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上的英格兰.-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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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号、定音鼓和芦笛成为聚会背景音乐的主角，营造出喧闹但喜庆的氛围。

　　　　人们如此兴高采烈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英格兰人民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力量控制住了几乎是不可能控制的瘟疫，即便大部分的人相信这仍然是来自上帝的恩典。

　　　　安心和宫中所有其他的女官一起被安排在王后身边侍奉，凯瑟琳王后很明显非常受国内贵族们的爱戴。

　　　　她只是头戴了一顶象征身份的钻石王冠，塔夫绸长裙外面是雪貂皮的披风，并没有其他繁冗而贵重的饰品。这和很多贵族命妇的打扮比起来要朴素得多，但毫无疑问，她仍是聚会中的焦点。

　　　　而另外的一个焦点则非安心莫属了。

　　　　尽管她的打扮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寒酸。紫色缇米特锦缎长裙外搭同色同质地的披风，只是在披风的领口处别了一枚陶瓷扣，一头黑发高高盘起，顺着盘旋在头顶的发辫别了一圈薰衣草作为唯一的头部装饰，颜色正好和她的穿着呼应。

　　　　这套穿着应该说非常适合这种在室外的聚会，但是在一群珠光宝气的贵妇中还是显得格格不入，安心几乎也听到了有人议论她，说她简直打扮的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过要是她在乎就怪了。

　　　　国王还没有出现，王后在忙着和贵族们寒暄，而安心观察着在场的各色人，目光则不离王后左右，脑海中还在思考那个礼物的问题。

　　　　特定的长号声响起，其他音乐戛然而止，伴随着嘹亮的男声唱名，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处，然后集体躬身，安心看到亨利八世的马从城堡的方向冲了出来，后面紧紧跟随的是萨福克公爵等近臣，包括沃尔西，国王的秘书托马斯·克伦威尔，以及安·博林的父亲托马斯·博林。

　　　　亨利八世明显还是下午骑马时候的休闲装扮，这其实是不符合宫廷礼仪的，看来，他们应该一直在讨论教皇特使的那个问题，并没有时间去换衣服，直到现在。

　　　　亨利·都铎一边接受各地领主的问候，目光一边在人群中扫视。安心故意在人群中躲闪着，她有一股强烈的直觉，他应该是在寻找她。

　　　　但是此时此刻，两把御椅上正好坐着国王和王后，那里并没有自己的位置，她可不想去宣扬自己的小三儿身份，这种风头还是不要出了才好。

　　　　“美丽的女士，您的高贵光芒简直要胜过月神阿尔忒弥斯，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您共舞一曲呢？”一个穿着华丽，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贵族男士将一只手臂横在胸前，冲着安心躬身，目光含笑地问道。

第十章　王后免死法案（五）

　　　　　“啊，我……”安心正在犹豫要不要借这个机会试一下这个身体还会不会跳舞，就感觉到明显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男爵大人，这位女士已经答应了要同我共舞，我想您可以再找其他人。”这只手的主人一张口，安心就听出了是谁的声音，暗地松了一口气。

　　　　小胡子男爵毕恭毕敬地躬身之后离开。

　　　　“公爵大人……”安心转过头看向查尔斯·布兰登。

　　　　“陛下在找你，你应该马上过去。”查尔斯·布兰登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安心看了眼并排而坐的国王和王后，“公爵大人，您觉得我此时过去合适吗？”

　　　　查尔斯·布兰登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安心似乎听到他叹了口气，她明白他这是为了凯瑟琳王后。

　　　　御座上的两个人，一个面目严肃，心不在焉，另一个虽然努力在微笑，但是眼神却是无法掩饰的落寞，两个人坐在一起，貌合神离。

　　　　“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决定……”萨福克公爵似在劝说安心，但安心听来他更像是在劝说他自己。“如果你能做到凯瑟琳王后那么好，也算是英格兰的福气，希望我没看错……”

　　　　“公爵大人……”安心觉得查尔斯·布兰登的话暗藏玄机，疑惑地看向他。

　　　　“走吧，陛下是个急性子，你也知道，别让我为难。”萨福克公爵边说边将一只弯曲的手臂递到安心的眼前，安心只好挽起了它。

　　　　等到安心在萨福克公爵的引领下穿过人群来到国王御座前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国王御座的另一侧摆放了一把椅子。

　　　　而亨利八世在看到安心的时候，目光柔和了许多，顾不得那个正在同他交谈的远道而来的公爵，向着安心伸出了一只手臂。

　　　　安心看了眼亨利八世，又看了眼他身边空出的那个座位，再偷瞄了一下面色铁青的凯瑟琳王后，觉得所有人的目光几乎要射穿了她。那个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赞美国王如何英明的公爵现在也停止了他的奉承，嘴巴张得大大的合不上。

　　　　这算什么，一王两后？安心觉得非常尴尬，名不正则言不顺，这一点她是很在意的。

　　　　“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快上去。”这时安心的耳边又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安心本能地皱眉，这声音是她所不喜欢的。

