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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1-5册):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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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几人愕然望着他,他却丢下最后一个蛤蜊壳,搓了搓油手:“我困了,各位先回。鼻泡小哥,你去告知你那个门板上司,让他召集彩画行五装二刷那几家,明早在彩画行行所碰面,这几桩事情咱们明天一起了结。缺牙小哥,你去工部寻一个叫何奋的文吏,看他现在哪里。若寻不见何奋,再去打问一下,平日常替他送信的是谁,前两天何奋是否要他去彩画行几家送过信。若寻见,叫那人明天也去。”

    说罢,他丢下那几人,走进卧房,躺倒便睡。今早醒来后,肚皮饿得几欲生烟,他脸都不洗,先出门去巷口面店连吃了两大碗插肉面,这才打着嗝,慢慢步行前往大相国寺。彩画行行所在寺后一间临街厅房。到了一瞧,范大牙和一个小厮候在门外,见了他忙迎上来:“张作头,其他人都已到齐了。何奋从前天起便不知去向。你要我寻的那个送信人倒是找见了,就是他,名叫陈六。大前天他替何奋给彩画行四个人送过信。”

    张用瞅了瞅他身边那小厮,笑着说:“有劳小哥,等一会儿要你帮个小忙。”随后他大步走进厅中,见程门板僵坐在上首主位那张乌漆太师椅上,于仙笛、杂间装黎百彩、碾玉装典白玉、青绿装孟青山、丹粉刷仇伯辉分别坐在两边客椅。典如磋、史小雅和夏芭蕉矮了一辈,只在两侧侍立。黄瓢子、胡小喜、范大牙三人则站在门边。诸人都神色肃然,一起望向他。

    张用拱手左右一晃,笑着说:“各位都到了。我早起脸都没洗,眼有些睁不开,小鸭哥能否给我一瓢水?”

    史小雅忙唤门外一个徒弟端来一盆水,张用捞了两把,胡乱抹了抹,而后用袖子擦干,这才走到中间,笑着环视众人:“程介史召集大家来,各位恐怕都已心知肚明?”

    彩画行那几人听见,都神色微变。张用一扫,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便继续道:“程介史公务繁重,为这几桩案子更是累得唇干口焦。就由不才代劳,说明原委。”

    程门板始终冷沉着脸,这时嘴角微微一抖,有些不自在。张用心里暗笑:您那糟木心若稍稍灵透一些,何需我回回越俎代庖?但想到即将入正题,要动手一层层剖开暗污,他便有些笑不出来了。厅堂中一片寂静,众人全都神色发紧盯着他。他伫立当中,觉着自己如同立在坟墓之中。

    半晌,他才徐徐开口:“这一个月,许多人死得古怪,更有一些人活得凄惶。尤其是前天,五丈河发现一只焦船,船上五具焦尸,一对老夫妻,一对年轻夫妻,一个幼儿。乍看起来,这是一家五口人惨遭灭门。但其实——这被烧死的五个人并非一家人,而是来自五家人!”

    “哦?”程门板不由得闷呼了一声。

    “我看过尸检簿录,之所以断定那并非一家人,是由五具尸首各自方位推断得来。两个男子躺在左舷,两个妇人倒在右舷,孩童则卧在两个妇人中间。他们原本面对面坐在两根长凳上。若是一家人,照礼数,该是父母同坐一根长凳,儿子儿媳坐另一根。他们却并非依辈分来坐,而是按男女之别。”

    程门板先有些恍然,但随即问:“寻常人家未必会严守礼数,有些人看来,男女之防或许大过辈分之尊。”

    “还有一个疑点——那个孩童。”

    “那孩童能瞧出什么?”

    “这五个人先喝了下过药的茶汤被迷晕,而后遭人纵火烧死。喝下迷药后,人并非立即昏倒,总有片时惊疑慌张,若那孩童是四人亲骨肉,危急之中,总该有一个先想到去护孩子。然而,从死状来看,四个成人头各自朝向舱门,孩童躺在两个妇人脚中间。没有一个成人去管顾那孩童。”

    程门板寻思片刻,半信半疑又问:“你知道这五人的来历?”

