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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龙珮-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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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鼠东张西望，接近了测字摊。
测字摊只有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一只装竹签的竹筒和文房四宝，一只铜香炉中，插了一柱清香，看上去相当雅致。
测字先生年过花甲，穿一袭半旧青衫，头戴遮阳帽，生意清淡，正靠在竹椅上假寐。遮阳帽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面孔，只能看到搭在肩头的花白细发辫。
蛇鼠趋近测字摊，猛地一掌拍在小桌上，摆出一副强霸面孔，操着当地方言，叉腰怪叫：“喂！生意上门啦，你这老家伙咋不理俺？”
大嗓门惊动了左右的摊主，人人侧目。
测字先生打个哈欠，挺身坐起，掀起遮阳帽，盯盯蛇鼠，淡淡一笑，道：“客官，别开口老家伙，闭口老家伙。人都会老的，你老弟一眨眼也会变成说话流口水，咳嗽屁又来的老家伙，不是吗？”
“少废话，你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蛇鼠咄咄逼人不可一世。
测字先生道：“好像是大清的地盘……”
“放屁！”蛇鼠唾沫飞溅，十足的青皮恶棍面孔：“这里是俺霸半城的地盘，你不先来孝敬大爷，便来摆摊，是不是没把俺放在眼里？”
“你叫霸半城？”测字先生三角眼中冷电隐隐。
“不错！”蛇鼠拍着胸口叫。“另一半是少林寺的，这一半是俺的，你在俺的地盘摆摊，就得交钱！”
测字先生陪笑道：“老朽初来乍到，不知规矩，还望见谅……”
“不中！不交钱就不许你摆！”蛇鼠强横地叫。
两名摊主陡然站起，测字先生折扇左右一摆，二摊主冷“哼”一声，重新坐倒。
测字先生道：“老朽尚未开张，委实无钱可交，不如替你卜一卦，权当例钱，客官意下如何？”
蛇鼠拍拍脑门，道：“也罢，俺好久没有算命了，你就给俺算一卦。”
测字先生抓起签筒，道：“请问客官要问什么？请任取一字，老朽为你解疑。”
“呵呵！人生一世，除了名利，还有啥可求的？俺近日要出门求名求利，就这二字，不必再取了。”
测字先生提笔写了“名利”二字，皱起眉头说：“客官，可否容老朽直言？”
蛇鼠道：“俺本来就是个蛇鼠，不在乎牛鬼蛇神，俺要你直说。”
测字先生摇头晃脑地说：“蜂蝶行粮猿鹤饭，一生口分两无争。”
蛇鼠一怔，大叫：“少掉酸，俺不懂！”
测字先生道：“即是说，车行车道，马走马路，两相无争，方能大吉大利。”
“咋说？”蛇鼠依然不懂。
“名字从夕、从口，祸从口出，善用其口，则吉。不吉者，皆源于口，因此，客官当谨言慎行，万万不可乱管闲事，招灾惹祸。”
蛇鼠摩摩脑袋，说：“俺不用口，俺用手。”
“更不妥，动手则裂，裂则大凶。”
“这且不必说它，利字咋说？”
“利字从禾从刃，禾者黍也，禾熟当割，割而得利，劳而无获则为害，刃字从害为割。割者，杀也；从勿为刎，刎者，死也；从另为别，别者，分也。因此，客官不利于行，须得速返家园，切勿出门求名求利，倘忠言逆耳，危也。”
第51章（）
蛇鼠听得毛发森立，呆了一呆，怪眼一翻，喝道：“你这家伙胡说八道，瞧俺揍你！”绕过小桌伸手便抓。
“客官息怒，老朽只是据实而言……”测字先生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慢，向后一仰，手中折扇闪电般点向蛇鼠的腕脉。
