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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别捉我(出书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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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你不是捕快吗?谁敢把你当贼?”
她听着竟觉得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可转眼一想又明白过来,这捕快当贼可是罪加一等,刚想去拦他,却发现他已经走到了门口,一把推开了那似掩非掩的大门。就在此时,突然有一盆水从门里头瓢泼而降,非常有准头地朝着段朗月的脑袋浇了上去。
骆小远抬头一看,这门里边正站着一个身着布裙、白发苍苍、目光凌厉的老妇人,而老妇的手中正捧着一个硕大的铜盆。很显然,方才那盆水就是装在这铜盆子里头的。
完蛋,居然被抓个先行,看来这做贼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段朗月被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水,浑身湿透,连手中的扇子也黏得展不开了。他怔了征,似乎也没料到怎么会突然有水从天而降,但不过眨眼间他便又缓过神,向后推开两步,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笑道:“婆婆。”
那老妇人面无表情,冷冷道:“我说今儿个怎么有乌鸦在外头直叫唤呢,原来是有小贼要来我这。怎么,瞧着午后这会儿我必定不在家,就想不问自取?幸而我今日提早回来,不然还逮不着你。”
“还不是婆婆这酒酿得好,馋得我每日每夜的想。可婆婆偏生又小气得很,每年就只给我那一小碗便再也不肯给了,我唯有出此下策。”
老妇冷哼,“一小碗?你已经喝了我足足十坛。一年一坛,别想多饮。”她想了想,又说,“谁准你叫我婆婆的?我叫无情。“
“无情只名字哪有婆婆叫起来亲切。“段朗月笑得很无赖。
“给我滚出忘忧林。”婆婆面无表情,一个“滚”字说来竟有几分凌厉之势。
段朗月伸出一根手指头,“婆婆,这次用不着十坛,一坛足矣,你别这么小气。”
“我都说我叫无情了!”
“无情婆婆。”
“不要加婆婆两字!”骆小远隐约可见那老妇额头上冒起的青筋。
老妇扭头,“不认识。”
段朗月点头,“认识。”
骆小远有些头疼,她走过去拉他的衣角,轻轻扯了扯,“人家不肯给就算了,你若没钱喝酒,我请你去醉仙楼喝,童大哥说那里的酒才是真正的好酒。”
他看了看她,笑得温柔,“谁的酒都没有婆婆酿的更好。”
老妇似乎这才看见了突然冒出来的骆小远,一双厉眼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扯了扯嘴角,“她是谁?”
这话显然是问段朗月的。他烟波一转,把骆小远推向前,“她是我的心上人。”
老妇冷笑,嘲讽道:“你有心吗?”
他满带笑意的脸僵了僵,拉过骆小远的手,紧紧攢在手心,“有情就行了,总好过无情吧。”
手被瞬间包裹住,骆小远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扑通一跳,像是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石头突然毫无预警地砸了进来,直直地沉了下去。
老妇面如沉水,没有再说话。段朗月又笑了起来,“一坛。”
“没有了,都喝光了,你若要别的酒可以自己去屋后取。”老妇作势要回屋。
段朗月突然朗声道:“这酒有三十坛,你喝了七坛,若再加上我喝掉的十坛,应该还剩十三坛,怎会没有了?”
婆婆突然刹住脚步,积极转身,一双眼睛既凌厉又诧异,“你怎知道?”
他歪了歪脑袋,眯起眼想了半响,笑意歉然,“不记得了。”
“臭小子,别装糊涂,你若肯说,我赠你两坛。”
他皱了皱眉,又看了看一旁也正看着他的骆小远,呼出一口气才说道:“五十年前你用百种花蜜酿了三十坛酒,此酒甘冽清甜,入口淡香饶舌,是你用来做出嫁时宴请宾客的酒。”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是否该继续说下去,老妇面无表情,淡淡道:“继续说。”
“可你的心上人走了,你等了他七年,每一年饮一坛,足足饮了七坛。可之后的数十年里,你却再也酿不出这样的酒。”
老妇静静地听着,并不开口。
骆小远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却见这位婆婆分明已白发苍颜,可那双眼睛里却还流转着隐隐的光华,似乎承载着一些难以忘怀的往事,沉溺其中,难以自拔。骆小远觉得好残忍,她扯了扯段朗月的衣服,不让他再说下去了。
老妇却突然开口,原本无表情的面容有一丝松动,“他告诉你的?”
段朗月没有回答。
老妇笑了,但似乎并不难过,甚而还有些高兴,“还算有良心,知道我等了七年,饮过七坛。”
她突然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怀中已捧着两小坛酒,那酒虽未开封,可骆小远站得远远的,便能闻到一阵醉人的酒香,自鼻尖淡淡散开,好闻得很。
“拿去!”婆婆将酒坛轻轻一抛,待段朗月接住后才冷哼道,“你十年来骗了我十坛酒,如今又带着一个小女娃来骗了我两坛,往后还是少来的好。”
段朗月捧着酒坛子道:“还有十一坛,若哪日我再馋酒了,定会再来拜访婆婆的。”
“都说不要叫我婆婆了!”