    “知道,而且证据也不仅在五人死状。不过,这焦船案头绪太杂,一时间难以解说明白,暂搁一搁。咱们来说说另一桩案子——典如琢自杀之谜。”

    典白玉一直黯然垂头,听到幼子名字,身子一颤,猛然抬头望向张用,目光又惊又灼。他面庞原本红润饱满,因丧子之痛,已变得灰暗枯悴。立在他身后的典如磋更似被蜇到一般,满眼惊疑。

    张用心中有些不忍,但事已至此,揭破真相,才是公道。于是他慢慢讲解起来:“典如琢临死之前,路遇一个妇人。那妇人跟典如琢说了一席话,典如琢灌醉自己,回家之后便上吊自尽。那妇人原是典家使女,三年前与典如琢有过私情,并怀了身孕,却被逐出典家。她究竟说了什么咒语,竟能让典如琢自尽?区区一段主仆私情,自然不会让典如琢轻舍性命,除非这段私情关涉到某样重大隐秘,能让典家身败名裂……”

    典白玉、典如磋父子听了,目光都慌颤起来。

    张用逼视二人,继续说道:“那天傍晚,那妇人还抱了一个两三岁大孩童,这孩童才是事情关键。按理说,那妇人当时所怀是典家骨血,典家又不缺钱财房舍,即便撵走那妇人,也该留下那骨血。典家却没有。事后,典家更是密封此事,家中仆婢私下里都不敢谈论。一个使女,能有什么要不得的丑事?至少可以断言,这丑事与外界无关,否则哪里掩得住?

    “另外,典家还有一处古怪,兄弟父子原本十分亲睦,却于两年前将宅院分隔成三院,并没有分家,却分爨而居。这桩丑事恐怕与这隔墙有关,它隔的并非饮食,而是男女。反过去一想,隔墙之前,不但共饮食,更共男女。与那妇人有染的,不止弟弟,更有其兄……”

    众人听了,齐齐盯向典如磋。典如磋立在椅后,早已面色红涨,这时更变得青黑,嘴角抽搐,想要开口辩解,却噎在那里,吐不出一个字。

    张用不睬他,继续道:“单是兄弟两个,这丑事仍不足以让典如琢自杀,除非连他们父亲也卷入其中……”

    众人越发吃惊,又齐齐望向典白玉。典白玉也顿时满脸涨红,连说了几个“我”字,忽而猛弯下身子,抱住头,发出一阵怪声,似哭似咒。典如磋则面目黑狞,避开众人目光,埋头转身就要向外逃。

    张用高声制止:“典兄且慢!你还有更要紧的事未了。”

    胡小喜和范大牙听到,忙上前一起拦住。典如磋只得停住脚,目光焦乱,急喘粗气,额头青筋怒胀,身子几乎要爆了一般。

    张用望着他,心中既厌又怜,继续慢慢说道:“父子聚麀,致使那妇人怀孕,却不知是谁的骨肉,因此,他们才逐走那妇人,连同那腹中胎儿也一起舍弃。这之后,父子兄弟再难和睦,又怕外人知道这家丑,也不敢分家,便在家中隔起墙,各自分爨。直到上个月,那妇人抱着孩童,在路上拦住典如琢,自然是威胁,要将这丑事宣扬出去。而典如琢一向沉默少言,行事谨慎。这等人心事重,顾颜面,这事一旦宣扬出去,此生再难做人。那妇人正是瞅定了这一条,才用言语逼死了他——

    “不过,这里头有个疑问,那妇人当初被撵之时,为何没有搅闹生事?为何要等到两三年后才来报复?其实,并非她蓄意报复,另有一个人,寻见了她,点了一把邪火,将她的仇怨燃了起来——

    “这世上专有一等人,见不得人好,又不愿花气力、行正道,因此养出一副既贪又妒的心肠。因其贪,故谄富媚强;因其妒,更爱搅弄是非。最喜穿门过户,钻探人家隐私。典家这桩丑事便是被这样一个人打探到,而后撺掇那妇人去胁迫生事。此人便是彩画行有名的仇蝇子!”

