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浮沉录-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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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吉见他又是婉拒，便不再提，命蓝钰将自己的寿礼取了出来，“大小姐，这是奴婢的一点心意，祝大小姐福寿康宁、如意吉祥。”

　　　　“多谢郑太监，”阿玖嘻嘻一笑，“阿爹他不许我捣饬这个，既是郑太监送的，阿爹也不好说什么，嘿嘿，阿玄戴上一定好看！”

　　　　她边说话，边便将东西从匣子里取了出来，俊草好奇凑过来看，竟是一只纯金打造的狗项圈，不禁哑然失笑，“一只畜生，用得着这样好的东西吗？”

　　　　“它可是我的贴身侍卫，”阿玖得意洋洋道，“它对我好，我自然要对它好。”

　　　　郑吉笑着掏出一只锦盒，“今日毕竟是大小姐的生辰，奴婢还备了一对琉璃耳环，希望大小姐喜欢。”

　　　　俊草接过一看，咦了一声，“这颜色倒是稀罕。”

　　　　“阿爹，什么是琉璃，我怎么从未见过？”阿玖提在手里，觉得晶莹剔透、流云漓彩煞是好看。

　　　　“琉璃是由水晶母石，经高温熔化，自然凝聚而成。普通的琉璃并不通透，一般称为药玉，且多为蓝色，这对耳环，半粉半翠，通体晶莹，确是难得的宝贝，”俊草耐心替她解释。

　　　　“怪不得呢，”阿玖似乎很喜欢，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我还以为是水晶，但比水晶漂亮。”

　　　　蓝钰见郑吉送完礼，赶紧也将自己的寿礼拿了出来，阿玖抱过盒子，居然还挺沉，她嘴里嘟嘟囔囔，打开匣盖却吃了一惊，“这胄甲看起来奇怪，难道不是锁子甲？”

　　　　“大小姐好眼力，”蓝钰见她识货，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是山文甲，通过甲片与甲片互相交错而成，全甲不需要一个甲钉，更不需一缕丝线，穿着贴身、轻便，给大小姐防身是最好不过了。”

　　　　“不错不错，”阿玖抖开胄甲，在身上比画一下，还挺合身，她笑眯眯道，“蓝公公，你怎么知道我的身量，是荀夫人告诉你的吧？”

　　　　蓝钰挠了挠脑袋，涎皮一笑，“胄甲若是不合身，那奴婢岂不是白忙活了，不过山文甲虽好也只能应付普通的刀剑，若是碰上凤鸣那样的好剑，也是挡不住的。”

　　　　“什么凤鸣？”阿玖一愣，“蓝公公，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难道你见过？”

　　　　“行了，蓝钰，”俊草突然出言打断，“珵秀他们估计一会就到，你赶紧去预备一下，等到了就准时开席，府里的人还要给阿玖祝寿呢。”

　　　　“是，奴婢这就去，”蓝钰借着他的话，赶紧溜了出去，自己这张嘴啊，真是要了命了，什么话都要往外抖落，印公这份寿礼可是要保密的，竟然又被自己给说露了嘴，老天保佑，印公千万别恼，千万别恼才好！

第146章　凤鸣（）　
众人等了半日，却只等来了程宗华，他说袁珵秀因为皇帝传召无法前来，俊草收下了两人的寿礼，下令开席。

　　　　原本按照规矩，主上贺寿，下人都要磕头行礼，但俊草一直推说阿玖年纪还小，恐折了她的福寿，所以下人们只是作个揖，说两句吉祥话，就能领个喜庆红包。今年的红包有整整十两，抵得上他们一年的工钱，因此众人个个欢喜踊跃，‘好运常随、称心如意、岁月似锦、春光永驻’。所有的吉利话几乎都被说尽，虽然阿玖觉着有些无聊，可作为父母的俊草和荀氏听了却十分喜欢。

　　　　到了吃饭的时辰，俊草、荀氏、郑吉等人坐在正厅，随行的内官、侍卫等人都坐在院中，共摆了三桌，都是普通百姓一辈子也没见过的鱼虾蟹贝、牛羊鹿狍，大家吃得不亦乐乎。只有阿玖，两条腿在桌子底下轻轻晃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因为阿爹的礼还没送呢。刚才蓝珏无意中提到凤鸣剑，却被阿爹岔开话去，其中必有古怪。阿爹知道自己倾心剑术，独缺一把称手的好剑，所以这凤鸣极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寿礼。哎，阿爹他老人家，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吊自己的胃口，这都吃上饭了，还不把寿礼拿出来，难道要等到天黑不成！

