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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宫浮沉录-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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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汪直闲来无事，赤着膀子正在练剑，韦瑛匆匆进门，“回禀汪公，御史戴缙已经答应奴婢，他愿上奏请复西厂。”
“戴缙？他倒是个聪明人，”汪直大口喝着热茶，掏出帕子慢慢擦拭，“商辂那里，可查到什么有用的？”
“是，”韦瑛低头回道，“奴婢已经查证，商辂曾经从建宁卫指挥杨晔处，收受贿赂，为其脱罪，”
“哦，竟有这样的事？”汪直将帕子一丢，冷哼声道，“都说商辂为人耿直，看来不过虚有其名，凭据呢？”
“汪公有所不知，杨晔乃是当地一霸，平日里盘剥百姓，坏事做尽，手里沾了十几条人命，但他是东阳大学士杨荣的嫡孙，当地官员都拿他没辙，商辂也是看在杨荣的面上才会出手相帮，”韦瑛讨好地说道，“此事十分隐秘，奴婢费了不少功夫才查到的。”
“这杨荣是个什么来头？”汪直皱眉问道，“就凭一个东阳大学士，商辂也肯买账？”
“汪公明鉴，杨荣官历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乃是朝中老臣，更于商辂有过提携之恩，”韦瑛嘿嘿笑道，“商辂绝对想不到，这件秘事会被奴婢给掘出来。”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汪直满脸得意，“再这么耗下去，万岁爷可等不起，这事你尽快去办，商辂若还有点骨气，就该自己卷铺盖滚蛋！”
“是，”韦瑛笑着附和道，“一旦商辂求去，其余朝臣群龙无首，再没人敢与汪公作对。”
“那倒不尽然，你以为商辂手里那些证据是怎么来的！”汪直冷笑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待西厂重立，我一定好好给他点颜色看，让他知道本督的厉害！”
六月，御史戴缙在朝上称颂汪直有功，请求皇帝复立西厂。商辂害怕自己受贿之事被人揭发，向皇帝请辞，要求告老还乡，皇帝虽然诏加少保，却并无挽留。商辂离开之后，西厂应旨重开，所做之事变本加厉，举朝上下人人自危，看到汪直无不俯首，只怕开罪于他，抄家灭门。
秋日，阿玖骑马外出，久久未归。
余琪带人一路搜寻，只发现侍卫的尸身，却始终没有找到阿玖，他察觉情况不妙，急忙赶去皇宫向俊草禀告。
俊草听说阿玖失踪，又急又怒，坐在那里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程宗华比较冷静，他命余琪将经过说了一遍，替他分析道，“印公，四名锦衣卫足够对付二三十名壮汉，何况那地方素来太平，属下猜想应是有人为了赎金做此勾当。到时候，咱们多派些人手，一定能将大小姐平安救回。”
余琪摇头否认，“属下以为，现场没有任何讨要赎金的痕迹，也没人往宅子里递话，属下仔细查看过尸体，发现伤口经人刻意毁损，对方办事干净利落，应该不是普通江湖人士。”
“既然不要赎金，那他们绑了阿玖究竟意欲何为！”俊草见两人垂头不语，一拍桌子将案上的东西全都撸到地上，“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想法子！”
“印公息怒，”余琪略带犹豫，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来人虽然使的是剑，用的却是刀法，且与绣春刀颇为相似，属下猜测可能是汪直的人。”
“怎么可能？”程宗华失声叹道，“汪直胆子再大，也不敢如此冒失，他就不怕印公去万岁爷跟前告他的状！”
