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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1-5册):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第2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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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个什么下场?我妻那般贤淑,我儿更是那般幼小,能有什么过错,竟死得这般凄凉?这里头哪有半分公道?
他横下了心,要杀那两人。唯一顾虑的是,自己只有一个人,那两人身边还有徒弟,就算自己杀得了一个,第二个恐怕再难得手。要杀得两个一起杀,这是我的公道。
他想了几天,才想到下毒,立即去另一处买了砒霜。他怕又碰上假药,用舌尖尝了尝,并无味道,他立即质问那卖药的。卖药的说,砒霜原就没有味道,除非拿水蒸后,才有股蒜臭气。又问他买这砒霜做什么,他直说:“杀人。”那卖药的听了,唬得面色大变,慌忙提起药箱子逃走了。
他拿了那包砒霜回去,分了一些,倒在篾片上,拿到炉子上蒸了蒸,果然微微散出些蒜臭气。他这才放了心。
只是,先前那个难处仍不好处置。
黄岐和云戴分别在各自小院中吃饭,饭食都由那个庖厨置办,由他浑家端送。极难寻机下药,更难给两下里饭食中同时下药。就算同时下得了药,每一处,都是师徒两个同吃,那两个徒弟也难免赔上性命。
他仔细留意寻漏,钻进厨房和那厨子攀话,瞧那厨妇送饭的次序,又寻各般由头去黄岐和云戴各自的小院,瞅里头的布局路径……越看越觉得难,再有智谋,恐怕都难做到同时毒死黄岐、云戴两人,又不伤及两个徒弟。
他气馁之极,却绝不肯放手,自己如今活着,便是为做成这桩事。每天每夜,他都在苦思这个难题,却始终寻不出一个好法子。转眼间,一个月过去,明天艮岳图稿上呈官家,黄岐和云戴便要各自回去了。
昨天晚上,崔秀回到家,家中到处灰尘,一片空冷。他疲乏之极,饭都没吃便躺倒在床上,可哪里睡得着?只剩最后一天,再不下手,便永难让那两人凑到一处了。他烦躁之极,不住用拳头捶打床板,咚咚咚,擂鼓一般。
忽然间,他想到一桩旧事:儿子刚出生没几天,正当炎夏,天气极热闷,妻子在给儿子喂奶,唤他打些水来,倒在大木盆里给儿子洗澡。他忙拿了一个小铜盆去舀水,想少跑两回,便将水舀满,结果漾了一路。妻子见了笑他:“人一贪心便犯笨,舀那么满,哪有不漾出来的?”
忆起妻子这句话,他猛然坐了起来:果真是人一贪心便犯笨,我又不是诸葛调兵布阵,何必求什么尽善之策?老天杀人,哪里讲过善不善、辜不辜?我爹、我娘、我妻、我儿,哪个是有罪该死的?我杀黄岐、云戴,连带上那两个徒弟,又算得了什么?他豁然开朗,再无疑虑,沉下心来,谋划该如何下药。
想了半夜,前后都盘算清楚后,他才安心睡去,睡得极沉,直到日头高照,才醒来。今天傍晚才轮值,还早,他无事可做,便出门一路来到汴河湾,走进梢二娘茶铺要了一碗杂辣羹。
他头一次来汴河湾,还是七岁那年,也是清明这天。那天有个客官约朋友到东郊赏春,请他娘去陪酒侍欢。他娘念着儿子极少出去玩耍,便带了他一起去。到了这汴河湾,那客官见到他,自然不乐意。他娘只好把他寄放在这间茶铺里,又给了他十几文钱。那时这茶铺的店主是个老汉,却也卖杂辣羹。那是他头一回吃,吃得一头大汗,香爽无比。喝了个净光后,他又买了一包韵姜糖,在汴河湾四处走耍,走累了,就靠坐在这茶铺后的柳树下,瞧河上的船,瞧着瞧着便睡着了,直到傍晚被他娘唤醒。