　　　　俊草知道她的脾气，眯眯笑着不说话，只等她开口，果然，过了不一会，阿玖就忍耐不住，“阿爹，我的寿礼你还没给呢。”

　　　　俊草唇角微勾，为她夹了一箸菜，“今日你这身行头，还有满桌的吃食，都是阿爹替你备下的，你还想要什么寿礼？”

　　　　阿玖刚要嘟嘴，见俊草似笑非笑，眼珠咕噜一转，“谢谢阿爹费心，阿玖很是喜欢，不过若是还有别的寿礼就更好了。”

　　　　荀氏亲自为俊草盛了一盅虫草汤，侍女赶紧在旁边帮衬道，“荀夫人听说虫草有益脾胃，一大早就起来亲自熬煮，奴婢要帮忙，荀夫人还不让呢。”

　　　　俊草一边偷偷打量阿玖，一边端起尝了一口，“炖个汤而已，何必自己动手，这样的差事以后让下人做，省得太过辛苦。”

　　　　“只要主上高兴，妾身不觉得辛苦，”荀氏伸手给阿玖夹了只大虾，低头说道，“今日是大小姐的寿辰，又有宾客上门祝寿，妾身原本想将大小姐打扮得漂亮些，别给主上丢人，没想到让主上见笑了，妾身实在是惭愧。”

　　　　俊草早已忘了刚才这事，听她提起，才发现自己宠着阿玖，小小的无心之举，竟然让她失了脸面。他握住荀氏的手，出言弥补道，“这次的寿宴，让你费心了，不过这里都是自己人，随便些便好，不用如此郑重。”

　　　　俊草这般也算致歉，荀氏向来知趣，立刻顺着台阶下了，“只要主上满意，妾身都听主上的。”

　　　　阿玖听他俩人说话，不好打断，闷头啃着大虾，满脸哀怨。好不容易等饭吃完，阿玖眼巴巴地看着下人奉了茶，俊草饮了一口，终于发话，“乔安，将东西拿过来。”

　　　　不一会，一只狭长的紫檀匣子，被乔安小心翼翼放在案上。

　　　　阿玖看到是剑匣，顿时两眼放光，她摸着光滑的匣盒，兴奋地问道，“阿爹，这是给阿玖的吗，阿玖能打开看吗？”

　　　　“别人家的女孩都喜欢衣裳首饰，唯独你喜欢这冷冰冰的东西，”俊草叹了口气，“这是你的了，自己看吧。”

　　　　阿玖轻轻掀开匣盒，只见匣中躺了把粹着蓝光的长剑，锻造精纯，剑锋锐利，剑身有中脊和双宽凹槽，上有双凤捧寿纹饰，剑格镶有宝石，剑首扁平成卷云纹，中间有孔，并用流苏搭配黑色南珠，既高贵又沉稳。其实打从开始练剑，她就想要把称手的长剑，可她身量不足，力气也小，普通长剑单手根本拿不起来。但是此剑又细又薄，提在手里颇为轻巧，她随手挽了朵剑花，满眼都是笑意。

　　　　“这把凤鸣印公找了好久，大小姐觉得可还称手？”蓝钰眼巴巴地问道。

　　　　“好极了，我真是太喜欢了，”阿玖将剑握在手里爱不释手，“阿爹，以后我有自己的剑了，真是太好了！”

　　　　俊草见她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不禁笑着摇头，“咱家的苏大小姐真是与众不同，一柄长剑竟然欢喜成这样！”

　　　　“大小姐如此高兴也是因为，凤鸣是印公送的，”蓝钰忙不迭地帮腔道，“否则哪怕是干将莫邪，也未必能让大小姐如此开颜而笑。”

　　　　“蓝随堂说的极是，不过凤鸣也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剑，”郑吉一向话不多，点到即止。

　　　　“大小姐，”乔安见蓝钰又要搭腔，赶紧出言问道，“此剑还没剑鞘，不知大小姐是喜欢紫檀、黑檀、蟒皮、鲛於皮还是金银雕花？”

