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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1-5册):隐藏在千古名画中的阴谋与杀局-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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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小喜忙侧耳细听,阿翠沙沙脚步声行至院门,走了出去,片刻后,响起驴铃声、驴蹄声,阿翠将他的驴子牵了进来,牵到院子左边角上。他的心里一阵甜喜,驴子牵了进来,阿翠自然是要留他在这里过夜。想到此,他的心咚咚剧跳起来。阿翠的脚步声又轻快地转往院子右边,之后便听不见了。

    这时,屋中越发昏黑。胡小喜躺在那里,心里不住歪想出种种香情艳景,头脑一阵阵晕胀。过了许久,阿翠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他顿时大大咽了口唾沫,身子也随之一僵,屏息静候。

    窗外映闪过一团灯光。阿翠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点了盏白瓷高颈油灯,旁边是一只青瓷大碗,两只青瓷小碟。她将托盘搁到一只乌漆木凳上,搬到竹榻边,随后扶起了胡小喜,将一对乌木镶银丝的箸儿递到他手里,笑着说:“厨房里那些菜蔬不是蔫就是烂,都不中吃了,我只寻了些粳米、腊肉,煮了碗腊肉饭,配了些姜豉和芥辣瓜儿,公差哥哥将就填填肚子。”

    胡小喜瞧着她笑眼流波,越发失了张致,只会满嘴说着谢。阿翠却笑着催他:“这时辰了,公差哥哥也该饿了,快些吃吧。”

    “你不吃?”

    “我来时买了几块花糕,已经吃过了。公差哥哥你慢慢吃,吃完了就搁在托盘里,我明早来收拾。你今天怕是走不得了,就在这里歇息。”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旁边柜子,从里头抱出一条绣花绿绸薄被,放到竹榻一头。又从墙角取过一只凫状铜夜壶,搁到竹榻脚上。胡小喜看到那夜壶,顿时有些发臊,又有些心跳。阿翠却若无其事,笑着说:“吃过后,公差哥哥就早些安歇。你若要查这宅院,明早腿好了再查。还真得多谢你呢,若没有你,我就得一个人守着这大宅院。若你的腿没崴到,我又不敢留你在这里过夜。说起来,该谢那门槛,呵呵。公差哥哥快些吃吧,腊肉饭凉了腻口。我就在后院睡,公差哥哥若有事,就大声唤我。”

    阿翠抿嘴一笑,随即转身出去了,脚步沙沙绕过前厅,再听不见了。胡小喜则愣在那里,心里大感失望。

    新曹门内,靴筒巷里,黄瓢子和妻儿四口人围坐桌边,正在吃饭。

    黄瓢子三十出头,生得矮矮壮壮,一张宽扁脸,下巴上弯,皮肤又晒得红褐,像个木瓢一般,众人便给他起了这个诨号。叫得久了,都忘了他的本名。

    他是个彩画匠,不过是彩画七门中最低一等的黄土刷饰。以黄土矿料研磨做涂料,刷时边缘配少许白粉或黑漆,只用于低等房宅、廊屋、散舍、厅堂、门楼、凉棚等处。因此,比起其他六门,要低微许多。

    这几天,他刚去一户人家刷饰了一栋旧宅,寒食清明都在忙活儿,节都没回家过。那宅子房舍多,得了几贯工钱。他特地裁了半匹新绢,给妻儿换春衣,又买了些羊肉菜蔬,让浑家阿菊好生烹制了七八样菜,摆了一满桌,一家四口欢欢喜喜坐下补过节。他家只在正月间吃过羊肉,瞧着妻儿乐得眉开眼笑,他心里极慰足,总算没白做个丈夫和父亲。浑家阿菊还拿了三十文钱,让大儿出去给他打了半角中等酒回来。他小呷了一口酒,细细一咂,醇劲冲脑。又夹了一块炒羊,慢慢一嚼,满嘴油润鲜肥,畅美之极。他不由得嘿嘿笑出了声,妻儿听见,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四口人正在欢吃欢笑,外头忽然有人敲门:“瓢子哥在家吗?”