“万万不可，一旦事情闹大，肯定会对大小姐不利，而且汪直并未留下任何破绽，咱们就算疑心也拿他没辙，”余琪坚持说道，“商辂上书弹劾西厂，难保汪直不往咱们身上想，如今西厂重开，属下以为他在伺机报复！”
程宗华看俊草似乎有所赞同，主动提议道，“若真如此，属下立刻带人去找汪直，让他把大小姐交出来。”
“无凭无据如何上门讨要！”俊草听两人议了一通，终于恢复往日的镇定，“余琪说得有理，汪直睚眦必报，此事极有可能是他的授意，若真如此，阿玖的性命应当无碍。”
第129章 对峙（）
俊草的眼光突然落到余琪头上，“我命你寸步不离跟着阿玖，今日骑马你为何没有同去？”
“回印公的话，大小姐正在练习飞镖，草人扎坏好几个，大小姐嫌别人扎的草人不好看，一定要属下来做，”余琪磕了个头道，“属下失职愿以死谢罪，但大小姐下落不明，还望印公允准属下找到大小姐后，再行领死。”
这话倒像是阿玖说的，俊草挑了挑眉，“你的账留着以后算！汪直的事只是推测，人还得继续找。”
“是，”余琪见俊草没有问责，松了口气，“属下早已吩咐下去，新宅的侍卫都在全力寻找大小姐。”
俊草想到阿玖生死未卜，又开始惴惴不安，“余琪，你去过现场，算是个人证，暂时先别回了。宗华，你派人盯住西厂，若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
过了三日，新宅那里消息全无，西厂也是一片寂静，俊草有些坐不住了。他思付半日，带着蓝钰、余琪几人，来到灵济宫前，以旧灰厂为厂署的西厂总部。
汪直看到俊草前来，坐着没动，眉间却多了几分喜色，“印公，真是稀客啊，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西厂来？难道真是闲的没事干了？”
俊草自己坐了，冷冷问道，“说罢，那女娃如今人在何处？”
“你找错地方了吧，我这里可是西厂衙门，哪有什么女娃！”
“敢做就要敢认，”俊草见他满脸得意，愈加确认阿玖在他手里。
“哦，我想起来了，”汪直本就没有打算遮掩，嘻嘻笑道，“前几日我在路边捡了个没人要的臭丫头，难道你口中的女娃就是她？”
“少装蒜，还不将人交出来！”俊草听他混淆是非，忍不住怒气上头。
“苏俊草，你凭什么向我要人，你以为你是谁！”汪直脸色一板，几名侍卫立刻涌上前来。
余琪见形势不对，上前一步道，“汪公息怒，属下勘察过现场，来人虽然用的是剑，使的却是刀法，而且还是绣春刀。属下只想劝汪公，早些将人交出，省得事情闹大不好收拾！”
汪直睨了王越一眼，装模作样摇头道，“什么刀啊剑啊，你说的那些我可听不懂！”
“汪直，”俊草强压了心中怒气，责问道，“你如此大费周折，到底想要什么？”
汪直诽笑一声，指了指俊草身后的蓝钰，“若是上回，他乖乖给我赔罪也就罢了，可你定要护着他。苏俊草，有本事你今日还敢保他，我答应你，在送那个女娃上路之前，一定让她吃顿饱饭。”
“你敢，”俊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蓝钰却猛地跪在汪直面前，“汪公息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给你磕头赔罪，只求你放了大小姐。”
汪直哎呦一声，展颜笑道，“让你个六品典簿，给我赔罪还挺不容易，你可知道，那些三品的六部九卿，看到我都得弯腰屈膝！”
“既然小女在此叨扰多日，还请汪公早日放人！”俊草双眉紧蹙，眼中都是冷意。
“急什么！你现在着急，早前都干嘛去了！”汪直甩了甩衣袖，笃定翘着二郎腿，“别人叫你一声阿爹，你却让她苦等三日，你可知道，等待的滋味不好受，更何况是被我绑着，没饭吃。”
蓝钰咬了咬牙，对汪直磕头道，“只要汪公能放了大小姐，奴婢什么都听你的。”
“苏俊草，你听见了么，你的狗在对我摇尾乞怜，”汪直啧啧道，“这么个蠢货，你却一直将他带在身边，眼光实在太差。”
