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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怀缱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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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怀缱绻
  作者:弈澜


  卷一 扬子洲头

  1 .扬子洲头的冷与暖

  十月的清晨,扬子洲头的风是冷的,但是却有不少姑娘们清早起来,在冰冷的河面上开始她们一天的工作,只为换取那两顿的黑麦米粥和馒头。
  这里大多是穷人家的姑娘,最小的约摸七、八岁,最大的也不过是十二、三。
  她们受雇佣为大户人家洗衣服,只不过大户人家不会直接找上她们这些“戴黄芦草”的贫女、孤女,而是把衣服送到一家叫“浣衣楼”的地方,据说“浣衣楼”提供一整套的服务,从洗、熨、补、绣到薰香。
  所有来到河边的姑娘们都是“浣衣楼”的浣衣女,是楼里最低等的工作。
  “阿容,你的手都破了,还是我帮你洗吧,要不然会烂掉的。”一名有些瘦弱的小姑娘看着另一名叫阿容的姑娘,眼神里露出些怜悯的神色。虽然都是一样的贫苦,但当瘦弱的小姑娘这么一说时,大家看向阿容时的眼神都分外的怜悯。
  那名叫阿容的姑娘眯着眼睛笑了笑,不知道嘴里轻轻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才看着那名瘦弱的小姑娘说:“小申,我没事的,你看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
  “阿容,我看你今天还是别洗了,我们一人帮你洗一点,你从前也老帮我们的。”这时瘦弱的小申旁边又露出一张脸来,这姑娘的眼窝很深,看起来就十分消瘦,因为长期吃得不好,这里的姑娘大都显得十分瘦弱。
  叫阿容的姑娘看了看跟自己比较亲近的几个姑娘,脸上露出娇憨的笑容来,眼睛里流露出很温暖的东西来,让那几个正看着她的姑娘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块儿笑了:“是啊,阿容,我们帮你吧。”
  说完几个小姑娘不由分说地一人拿了几件衣服,小申又把阿容推到了一边坐着:“好了,你坐着,待会儿我们洗完了大家一起去我家,奶奶做了红薯团子,让我叫大家一起去吃哩!”
  阿容坐在石头上看着她们不由得心生感慨,对于眼前这些质朴而纯善的脸孔,她似乎有嚎淘大哭的欲望,但嘴角动了动,绽放开的却是满脸灿烂的笑。
  几个姑娘说说笑笑地揉洗着衣服,整个杨子洲头上上下下约有百名浣衣女,这场面远远看上去颇有些热闹壮观。
  甚至也曾经有好事的诗人为这个景况写过一首扬扬洒洒的长短句,其中有一句就是“细柳似扶风,娇肤玉沁红”,说的自然是浣衣女瘦弱的身子,以及被水泡得发白又搓得通红的手。
  当时小申听了这句诗,瘦瘦小小的姑娘却生生吐出几句脏话来,狠狠地问候了一番那位诗人的祖宗。
  而此时的阿容,坐在水边的石头上,温暖而灿烂地笑着,小申这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说:“阿容,我最喜欢看你笑了,大家都很辛苦很累,所以连说话都懒得说,只有你就算手冻得开裂了也是笑着的。每次看你笑,我都觉得其实活着一点也不辛苦,因为阿容一直都在笑。”
  坐在石头上的阿容却一怔,笑容顿了顿便愈发地灿烂了:“小申不愧是识过字的,连我傻笑你都能想出这么多来,小申,我们一定继续要努力,不能丢下你爹给你的功课。”
  “你们俩啊每天都凑到客栈的灯笼低下看书写字,被人赶都不走,上回差点就被打断手了,还去!”