    黄瓢子没听出是谁,忙放下筷子出去开了门,门外一个年轻男子,黑巾白衣,眉眼俊逸,手里摇着把团扇,浑身没半点安分,是作绝张用。

    黄瓢子惊了一跳,他早就听闻张用大名,不过直到去年年底,张用在城南红绣院造一座绣楼,边上厨房和凉棚叫了黄瓢子去刷饰,因此才有机缘认得。他忙点头拜问:“张作头?”

    “瓢子哥在吃夜饭?”张用朝里头堂屋瞅了一眼,笑着径直走了进来,回自己家一般,往堂屋大步走去。黄瓢子忙关上院门,跟着张用走进堂屋。张用走到桌边,嘴里问候着:“瓢子嫂嫂好!两个小瓢子好,大伙儿都好!”眼却瞅着桌上的菜,“正巧饿了……”说着便伸出手,从羊肉盆里拈了最大一块肉塞进嘴里,边嚼边大声赞叹,“瓢子嫂好手艺!这豉酱用得好!嗯……还用了盐梅除腥,我再尝尝——”他又拈了一大块,继续大嚼,“桂、椒压膻,葱、韭起味……还放了些饴糖和味,对不对?”

    “张作头竟比那些正店里头的茶饭博士还精到!”阿菊早已站起身,睁大眼惊叹。

    “你这肉里加上盐,总共才用了八种味。上回品香馆的吴盐儿烹了一道鲜蹄脍考我,里头有十九种味料,倒是考倒了我。我只猜中十八种。她切了几片香橙在汤水里略熬了片时,借了些香气,我却猜成了桂皮。”

    “吴盐儿?莫非是‘念奴十二娇’那个馔奴?蹄脍里头熬香橙?天娘娘,这些人精贵到这地步?咱们连听一听的耳福都没有。”

    “这饼子也好!”张用抓起一张新烙的羊脂韭饼,大口嚼着说,“忘了正事,瓢子哥,我有件好事寻你。”

    黄瓢子一直愣在一旁,半晌才回过神:“哦?啥好事?”

    “救人。”

    “救人?”

    “碾玉典家二儿上吊死了,你也去拜祭过吧?”

    “嗯……”黄瓢子有些迷惑。

    “不止典家,彩画五装领头那几家,彩画史家、杂间黎家、青绿孟家、解绿夏家都触了霉头,怕都要出事,你愿不愿意去查探查探?”

    “我?”黄瓢子睁大了眼,不由得扭头望向浑家,阿菊站在桌边,手里攥着箸儿,也是满眼惊怕。

    张用却仍笑着说:“京城各行,你们彩画行彼此最亲善,你又常衬他们的光。这回若救得到他们,往后岂不是更便宜?”

    “哦……”黄瓢子蒙然点了点头。

第224章 绒线铺(。com) 
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

    ——苏轼

    于仙笛先去了绒线铺子。

    燕燕说那天清早,她让丈夫帮她买些绿丝线,典如琢晚上回来将线团丢给她,便进了画室。由于当时怄气,燕燕回到卧房,随手将那团线丢到了针线篓子里。说起这件事,她才过去将针线篓子拿了过来,从里头找出那团绿丝线。可拿在手里一瞧,她顿时呆在那里,眼里滚下泪来。于仙笛忙看那线团,那并非一整团线,而是几束用一根白绳扎在一起,有鲜绿、翠绿、草绿、青绿。

    燕燕抹着眼泪说:“他问我要几分绿,说彩画里头绿由深到浅分大绿、二绿、三绿和绿华四品。我说不清,只说二绿和三绿中间的绿,他忙着出去,我以为他心里不耐烦,谁知他竟记着……”

    于仙笛听了,心里也一阵伤叹,忙问燕燕常日在哪家买丝线,燕燕说自己从没去买过,都是大嫂的使女阿青去买,大嫂只让她去西水门内便桥边的何家绒线铺。她不知道典如琢是在哪家买的。于仙笛跟燕燕讨了那团线,决意先去丝线铺打问打问。

    典如琢的徒弟施庆说,他们那天做活儿的宅院在西城万胜门外,典家又在金梁桥,万胜门和金梁桥正好是一个矩形对角。典如琢回家,进万胜门后,既可以沿大街直行,再往南拐到金梁桥;也可先往南到便桥,再沿汴河向东到金梁桥。

    于仙笛便骑着驴子先到了便桥,桥南边沿街都是丝线布帛铺子,他挨着寻过去,果然瞧见一家门前立的木牌子上写着“何家绒线锦帛”,便拴了驴子走了进去。店里只有个中年妇人。

    于仙笛取出那团丝线:“这位大嫂,请问这丝线可是在你这里买的?”