    张用说着望向丹粉刷仇蝇子。仇蝇子听张用说起那妇人,便已有些不安,却一直强装无事,定定坐在那里。

    听到自己名字,顿时有些慌窘。但他久经历练,旋即藏住,脸上仍挂着老油笑纹,慢悠悠开口道:“张作头,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呵呵,你不知,我不知,天不知,地不知,神不知,鬼不知,偏偏丑婆婆药铺里有个小伙计知。”

    仇蝇子脸上油笑顿时收住,旁边范大牙则惊讶了一声。

    “那妇人姓孙,名叫阿善,是个砧头匠的女儿。你可认得?”

    “我……”仇蝇子张着嘴,不敢应答。

    “去年起,孙阿善一直在丑婆婆药铺帮工。她人如其名,本是个柔善之人,虽被欺凌、被撵逐,却只会隐忍,并没有声张。上月初她在路上遇见了你,一席话之后,第二天便辞了工。”

    “我不记得有这回事情。”仇蝇子强辩道。

    “呵呵,你自然不记得,因为雇了她的不是你,而是黎百彩。”

    黎百彩顿时嚷起来:“张作头,你莫白口污人!”

    张用笑了起来:“你家上个月新雇了一个养娘,那养娘叫什么名字?这几天去了哪里?”

    黎百彩顿时呃住。

    “你家新雇的养娘正是孙阿善!而且,孙阿善当年流了产,并没有生育。她去见典如琢时,抱的孩童并非她所生,而是你的儿子!”

    黎百彩又惊又惧,大张着嘴说不出话。其他人则都瞪大了眼睛。

    “你老来得子,孩子却有些残障,你视为羞耻,从不让外人瞧见。”

    “张用,你莫辱人太甚!”黎百彩仍不住吼起来,脸红涨,青筋暴跳。

    “哈哈,黎大伯怒了,这辱我便暂且收回来揣着。咱们再来说典家兄弟。没有几个人见过黎大伯那幼子,典如琢自然也没有见过,他瞧那孩子痴痴傻傻,误以为是自己父子兄弟造的孽,加上孙阿善威胁,才羞悔自尽。

    “不过——你们要害的,并非弟弟,而是哥哥。因此,典如琢出殡那天,孙阿善有意去吊丧。清明那天,典家去郊外扫墓,孙阿善又有意抱着你的儿子,等候在东水门。典如磋自然忍不得,去找孙阿善说话,孙阿善当然故伎重演,逼他自杀。”

    “你……你……你拿出证据来!”黎百彩厉声嚷道。

    张用笑瞅着他,等了半晌,才又继续:“黎大伯莫慌莫急。你若稍有一些宁耐之心,咱们今天也不会聚在这里瞪眼鼓舌。这几年,你在彩画行虽想争头,嫉妒典如磋名望胜过你,但应该尚无害人之意。直到今年,京中百行发生一桩大事——工部编订《百工谱》。”

    黎百彩猛然间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仇蝇子也身子一缩,脸上油气随之萎暗。

    “彩画行中,当今能名入《百工谱》者,依公论,非典如磋莫属。而这两年,你杂间百彩的势头正劲。仇蝇子又一向巴附你,终于等来这天大时机,便说动你,寻见孙阿善,借典家那桩丑事,共谋灭了典家,好让你名入《百工谱》。

    黎百彩又要张口辩驳。

    “慢!待我讲完!今日是我召集这一会,自当我说话。待到公堂之上,自有你辩驳的时候。”张用提高声量喝住他,才又继续言道,“若没有《百工谱》,你们这逼杀之计恐怕已经得手,且没人能识破。只可惜,这事本就起于《百工谱》,而贪望《百工谱》的,又并非只你一人……”

    孟青山、史小雅、夏芭蕉三人听到,脸色一起微变。

    “工匠自古低微,能名留典册、千古流传,除了非常跳达之人,实难抗拒这荣名之诱。何况五彩史家虽是行首,却家道衰落,大鸭手臂摔伤,小鸭羽翼未丰,正可借这时机重振家门;青绿装孟青山性情傲冷,从来不甘心屈于人下;解绿装夏芭蕉后生崛起,正雄心勃勃……”

    史小雅和夏芭蕉被点出名姓,越发慌乱,却不敢出声。

    孟青山原本面色清冷,孤坐一旁,这时则身子前倾,发起急来,他亢声喝问:“张作头,言须有凭,话须有据。你若拿不出凭据,孟某不会甘休!”