他笑着转身,打算出林子,却听见婆婆突然开口,“你可知我为何只饮了七年?”
段朗月驻足回头,不解。
“忘忧忘忧,只可忘忧。忘不了仇,忘不了恨,忘不了情,饮来何用?”她因年老而略显沙哑的声音淡淡的,“我饮了七坛就明白的道理,你为何饮过十坛还不明白?”说罢,她便转身掩上了门。
无情婆婆其实不无情。
第十九章 忘忧
出了竹林,穿过石洞,又回到了木板桥上。
段朗月将酒放下,一撩袍子坐在桥上,两只脚悬在湖面上,鞋底若有若无地轻点水面,时而有鱼儿聚拢过来冒出头,又被他的脚给踩了进去。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对着还站在一旁的骆小远笑道:“还站在这做什么?快坐下,这酒可是好不容易要来的,好酒需有好景,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合适的了。”
骆小远从不嗜酒,可这酒香实在馋人,也坐了下来,将小小的一坛酒捧在怀里,餍足地傻笑。
他笑她,“你还未喝,便醉了吗?”
“这酒有个好名字。忘忧、忘忧。”她撕开坛子上的纸封,一股浓重的香味儿顿时飘散开来,晃得她心儿都醉了。她把脸凑过去,轻轻地闻了一下,又啜了一口,只觉心底的雾气一下子便被吹散了,整个人都若置身云里,似是要飘起来。
她捧起坛子,接连饮下好几大口,直呼痛快。正要再继续喝,却被段朗月按住,“这酒虽好,却不能这么饮,明日该头疼了。”
骆小远放下酒坛子,笑着看他,“忘忧酒,忘忧酒,你带我来不就是想让我忘忧吗?既然如此,何不让我喝个痛快?”
他不说话了。
她又喝了几口,心中愈发畅快了。望向天边,一朵七彩流云正缓缓飘过来,她眨了眨眼,那流云又变回了白色。方才的畅快之意似乎也随着那七彩流云般消失无踪了,无奈地垂下脑袋,又捧起酒坛大灌几口,却不小心喝呛了,辣得她直掉眼泪。
段朗月看着她已酡红的脸颊和蒙眬的双眼,有些好笑,竟不知她的酒量浅成这般。只是酒量虽浅,脑子却不糊涂,心里头看得十分真切。
他问:“那你是真的忘忧了吗?”
骆小远抱着酒坛,把脸颊贴在坛子上,斜着眼望他,似乎是在思考,过了许久才道:“我原本有些不开心,现在又好像很开心,可这开心又觉着很不真实,或许我还是不开心。唉,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开不开心。”
这绕口令逗得段朗月直笑。
“不许笑!”她伸出手,捂住他笑得咧开的嘴。她歪着头看他,只觉着整个世界都在晃,尤其是他的笑,晃得她好晕,“你呢?你肯定也不开心,不然怎么会喝十坛?还一年一坛,你心里……你心里究竟装了多少不开心的事?告诉我,好不好?”
他原本笑意连连的眼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你看你看!每次说到这个你就用这副臭脸来吓人,我不要同你喝酒了!”说是这么说,她依然捧起酒坛子又灌下一口。
骆小远其实是个胆子极小的人,故而见风使舵的本事向来无师自通。她不是没有见过他本来笑着却突然冷下来的神色。那次七夕她看得十分真切,似乎只要说到家人,他便会变得极陌生极冷漠。不只是他,连师父也惯常如此。所以智慧不多的她一直有个好办法,便是忽视,只当没有瞧见,以后再说话时便也不会尴尬了。可今日或许真是酒能壮胆,她竟直言不讳地戳穿了。
段朗月默然不语,把她还捂着自己嘴的手轻轻拿下来,撕开另外一个酒坛子的纸封,一口灌了下去。酒水顺口而入,芬芳如常。只是,往年觉得甘洌醉人的酒,今年喝来却淡了不少,是酒不醇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变了?
“其实……呃。”她突然打了个酒嗝。
“嗯?”他等着她说下去。
她歪着脑袋,说:“其实你是个好人,虽然你平时无赖了些,又好吃懒做,还老是用我的钱买零食吃,可你是个好人,我不开心,你送我酒喝。”
段朗月刚到喉咙口的酒一下喷了出来,这拿她的钱买的零食还不是被她吃掉了……
“还有……”她还有话要说。
段朗月沉默不语,等着她继续说些惊天动地的话来。
“你方才对那婆婆说,我是你的心上人。”她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真醉了,脸颊嫣红得不正常,舌头也似是伸不直了,“你……唔……你是骗人的吧?”
“咳咳……”段朗月顿了顿,无意间呛出的辣味直蹿脑门。这一次酒未能喷出来,却卡在喉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他捧起酒坛子狠狠灌下一大口,才回头眯着眼笑,“你觉得呢?”