俊草知道自己今日这趟，万不能感情用事，唇角微勾，浮起一抹浅笑，“你若不是去昭德宫侍奉，哪里会有今日的显赫，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难道我还应该感谢你！”汪直突然怒火中烧，“你知不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我孤身一人，不敢说话，又不敢不说；不敢笑，又不敢不笑，每日提着一颗心，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被人打死。”
“入宫为宦，谁没有经历过这些，”俊草淡淡说道，“你已今非昔比，何必对过去念念不忘。”
“你说得倒轻巧，我那时只有六岁，你就将我一个人丢在了昭德宫。我能活着，是因为我比别人做的好！我必须做好，因为没人会帮我！就像这个蠢货，他就算做错了事，也有你替他挡着。可是我呢，我若是做不好，只有死，”汪直深吸一口气道，“苏俊草，你答应我会让我回去，我等了你一年又年，可是结果呢？若不是我靠着自己的本事，如今还不知在哪里端茶送水，哪里能够站在你面前，和你平起平坐。”
俊草听他说出一番心里话，轻叹了口气，“也罢，那是你我之间的纠葛，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是，不要为难他们。”
“若是放了他们，你还会如此听话么？”汪直冷着声音道，“商辂的那些物证，都是你给的吧，你就这么瞧不上我，哪怕是我靠着自己，当了这西厂提督，你也要压着我，不让我抬头？”
“商辂是当朝首辅，向来瞧不起内官，怎会和我有什么牵扯？”俊草否认道，“你误会了。”
“你还想骗我！”汪直横眉冷笑，“苏俊草，你和我一样心狠手辣，何必假装好人。我告诉你，今日若想将这丫头带走，就得留下蓝钰！”
俊草知道他对蓝钰不满，立即驳了回去，“蓝钰是司礼监的人，为何要留在西厂？”
“你还要保他，难道那个丫头不是你的掌上明珠！”汪直伸手指着俊草，眉宇间飞扬跋扈。
俊草心思一转，站起身来，“蓝钰，咱们走。”
只是一句普通的吩咐，蓝钰听了却满脸是泪，“印公，求你让奴婢留下吧，大小姐可是你的命啊。”
“你说什么胡话，活在自己身上的，才算是命！”俊草将蓝钰拎了起来，径直走到汪直面前，“你还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吧？我不怕告诉你，是我府内一个不要脸的贱婢在外面偷人，怀了别人的孽种。贱婢难产而死，我见孩子可怜，才开恩养在膝下充作义女。你堂堂西厂提督，也不将事情打听清楚，竟然异想天开，想用她来换蓝钰。汪公，你打错算盘了，因为她根本就不配！”
第130章 宽解（）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你是想要救她，才这么说的吧，”汪直脸色微凝，随即笑道，“你若是不看重这丫头，又怎会踏足此地，来看我的脸色！”
俊草哂笑一声道，“我若是着急，怎会等到今日才来，和她相比，我倒是更心疼那几名死去的侍卫。”
“你胡说！”汪直见俊草要走，发急道，“你若不稀罕她，为何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谁让我是司礼监的掌印呢？”俊草一脸不屑，“无论她要什么，我都给得起。”
“这话若是让臭丫头听见，你猜她会不会伤心？”汪直想到自己手中还有筹码，抚掌笑道，“是我看错你了，你和我一样，根本就没什么真心。不过你那几个侍卫确实不错，我派去三十名厂役，却只回来了十人。”
汪直的话像刀，深深扎在俊草心上，四人对战三十人，这样悬殊的比斗，如同一场杀戮，只怕阿玖早已亲眼目睹，对于她的年纪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你终于肯说实话了，”俊草的手心早已捏出一层冷汗。
“无凭无据，你能拿我怎样？”汪直高声叱令，“来人，将那个臭丫头给我带出来！”
俊草回头，只见阿玖两手反剪，被捆得结结实实，一双眼睛却瞪得大大，显然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