　　　　“就用紫檀，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她将凤鸣收回剑匣，乖巧地依偎在俊草怀里，“这是阿玖收到的最好的寿礼了，以后阿玖一定勤加苦练，和余师傅一起，好好保护阿爹。”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俊草看着小仙女一般的阿玖，拍了拍她的肩膀，“阿爹不用你保护，阿爹只要你每日开开心心就好。”

　　　　阿玖没有说话，她心里明白，若是自己离开了他，哪怕整日锦衣玉食，也无法开心起来，因为他不仅是世上最好的阿爹，也是自己最喜欢的人！

　　　　“启禀主上，西厂韦瑛求见，”有人入内回禀。

　　　　“他竟然敢来这里撒野，简直是不要命了，”蓝钰立即跳了起来，“印公，奴婢这就去将他打发走。”

　　　　“慢着，”俊草看了眼自己怀里兴匆匆的阿玖，淡声吩咐，“郑吉，你出去招呼一下，记得来者是客。”

　　　　不一会，郑吉便捧着几只锦盒，走了进来，“印公，韦瑛已经走了，他这趟倒是客气，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走了，没什么特别的。”

　　　　“都是些什么东西，打开瞧瞧，”俊草吩咐。

　　　　阿玖也凑上去看，发现是云鬓花颜金步摇成对、镶嵌蓝宝赤金璎珞成对、赤金累丝镯成对，外加彩段、花缎、云锦、折枝锦缎等各两匹，这份礼倒是送的不轻。

　　　　“喜欢吗？”俊草见阿玖满脸好奇，不禁问道。

　　　　阿玖缩回了脖子，直摇头，“坏人送的，我才不稀罕。”

　　　　俊草一笑，转头问程宗华，“这事你怎么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西厂与咱们积怨已久，属下以为，韦瑛这趟来，只怕另有目的。”

　　　　俊草微微颔首，诽笑声道，“宗华，你明日未时在东厂衙门候着，我有事吩咐。”

第147章　伏杀（）　
十月初十，秋意正浓。

　　　　俊草牵了阿玖的手，沿河边慢慢走着，河水悠然流泻，浅绿的水色泛着如丝的波光，在阳光下灿然闪烁。一切安静而美好，只有阵阵微风，将垂柳的倒影搅得一荡一荡，让人看着有些眼花。阿玄挪着它硕大的身躯昂首跟在阿玖身边，余琪等人则牵马远远跟在后面。

　　　　俊草眯眼看着潺潺的水流，想起自家村子旁边的那条小河，当时自己十分贪玩，时常要到炊烟袅袅才肯回家。有一次自己在河里凫水，上岸之后发现天都黑了，阿娘难得发火将自己狠揍了一顿。可是那天阿娘也哭了，说她已经失去自己的阿爹，不能再失去自己。

　　　　俊草正在出神，阿玖的小脑袋也在暗暗盘算，其实这个问题她已想了好久，总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看到今日俊草心情不坏，她转着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珠，抬头看向俊草，“阿爹，以后阿玖想你了，能去宫里看你吗？”

　　　　“怎么，阿爹每月过来这几日，还不够陪你？”俊草微微一愣，歪头打量着她的神色。

　　　　“没有，就是偶尔有那么一会子，阿玖心里很想见你，只要能够看到你，说几句话就走，不会耽误阿爹的差事，”她不知道如何表达心里那种奇怪的感受，啰啰嗦嗦地说着。

　　　　“你以为宫里是什么地方，还能随便串门子，”俊草揪了揪她头顶乌黑的总角。

　　　　“我知道宫里规矩大，不能随便走动，”阿玖知道他一定会提这事，满脸认真地说道，“我哪儿也不去，只要过来说上几句话就行。”

　　　　俊草听她说的郑重，挑眉问道，“到底是什么要紧的话，要巴巴地赶去宫里同我说？”

　　　　“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问问阿爹身子好不好，”阿玖说着话，忽然低下头，声音也小了不少，“还有，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俊草展颜而笑，将她搂在自己身边，“原来小阿玖已经长大，知道关心我这个老头子了。”

　　　　“谁说的，阿爹你一点也不老，”阿玖红着脸摇头道，“你可比余师傅他们几个年轻多了。”

　　　　“小嘴这般甜，看来你哄人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俊草唇角含笑，他虽年近不惑，可是保养得当，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一头青丝衬着他肌肤如雪，轻轻一笑，便能动人魂魄。

