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万里-第3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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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文才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也是，谁说夜将军一定会出事。”

　　　　“对。”楚恩光接着说道。

　　　　穆凡道“富贵险中求嘛，万一我守住了云垂城，等你们带着粮草回来支援，这不就是大功一件？你们便是成全了我。”

　　　　石海轻咳一声，“那我们谈谈撤退的事宜吧。”

　　　　茅文才道“我军放在城外的斥候禀报，除了城西有僵尸之外，其他三门均无僵尸。”

　　　　楚恩光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我建议从东门撤离。”

　　　　石海道“大军撤离，我们尽量少带粮食，我们不够用的话……沿途征收。”

　　　　沿途征收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实际上是抢，势必导致沿途百姓的死亡。从前那些百姓没得选，但百里山会帮他们做出选择。

　　　　茅文才道“我们只带一日的粮食，到时候分成两天或者三天吃，沿途挖一些野菜充饥，三，四天之后就能遇到零星的人家了。再走一两日，遇到大点的村落……”

　　　　穆凡刚提出自己断后，其他几个人寒暄之后便提出了撤离的具体方案。毫无疑问，他们都想过撤离，可能想了很多遍。走到哪一步行那种方案都定好了，就差一个断后的人。

　　　　田滨的便宜行事很不负责，穆凡以为田滨是让云垂城内的几支军队根据实际情况制定方案，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田滨是不想承担指挥失当的风险。

　　　　“谈一谈城中百姓的事吧。”穆凡提高声音说道。

　　　　石海道“昨天僵尸出现，屠城就停止了。”

　　　　穆凡道“大家要撤离，也让这城中的百姓离开吧。”

　　　　楚恩光道“没用的，放他们走，他们没有粮食，要么作乱，要么饿死。我们可不会拿一粒粮食给他们。”

　　　　穆凡叹道“留在城内无用，现在城中的士兵多，几十万老百姓没什么问题，只剩下左路军，城内的百姓就不好办了。”

　　　　“从昨天开始，已经爆发了几次大规模暴动。”茅文才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我军打压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遏制住。里面一些藏着的西疆残军鼓动他们捣乱，差点声东击西，打我军粮草的注意。城中谣言四起，对军心影响很大。”

　　　　他说完之后，面对穆凡说道“我们离开，城内兵力大减，你千万小心。”

　　　　屠城之事，没有外敌好说，有外敌在，城内有残军，屠城就不好办了。放开屠城收纳一部分兵力，在面对僵尸时，西疆残军还是愿意暂时配合的。可这种信任在第二次屠城之后荡然无存，既然自己横竖活不了，谁还配合北华的人屠们。

　　　　城外僵尸的动向不明，几位将军不敢再动手。否则城内闹得火热，城外僵尸突袭，两面作战，一内一外，仅凭左路军不到十万人摆平不了。

　　　　这场对话又持续了一段时间，穆凡费了很多口舌才让众人同意放走那些人，只留下左路军面对所有危险。城内百姓的事谈好了，话题回归到撤退方案上，穆凡听着几人谈好撤退方案，然后先一步离开了正殿。殿内的人看着他的背影，那目光明显是在看一个烈士。

　　　　街道上充斥着腥味，没人清理血液，凝固的血液和雪混在一起，像是腥臭的烂鱼被放到空旷无人的大街上，所有的味道都被放大了。咸湿感包裹着路上的行人，可路上哪还有其他的行人，唯穆凡一个人而已。

　　　　远处的营地传来欢呼声，声音很远，但能听出那里面蕴含的喜悦。

　　　　“粮食，粮食！有粮来了，来了！”

　　　　穆凡笑了笑，这些粮食是希望。虽然他知道粮食是假的，但是这里的兵不知道。

　　　　粮食来的时候，雪也来了，三百多辆运粮车从东门驶入，伴随着车的行进，雪也变大了。用不了多久，雪就会将街道上的红雪掩盖住，腥臭味也会逐渐散去。待来年夏天，雪化了，腥臭味再次出现，人们或许会惊讶这里发生的事吧。