“臭丫头，”汪直笑眯眯道，“你可是我用二十几条人命换来的，你爹不要你，不如你就跟了我吧？”
阿玖和初见俊草时一样，只是死死盯着他看，汪直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虽被饿了几日，却毫无馁意，因为她相信阿爹一定会找到她，不惜一切代价带她回去，想不到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句她不配。
若是从未被人爱过，人生不过是一段孤寂，但她曾经如此快乐！可惜还未尝尽，便已失去，阿玖突然心如刀绞，眼中泪珠滚滚而落。
“汪公在问你话呢，你个小丫头片子，装什么傻，”韦瑛见她不回话，抬手就是一记耳光。
阿玖被打得踉跄一下，却似乎全无痛意，过了一会，她终于答应，“好！”
“你愿意留下？”汪直有些意外。
“我不想回去，也不想再见他，”阿玖轻声说着，眼里却像烧着一团怒火。
杀了她其实易如反掌，但若看她父女反目，岂不更加有趣，汪直抖了抖眉梢，“放开她！”
“汪公，咱们好不容易才拿住她，怎能说放就放？”王越赶紧上前劝阻。
“费什么话，”汪直想到王越办差，居然给俊草留下把柄，怒气冲冲斥道，“一个丫头片子，难道留着给你来养，真是个蠢货！”
王越不敢再多啰嗦，悻悻然将阿玖推到俊草面前，阴阳怪气地说道，“我家汪公在路上捡了这个丫头，如今原物奉还，咱们两清！”
一路上，蓝钰将阿玖护在怀里，小心翼翼为她揉着腕口的淤青，可无论他们问什么，阿玖都一言不发，俊草无法，只得命余琪将她送回新宅照顾。
她看着还是那个阿玖，却常常一个人发呆，有时她拼命练琴，有时又拼命练功。哪怕是对着从小将她养大的荀氏，也很少说话，因为她知道，在苏宅她没有秘密，府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阿爹的耳目。
过了两旬，等俊草再见她的时候，发现她竟瘦了一圈。
“我不想见你，”阿玖冷眼瞧着他，“也不想听你说话。”
俊草见她终于愿意开口，柔声问道，“怎么瘦了，是饭菜不合口味？”
“我只是个贱婢生的孽种，不值得你如此费心，若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大小姐，”蓝钰忍不住劝道，“你误会印公了，你失踪以后，印公不知道有多担心。”
“担心？”阿玖哼了一声，“我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你别想骗我。”
“大小姐，你真的误会印公了，”蓝钰耐心解释，“那些话是为了救你才说的，不然汪直哪肯轻易放人。”
“姚姨娘说得没错，是我娘对不起你，”阿玖指着俊草恨恨道，“但我不要你可怜，我每日都会替乔管事干活，我不是白吃白住，而且我吃得不多，我是靠我自己活着。”
俊草陡然明白她为何瘦了一圈，有些哭笑不得，“阿玖，我答应过你娘，要好好照顾你，所以那日无论我说了什么，哪怕会让你伤心误会，都是为了救你，因为你的性命最重要，我一定会让你活着。”
“多谢你，你的愿望已经达到了，”阿玖没有理会俊草的一番劝慰，“不过以后，我不再是你府里的大小姐，我只是个奴婢，没事你别来找我，我不喜欢你。”
蓝钰拿她毫无办法，只得跪在她脚边，垂泪求道，“大小姐，都怪奴婢不好！那日奴婢若是一头撞死，印公便不会如此为难。印公虽然保全了奴婢，却害你如此伤心，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大小姐，你是印公的掌上明珠，是他老人家的命，奴婢求你，不要再任性了，印公担心你，已经好几日都没合过眼了，厂里最近也不太平…”
“你和一个女孩子家提什么厂里的事，”俊草皱眉打断了他，“去将那只幼崽抱来。”
蓝钰抹了把眼泪，抱来一只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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