓬也对自己的人生有抱怨，她不禁苦笑一下，那自己呢？以前的迟钝反而让自己不知道什么是怨恨，现在即使回想感觉也变得淡淡的了。

　　　　舒燕的父母离婚后，母亲不许她和父亲来往，把父亲给她买的衣服和礼物都撕掉扔掉，父亲曾说送舒燕去国外留学，结果跟母亲吵了一架最后再也没有提。父亲现在和继母远在另外一个城市，已经又有了孩子，虽然交通很便捷，过去也不到半天时间，但毕竟已经疏远了，舒燕没去找过。

　　　　初中的时候舒燕玩的最好的女生，常常和别的女生仿造情书放到舒燕的书桌抽屉里，然后一起编故事给她听，再在背后一起笑她的反应，还把班里一个男生的名字扯进来，说的和真的一样，有一次把舒燕约到了小树林，最后一群女生出来又笑又闹，舒燕也只是尴尬地笑笑，虽然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但是没觉得有什么。

　　　　到高中自己认为的最好的朋友又来这一套时，舒燕已经波澜不惊了，搞的对方很失望。舒燕甚至以为，这是一种专属好朋友之间的游戏。

　　　　太多太多了，很多事情最后回想起来才发现有些骇人，可是人都已经相忘于江湖了，她的怨恨也没有附着点了，也就淡淡的了。

　　　　可小蓬是不一样的吧，舒燕是觉得自己本身也没有多好，可小蓬是自视甚高的，如同美玉上被磕出一个瑕疵，足以让她一直盯着，怨恨不息。

　　　　“你也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你现在先待在这儿存些钱，一边再为自己的实习做点准备，总会好的。”舒燕只得这样说，本来是安慰小蓬的，没先到最后她越来越激动了。

　　　　小蓬仍是愁眉不展，“以前我也想过一边工作一边做准备，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样的，即使是不喜欢的工作，不全部投入也不行，我也不是应付的性格。你再看看我们经理，恨不能让你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我才不甘心把自己全部时间都用在这工作上！”

　　　　舒燕不知说什么好了，小蓬倒好像和自己辩论，每次都能有话把自己堵回去。

　　　　小蓬喝了两杯她点的酒，脸色有些发红。酒吧虽然安静，但依旧不时有俊男靓女从身边走过，他们和小蓬一样，有着张扬而精致的面孔，但他们看起来很轻松，小蓬和他们比起来，确实愁云惨淡了点。小蓬是矛盾的，一方面想要抓住自己青春的美好，放浪形骸，一方面又不甘被事业甩开，想要跑到前面，于是就痛苦了。

　　　　“怨恨也没有办法，老是着急也不行。小蓬啊，放轻松点，你的年纪还是有优势的，总不至于像我一样。我看你就是和公司那些老员工在一起时间长了，太不认同自己了，你需要和你一样的同伴作参考，做榜样，我建议你要是自己学不进去，就去报个班，虽然花点钱，但是”

　　　　舒燕还没说完，就看小蓬亮着眼睛抬起头来，“你说的对燕姐，我真是跟那些人在一起天天都迷茫，我是该报个班，钱都花出去了我肯定就能学了。”

　　　　“呃哎，也对。”舒燕愣愣地点头，没想到省钱的办法想了那么多，最后的烦恼还是花钱解决的。

　　　　小蓬终于来了一点精神，用手机搜起了相应的学习班，她说要学的有很多，外语是必须的，还有软件一类。听着像是要花不少钱，可小蓬看起来不像为难的样子。和舒燕分别的时候表情看起来比较有着落了。

　　　　晚上舒燕坐上回家的地铁，已经有些疲惫，今天来不及买菜了，好在昨天叶广买了很多。这时才想起看看手机，才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一个陌生号码，两个是叶广的电话，六点的时候打了一个，九点又打了一个。舒燕看了看时间，没想到和小蓬竟然聊了那么久，已经十点多了。

第17章　被跟踪（）　
舒燕知道自己是晚归了，但是看到叶广的未接电话还是有些惊讶。她也是个成年人了，晚点回去也说得通吧，虽然每天的晚饭几乎都是她做，但是她偶尔也会加班或在外面吃，总之也没必要非要回去照顾他吧。

　　　　虽然这样想着，舒燕还是拨回电话，可是信号却很差，很久没拨出去，舒燕就顺势又挂断，算了，反正也快到家了。

　　　　下了地铁舒燕刚走几步，就发现刚才和她一起乘车的一个男的在她身后，虽然不确定是跟着自己，但舒燕也有些担心，她的包包刚买不久，确实看起来低调也很有品质感，里面虽然没多少钱，但这个时间点，一个女人独行，这包算是个很不错的诱饵吧。

　　　　舒燕急了，跑向路边一个卖烤白薯的摊位面前，这条街上人太少了，只剩下这样趁着夜幕出来的小贩。舒燕说话和掏钱的速度都很慢，注意力都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