今天这碗羹吃起来却十分寡淡,他只吃了半碗便丢下,走到茶铺后头河岸边。当年那棵柳树已成老柳,极龙钟古茂。他靠着树坐下来,恍然又回到儿时。只是,当时虽然被独自丢下,却又有钱又有吃食,也不担心娘回不来,快活得很。而今天,独坐在这里,像是被这世间遗弃了一般,若是睡着,再没有人来唤醒自己。
他心里一阵悲寒,再坐不住,爬起身回到街头。厢厅门前许多人围着一个书摊,听那摊主讲说哲宗年间旧事。他爹的命,便是因哲宗登基而变,因此崔秀对哲宗皇帝格外留意。他听了一阵,见那书摊上有一摞旧书,是哲宗元祐年间的旧邸报,便蹲下来翻,无意中翻到其中一页,看到上头一行字,他顿时惊住……
第239章 气性(。com)
古之人不虚劳其心力。
——欧阳修
清明一早,蔡氏回到娘家去看望爹娘。
蔡氏是艮岳宿院的厨妇,今年三十岁。她面容生得秀婉,气性却极大。她爹娘住在汴河北街最东头,卖豉酱蓝婆家正对面,靠磨麸面为生。蔡氏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娘家,原本是趁着今天空闲,日头又好,过来替爹娘浆洗冬衣,再把被卧也都换洗一下。进了门,和娘没说两句话,两人又斗上嘴。她娘一赌气,提了袋麸面,出门给面馆送去了。她爹则照旧一言不发,埋头在后边驱驴磨面。
蔡氏独自坐在桌边气闷,来之前,她告诫自己今天万莫和娘斗气,谁知一见面,又是这般。她忽而伤心起来,等下午回到艮岳宿院,不知还能不能再见着爹娘。
蔡氏这气性传自她娘。她娘因生得有些姿容,寻常人等闲瞧不进眼里,却只嫁了个磨麸面的,半辈子在面粉飞尘里打转儿,姿容生得再好,也整日被面粉蒙满,哪里来的好气性?主顾跟前又不好撒这气,便全都施放到那个闷头丈夫身上。蔡氏从小便瞧着她娘整日骂她爹,她爹却像是个土坑一般,多少粗言狠话都容得下。她暗暗告诫自己:等我长大,万万不能如娘这般。
然而,这根骨脾性比命还强,如同梨树开不出桃花,再拧再扭,等春来时,仍是满树白。
蔡氏因模样生得好,手又巧,且勤进,从十五岁起,便有许多人家来求亲。蔡氏早早拿定主意,不能如娘这般,要嫁便嫁个能仰着看的丈夫,因此,不论娘如何逼骂,她咬死了牙关,一定要自己选。但凡有人来相亲,她都躲在帘子后面瞅,前后几十个人中,终于选定一个各处瞧着都入眼的,那人是个造卖发烛的经纪。在细长薄木片上涂了硫黄,用来取火点灯烛,只有富户人家才用得起,这营生自然不愁过活。再看那人,身材高大,眉眼清朗,见人有礼有节,言谈也挥洒得开。
蔡氏欢欢喜喜嫁了过去,起先万般都好,夫妻两个你惜我敬,异常和美。对着这样的丈夫,莫说发气,话语稍重一些都舍不得。可渐渐地,那丈夫便现出不好来,头一个便是好吃酒,常在外头吃得烂瘫烂倒。每回蔡氏都要满街去寻,寻到又得出钱求人,帮着抬回家。回到家后,却又不安生去睡,嘴里骂个不住。骂父母偏心、骂两个哥哥瞒占家财、骂那些富贵主顾欺人辱人、骂这世道尽是势利鬼……骂到性起,更要点火去烧后院库房,里头都是硫黄、木料。几回都幸亏蔡氏手快,赶紧提水泼熄。
夫妻之间,从此再难和气。尽管生了儿子,丈夫也始终不听劝,酒从没稍减过。蔡氏气性越来越大,丈夫被她骂得还不赢口,便动手来打。蔡氏自然敌不过,吃过两回亏后,再不愿白挨,身边随时藏着两把小锥子,一旦丈夫来打,便疯了一般乱扎乱刺。丈夫手没有她快,被痛扎过一回后,再不敢轻易动手。但这等胜,何尝是她所愿,哪里会有一丝可喜?她宁愿是自己违了妇道,被丈夫痛打。
她万万不想如她娘一般,却偏偏沦落到和她娘无二。其间气苦,无人可说,也难与人说。