  正在搓着衣服的小申脸上总是带着些坚毅的神色,她是一名秀才的女儿,只是她的家人都在一场混乱中死了,只留下一个奶奶跟着过日子,小申只好无奈地挑起了家里的担子,每天到“浣衣楼”洗衣换取勉强活下去的食物和那一个铜板。
  “阿叶,我爹说过,不论是男还是女,只要读书认字就会有出路。阿叶、小鱼、小稻、小麦你们跟们一起认字吧,真的,我爹说的话不会错的。阿容,你也劝劝她们吧,你现在的字识得比我都多都好了。”小申她们一组六个姑娘,除了阿容愿意跟她识字以外,另外四个姑娘多是推脱,也许是自觉学了也没用处,而且还费工夫吧。
  要是平时这样的争执是不会有结果的,就算阿容说也是一样的,但是今天阿容又说了一个新的内容,引起了她们的兴趣:“阿叶、小鱼、小稻、小麦,我听说想进楼里去,一定要会识字的,不识字的是不能进楼里的。”
  “进楼里要识字,怎么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呢,阿容,你听谁说的?”阿叶是她们中比较大的姑娘,所以她率先问出了这句话。
  “嗯,昨天楼里招补衣,管事问来的人识不识字,会不会写,摇头的没被选上,点头的都选上了。我打听了一下,楼里的姑娘都是能识字会写字的,而且不少还能对对联呢,所以以后和小申一起认字吧。”阿容很认真的把话说清楚了,她明白进楼里对于眼前的几个姑娘来说多么重要,只要进了楼就不用再挨饿受冻了,最低的“服衣”每个月都有一百铜板,比浣衣女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几个姑娘同时沉默了,大家互相看了一眼,这天晚上她们就聚到了一起,借着客栈外微微的光线一个一个地识着字。在冷冷的寒风里,夜漆黑如墨,几个小姑娘偎成一团,都冻得有些发抖,但是她们心里却温暖的光亮的,因为在她们的心里开始种下了一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这就是鱼字,小鱼这就是你的名字,你看最开始鱼字是这样的,像不像一条小鱼,然后慢慢变呀变就变成了这样,然后这样……”阿容也是一时兴起,就把鱼字的各种变化都写了出来,然后笑眯眯地拿给小鱼看,当然也希望以此来让小鱼更加有兴趣,而不是觉得识字是一个艰难又乏味的过程。
  很明显的,阿容的教学方式让小鱼很受用,看着木板上的字很欢喜地问东问西,小申见这样就笑着说:“还是阿容有办法,我以前怎么说她们也没这么高兴。”
  这时候小稻也过来凑热闹了,对阿容说:“那你给我写写,我的名字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像鱼一样会动的?”
  “不是,稻是这样的,你看像不像稻子结出谷子时候的样子,这种叫象形字,因为它很像东西本身,所以叫象形呀。”阿容又一一列出了各种字体的变化过程,很高兴小稻能这么聚精会神地看着她写。
  “那……我也有吗?”原本最不感兴趣的阿叶也慢慢地移了过来,这种方式她也很感兴趣,至少很有意思。
  只见阿容在木板上又写出一个像叶片一样的字来,指着说:“看,像树叶吧,其实每一字都不难,所以不要把它想得太麻烦,你们看这一下子就认得三个字了。只要一天认三个字,一年下来就一千多字了,就可以和小申一样读书看话本了。要知道,话本里的故事可好看了,神仙妖怪都有通天遁地的本事呢。”
  也许是被阿容这番话给引诱了,几个姑娘都兴奋了起来,想想自己一年下来可以认这么多字,而且还能进楼里,前途似乎无限光明起来,几个姑娘也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地大干一场。
  但这时候,客栈里的几名小二却拎着扫帚出来了,凶神恶煞地说:“又是你们俩个,今天竟然还带了几个来,我说怎么叽叽喳喳跟麻雀一样,竟然是你们几个在这吵吵,也不怕惊着了今天远来的贵客。”
  “大哥,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我们这就走,不打扰大哥招待贵客。刚才真是对不起,还请大哥原谅。”阿容只能是客客气气地又鞠躬又道歉,然后搬起木板这就要离开。