蛇鼠十分滑溜，右掌倏收，一边泥鳅般饶着测字先生转，一边乱抓乱打，绕了两圈，撒腿便跑。跑出几步，举起拳头恶狠狠叫：“老杀材，你等着，俺叫人来扒你的皮！”说罢一溜烟走了。
“神偷卜良，瞎了你的狗眼……”
测字先生冷笑不已，忽地想到什么，“哎呀”一声，全身一模，坏了，腰间的百宝囊，怀中的诸般零碎，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翼而飞了。
测字先生又气又急，招过两名村夫，低道：“适才的混蛋，乃是大名鼎鼎的武林神偷卜良，他偷了我的东西，赶上去，给我宰了他！”
“遵命！”二村夫急急追去。
测字先生不是别人，乃是终南羽士所扮，那位蛇鼠，则是名满天下武林第一神偷卜良，奉霸剑之命，前来窃取妖道的名单。
他已窥伺多日，无如妖道极为警觉，动辄前呼后拥，行动坐卧，皆有大批爪牙护卫，无法近身。不得已，趁妖道摆摊之机易容行窃。
妖道虽然看穿了他的身份，但却在光天化日之下，仍然被他将身上之物洗劫一空，恨怒之中，对此人的手段，倒也十分钦佩。
百宝囊中有数千两银票，必须追回。
神偷是个成了精的老江湖，他知道妖道很快便会察觉，不会善罢干休，暗中留了心。走出半条街，果然发现有人跟踪，冷笑一声，脚下一紧。
街头人来人往，二爪牙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紧盯不舍，寻找时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天鸣三人早就发现了妖道，看到蛇鼠滋事，并未在意，迨至看到妖道命爪牙追赶蛇鼠，心知其中必有蹊跷，便尾随下来一看究竟。
二爪牙皆是追踪高手，神偷绕个大圈，依然没能摆脱，急中生智，重新来到集市，回头冲二爪牙咧嘴一笑，陡然钻入人群，在人群中乱窜，如泥鳅般滑溜。
二爪牙排众抢入，伸爪便抓。
神偷向测一闪，躲过来爪，一面飞奔，一面狂叫：“强盗杀人啦，救命啊……”
叫声尖锐刺耳，立刻引起了骚动。
二个牛高马大的壮汉，追赶一个瘦小的矮汉，矮汉又狂叫强盗杀人，想想看，是何光景？
四名见义勇为的闲汉，吼叫着扑上前来拦截。二爪牙看到神偷要逃脱，心中大急，怪眼一翻，毫无顾忌地抢进，其中一个急急戴上了鹿皮手套，将手伸入腰畔的革囊之中。
“化血神砂！”天鸣心中一沉。
周围人山人海，化血神砂一出，将会有无数的无辜者死于非命。
他抢进几步，一指点出。
人海中突然钻出二名公差，拦住二爪牙沉喝：“无知刁民，你好大的胆，竟敢当街行凶，该当何罪……咦？”
后面的一爪牙突然仆倒，另一名爪牙不知身后有变，哪里将公差放在眼里，掌吐拳出，抢中宫冒失地进击，目中无人。
一公差冷笑一声，“金豹露爪”扣敌腕毫无顾忌地抢攻，快如电光石火。小小的登封县衙，不会有这等高手。
“噗！”抓个正着，真力疾吐，强大的潜劲汹涌而至，右腕立碎。
那爪牙方知自己走了眼，遇到了可怕的内家高手，狂叫一声，困兽犹斗，左掌凶猛推出。
公差一式“鬼王挥扇”拨开来掌，易掌为拳，顺势排空疾捣。
“呯！”正中鼻梁，满面开花黑天昏地，尚未叫出声来，颈根挨了沉重一击，眼前一黑，人往下倒。
“哗啦！”一声，二公差抖开铁链，锁住二爪牙拖了便走。
“闪开！闪开！”差人亮出腰刀高叫。
围观者潮水般往后退，差人拖死狗般，拖着二爪牙扬长而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妖道气得七窍生烟，却不敢救人。人群中有不少暗藏兵刃的武林豪杰与少林爪牙，甚至十大剑客也有可能混迹其中伺机而动，倘若冒失地救人，保证是肉包子打狗。
天鸣远远地看到妖道捶胸顿足，失声一笑，找到同伴，买了两个大西瓜，转身向回走。
少林杀手受到沉重打击，不再公然露面行凶，他和妖道的联盟也自动解除，双方各自东西各行其是。