　　　　“粮食来了，粮食来了……”

　　　　欢呼声不绝于耳，粮食到了的消息也传到了郡守府的正殿内。几个仍在议事的将领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然后便是面无表情。他们打过很多战争，粮食的真相不难看破你。不光他们，军中能看破的人不少，但应该不会有人点破。士气低迷的情况下，需要这些粮食，哪怕它们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也必须变成事实。

　　　　穆凡望着城墙，笑了笑，“云垂城从始至终……固若金汤。”

　　　　。

第二十章　高处不胜寒（）　
撤军的命令下达，士兵们听说可以回去了，开心的不得了。突破云垂城，已经让他们拥有光宗耀祖的资本，有命活着回去享福，比什么都好。

　　　　左路军上下看着其他几路军队离开，心思不一。士兵们大多是羡慕的，但将领们不一定。穆凡为了安抚众人，将他们全部召集到郡守府的正殿。

　　　　昨天这里是几路军统领议事大厅，今天变成了左路军的大帐。

　　　　穆凡坐在首位，对众人说道“看到其他人走了，你们怎么想？”

　　　　大殿幽静，经他这么一问，幽静的大殿内响起微弱的回声。或许是由于大殿构造的原因，回声竟有一种空灵缥缈之感，似乎是来自远古的声音。

　　　　回声消散，大殿仍是宁静的，没有一个人主动回答他的问题。

　　　　穆凡指着章丰，“你先说。”

　　　　章丰道“昨天上午有粮草运送过来，士气为之振奋，不过……”

　　　　“继续说。”穆凡不喜欢这种转折和停顿。

　　　　章丰道“不过将士离乡已久，围攻云垂城用了三个月，又在城内抵御僵尸，早就疲惫不堪。我们身为将领，有修为傍身还好，那些普通人没有修为……”

　　　　军阵扩大了战争的力量，但也给王朝战争注入了限制。普通人的力量串联起来，的确可以发挥出庞大的力量，可普通人分散开来，又是无比脆弱的。

　　　　穆凡转过脸，又对章丰座下的人说道“丁新，你来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

　　　　丁新也是跟着穆凡的老人，他笑嘻嘻的说道“班师自然是好的，不过留下来守住云垂城，更是大功一件！夜将军这么做，必然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穆凡无奈的笑了笑，丁新打仗很猛，是真的猛，不过平日里说话总是跟着他的意思说。他流露出什么意思，不管对不对，丁新都会支持。

　　　　这可能与半年前的战争有关，他与妖族蛮牛族的族长作战。那头牛不是情报中说的灵虚六重天，而是天突境觉醒后期。

　　　　丁新被围困，差点死掉，是穆凡背着他从妖族腹地，狂奔上万里和大军汇合。丁新没说过感人肺腑的话，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心意。冲锋上阵不怕死，近乎无条件的支持夜将军的命令。当然他不是迎合上意，而是竭尽全力维护夜将军的威仪。

　　　　这些年来，他曾质疑过穆凡，后来往往证明穆凡是对的，反倒是他看的太局限。长期接触下来，他敢肯定穆凡没那么简单，至少不像表面上普通。年少成名不算普通了，可和穆凡偶尔表现出来的从容和镇定，以及远超那个年龄段的视野相比，终究是太普通了。

　　　　穆凡的手继续移动，指向下一个人。那人长得挺俊，脸部线条硬朗，棱角分明，下巴留着长达寸余的胡子，一双眼睛中带着肃杀之气，不是狠人难有这样的眼神。

　　　　黄大江道“将军可是有什么打算？”

　　　　穆凡道“我是在问你们的看法。”

　　　　“我没有意见，听将军的安排。”黄大江道。

　　　　穆凡又转向下一个人，“宗刚，你来说。”

　　　　宗刚道“我建议回朝，可是其他几路军已经退了，我们想退也来不及了。现在只能干！”