有天,丈夫又吃得大醉,蔡氏狠骂了一场,丈夫却趴在廊下长凳上,一声都没有回。她再骂不动,流着泪哄儿子睡觉去了。后半夜,她被一阵噼噼啪啪声惊醒,睁眼一瞧,后窗映得火红,丈夫又烧库房了!她忙爬起身要去提水救火,火焰却已经从后窗燃了进来,浓烟随即腾滚而至。儿子也被呛醒,大哭起来。她忙抱起儿子奔出院子,回头再一瞧,火势已经漫到堂屋,丈夫却不见踪影。她放下儿子,冲进去要寻丈夫,却被火焰逼住,根本进不去,叫也不应。
左右邻舍发觉,一起提水来救,又急唤了左近的军巡铺兵,才一起扑灭了大火。她家烧成炭场,连左右邻居的房屋都被烧掉大半。丈夫的尸首在后面库房边,也已变作焦炭。左右邻居怨她丈夫纵火,告到官府,官府将她家房址空地判给两家邻居,以偿烧毁之损。她只从灰烬里寻出几贯铜钱、两锭二十两的银铤、几件烧变形的首饰。
蔡氏并没有多伤痛,反倒觉着,烧干净也好,从此不必再和谁斗气,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好生把儿子养大。
她抱着儿子回了娘家,没住两天,便和娘拌了几十回嘴。短住都难,何况常住?她便拿了那四十两银子,去寻买房舍。见安远门一带地近皇城,直通马行街,人烟辐辏,最好谋生,房价又比城内州桥等处略低些,便托了牙人,典买到安远门内窄窄一小间当街小铺屋,只够放一张小床、砌一座灶台,再摆一张木桌。对她母子两个来说,栖身和营生,都尽够了。她用剩余的那几贯钱买了几件旧家什,将这个小家粗粗置办了起来。
自七八岁开始,她娘就催督她学烹煮。她最善蒸黄糕麋,心想百好不如一精,便买了上等黍米,泡软后捣得细细融融,再加些蜂蜜、乳酪、香药,每天只蒸黄糕麋卖。再没人跟她斗气,她一心一意只做这件事,蒸的黄糕麋细滑香糯。没上三个月,“安远桥蔡娘子黄糕麋”的名头便已传开。
生意上了路,她再无顾虑,唯一担忧的是儿子的身体。她儿子那时才两岁多,生下来体格便有些虚弱,那场大火里,由于蔡氏惊慌,略耽搁了些,儿子的小肺被烟呛坏,时常哮喘犯病。蔡氏只能头天夜里将黍米泡好捣细,第二天赶早蒸好三笼,到午后卖完,不管还有多少人想买,都不再管。关了铺子,抱着孩子四处去求医,想把儿子这病根除掉。
谁知这病症非但没有治好,反倒一年年加重。蔡氏挣的钱,只有小半用于衣食,大半都拿去求医寻药。钱倒在其次,儿子这病症每犯一回,蔡氏都像是要陪着死一回。母子两个都被这病磨得面色灰白、身子枯瘦。连她蒸的黄糕糜,那些老主顾都说不如当初香甜,似乎渗出一丝苦味。她不知道这苦味是从何而来,制法配料从没变过,莫非是泪水滴到里头了?她自己已经全然尝不出苦或不苦,也不知道这等煎熬哪天到头。
她没料到的是,四年前,朝廷忽然下了一道诏令,说景龙门内以东、安远门内以西要建造艮岳,这一带房舍全部拆除,住户给地迁到城北郊酸枣门外。才过了几天,便有许多厢军来拆屋。那天偏生她儿子的病症发作,喘得几乎背过气去。蔡氏让儿子躺到床上,慌忙带上门,赶忙去抓药。等她抓了药,飞赶回来时,她那间小铺房已经被拆倒。她疯了一般扑过去,哭喊着掀开瓦砾木椽,却见儿子已死在底下,满头满身都是厚厚灰尘,连眉眼都看不清楚……她顿时昏倒在瓦砾堆上。
一年多,她都像死了一般。她爹将她接回家,她娘也再不对她发气,尽心尽意照料她。瞧着爹娘这般疼怜自己,她不忍去死,也不忍再这般麻麻木木,只得强使自己活动起来,卖力替爹娘做活儿。只有累极,她才吃得下、睡得着。
又过了半年,有个人托了个媒人来提亲。她原本没有半毫心思,但听媒人说那人是皇城御厨,心里不由得一动。她虽然生来气性大,却从没有真恨过谁,除了一个人——当今官家赵佶。她日夜想的只有一件事,自尽之后变作厉鬼,将赵佶撕扯成碎片,给自己儿子报仇。既然那人是御厨,不须自尽恐怕也能寻机报仇。