穿过一片玉米地，香风扑面，倩影乍现，紫微与柳莺自道侧闪出。
“老道，咱们又见面了，为何改了俗装？”紫微眉眼带笑，毫无敌意。
天鸣“呵呵”笑，戏谑地道：“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月余不见，二位施主出落得越发美丽了。”
“是吗？”二女芳心大悦，笑靥如花。
“二位姐姐，别来无恙？”萧玉握住二女的手，亲热地道。
“还好。”紫微瞧瞧萧玉，瞅瞅天鸣，暧昧地笑：“萧玉姐姐，看你的神情，似乎已经称心如意了，是吗？”
“姐姐休要取笑。”萧玉娇羞地道。
笑笑插言道：“二位丫头，大概不是为了叙旧而来，有何目的？”
“死花子，你这张嘴，就会说一些煞风景的废话！”紫微大发娇嗔。
“二位有何贵干？贵庄主安好？”天鸣接言笑问。
“难得你还记得我家庄主，哼！”紫微瞪他一眼，顽皮地道：“小婢此来，一为感谢公子，当日没有用酷刑对付小婢，二为告知你，之前，少林寺的主要诛杀对象是豫中四煞，并未将你放在眼里。现在不同了，这些日子，你与妖道以及豫中四煞狼狈为奸，联手铲除了左近的大部分杀手秘窟，老神仙十分震怒，已将你列为必杀者之一，即将对你展开全面狙杀，要首先除掉你，然后再对付四煞。英雄大会迫在眉睫，老神仙不希望你活到那一天，坏了他的大事，小婢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是二位自作主张，抑或是贵庄主的吩咐？”
“既是家主人的谕令，也是小婢的心愿，小婢欠你一个人情。”
“盛情心领，在下自信能够应付。这几日，二位打着在下的旗号，杀了多少秃驴？”
“咱们并未滥杀，死者皆是老神仙的心腹爪牙，这些人为祸武林，死有余辜。”紫微笑回答。
“贵庄与少林寺有仇？”
“小婢是奉命行事。”紫微乖巧地回答。
天鸣脸色一沉，道：“请寄语贵庄主，在下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送你一个大西瓜，告辞！”将西瓜朝姑娘怀中一塞，与同伴扬长而去。
“这家伙又臭又硬，不可理喻！”紫微气得直是顿足。
柳莹笑道：“这正是令庄主一见倾心的男子汉气概，像电剑一号，我都看不上眼，太没骨气。好大的西瓜，快拿回去解渴。”
天鸣三人回到住所，只见辛总管正在葡萄架下纳凉。萧玉奔上前去，惊奇地问：“辛总管，你怎会找到这里？筱弟，快把瓜杀开。”
“老头儿，你的口福不浅哪。”笑笑将瓜放在石桌上。
辛总管道：“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
天鸣不安地说：“晚辈三人已经接连换了多次住所，前辈竟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看来，我三人的处境不妙。”
辛总管接过笑笑递来的西瓜，说道：“的确不妙，少林寺居心叵测，移祸东江，群雄对你志在必得，少林寺也将你列为头号大敌，一半日内，必有所动。”
“晚辈不会退缩，来一个杀一个决不轻饶！”天鸣恨恨地说。“晚辈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指教。”
“指教不敢当，少侠有话但说无妨，老夫知无不言。”辛总管客气地说。
天鸣道：“晚辈曾与霸、电二剑狭路相逢，论理，他二人不会放过晚辈，却为何对我毫无敌意？”
辛总管道：“你在太白山之时，朝廷已经下令，不再过问百万珍宝之事。迄今为止，依然没有下令对付你。他二人皇命在身，不能逾越一步。”
“这是为何？”
“老夫虽然略知一二，但不便多言，请少侠见谅。”
“前辈客气了。”天鸣客气地说，纳闷不已。
辛总管看看萧玉，话中有话地说：“萧玉是个苦命的孩子，老夫公务在身，无法将她带在身边，还望少侠多多照料。二位若能结为异性兄妹，实所望也。”
