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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念玉-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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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悠然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为何会如此难过?冥念玉何时变得会在人前展现自己的悲伤,是什么样的痛,令她情不自禁?好像看到一只被拔了刺的刺猬,白净的皮肤上是一点点红红的伤口,却没有流血,只是小坑,被这秋风吹得开始腐烂,生生地疼。他捂住胸口,原来他不是没有心的,只是这颗心不知何时已经遗落在她的身上,再也拿不回来了……只好陪着她一起痛,陪着她一起疼……
61
入宫
深夜,冥念玉收拾好行囊直奔山下,冷风迎面袭来,吹醒了逐渐模糊的意识,从出生至今,决定重新活过的她心中只在乎三个人,而现在,这三个至亲之人却站在等边三角形的顶端,无法跨越,又各怀心思。父亲的宠溺,母亲的疼爱,大哥的深情,填满她枯燥的人生,缺失一个,便不再拥有完整的生命。
官道已封,渭水岸边江枫如火,江上渔火二三,已是深夜时分,渔人还在辛苦工作。踏上小舟,船行似风,却不觉得冷,乌鸦的啼叫自凝重的空气中一声声传来,滑过水面,撞进冥念玉的耳中,分外刺耳,寒冷的夜静得更深更沉,月亮西斜,清冷的月光使万物显得孤寂,天上的繁星亦如清霜,一颗颗凄绝冷绝。
“圣都枫桥已到。”憨厚的渔民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黄衫女子,走夜路本就危险,还是两个女人,多少不太放心。
“谢谢。”女子的声音很淡,却很舒服,努力地撑起一抹笑容,转身离去。拉长的裙摆,纤细的双肩,直挺的背脊,让人觉得怜惜,又感到疏远和敬畏。此女是谁,无人知晓。但是她留下的一首诗,却在整个渭水岸边传开,仿佛把那夜的景色刻画在人们眼前,让人感叹此情此景此人心碎。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栾山县外菊花会,夜半无心到客船……”
圣都的街道此刻是一片宁静,月亮爬上了树梢,朦朦胧胧,随意地拂过满地的落叶,显得整个古城十分萧瑟。与此大相径庭的是范氏门前的灯火通明,两匹矫健的宝马后面是镶着玉龙的宫车,奢华灿烂。冥念玉止步,迷离的眼神闪过几分阴冷的气息,沉默良久,一声尖尖的嗓音从园内传来,道:“公主殿下,咱家刚说要去马场迎接殿下……”
冥念玉一怔,抿嘴不语,大脑顿时清醒,平静道:“公公?”
李司德一愣,审视着眼前故做镇定的冷面女子,心中不由得惊叹几分,这双眼睛真是让人觉得熟悉,只是到底像谁呢?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急忙谦卑道:“皇上听说公主已经入都,特意从别庄归朝,让奴才来接公主入宫。”
冥念玉恍然,果然是冲着她来的,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看了看两旁不苟言笑的士兵,白净的脸上爬上了自嘲的笑容,道:“已是夜深,是否拖到明日更好?”