于是,蔡氏答应了那门亲事。
嫁过去之后,她才知道,那人只是给皇城内侍们烹煮饭食,而且并非侍奉天子后妃的北司内侍,只是外廷供奉的南班内侍。莫说接近天子,便是天子身边近侍,想见也如登天。
蔡氏后悔不已,但意外的是,这新丈夫对她极疼惜,说话从不大声,进出都轻手轻脚,生怕惊扰到她。更从她爹娘那里仔细问来她的脾性喜好,每天换着烹煮她素来爱吃的菜肴。她的心原本早如寒冰,竟被这丈夫一天天、一点点化开。一两年后,她渐渐重又活了过来。
正当她要好生和丈夫过活时,一桩事忽然撞过来。一位内侍殿头官差拨她丈夫去艮岳宿院,给几位匠师烹煮饭菜。她一听“艮岳”二字,心忽又割开一道深口。再一问,那几位匠师是给艮岳谋划馆阁殿亭。她顿时生出一个念头:赵佶,我杀不得你,但我也不能让你轻易造楼造殿。
于是,她让丈夫去求那殿头官,让她也一起去艮岳宿院帮厨,没有工钱都成,只求我们夫妻在一处。她丈夫听了这话,喜得直搓手,忙去求告那殿头官。那殿头官原本也要另差一个仆妇帮厨端菜,一听便应允了。他们夫妻便顺利进了那艮岳宿院。
到了那里,蔡氏迅即打问出,原来是三个匠师分别绘制图稿,官家再从中选取最优。蔡氏顿时有了主意,她借端菜送茶之际,先极力笼络那两个徒弟,慢慢瞧出他们各自对师傅都心怀不满,便用言语点火浇油,让两人越发愤恨,令两对师徒仇怨激增。
接着,她又去拨弄黄岐、云戴、白岗三人。云戴和白岗两个人都不好下手,她便着力激怒黄岐,从他徒弟陈宽那里打问到“羊幼”的典故,便专门蒸羊肉馒头,端去时,有意高声叫唤“羊幼”。又假意看黄岐的图稿,谎称和云戴画的一模一样。黄岐果然越来越恼恨。
蔡氏本想以此来扰乱这几人心神,让他们绘不成画稿。然而,黄岐、云戴、白岗三人仍然如期完成,明天三人画稿便要上呈给赵佶。蔡氏无比沮丧,从前的气性和冤仇全都涌起,再难克制。她也猛然醒悟:自己错了,他们就算这个月画不出来,下个月仍能画。除非他们全都死了,赵佶便再难找见如他们一般高超的匠师。
一个念头随之生出:杀掉这几个人,就在今晚……
第240章 龙女(。com)
万事早知皆有命,十年浪走宁非痴。
——苏轼
庞七想杀陈宽,想杀周耐,想杀白岗,想杀崔秀,想杀黄岐,想杀云戴,但他最想杀的是蔡氏。他已准备好,今晚下手。
庞七是蔡氏的丈夫,艮岳宿院的厨子,今年三十二岁,短脖子、圆胖脸,却生了一对小眼睛,自小人都笑他是“脂麻团子”。他被取笑的地方远不止于此。他家世代为厨,上头六个哥哥,一个是御厨,一个是蔡太师府的头厨,剩下四个,全都在京中名店掌厨。京城有句童谣,“周家衣,庞家饭,银钱尽在秦家店”,其中的庞家便指他家。众兄弟中唯有庞七,最不成事,又是侧室所生,他的哥哥们都耻于认他。
庞家子弟,六岁便要开始练厨艺。头一门功是刀工,刀又分为切、削、片、剜、剔、旋、雕、砍、剁九种,样样都极难。庞七生来就有些虚怯,自小又被哥哥们嘲唬,看见刀就怕,拿起刀便抖,哪里练得好?他父亲因他是幼子,起先还能疼惜容让,后来听了其他娘的风言,疑心他不是庞家的正种,便渐渐冷了心肠。一见他刀法不对,随手抓起物件就朝他摔过来,有肉摔肉,有菜摔菜。他越发慌怕,又不敢哭躲,只能咬牙硬学。练刀法最要心气平和,才能感知刀性、按准刀律。刀刃虽锋利,其性却如水,越顺它,便越轻畅;越怕它,便越拙重。庞七这般惊怕,哪里能寻见轻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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