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腾出一只手狠狠揪了揪头发,正当段朗月以为她打算把自己所有的头发都揪下来时,听她嘀咕了一句:“我希望是假的。”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似乎不想被他听到,可他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还听得十分清楚。
段朗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果然,她不需要他喜欢,也不需要做他的心上人,她的心里已经有一个人,深深入骨。而他之于她,只是一个不能承受的负担。所以,她说她希望是假的。
呵……他很想一巴掌拍醒这个女人,然后恶狠狠地说本少爷看不上你。可他到底说不出口,只能闷着喝酒,一口接一口地喝,也不去理睬她。
骆小远觉得头好重,眼前的人刚刚还笑得很开心,现在却不笑了,还突然变成好几个,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她一急,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一头朝着没有围栏的桥下栽去,手里竟还捧着那个酒坛子不松手。
他看在眼里,本不想去扶她,恨不得她能摔进水中清醒清醒。可末了却还是叹了口气,挥袖一揽,又把她给招了回来,圈在怀中。等低头看去时,她已醉了过去。最好笑的是,她整个脑袋竟完全磕在酒坛子上头,他从坛子上拨开她的脑袋一瞧,本不爽的心情又好了起来。那红红的脸上印着一个又圆又大的圈,看来磕得有些重了,这印子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退不去。
他报复似的揉了揉她脸上的肉,却见她本来合上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那眼神清明如水,一点也没有醉的迹象,倒把他给吓了一跳。她那磕着圆印子的脸一本正经,水灵灵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说:“到底是不是骗人的啊?”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究竟是醉还是没醉?”
她眉眼一弯,眸中的清明又迅速退去,如一轮浅浅的月徜徉在水色里,看不清真正的光泽。然后头一歪,真的睡了过去。
段朗月摇头一笑,只是这一笑才刚浮现在脸上,便又迅速退了下去。他低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神色不明。“小东西,你不懂。”你不会懂,若要成事,任何谎言都不为过,任何欺骗都不过是为达目的的手段。若哪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记得恨我。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举起酒坛,轻轻饮下,心头畅阔,朗朗浩然。
等骆小远醒来的时候,早已皓月当空。
段朗月说得没错,此地的夜景比起白日来,更为动人。夜风徐徐,吹散了湖中的月影,白天盛开的花朵全部偃旗息鼓,唯有荷香浮动,袅袅醉人。远处的山水像是凝在雾中,被定格成一幅上佳的水墨,偶有繁星闪烁才惊觉水墨画的真实。近处湖光粼粼,芦苇飘荡,许多萤火虫恣意地飞来飞去,毫不惧人。
天上的月亮很朦胧,骆小远的眼睛也很朦胧,总觉得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除了脑袋有些疼痛外,一切都完美得不真实。
“醒了就别赖在我的腿上了,很麻。”
骆小远腾地坐直身子,看了看身后的段朗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酒好是好,可惜酒劲大得很,我这么好的酒量都醉了,下次再喝。”
他瞥了她一眼,低头抚平被她压皱的衣角,笑道:“哪有下次?你真当无情婆婆的酒是廉价货,随随便便就能饮到的?”
她想了想,问:“那婆婆是谁啊?怎么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里不好吗?与世无争,许多人求都求不来。”
“好虽好,可是……”她皱着脸,一副想不通的样子,“一个人多孤单啊。”
他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冷笑了一声,“孤单?若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十年以上,你就习惯了。”他似乎想到什么,坏笑着凑到她耳边,指着不算很远的山,问道,“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骆小远有种不好的预感,可还是摇了摇头。
他在她耳后根吹了口冷气,“乱葬岗。”
她吓得跳了起来,使劲搓了搓凉飕飕的耳后根,瞪眼,“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他盯着她,却没有笑,只是淡淡道:“乱葬岗埋着的大多是无家可归之人,他们在阴寒之地待了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你说他们孤单吗?再孤单的日子都有尽头,习惯了便再也不会有感觉了。你觉得他们会孤单,不过是你同情心泛滥,可你愿意去陪他们吗?既然不愿意,就把你的同情收起来。”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晚了,回去吧。”
他拍拍衣服站起来,率先向外边走去,靴子踩在桥上的声音在夜间听来分外寂寥。
骆小远皱了皱眉头也跟了上去,又问:“无情婆婆为什么不允许别人叫她婆婆?”
段朗月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也许是怕老吧。”
“……”都是怪人。
快到衙门后院的门口时,骆小远纠结着是不是该叫他从那价格贵得吓死人的龙门客栈搬出来,可她尚未开口便听见他说道:“到了。”
她抬头一看,果真是到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打算进门去,却被他倏然拉住。
“忘忧酒虽好饮,却也是酒,你今日喝了这么多,明日醒来必定会头疼。睡前记得喝些醒酒茶,会舒服许多。”
她怔怔地点了点头,继续朝里走,又被他一把扯住。
“等等,你把这个戴上。”他变戏法般摊开手掌,宽厚的掌心突然出现一枚通透温润的翡翠,不过铜钱般大小,翠绿的颜色中还夹杂着些微紫罗兰色,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一眼看去便知不是凡品。
她取过那枚小小的玉,翻来覆去地细看。玉的中心能看见几丝脉络分明的纹理,隐约是个“月”字。骆小远还记得自己在七夕那日送给他一个玉如意,只是那枚玉如意不过八枚铜板买来的,比起手上的这个,她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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