李司德一听,急忙后退两步撩袍跪下,夸张道:“皇上见公主心切,怕是一分也拖不得。”
冥念玉垂下眼眸,至少从血缘来看,她也算景福帝的外孙女,便沉着回道:“那走吧。”
李司德愣住,本以为还要花些功夫,却没想到冥念玉立即爽快地答应了,片刻后才想起谢恩。
入宫
皇家宫车里,绿娥轻轻地揉按着她的额头,后者微微张开疲惫的眼眸,掀起帘子,看着那座美丽虚幻的范氏府邸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好像是诀别的仪式,然后毫不留恋地闭上双眼,未来的路突然变得看不到尽头,但还是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大不了就是变得一无所有,她又不是没有经历过。想到这里,女子的面容总算爬上几丝轻松的笑容,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
大姒宫位于城东北部的龙首原,呈不规则长方形。全宫自南端丹凤门起,北达宫内太液池蓬莱山,为长达约一千六百米的中轴线,轴线上排列着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三个主要建筑。两侧采取大体对称的布局。夜已过半,远方的亭廊被初生的朝阳静静染红,两旁寂寞无声的华服侍女如同一张张美丽的水彩素描,不真实却存在着。黄衣女子的面孔好像戴了一个沉默的面具,没有表情也没有生气。迷茫地、惶然地、惆怅地、悲伤地穿过含元殿的深深宫墙,带走了一片沉闷的、窒息的、高贵的、矜持的味道。
步入殿堂,太监尖细的嗓音响彻耳旁,明黄的衣角映入眼帘,老人一头如雪的白发,淡漠地回头,那双眼睛明明是黑白分明,盈满了可亲的笑意,却在一瞬间让念玉觉得凶狠尖锐。那一刻,念玉好像想起了许多事情,这个人也是他的血亲,如果没有十四年前的那场意外,如今她或许是依偎在他怀里的幸福少女,但是那只是假设,因为人生没有如果。她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把菊会、悠然、大哥全部抛在了脑后,平静地漠然地微笑,滴水不漏地维持着该有的风范。
景福帝眯起双眼,遏制住心底的诧异,这个女孩一点也不像小时候的景玉,随身而带的脱俗之气更像他的长子姒筹玉,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眸,如出一辙。
“冥念玉?”浑厚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底气十足。
“是。”念玉平静地回复,清冷的视线落在这个在位长达四十年的儒君身上。
豆蔻华年,淡扫蛾眉,不卑不亢,景福帝的嘴角微微扬起,明明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孩子却让他无法讨厌,两人像是比试憋气似的沉默良久。直到李司德步入大堂,恭敬道:“皇上,卯时到了,该用早膳了。”
景福帝一听,左手背后,右手宽大的丝绸袖口上镶嵌着一条口吞东珠的金龙,耀眼奢华。银白色的胡须上下浮动,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道:“赐坐。”
冥念玉谢恩后乖巧地坐好,折腾一晚也是饿了,对皇上并不客气。
景福帝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问道:“听闻你在菊会上给那帮世家子弟上了一课?”
冥念玉诧异地垂下眼眸,默不作声,才刚刚发生,皇上便已知道。她不想去想前夜的事情,大脑自动过滤掉他的声音。努力地吃着东西,好像在啃某人的骨肉。
西北边界,刚刚大胜归来的冥念尘打了好几个喷嚏,不禁莞尔一笑,莫非是念玉想他了?冷漠的唇角微微扯动,抬头看着远方的天空,扬起马鞭,命令道:“曼虎,整顿三军,择日回朝。”
曼虎一愣,急忙问道:“殿下不与我们同路?”
黑色甲衣的矫健男子沉沉一笑,说:“我要去南朝……”邓、赵、孟三国已平,念玉,我来带你回家了。粗糙的手掌使劲攥了攥宝马的缰绳,如果不是因为分别,他从来不知道世界有两个字,叫做思念。
清晨,小鸟叽叽喳喳地在庭院里快活地歌唱,稍稍减缓了大殿中沉默异常的气氛。李司德弓着身子站在一侧,心底小声地嘀咕着,单单陪着景福帝就已经够让人压抑了,如今又多了个冥念玉,十五岁的花季年龄,怎么沉着得跟个老头似的,实在是怪哉怪哉。
被念叨的女子毫无察觉,明眸紧盯着棋盘,佯装认真地对弈。她不敢抬头,害怕面对那双锐利的眼睛,一想到自己的身世便会觉得心虚,太子与大哥在隋城会晤,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启程回都,他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又到底要置谁于不顾。心不在焉,一子偏差,瞬间兵败淮河,无奈地撇撇嘴,浅笑道:“皇上好棋力。”
“呵呵……”景福帝平静地审视着眼前女子,虽然表面波澜不惊,却难掩下棋时的谨慎,她为何要多思?
“念玉,你母亲可好?”