　　　　穆凡依次问了十个三品将官，有些人建议退，但此时退不可能，便只能守；有些人同意他的行动；有些人反对他的冒进。让所有人都表达各自的意见后，该进入下一步了。

　　　　“我军有粮，城防已经修补完毕，守城完全没问题。”穆凡定下的基调，接下来谈的就不是合不合适了，而是怎么守城。

　　　　全溪道“我带兵守西门，西门破了，我提头来见。”

　　　　宗刚道“我守南门……”

　　　　穆凡打断了宗刚的话，“南门由章丰、全溪、宗刚三人一同守卫，我不要你们的头，我要城西固若金汤。东门由黄大江守卫，南门交给丁新、邱宗光、北门由钱英、时臣保卫。后勤邓大海管理，牛一海负责巡查城内，城门危机之时，协助防守。”

　　　　众人皆称是。

　　　　穆凡又道“城必须守住，我们能守住！行了，都下去吧，各自做好自己的事。”

　　　　有些人想要进言，看到穆凡态度坚决，心知劝说也没用，便各自退去。

　　　　城防的事情安排下来，各部就位，他却空了下来。

　　　　城内的气氛很紧张，所有人都非常紧张，似乎僵尸和西疆的军队随时有可能到来。穆凡清楚，这些紧张是多余的，僵尸永远不会攻入城内，最多演几场比较逼真的戏罢了。

　　　　漫步在街巷中，雪纷纷扬扬，他抬起头，望着辽阔的天空，伸手接着一片雪花，雪花碰到指尖，被指尖的温度融化了。

　　　　城东的门开了，军队撤离干净后，便是城中的老百姓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穆凡救了很多人命，胜过建立天下间所有的寺庙。城内的人不会感激他，这件事也会湮灭在史书中，最终仅有几个人知晓，再然后彻底烟消云散，成为史书遗漏的野史杂谈。他杀了很多人，不算妖族，人加起来应该也有十万以上了。准确来说，这些人并非他亲手杀死的，我不杀伯牙，伯牙却因我而死。

　　　　这笔账实在难算，他也是奉了上面的命令，上面的人是奉了更上面人的命令，难道最后要把账全算在一个人头上，亦或者每一环都是要承担一部分罪孽。

　　　　“咳咳……你就是吃饱了撑得。”穆凡在心中自语。

　　　　街巷比较隐秘的地方堆积着尸体，他们是屠城的刀下亡魂，其中不乏百里山的人。活着的人走了，这里的尸体不久后会被焚毁，防止夏天到的时候，这些尸体引起瘟疫，害死更多人。

　　　　云垂城这样的街巷很多，死掉的六七十万人平铺开来，恐怕心再硬的人也没办法不动容。

　　　　穆凡每次看到这些尸体都会想一切值不值得，为了将来人的美好生活，牺牲掉几亿甚至几十亿人。将来的某一天，百里山成功了，建立了那个美好的世界，万一果实被少数人窃取，百姓仍是奴隶，这几十亿人不就白死了吗？

　　　　白死的话，牺牲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意义？用死人堆砌出几个人的高处不胜寒？

　　　　。

第二十一章　沉住气（）　
一切都如穆凡预料的那般，僵尸攻城了，攻城的结果总是以左路军小规模牺牲告终。城墙一次都没有破，让心弦紧绷的将士松了一口气。

　　　　西疆的援军没有来，城内的人逐渐没那么害怕了，连续多日的攻防战都打的特别漂亮，这给了他们信心。

　　　　穆凡之前弄出来的运粮车让这些人心里有了底气，粮食足够，外面打不进来，城内的人基本走干净了。只要稳住局势，不出现大的失误便不会有问题。

　　　　预料之中减少食物发放再次发生，空的运粮车是骗局，它能给人希望，却解决不了军队吃饭的问题。

　　　　有时候有希望就够了……

　　　　章丰看着托盘中的大饼，说道“我用不到这东西，别给我送来了，把这些拿下去分给需要的人。”

　　　　“是。”站在他身边的亲兵说道。

　　　　那亲兵端起托盘，出去了一趟，很快回到营帐内。他弯下腰，问道“章将军，军中不是有粮草吗？怎么还要减少每日的供应。”

