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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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佑杬没有想到俊草和宋梓毓所言全然不同，只能抓着当日之事接着做文章，“父皇，印公没有瞧见，儿臣可瞧见了，她不但推了梓毓，还强词夺理。儿臣就算再不济也是堂堂皇子，她虽是印公的义女，也不该如此嚣张，求父皇做主，还儿臣一个公道。”

　　　　俊草听他抬出皇子的身份，眼中不禁多了几分冷意，正在这时，皇太子朱佑樘从外间走了进来，“儿臣给父皇请安。”

　　　　“樘儿？”皇帝招手令他起身，“你何时来的，怎么不令人通传。”

　　　　“儿臣写了几幅字，想请父皇指点一二，正在外间候着，”朱佑樘亲手将字卷放在皇帝面前，“原本父皇同印公议事，儿臣不便插话，可那日儿臣也在场，又和四弟有关，所以忍不住进来说上两句，还请父皇恕罪。”

　　　　“你也在场？”皇帝挑眉问道，“樘儿你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日儿臣亲眼所见，苏小姐确实拉着宋梓毓的衣袖，却没有推他。而且宋梓毓向来体弱，常常因为站立过猛而突然摔倒，书房的内官都可作证。据儿臣所知，四弟与苏小姐仅一面之缘，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成见，必是听信他人挑拨。苏小姐人品贵重，深受父皇喜爱，绝不可能仗势欺人，不过，”他顿了顿，笑吟吟地说道，“苏小姐受了委屈，不肯向四弟低头，确实让咱们的四殿下有些下不来台。”

　　　　“好了，好了，”皇帝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几分笑意，“杬儿，苏小姐是父皇的贵客，又是个女孩，你堂堂皇子应该让着她些，不该听信谗言，随意指摘，还将东西两厂都扯了进来，真是胡闹！”

第175章　安抚（）　
都说长兄如父，朱佑杬不怕皇帝，对太子倒有几分忌惮，他见朱佑樘也帮阿玖说话，扁了扁嘴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了。不过就算宋家之人有罪，也不该祸及梓毓，儿臣想请父皇开恩，让梓毓回来陪儿臣读书，还求父皇允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更何况宋梓毓搬弄是非、推涛作浪，绝非正人君子之所为，”皇帝淡淡训诫，“就算宋慰民并无犯案，朕也不会让这样的人留在宫内，侍奉皇子。”

　　　　朱佑杬见皇帝主意已定，只得低头退到一边。

　　　　“樘儿，这是你最近写的？”皇帝接过字帖细细翻看，“有些长进。”

　　　　“多谢父皇夸奖，”朱佑樘看朱佑杬蔫头耷脑的模样，笑着进言道，“四弟的字也有进益，下回让他挑几张习字，请父皇斧正。”

　　　　皇帝眯眼打量朱佑杬，“杬儿，你还在生父皇的气？”

　　　　“儿臣没有，”朱佑杬咕哝道。

　　　　“你的陪读，朕已经着人去选，到时候多选几个，让你自个儿挑，好不好？”想到朱佑杬年纪还小，又是受人蒙蔽，皇帝语气温和了许多。

　　　　“是，儿臣多谢父皇。”

　　　　“樘儿，你带着杬儿先下去吧，”皇帝将两位皇子打发出去，起身走到俊草身边，“杬儿还是个孩子，不过是随口胡诌，你可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万岁爷言重了，奴婢哪能和四殿下置气呢，”俊草轻轻一笑，“倒是阿玖，毛毛糙糙，竟敢顶撞四殿下，下回她入宫，奴婢一定让她去给四殿下磕头赔礼。”

　　　　“孩子间的玩闹，你何必当真，朕信太子的话，也相信自己的眼光，”皇帝摆了摆手道，“那日在宝月楼，阿玖琴艺卓绝、灵气逼人，好似仙童下凡一般，实在让朕叹为观止。俊草你真是好眼光，竟然找到一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妙人儿，不但是朕，就连太子都出面替她说话。”

　　　　俊草听到太子二字，心中一凛，垂首作揖，“阿玖不过是个乡野女童，万岁爷对她如此抬爱，真是她修来的福气。”

　　　　皇帝知道俊草有意避开太子，可作为一名父亲，有些话他却不得不问，“朕好像听说太子将无字牌送给阿玖了。”