黄衫女子一怔,垂眸道:“前阵子身子微恙,父亲日夜陪伴,现在应该是好多了。”
“呵呵,他们从小感情就好。”平淡的话语听不出一丝讽刺,冥念玉忍不住忽地抬头,却发现那双穿透人心的黑眸闪过几丝难以察觉的戾色。
“你与风赐同岁,可惜他不在圣都。”
念玉安静地附和,视线落在皇上垂在胸前的一串绿松石珠上,翡翠色的光泽映衬着一缕太阳的斜光,显得分外刺眼。这便是万人之上的皇帝,这便是没有任何理由便能定你生死的男人。
“不过话说回来,念玉,你何时生辰?”
一愣,当年待产之仆全部被灭口,福玉公主又是辗转数月才回到圣都,想必不会如实禀报风赐生辰,便诚实道:“正月十五……”
“哦,倒是个好日子。”念玉心中一凉,看着眼前苍老的男子,正月里正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他却经历了丧子之痛,孙儿还是半年后才捡回来了。这种恨,怎么能忘?也难为他能在仇人之女面前维持如此高的姿态了。在这宫里,怕是凶多吉少,便起身告辞,一夜未睡,大家都需要休息。
景福帝没有拦她,恩赐进住紫宸殿,冥念玉赶紧谢恩,拖着疲惫的身躯急速离开,背如芒刺,皇宫,果然是不适合活人居住。初生的朝阳染红了静寂的庭院,女子亮丽的柔发被吹起一道美丽的弧度,那双清澈如钻的星眸,升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只有到了这里,她才感觉到了身上流着姒国的血液,是如此亲和着这片陌生的土地。父亲母亲,可惜你们的仇人是抚育我长大的男女,我恨不起来,只好不孝了……
黄色的背影消失在宫门的尽头,踏着一片静静的斜阳,景福帝表情莫测高深,突然道:“司德,你觉得冥玉眠这个女儿怎样?”
李司德一怔,面带疑惑,说:“奴才看不懂。只是觉得其心颇深,处处小心谨慎,没有恭维更不曾献媚,不知是本身就沉默寡言,还是另有目的。”
“呵呵,沉默寡言,小心谨慎……她当朕是何人,既然能放任冥玉眠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有取他性命之道,莫非还要在这皇宫里对她怎样,真是脏了我这一苑的菊花。”
“皇上说得是。”
“不过……”景福帝双眼一眯,沉声道,“这个孩子与风赐生辰相差并无几日,看起来倒比他生得更像我姒人。”
李司德一惊,这话可不能瞎说,慎言道:“兴许是随了长公主的样貌,多了几分秀气。”
“是吗?”男子嘴角一抿,一字一字说得清晰,“近年来派出去寻人的探子无一幸免于难,如果不是巧合,那便是其中有鬼!”
李司德低头,不敢接话,想了想才道:“据说是冥念玉天生鬼面吓死产婆,所以当初临产之人才全部被处死。不过现在仔细想想,倒也有些蹊跷。”
“好一个鬼面胎竟也成了蒙混之法,司德,传旨,命福玉即刻回宫,这种时候,她倒是躲得真远……”老者的胸脯上下起伏,似是越想越觉得其中有诈。
李司德一听,急忙叩首,心中默念,随着太子殿下一日日长大,皇上心中的怀疑早就有了,如今又见到冥念玉,怕是当真要查实此事。但是,两国储君,天下安定,这种事怎能轻易决断……
62
景福
深夜,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漆黑的夜空中,一辆精致的马车急速地使入大姒宫北门,绣帘上那两团飞舞的凤图让旁人驻足垂眸,恭敬地请安。华贵的中年女子缓缓步下马车,梳回鹘髻、戴金凤冠、华美艳丽的粉裙外罩透明宽松长纱袍,披帛飘曳,奢靡典雅。岁月没有在那张美颜上留下太多的痕迹,她眉头微皱,浓丽中带着几丝哀愁。躲终归是躲不过的,这些年来,福玉一直活在欺瞒和内疚之下,十四年前的内乱,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她不曾经历过爱,也无法再去信爱。可怜的姐姐,无辜的大哥,所有的回忆像一把钥匙锁定了她的生命,从此止步不前。姐姐说一切都会变好,所以她一年一年地隐瞒,于父皇,她心怀不忍;于长姐,她心存怜惜;于风赐,她心里愧疚。