　　　　章丰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这话笼统，显然解决不了那位亲兵的疑虑。

　　　　亲兵继续说道“弟兄们白天守城，这……减少每天的供应，大家没力气打仗，怎么办？”

　　　　章丰同样想知道怎么办，可他想不出办法，除非将城内还没焚烧的尸体拉出来吃了。可这事不能做啊，人吃人，不到情非得已，谁愿意迈出那一步。

　　　　他轻咳一声，“这次守城时限不确定，这样做是稳妥的办法，哪怕城外持续进攻，我们也能坚持很长时间。”

　　　　糊弄了亲兵过后，他立即动身去衙门找穆凡。

　　　　二人见面后，章丰第一句话便是“将军，粮食的事究竟怎么办？”

　　　　穆凡当时正在研习军阵，他放下书籍，抬头看了眼章丰，“援军快要到了。”

　　　　“援军？”章丰凑到穆凡身边，“将军可不能再行那运粮之事。”

　　　　运粮是给城内的将士希望，援军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理解成一个大饼。

　　　　穆凡道“很快就会到了。”

　　　　“将军如何得知？”

　　　　“预感。”

　　　　章丰心中恼怒，但不敢表现出来，“难道将军要将援军要来的事散布出去，继续欺瞒城内的将士？”

　　　　穆凡摆了摆手，“援军要来的事不能说，这毕竟只是猜测。”

　　　　章丰咬着牙说道“给末将一万人手，末将垫后，掩护大家撤离。不管形势如何，末将必血战到底！”

　　　　穆凡很欣赏章丰的血性，不过章丰知道的太少了。知道的少，难以做出精准的决断。

　　　　百里山拥有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没错，是最大。

　　　　无论是东泽、西疆、还是北华，各路朝廷都在用各种方式宣告百里山的天命所归。他们在强征暴敛时，百里山伸出了援手。他们的军队肆意烧杀抢掠本国国民时，百里山拿走一块干臭的烂饼都要留下一个铜板。他们到一个地方便随意住进最好的屋子，百里山哪怕冻死，也不会随意进入任一间屋子。

　　　　百里山拥有非常严明的纪律，敢扰民者必严惩。除此之外，百里山内的人以此为荣。当肚子饥饿时，他们拿出铜板交换，看着那些平头百姓的惊讶，他们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忍受寒冷时，他们看到那些平头百姓正通过残破的窗户缝隙好奇的观望着，直到有一天，这些人主动邀请他们进入破烂屋子居住。

　　　　原来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是从娘胎里钻出来的，唯一的差距好像是口音。

　　　　百里山的人谈着百里山，听他们说的人睁大眼睛，眼中充满不可思议。说着说着，口音好像并不能阻止大家心灵的靠近。一间间破屋子，一群吃不上饭，住不起屋子的人谈的从不是大事，都是些日常见闻，和大家对未来小日子的向往。

　　　　正是这样的破烂房屋，寒风一吹，就能卷起一堆茅草，却酝酿着天下最大的力量。一旦形成合力，释放出来，足以翻江倒海，日月倒转，震撼整个世界！

　　　　创造出军阵的人是个天才，而且是罕见的天才。越是研习军阵越有这种感觉，它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穆凡，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

　　　　什么王侯将相，什么修行高人，什么世家大族，在形成合力的老百姓面前，最多算一个屁，在滚滚浪潮之下，响一声散发点臭气，然后便消散在天地中。

　　　　军阵的最基础个体是普通人，天下最基础的个体也是人。军阵用甲胄和兵器将普通士兵的力量合起来，可以开山裂石，杀天突境高手易如反掌。若是整个世界上一百亿人形成合力，所有一切看似强大的阻力都不过是烟气。

　　　　那些吃不饱饭，仰望高官的老百姓没意识到他们的力量，百里山的人正在教他们认识自己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如何控制这部分力量。

　　　　借助这些人，百里山建立了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有贩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