　　　　俊草一愣，随即点头，“阿玖不知轻重，竟然收了如此贵重的东西，奴婢一定让她亲自还给太子殿下。”

　　　　“这是太子乐意送的，你这个当爹的就别管了，”皇帝捋着颌须，意味深长道，“阿玖今年就十岁了吧？女孩大了迟早要嫁人的。”

　　　　“她尚未留头，奴婢还想让她在身边多留几年，”俊草淡淡笑着，“这丫头被奴婢宠坏了，上天入地，没片刻消停，只怕没人受得了她。”

　　　　“朕的公主们也是自小娇宠，朕虽然舍不得她们，却也不能一直将她们留在身边。”

　　　　“公主个个蕙质兰心、钟灵毓秀，阿玖从小野着，哪能和公主相提并论，”俊草言语恭敬，推脱之意却显而易见。皇帝大约明白了俊草的心意，便不再多说，书案之事也草草了结。

　　　　朱佑樘带朱佑杬出门，见他小脸板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笑着提议道，“四弟，今日正好有空，不如咱们去宫后苑转转？”

　　　　朱佑杬脸上总算有了喜色，“皇兄，是真的吗？我都好久没去了，你说那池子里的锦鲤还认得我吗！”

　　　　朱佑樘抿嘴笑道，“这我可说不好，不过它们肯定认得鱼食，我吩咐人多备一些。”

　　　　“好啊，好啊，那些锦鲤可能吃了，嘴巴张得好大，”朱佑杬用手比划着鱼嘴开合的模样，话也多了起来，“像这样，一口气可以吞下许多鱼食，还抢来抢去，有一回一条大鱼跃得老高，咕咚一声窜入水中，池水溅了我一脖子，简直凉透了。”

　　　　“四弟，你这么喜欢鱼，为何不命人养上几条？”

　　　　朱佑杬听他发问，突然有些沉默。

　　　　朱佑樘想起四弟的母妃宸妃娘娘素来严厉，必是怕他因此耽误课业，“没关系，我命人养些在我宫里，你若是喜欢就过来瞧，好不好？”

　　　　“真的吗，太好了，”朱佑杬眼中的雾霾一扫而空，走路也一蹦一跳起来。

　　　　两人走了一段，朱佑樘随意般问道，“四弟，你为何不喜欢苏小姐？”

　　　　“也没有，”朱佑杬摇头道，“我只是从没见过她那般蛮横的女子，不讲理。”

　　　　“看来你俩还真有些误会，”朱佑樘轻叹了口气，“四弟，你老实说，东西厂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没有，”朱佑杬想起那日自己无意间听到的闲话，艾艾道，“都是我自己瞎编的，梓毓受了冤屈，我不能放任不管。”

　　　　“你是皇子，得有自己的主意，今日这事幸好父皇没有追究，否则只怕连你也脱不了干系。”

　　　　“什么干系，我不明白，”朱佑杬抹了抹鼻子，将信将疑。

　　　　“除了苏小姐，谁能在皇宫来去自由，谁又能让父皇在百忙之中和她聊天闲话，就算你我都没有这样的脸面吧，”见朱佑杬点头，朱佑樘接着道，“父皇对苏小姐如此垂青，不仅因为她的干爹是印公苏太监，更因为父皇欣赏她洒脱率真的个性。而你呢，听信宵小之言，没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将苏小姐和印公告去父皇跟前，还让西厂重查书案，可是给父皇出了个大难题。”

　　　　朱佑杬不甘心地回嘴道，“西厂本就监管东厂，重新查个案子有什么难的。”

　　　　“你别以为父皇不知道，你只有六岁，若非有人撺掇，怎会突然提到西厂，我替你解了围，还给了父皇台阶下，这样他老人家就不会继续追问。四弟，你是不是该好好谢我呢？”

　　　　朱佑杬呆了一下，依旧嘴硬道，“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随口说的。”

　　　　朱佑樘见他强头的模样，玩笑道，“我倒觉得你和苏小姐挺像的。”

　　　　“哪里像了，皇兄，我和她可完…全…不同！”朱佑杬加重了语气。

　　　　“你俩都是孩子心性，谁也不愿让步，”朱佑樘想起那日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忍不住笑出声来，“难道不像？”