　　　　“别犯傻，快……”托马斯·博林在她耳边催促道，然后偏过头对着安心另一侧的萨福克公爵讪笑了一下。

　　　　安心没有动。

　　　　于是御座上的那个男人就亲自走了下来，萨福克公爵和托马斯·博林很知趣地同时退后了几步。

　　　　安心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工夫，她的一只手就被那个尊贵的男人牵起，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她的手，然后就在她的恍惚中将她领到了那个专门为她所设的位子上。

　　　　“安·博林女士治好了我的病，对英格兰有功，我想没有人反对她坐在这里吧。”安心听到身边男人的声音，看到下面的各色目光，有的鄙视，有的诧异，还有的……得意，那是托马斯·博林。

　　　　一时之间没人回答。

第十章　王后免死法案（六）

　　　　“我反对。”一声清脆的女声就如同在平静的湖水中投下了一粒石子，众人循声望去，一个头戴王冠的少女走出人群，走到亨利八世的御座前。

　　　　“哦？我最亲爱的玛丽公主，说说你反对的原因。”亨利八世并没有生气，尽管其他人都为少女捏了一把汗，而此时她的母亲凯瑟琳王后也是如坐针毡。

　　　　“我只是不明白身份低贱的侍女为什么能有资格和国王、王后陛下平起平坐，哪怕这个侍女救了陛下的命，照这样说来，任何曾为国王陛下治好病的医生都有资格坐在陛下身边了？”玛丽公主高高扬起她尖尖的小下巴，不卑不亢地说道，尽管她说的是安心，但是目光却从来没有落在她身上，因为她认为她还不配她的直视。

　　　　安心觉得她屁股下面的简直不是椅子，烧烤架还差不多，她浑身冒火，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成了所有人的BBQ了。

　　　　那个强迫他坐在身边的男人就从来没想过这一层吗？

　　　　他如果爱她，难道不应该保护她才对吗？

　　　　安心不怪玛丽公主，毕竟人家的母亲是正牌王后，况且她说的又没错，她此时怪的只是那个自以为是的亨利八世。

　　　　“也许我下面要宣布的消息就会解开你的这个疑问，我美丽的女儿。”亨利八世不慌不忙地说，“鉴于安·博林女士为王国做出的贡献，我决定册封她为彭布洛克女侯爵，我想，国王邀请一个侯爵同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一阵议论纷纷，玛丽公主的小脸瞬间就变了色，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而安心还处在震惊中，从托马斯·博林那几乎要扬到天上的下巴和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得意，她可以确认她确实没有听错，她现在不再只是没有名分的侍女、小三，而是成为了一个侯爵，比她父亲地位还要高的贵族，这简直像是做梦一样。

　　　　历史上，安·博林确实被册封为了彭布洛克女侯爵，紧接着就被加冕王后，这和中国历史上要送人去和亲，需要先给个公主头衔提升地位是一个道理，看来，她要很快就要成为王后了。

　　　　“那么，尊敬的侯爵大人，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承诺过要答应你的一个要求作为礼物，我希望请现场这些全英格兰的绅士和淑女做个见证，来实现我的承诺。你想好了要提什么要求了吗？”亨利八世微微侧转身，对着安心说道。

　　　　安心原本以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考虑，没想到这么快就需要自己给出答案，她想要请求亨利八世再宽限几天给她考虑，但是转念一想，有这么多人做见证，就不存在亨利八世不答应或者答应了之后反悔的问题，比他私下答应自己要强的多。

　　　　她看着亨利八世期待的目光，脑海中快速地旋转，同时也是在下定决心，这个要求没准会改变安·博林，也就是她自己的命运，那么……

　　　　“是的，陛下，我想好了。”安心坚定地说道。

第十章　王后免死法案（七）

　　　　“王后免死法？”亨利八世在听到安心提出的要求后目瞪口呆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凯瑟琳王后——他的妻子，看到她也是一脸困惑地看着安心。

　　　　亨利八世排除了是凯瑟琳王后向安心施加压力迫使她提了这么个要求，因为他还算了解他那骄傲的妻子，断然不会使用这种手段只为了保住性命，那么安·博林到底是怎么想的？

　　　　联想到她曾经说过不想当王后，那么，难道是她怕当了王后……

　　　　“安女士，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将自己的妻子置于死地之人？”亨利八世面色铁青地冲着安心说道，这个要求简直是在变相指责自己就是个嗜血、残暴而六亲不认之人。

　　　　安心看着亨利八世的目光打了个哆嗦，慌忙别开了头，心想这怎么是我以为的呢，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嘴上却说：“陛下当然不是那种人，这只是我的要求而已。”

　　　　亨利八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但仍克制住语气：“那么我给你机会换个要求，我的礼物不是随时都有，我希望女士你不要浪费机会。”

　　　　安心刻意不让自己去注意托马斯·博林那急切不已的表情暗示，“陛下，就是这个请求，希望您会实践诺言。”

　　　　亨利八世长时间地注视着安心，安心这次也注视他，目光不再退让和躲闪，如果这个法案能通过的话……虽然他还是可以找各种理由违反，但是至少算是一个保障。

　　　　“你确定？”