  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道歉认错就不会追究的小二却不依不饶了:“现在知道错了,没用,楼里今天来了贵客,东家说了要是打扰了贵客就要我们的命。为了我们的命,只能好好教训你们一顿,好让你们以后都不敢来了。”
  店小二说话就举起扫帚来了,其实店小二也不是要伤了她们,只是要吓她们一吓,几个姑娘其实也知道这店小二虽然看起了凶狠狠的,却一直挺照顾她们。有时候晚上有残饭剩菜还会给她们一些,今天这样怕是里面的贵客真被她们打扰到了,是掌柜发了话,小二才成了这副的态度。
  看来今天这打是免不了要挨几下了,在几个姑娘里,阿叶和阿容是年龄比较大一点的,虽然也才十二、三岁,却都有了大姐姐的责任感,于是两人挡在面前,心里都在想挨两下赶紧走。
  但是正当两人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疼痛时,却听到了一个极轻快明亮的声音传了来:“不要为难她们,让她们走吧,只是几个小姑娘罢了。”
  小二一听这话连忙收了扫帚,看着几个姑娘恶狠狠地说:“还不走。”
  听了这一句当然要作鸟兽散了,但是一句低低的惊呼后,却听到刚才那个轻快明亮的声音又说了一句:“等等。”
  一阵轻微地脚步声过后,有个身穿深蓝色袍子的少年从上面走了下来,盯着阿容挡在脑袋前面的木板一眼说:“这是谁写的?”

  2.清辉楼下的贵与贱

  把木板稍稍移开一点,阿容睁着乌黑如夜色一样的眼睛,看着眼前穿深蓝袍子的少年,脑子里有一瞬间地空白,然后迅速明白过来这是在问木板上的字。
  她胡乱地抹开了粘在脸上的头发,露出半个脑袋在木板后面,有些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两步才说:“是我写的。”
  这时候的楼上忽然传来一个很轻,但温暖至极,如春风一般熨帖着耳朵,让所有人都觉得无比比舒泰的声音传来:“少南,怎么了?”
  原来这穿深蓝袍子的人叫少南,众人见少南挠了挠头,恭敬地冲楼上弯了弯腰回了一句:“爷,有个小丫头竟然能把字儿从远古文写到现在的呐,真是奇了怪了,这小山窝窝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小丫头片子。”
  “你才是小丫头片子。”阿容倒是没什么,惯来脾气冲的阿叶怒气冲冲地回了一句,却惹得那叫少南的少年笑得更加灿烂了几分。
  楼上那个温暖至极的声音又传了来,似乎没有听到阿叶的话一样,一如春风过境,连气冲冲的阿叶都禁不住安静了下来:“拿上来我看看。”
  “是,爷。”少南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看着阿容说:“小姑娘,你的木板借我用一用好不好,很快就还给你。”
  这叫少南的少年说话间就伸出去拿,似乎笃定了阿容会给他一样,但是少南却没有想到,阿容竟然一让,似乎不愿意给她。少南看着空空的手有些愕然,但很快又冲阿容说道:“小姑娘,要不然我买下来,这是二钱银子,你把木板给我,我把银子给你好不好?”
  但是阿容还是没反应,倒是她身后的几个姑娘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那二钱银子眼都直了,这下连小申都拽了拽阿容的袖子,示意阿容做这个交换。阿容却没有领会,依旧摇着头说:“我不换,贫贱不移,富贵不屈。”
  这下就不是几个姑娘倒吸凉气了,而是那叫少南的少年吸了一口凉气,惊讶地看着阿容伸出手来指着,但很快意识到这举止不对,连忙又收回了手,然后讪讪地说:“就一块木板,怎么跟贫贱、富贵扯上干系了。”
  一瞬间,阿容没了有言语,天才知道她这会儿正烦着呐,她是在担心这块木板会泄露太多信息,现在她正在心里怪自己一时手快,竟然蒙头蒙脑的就把字往上写。本来也没什么,天知道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人,不但认出来了,还似乎大有兴趣了。
  微微抖了抖身体的阿容往后又退了几步,却正好撞在了阿叶身上,阿叶说:“阿容你为什么不给他,不就一块木板,我们家旁边多得是,回头我弄一块给你就是了,那可是二钱银子啊!”