　　　　“我可是堂堂皇子，她一个小丫头，怎能和我相提并论，”朱佑杬不服气地说道。

　　　　“是啊，你是堂堂的四殿下，怎可自降身份，同个丫头一般见识，”朱佑樘附和道。

　　　　“好吧。但是，以后她若敢欺负我，我绝不饶她！”

　　　　“那是自然，到时候皇兄一定站在你这边，”见朱佑杬终于点头，朱佑樘暗自松了口气。他费了这么多唇舌，总算将朱佑杬捋了顺毛，希望他和阿玖两人，以后见面不会再掐起来。

　　　　想到阿玖，他的心开始微微躁动，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玖这般活泼可爱，肯定有许多男子追随左右，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博取她的欢心呢！

第176章　要密（）　
“启禀汪公，万岁爷的旨意已宣，抚恤的银子也给了，刘夫人感激不尽，让奴婢替她家中老小给汪公磕头呢，”韦瑛低头回禀。

　　　　见汪直没有发话，他接着说道，“苏俊草倒真沉得住气，刘广浩的案子已经了结，他却什么动静也没有，看来他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与汪公作对了。”

　　　　“你懂个屁！”汪直开口就是一句粗话，“自打他回宫，就像块狗皮膏药，整日贴在万岁爷身上，又借着养病让郑吉督管东厂，两人沆瀣一气，将皇宫围得密不透风，谁知道他在搞什么花样！”

　　　　“就算他想搞花样，汪公也不必担心，”韦瑛谄笑着道，“奴婢自会替汪公打探清楚。”

　　　　“就凭你？”汪直睨了他一眼，“苏俊草老奸巨猾，只怕你连他的值房都进不去吧。”

　　　　“汪公也太小看奴婢了，”韦瑛嘿嘿笑道，“奴婢的人在他值房贴身当差呢，还是他亲自挑的。”

　　　　“你小子长本事了，不错不错，”汪直一连说了两个不错，欣喜地问道，“此人可递来什么消息？”

　　　　“苏俊草老谋深算，奴婢担心此人初出茅庐，露了马脚，所以暂时没去找他。”

　　　　“确实应该谨慎一些，”汪直点了点头，“此人叫什么名字？”

　　　　韦瑛低头凑到汪直耳边，话还没说，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人声，“石监丞，门口风大，你还是在廊边等吧。”

　　　　汪直和韦瑛对视了一眼，只见石雅言捧着卷宗，趋步而入，“奴婢见过汪公。”

　　　　“既然到了，怎么不进来？”汪直向来直言直语，不喜欢绕弯子。

　　　　石雅言微微笑道，“这些文移汪公要得急，奴婢一宿没睡，连夜赶出来的，走到门前才发现，竟然漏了一卷，正在懊恼呢，”说着话，他将文书一一展开，与目录核对，确实少了一份。

　　　　“我只说尽快，你不用如此赶工，”汪直随手翻了几下，丢在一边。

　　　　“汪公的吩咐，奴婢怎敢懈怠，”石雅言作了个揖道，“奴婢这就去将那卷取来，还请汪公稍候。”

　　　　“不用，”汪直打量了他一会，“你回去歇着，东西我稍后命人去取。”

　　　　“多谢汪公体恤，那奴婢先告退了。”

　　　　韦瑛见石雅言转身出门，皱着鼻子道，“他好端端站在门口做甚，古里古怪！”

　　　　汪直想了一想，眼光停在文移之上，“韦瑛，这些文书以后由你来看！”

　　　　石雅言所奏多为西厂要事，通常都由汪直亲自审看，他摇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哪有那个资格。”

　　　　“明日我就草拟调令，升你做西厂副提督，”汪直诽笑一声，“这下够资格了吧！”

　　　　韦瑛殚精竭力、收拾残局，就是为了这通允诺，此刻见他主动提及，不禁笑逐颜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汪公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就算死上一百回，也难以报答汪公的大恩大德。”

　　　　“死就算了，”汪直蹙眉吩咐道，“石雅言今日确有异常，你派人暗中盯着，若是发现任何不轨，立刻拿下。”