　　　　“当然。”

　　　　“……”

　　　　“好吧，如果国会同意的话，我没意见。”亨利八世咬牙切齿地说。

　　　　“谢谢陛下。”安心长出了一口气。发现凯瑟琳王后一直在打量着她，她侧过头迎上她的目光，王后猝不及防地想要别开眼，但还是冲安心微微笑了一下。

　　　　难不成凯瑟琳王后以为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她？毕竟她现在是王后，并且直到她被休掉的那一天也不相信亨利八世为了同她离婚敢和罗马教会闹翻、和几千年的传统决裂，也就是说她从没真的想过自己会被休掉。

　　　　安心突然愧疚了起来，其实，她完全是为了自己啊。

　　　　之后亨利八世便一直闷闷不乐，不发一言，安心却是心情大好。

　　　　凯瑟琳王后的支持者很多，囊括了国会中的大部分，其中就包括权倾朝野的沃尔西主教。这个法案怎么说对凯瑟琳王后都是有利无害，没道理国会不通过。

　　　　国王这么说就等于是答应了，这样一来，如果法律上规定王后免死的话，至少自己以后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公开砍头了，当然，遇到暗杀或者毒杀这种事就只能算自己倒霉了。

　　　　安心突然觉得日子好过了一点，音乐也不再吵得人头疼。

　　　　亨利八世被他的妹妹玛德烈公主请去跳舞。

　　　　安心端起一杯桑葚酒，刚要慢慢享受，突然感到自己端酒杯的那只胳膊被人拧住，酒在杯中摇晃了两下差点洒出来。

　　　　安心恼怒地看向这个粗鲁的人，竟然是托马斯·博林。

　　　　“我有话和你说。”托马斯·博林恶狠狠地对安心说道，同时拽着她的胳膊就往椅子外面拖。

　　　　“你先放开我再说。”安心也没好气地回道。

第十章　王后免死法案（八）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个愚蠢的女人。”在一个相对无人的树下，托马斯·博林在放开安心的胳膊后顿足捶胸地说道。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伯爵大人，注意您的身份。”安心揉着被他拽得生疼的胳膊回敬道，她并不想因为他说她愚蠢而动气，毕竟他只是生存在这个环境中的人，他只要考虑这一世就可以，他无法预见未来，安心不愿和他计较。

　　　　表面上是提醒他注意他自己的身份，实际是上提醒他注意她的身份，她现在已经是侯爵了，而他只是个伯爵，他没有权利用这个语气同她说话，哪怕他是她名义上的父亲。

　　　　“安，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下午的时候国王龙颜大怒，罗马教皇驳回了他和凯瑟琳王后的离婚请求，这就意味着他们现在无法通过法律途径解除婚约，我们本来还有别的办法，这个节骨眼上你偏偏弄出了这个法案，你还嫌咱们的形势不够不利吗？”托马斯·博林四处张望着，同时快速将下午国王召集他们开会的情形讲给安心，他的声音掌握得恰到好处，刚好让安心听清楚又不至于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哦！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在无法离婚，要想除掉王后，就只能，只能……可是你……”托马斯·博林的面部表情极为痛苦，好像遭受了灭顶之灾一样。

　　　　“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就算不愿意当王后，也要为我们博林家想一想吧，你姐姐是个没用的，好不容易你有了这个机会……”

　　　　“威尔特伯爵大人，您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不希望国王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安心耐着性子打断了托马斯·博林的话。

　　　　“安，你最好给我记住，你是博林家的人，你肩负着家族的使命，按照我们当初的计划行事，不要擅自做主，你的自由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了，如果你做出对不起我们家族的事，你也不会有好下场，你最好给我记住。”托马斯·博林盯着安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威胁道。

　　　　临离开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那个法案，我会尽力阻止国会通过的，不要再做傻事。”

　　　　等他终于离开了，安心才无力地靠在树干上。

　　　　果真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她低估了托马斯·博林了。

　　　　一直以为只要拉拢住萨福克公爵就可以，但是她忘记了，强迫安·博林进宫的就是这个人，强迫她做王后的也是这个人，可是说他是间接将她送上断头台的人，而她妄想着绕开他实现自己的计划，看来她的计划还是不够周全。

　　　　“嗨，侯爵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父亲大人似乎不那么高兴。”乔治·博林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对安心说道，安心冲着他虚弱地笑了笑。

　　　　“国王陛下这会看起来比方才高兴多了，你似乎气到他了。”乔治博林边说，边用手指向在篝火圈子里正在同一个少女跳舞的亨利八世说道。

　　　　“那个女人是谁？”安心经乔治这么一提醒也注意到了亨利八世，同时也不得不注意到和他跳舞的那个女人。

　　　　“哦，那个啊，是西摩爵士家的小姐，叫什么来着，啊，对，叫珍，真是个尤物，对吧，安。”乔治笑嘻嘻地回道。

　　　　“珍·西摩？”安心就像被雷击了一下，多亏她靠在树上，还能勉强支撑住身体。

　　　　“没错。”乔治回。

　　　　“我的天呢！”安心嘴唇颤抖着发出了这几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