    “凭据自然会有,孟老兄莫焦莫急,待我慢慢道来。所谓有鱼争食,必有争食鱼者——这里另有一人没有现身,此人叫何奋,是当年杂间装何飞龙的幼子。”

    众人又一惊,黄瓢子在一旁更是忍不住“啊”了一声。

    张用略顿了顿,才又言道:“何奋现任工部书吏,他便是你们这彩画行鱼池边的钓鱼人。黎百彩和仇蝇子密谋之初,此人其实已先谋划好,与孙阿善暗中结盟,借职任之便,拿《百工谱》做大饵,分头向在座几家许诺——除掉典如磋,入选《百工谱》。

    “当然,在座几位都非愚人,不会轻易入套。何奋当然也知道,因此承诺先逼死典如琢,以做信证。典如琢果然如他所言,旋即自尽。在座几位见了,便不再怀疑,一起落入套中。何奋这一招,可谓一饵钓五鱼。

    “若单只是争名逐利,倒也罢了。此等争逐,世间太多,时时处处皆有。我们在这里说话,门外千百万人,正在汴京城、在各路州、在天下各处厮杀争抢。何奋这鱼饵,钓出的远不止是贪狠。现在我们再回过头看那焦船案……”

    那五人全都垂下头,像是等着受刑一般。程门板和其他人则都惊望张用,急等下文。

    张用却走到孟青山旁边,孟青山身子不由得缩了一缩,铁青着脸惊望向他,张用却朝他眨眼一笑:“污黑莫过人心,借老兄茶水清一清肝肠,再蹚下一摊黑泥。”说着从孟青山身边小几上端起他的茶盏,一口喝下。而后用袖子抹了抹嘴,转身回到原地。

    他微叹了一口气,才又开口继续:“程介史将才问焦船上那五具焦尸的身份,其实若不是程介史发觉其中那个年轻男尸衣襟上沾有漆点,我也绝想不出那五人身份。前襟裤鞋能沾到漆的行业不少,但肩后能落漆的,唯有在房梁斗拱下做活儿的彩画匠人。”

    程门板听到这里,脸上才略微有些舒展。

    “另外,那焦船上还有一具尸首,没有被烧,是自杀,并且眇了一只眼。程介史曾疑心他是萝卜案中那个田牛,程介史并没有猜错,此人正是独眼田牛。借由衣襟上漆点和那只独眼,我才将这几桩事件勾连起来,由此推断出,那具年轻女尸是孙阿善。”

    “哦?证据何在?”程门板忙问。

    “证据在何奋身上,何奋借《百工谱》一饵钓五鱼,固然是为钱,更是为了泄愤。”

    “泄什么愤?”

    “他父亲原是杂间装名匠,当时风头正劲,却漏画龙睛,触怒龙颜,被发配沙门岛,丢下何奋姐弟两人受尽凄凉。何奋自小气性大,看着彩画行其他五装各个兴盛,心中由此迁怒怀恨,借《百工谱》设出互斗互杀之局,要毁掉整个彩画行。这杀局正设在那只焦船上——

    “他让田牛租了那只船,他自己则和孙阿善两下里分头行动。这一头,何奋分别与在座四位约好,在那船上见面付钱,钱数想必不会少,以各家的财力,也不是难事;另一头,孙阿善在清明那天,故意在东水门现身,让典如磋去寻她。孙阿善照旧用那孩子威胁,典如磋却不似其弟,岂肯轻易就范?不过,若想解除威胁,唯有灭口。

    “典如磋便暗中尾随孙阿善,孙阿善则将他引到五丈河那只船。船上已聚齐四个人,孙阿善又口里有意唤爹唤娘,让岸上的典如磋误认为是她家人。船里那几人各怀鬼胎,不明就里,喝下孙阿善煮的药汤,一起昏倒。典如磋以为他们都已睡着,便趁机浇油焚船,烧死了五个人……”

    “且慢!”程门板满眼糊涂,忙高声打断,“你是说那船上被烧死的是这四个人?”

    于仙笛、黄瓢子、胡小喜、范大牙也都纳闷不已。黎百彩、孟青山、史小雅、夏芭蕉四人则都垂着头,面无人色,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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