　　　　一月后，郑吉来给俊草请安，刚进屋就闻着一股清幽的花香，“想不到九月天气还有茉莉，印公，这花是袁监丞送来的吧？”

　　　　“嗯，他昨儿送来的，”俊草淡淡说着。

　　　　郑吉乐呵呵道，“袁监丞将所有花草都搬回府衙，看来他是真心喜爱田园之乐。”

　　　　“田园之乐，”俊草喃喃说着，忽然叹了口气，“珵秀求我向万岁爷讨个恩典，放他出宫。”

　　　　“出宫？”郑吉的笑意突然凝住不动，“袁监丞官至五品，身后又有印公庇护，他这是何意？”

　　　　“人各有志，他心意已决，我也不想勉强，”俊草轻轻摇头道，“近日，东厂的差事可还顺利？”

　　　　“托印公的福，一切平顺。东厂卷宗，程千户每日都会送至此处，印公可是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

　　　　“你才是东厂督公，”俊草摆了摆手，“以后不用事事报备，挑些拿不定主意的送来即可。”

　　　　“印公，奴婢不过是暂时替…”

　　　　“那些闲话我都知道！”俊草轻轻打断，“这般安排是万岁爷准了的，你不必在意，或许有一日我也会请旨出宫，这些差事早晚要交给你。”

　　　　“印公怎么也提出宫之事，”郑吉着急说道，“印公正当盛年，万岁爷更是恩宠有加，何况汪直还在，上回他设计陷害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俊草也是因为珵秀突然要走，心中有些伤怀，可听郑吉旧事重提，还是打起了精神，“宗华同你说了没有，他亲自带人去现场看过，两桩案子，三十几条人命，收拾得干干净净。”

　　　　“是，程千户告诉奴婢，西厂派了那么多厂役，尸首居然没找回几具囫囵的，”郑吉不禁摇头，“这个汪直简直是疯了。”

　　　　俊草淡淡诽笑，“他只知道杀人灭口，却没听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郑吉，我有了个主意，不过你得先替我查清楚一件事。”

　　　　“请印公吩咐。”

　　　　“珵秀昨日亲自过来，不单是为了茉莉，”俊草看了眼窗外，低声道，“石雅言说，我身边有汪直的人。”

　　　　郑吉听了眉头紧锁，“奴婢立刻去查，凡有任何可疑，奴婢都会把他们揪出来。”

　　　　“万万不可，”俊草摇头吩咐道，“查到可疑之人，命人盯紧便是，我留着有用。”

　　　　“是，奴婢知道了。”

　　　　俊草见郑吉杯中茶水见底，向外吩咐，“来人，沏两盏新茶。”

　　　　不一会，常毅就奉了热茶进屋，“奴婢请印公饮茶，奴婢请督公饮茶。”

　　　　“这孩子还真是乖巧，”郑吉对蓝钰心存愧疚，所以对常毅异常宠溺，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不少好玩意。

　　　　“他这般笨嘴拙舌，若再不老实规矩些，如何能留下当差，”俊草睨了常毅一眼，半句好话也没有。

　　　　常毅缩了脖子，低头道，“若印公没什么吩咐，奴婢先告退了。”

　　　　“下去吧，”俊草没有看他，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他在奴婢面前挺能说的，可不是笨嘴拙舌的样子，”郑吉玩笑着说道。

　　　　“你们几个都宠着他，”俊草唇角微扬，“我可不能再惯着他了。”

第177章　香玉（）　
又是一年重阳。

　　　　阿玖已满十岁，她开始留发，并接受下人的叩拜。常毅年纪最小，排到最末才轮到他，他一边磕头，一边作揖道，“奴婢祝大小姐福寿康宁，吉祥如意。”

　　　　“你啊，一点诚意也没有，这话别人都说过了，”阿玖打趣道。

　　　　常毅红了脸艾艾道，“奴婢没…没读过书，实在想不出别的体面话，奴婢只希望大小姐每日都开开心心，吃得好，睡得香。”

　　　　“谢谢你啦，这话挺实诚，”阿玖将赏钱递到他的手中，“快起来吧。”

　　　　“多谢大小姐，”常毅开心地将红包捧在手里，退到众人身后，

　　　　俊草饮着茶，冷眼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郑吉回话说，值房中四名答应都有可疑，其中包括常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