    那妇人接过线团瞧了瞧:“是。这丝线倒是各家都有,不过这白绳是我扎的,应该不差。这位相公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来问个人,上个月初八那天,是否是一个年轻男子来买的?”

    “上个月?我这里每天主顾进进出出的,哪里记得住上个月的事?”

    “劳烦您再细想想,那人二十三岁,生得清瘦文气,穿了件旧青绸袍子。”

    “记不得。”

    “那大嫂记不记得一个叫阿青的女孩儿,常来您这里买丝线?”

    “在彩画典家做使女的阿青?她我怎么不记得?爽爽利利一个女孩儿——哦!我记起来了,上个月月头上,是有个年轻相公来买绿丝线,都快傍晚了,他进来先问阿青是不是常在我这里买丝线。我说是,他才说要买绿丝线。我取出线样儿让他选,他比照了半天,才选了这四样绿。我当时还暗暗想,一个男人家还这般细细琐琐的。”

    “他当时神色瞧着如何?”

    “冷淡淡、拘谨谨的。”

    “他可吃醉了酒?”

    “没,好端端的。他买了线出去时,见那把扫帚倒在门槛边,还帮我捡起来靠好了。”

    于仙笛一听,忙望向门边,那里果然斜靠着一把竹扫帚。他心里暗想,至少买这丝线时,典如琢既没有吃醉,也尚无轻生之念,否则便不会如此细心挑选丝色,更不会去扶起这扫帚。

    程门板骑着驴子回到家里,累得腰腿麻木,脸更沉得生铁一般。

    才走到街口,便一眼瞧见妻子于氏立在店门首灯笼下,清清瘦瘦,一枝秋风孤菊一般,正朝这边望,自然是在候他。他这时最受不得妻子关切多语,好在于氏远远一望见他,略一怔,随即便转身进去了。虽然隔得远,却仍能觉到那目光似乎有些怨。自然是清早冷淡了她,仍在计较。他想,也好,自己正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他先去对面车马铺将驴子还了,而后拖着疲躯走进了自家店里,九岁的女儿牵着三岁的弟弟站在后门边,一见他,女儿怯怯唤了声爹,便转身跑进后院去了,儿子则笑着朝他颠颠奔过来。他除了板起脸立威严,至今不知该如何做个父亲。女儿自小就有些怕他,从不敢凑到身边。儿子却毫无知识,欢叫着爹,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他只得伸手摸了摸儿子头顶。儿子却拽住他的衣襟,猴儿一般要往他身上爬。他有些不耐烦,但一眼瞧见儿子那憨嫩小脸,心忽然一软,俯身抱起了儿子,心里却有些抵拒。心一软,人便会软,费力树起的威严也会软塌。若没了威严,他不知自己该如何存身立世。

    儿子不住摸弄着他的耳朵、髭须,他尽力避着,走进后院,见小堂屋点着油灯,女儿端着一盆水颤颤漾漾搁到了盆架上,扭头怯怯说:“爹,洗脸。”他看到女儿那怯生生模样,心又一软,微点了下头,放下了儿子。女儿忙过来牵住弟弟,小声让他莫要再闹。

    程门板洗过脸,回头一瞧,妻子端着饭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经过时并不瞧他,轻步走进堂屋,将饭菜轻轻摆到桌上,而后背转身唤了儿女,一起进厨房去了。程门板站在廊下看着,略有些发愕,妻子从没这样过。不过他不愿多想,进屋走到桌边坐下,一瞧,一碗烧肉、一碟拌生菜、一碗肚羹、三张韭饼,另有一大盅酒。荤素匀当,肥鲜相宜。妻子总是这般,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的胃口。他呷了一口酒,抓起箸儿大口吃嚼起来,像是要将琐碎家事全都吞下,好腾空了心,尽快理出个头绪,想明白那桩焦船纵火杀人案。