　　　　“我可没有哄人，我说的都是实话，”阿玖将头靠在他的腰上，微微蹭着，隔着衣料传来的体温，是最让她觉得安心的感觉，如果可以，她只想一辈子都这么靠着，永远不要离开。

　　　　俊草自然不会明白她这颗懵懂的少女心，他默默想着刚才阿玖说过的话，轻叹口气道，“也罢，若是想见阿爹，告诉余琪，他会领你入宫，不过，除了阿爹的值房，其他地方不许乱跑，听见没有？”

　　　　“好啊，好啊，”阿玖顺手搂紧了俊草的胳膊，“谢谢阿爹，阿玖一定乖乖听话，不会给你惹祸的。”

　　　　阿玄一路安安静静跟在阿玖身边，它早已熟悉了俊草的气味，偶尔也会凑过硕大的脑袋让俊草帮忙挠挠，但俊草嫌它满嘴口水，只是偶尔摸摸它的脑门。

　　　　两岸都是赤杨垂柳，微风拂过，令人神清，俊草停步站了一会，阿玄突然身体僵直，死死盯着树丛的方向，口中还发出阵阵低吼。阿玄的异动让余琪觉得有些不对，他环顾四周，对俊草附耳说道，“印公，这里似乎有些异常，咱们还是早点回吧。”

　　　　俊草扫了眼身边的五六名侍卫，“无妨，你先带着阿玖回去，我过会再走。”

　　　　“万万不可，”余琪着急劝道，“印公若是不走，属下如何放心离开？”

　　　　“这是诫令，不容商量，”俊草看着林子上方偶尔几只飞鸟，脸色微变，“你现在就带着阿玖离开，切记切记，不可回头！”

　　　　“属下好歹是东厂千户，能多护着些，求印公让属下留下吧，”余琪担心引起阿玖注意，既不敢下跪，又不敢高声，两条眉毛紧紧皱着，早已心急如焚。

　　　　“没时间了，”俊草听他出言违逆，并未作恼，“余千户，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就听我的话，将阿玖好好带回去。”

　　　　俊草吩咐完，走到阿玖身边，微微笑着，“阿玖，阿爹还有事，你先跟余琪回去，好吗？”

　　　　阿玖正忙着安抚阿玄，见俊草脸色如常，也没有多想，点头道，“嗯，阿爹你先忙，阿玖不给你添麻烦。”说着话，她牵了阿玄翻身上马，余琪叹了口气，策马跟上，两人扬鞭绝尘而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俊草伸手从袖中取出三枚象牙鸣镝弾向空中，几声刺耳的声响顿时划破了四周的寂静。自从上月韦瑛莫名前来贺寿，俊草就和程宗华商议，重新部署了附近的暗卫。鸣镝一旦发出，暗卫只要一柱香的时间便能赶到，如若无事，就当自己是多此一举。

　　　　刚才短短一瞬，他已仔细算过，若是遇上普通贼寇，身边这几名侍卫足以应付，但若有人设计埋伏，目标肯定是自己，从这里回宅子至少有十里路，他会逃难道别人不会追吗，自己半点功夫也没有，还会连累阿玖，倒不如凭河而立，或许尚有一线生机，他踱着步子走到河边，折了几根芦苇收入怀中。

　　　　俊草耐着性子等了一会，正准备往回走，数支羽箭突然从密林内急急射来，亏得侍卫反应迅速，挥刀替他挡下。这时，林子里同时窜出三十多人，黑布蒙面，手持兵刃，乌压压地向他们逼近，最前排的几人手持弓弩，一看就不是普通流寇。

　　　　发现周围强敌环伺，俊草的人立刻挡在他面前，低声说道，“请印公上马先走，属下誓死护卫印公周全。”

　　　　为首之人似乎猜到了他们的打算，只见数箭齐发，他们身边的坐骑不是受伤惊走，就是中箭倒地，鲜血直流。

　　　　“你们到底是何人，”俊草皱眉看着，提声问道。

　　　　“什么人？自然是要杀你的人！”贼首嘿嘿笑道，“就算发出鸣镝，你的暗卫也没法活着赶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们汪公也太看得起我，竟然安排了这么多人，”俊草听说外面还有埋伏，不知阿玖他们能否顺利逃脱，他心里一凛，脸上却淡淡笑着，“你可知道我这鸣镝能招来多少暗卫？”

　　　　贼首明知他在拖延时间，还是忍不住问道，“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