  苦着脸的阿容紧紧地抱住木板,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但是电光火石间又放松下来说:“我不要你的银子,木板可以借给你,但你要赶紧还给我,天太晚了,我们都要回家了。”
  然后那叫少南的少年就傻眼了,刚才还给银子都不让看呢,这会儿又不给银子都借了。少南摸了摸脑袋明显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了木板,然后说了一声稍等就上楼去了。
  这时候的清辉楼里只有一位客人,据说是从很远的地方来,小二给几个姑娘说时眼里带着向往和羡慕,末了感叹了一句:“这可真是贵人啊,大大的贵人,咱们城里胡家够贵了吧,在朝里还有个当官的大老爷呢,可跟今天这贵人比起来,那就是天上的云和地上的泥巴,从骨头到指甲缝儿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家里有很多银子的人吗,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呢?”小麦好奇地问道。
  那店小二见危机解除,就露出平时和气的表情来,坐在石阶边上,跟几位小姑娘说道:“你们几个知道吧,我们掌柜以前老骂胡家是暴发户,我以前老觉得掌柜是眼红人家,胡家又有银子又有权势怎么能是暴发户呢。但是见了今天这位贵人,才知道掌柜的一点也不眼红胡家,胡家和这位贵人一比,连暴发户都称不上,啧啧……那可真是大大的贵人啊!”
  几个小姑娘见小二意犹未尽满脸向往的表情,不由得都在猜想,楼上的那位“贵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排场让“见多识广”的店小二都成了这模样。
  姑娘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店小二问这问那,但是话声音比她们刚才识字时要小很多,而且刻意压得低了些,像是在说什么秘密一样,这场面倒是融洽又有趣。阿容在一旁温温地笑着,眸子里流露出暖暖的目光来,她没有说话,而且还有些担心,但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是笑了。
  她喜欢跟她们一起相处的日子,虽然苦些累些,但是总觉得过得很踏实,她这辈子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
  以前的时光如浮光掠影,美丽繁华却都如梦如幻一般地过去了,而今眼前的人和事总让她觉得人性是温暖而美好的。
  正在她遐想这些的时候,那个叫少南的少年又走了下来,但是没有带下来她的木板,反而有些急匆匆地冲到了她面前说:“爷说,请姑娘上去一趟,不知道小姑娘你方便不方便。我有好几种字是见都没见过的,爷想请小姑娘解惑。”
  小申她们和店小二都用羡慕而惊讶的眼神看着阿容,但是阿容这会儿却是有苦自心知,心里直喃喃着一句重复的话:“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小姑娘?”这叫少南的少年好像怕阿容再次拒绝,又叫了一声。
  而阿容直想哭,她穿越而来一直安于平静简单的生活,苦一点她不怕,但她不想要波澜壮阔的人生,更不要阴谋斗争或者遇上权贵生死纠缠之类的。那样高攀上云端的生活,有一次就足够了,她不想再来一次。
  所以,阿容打算跑了,但是很遗憾地是,正在她预备要跑的时候,那位小二眼中传奇一要的贵人走下楼来了,用他温暖熨帖的声音滋润着每一个人的耳朵,听起来就让人沉迷无比:“姑娘即然不屈富贵,那便只能是富贵来驱了,我虽不富贵,也欲驱之,。”
  这话一落下,清辉楼的门口多了一个月白风清的人物,那一瞬间的光风霁月让在场的几个小姑娘立马认同了小二的说法。这清华的仪态,高阔的气度直让人惊叹,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男子,只往了一站便尽显了世间风华。
  “在下谢长青,请问这些字是小姑娘写的吗?”谢长青拿着块木板看向阿容,这粗糙的木板丝毫不减他的风采仪态之美,反而让人觉得那块原本寒碜的杂木板都华贵了起来。
  那男子看向阿容的眼神,没有让阿容沉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反而很准的看了眼东南角的一株玉兰花树,恨不得找块布条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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