    可是今天不像往常,心思始终凝不到一处,不时要抬头朝厨房那边望一眼,耳朵也尽力听着厨房里母子三人压低的说笑声。他觉着这一向,自己似乎越来越不像自己,他不喜这般。

    他一口将那盏酒全都喝尽,望着空酒杯,尽力凝神寻思案子:那焦船纵火凶手并非外来之人。那人当时一定就在那船上,而且和那一家人相熟,否则他如何在茶汤里下药,又如何能确保那老小五口人都喝下去?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喝那茶汤,便会尖叫呼救,甚而逃生。看来,凶手应该是那没被烧的壮年男子。他去租船时,说自己会撑船。船自然是他划到那个僻静处,而后熬好茶汤,下了药,哄骗那五口人全都喝下,等他们昏倒,浇油烧了船。只是,他为何要杀那五口人?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又为何会自杀?真是由于畏罪?

    想到自杀和那只坏死眼珠,程门板心里一动,猛然想到萝卜案里那个独眼田牛。那凶手会不会是独眼田牛?但随即,他苦嘲了一声,哪里会这么巧?这汴京城眇了一只眼的恐怕有几十上百人。那萝卜案尚未结清,这焦船案又毫无头绪,自己这是头痒乱抓须。

    他心里烦闷,想再吃一杯酒,想到酒在厨房里,只得作罢,抓起一张韭饼闷嚼起来。

    陌生中年男子邀牛慕进了附近一间小酒肆。

    两人在角落一张桌边对坐下来,那男子唤来酒保,要了一大碗蹄子脍、一盘肝腰什件儿,又叫配两碟辣瓜、醋姜,筛一角酒。等上菜时,男子龇着那对大板牙问:“你一定奇怪我为何知道你在寻人。”

    牛慕蒙然点点头。这些年,他除了几个同样落榜的书生朋友,难得与人结交。

    “你在寻你姐妹?”

    “我娘子的姐姐。”

    “我在寻我女儿,也被那伙人劫走了,唉……”

    “你知道那伙人?”

    “嗯,那是一伙拐子,专在汴河边瞅单身女子,装作相熟,将她们骗进轿子,而后拐去其他地方。我姓范,是个贩运铜镜的行商,和京中一户人家议了亲事,携女儿来汴京成婚。途中女儿受了风寒,着了病。我便在应天府下了船,去了一位朋友家中,给女儿治病。我在京中另有一笔买卖,已和人约好,耽搁不得。我悔不该为了贪利,便留女儿在朋友家中,托他夫妇照料,自己先来了汴京。

    “寒食前,那朋友从应天府捎信给我,说女儿已经痊愈,他寻了只相熟稳靠的客船,送女儿来京城。让我初八上午到虹桥接女儿。到了那天,我紧忙出城,赶到虹桥,却一直等不到女儿搭的那只客船。一打问,才知道那船早已到了,我寻见了那船主,那船主说我女儿上了岸后,有个年轻男子来接她,说是我派去的。女儿便上了那人的轿子,被抬走了。”

    “你找见那伙人没有?”牛慕大惊。

    “嗯。我寻了几天,都没找见女儿下落。清明那天,我又到虹桥边,正巧瞅见一个年轻妇人下船,还带着一具棺木……”

    “那正是我姨姐!”

    “嗯。令姨姐站在岸上,左右张望着,似乎在等人。这时一伙人朝她走了去,其中领头的是个年轻男子,他口里唤着姐姐,可令姨姐似乎不认得他。那年轻男子说是令姨姐家人雇了他们来接她,令姨姐便跟着他们走了。我起了疑心,偷偷跟了过去,见令姨姐上了他们的轿子,那具棺木也被抬上一辆太平车,罩了一张黑油布。而后一行人便沿着汴河一路往北去了。我一路跟着,一直跟进新宋门。

    “那伙人在一间棺材铺前停了下来,那领头的年轻男子跟那店主说了一阵话,那店主到太平车前,揭开罩布,仔细看视了一番那具棺木,进去取了块银子给了那年轻男子。两个帮手将那棺木抬下了车,搬到铺子里。而后一伙人抬着那顶轿子、推着空太平车,继续往前,行了一段路程,又停在一间车马租赁铺前。

    “那年轻男子进去唤出了店主,店主出来看视了一番轿子和车子,又取了几吊钱给了那年轻男子,年轻男子便带着帮手一起走了,轿子和车子留在了那里。我等他们走远,忙赶过去掀开那轿帘,里头竟没有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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