很多个夜里,她都会从梦中惊醒,好像看到父亲手持长剑,一下刺穿孩童的胸口,旁边跪着的是绝望的姐姐。那时,她使劲抱了抱怀中的孩子,却依旧被汗水浸湿了衣衫。如果,只是如果,她早在当年便阻止了事情的发生,是否可以改变今日的踌躇。但是,于大哥又该如何交待?摇摇头,福玉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含元殿,他们曾想过,等孩子长大,父亲总要仙逝,将一切埋于历史的尘埃之下,是否就变得圆满,却没料到父皇身子骨还是那么健朗,而风赐却越来越难控制。长姐等不了了,因为念玉那个孩子也有了自己的心思,越想越觉得忧心,即使控制了过程,怕也难左右得了结局……
拖地的薄衫拂过遍地的柳枝,福玉的目光停留在含元殿的龙阁之上,记忆中金碧辉煌的大姒宫从没有改变过,而当年那几个在太液池旁追跑打闹的孩子却已经不复当年。她这一生不过离开皇宫一次,却从此难寻太平,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与世长辞,一个活如死人。回不去了,原来真的回不去了……那些曾经以为的美好,就像瞬间绽放的花朵又瞬间凋谢。抬起双腿,一步一步走了上去,她已经疲惫,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
昏黄的烛火下,景福帝好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懒懒地倚在宽敞的大椅上,慈祥而专注地望着眼前屈膝跪下的女子,时光流逝,连福玉都已经生出几根白发,孩子们都大了,学会了权谋,懂得了欺骗。那一刻他心底忽生悲凉,淡然道:“还记得你六岁那年,因为觉得自己不如景玉受重视在后宫玩上吊吗?我去了,你扑在我的怀里说,‘爹,我想你……’那一刻,我突觉心酸,好像就是在昨日发生的一样,而今天,却已经物是人非。我两个最引以为傲的儿女,一个去得太早,另一个……呵呵,不提也罢……”
“父皇,长姐一直生不如死……”想起过往,福玉失声,心底晦涩,这一切都要归罪于那所谓的爱情,好像一朵诱人的罂粟,美丽背后是淡淡的毒味。
“呵呵……”看着神情瞬间溃败的女儿,景福帝一下子领悟,不由得扬起讽刺的笑容,猜测和确认是两个概念,福玉,你好糊涂,竟是瞒了我这么多年……儿女情长,儿女私情,如果姒氏江山真的落入蛮夷他姓,不要说恨,单是从孝来讲,便是愧对列祖列宗,一句生不如死便可以让死人复活吗?
“罢了。你路途遥远地赶回来,回去休息吧。”
福玉一怔,才惊觉自己失态,看着面无表情的父亲,心底一紧,他越冷静才越让她揪心。还想解释些什么,话一张口便如鲠在喉,浑身没力,说些什么?说当初换子是为了保念玉平安,那不是坐实了此事的真相?如果死咬风赐并非异姓,可是父皇又没有问过,她若多话反生嫌疑。一时间,福玉整个人顿感无力,她本就不善说谎,如今又是面对自己的亲父。如果父亲严厉斥责还好,却是一声不响地沉默着,更加让她不知所措。为天子者,最忍受不了的便是欺君,为帝王者,怎可允许血统的不正……
含元殿外的庭院一片寂静,三三两两巡逻的士兵,波澜不惊的太液池水,一切都显得安详平和。福玉心口一酸,停下脚步,回头凝视着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大殿。想起曾经,一点点温暖涌上心头,仿佛恍若隔世,深深的酸楚弥散开来,父皇,女儿不孝……一生,她早已经做出选择,便无法再回头了,缓缓地跪下,冲着这个至高无上的地方深深地俯首磕头,长时间的没有起身。
良久,决然地离去,秋风袭来,吹起薄薄的粉衫,拂干了泪流满面的脸颊。福玉紧紧地攥了攥凤袖,对旁边的侍女道:“速诏洛栩进宫……”
李司德从远处走来,看到一个落寞离开的背影,心头一惊,他刚刚送走了统玉王府上的秦嬷嬷,也不知道公主都说了什么。想起刚刚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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