“前辈何出此言？”天鸣惊疑地问。
萧玉亦甚惊讶，不快地说：“辛总管，我的心思，你老了若指掌，你……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辛总管叹息道：“老夫何尝不希望萧玉有个好归宿，但她的身世很特殊，二位结为兄妹，已经不合适，若然超此范围……唉！总之，老夫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萧玉道：“我知道，你老人家待我如亲生，这些年来，为了查明我的身世，你老呕心沥血，不遗余力。我想，你老已经查到了什么。告诉我，你老查到了什么？”
“这……唉！少侠，老夫对你的身份了若指掌，请问，如若萧玉是个满人女子，你还会爱她吗？”
“不可能！”天鸣心神俱震，惊骇地叫。
辛总管道：“世间并无不可能之事，诚然，此言只是假设。请问若然如是，你能一如既往地爱她吗？”
天鸣一时无语。龙凤令与清廷势不两立，视满人为死敌，他身为少令主，如果与一个满人姑娘相爱，不惟他母亲能否应允尚难逆料，便是令下万余弟兄，甚至天下志士，亦将为之侧目，极有可能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兹事体大，不能不谨慎从事。
萧玉看看他的神色，心下了然，不觉泪承双睫，黯然神伤。
“请问前辈，是否已经查实了玉妹的身份？”天鸣涩声问道。
“不。”辛总管摇首道：“只是臆测……”
“毫无根据的臆测？”天鸣紧盯不放，事关重大，必须问清楚。
“这……当然不是……“
“什么证据？”
“这……萧玉，老夫有话要对少侠讲，请你回避一下。”
萧玉拒绝离开，道：“辛总管，有话直说，不必回避，事关我的身世，我必须知道。”
辛总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老夫索性实说了吧。萧玉来自枫叶山庄，庄中的数十名小男女，皆是当今太后抚养的孤儿。比年以来，圣上为使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废除了不少成规陋章与苛捐杂税，实施满汉一家，卓有成效。然毕竟血浓于水，仇视汉人之心，不特在普通旗人中极为普遍，便是王公大臣，皇族贵胄之中，也大有人在。因此，即便时至今日，太后也似乎不会去收养汉人孤儿。少侠的身份与目的，老夫知之甚详，身为臣子，无论为私为公，老夫都不希望少侠伤害圣上，也不希望与萧玉走得太近，最终酿成悲剧，令她痛苦终身……”
“辛总管，谢谢你老告知我这一切，我跟你走……”萧玉泪如泉涌，凄婉地道，心一横，转身向外走。
她本能地感觉到，辛总管言犹未尽，更不会无的放矢。即是说，她十之八九是个满人，甚至还有更特殊的身世。因此，她宁愿自己痛苦终身，也不能使心爱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天鸣如痴似呆，如若罔闻。
笑笑顿足道：“鸣哥哥，玉姐姐要走，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玉妹，你不能走！”
天鸣全身一震，如梦初醒，大叫一声，飞身上前，抱住姑娘，动情地说：“玉妹，无论你是满是汉，此生此世，我们永不分离！任何流言蜚语，任何艰难险阻，都休想拆散我们……”
“哥，小妹也舍不得离开你……”姑娘伏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可是，母亲是龙凤令令主……”
“你放心，母亲即将辞去令主之位，不会因为你我之事损害龙凤令的威望。纵然她老人家没有辞位，满清占我河山，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你承担罪责？何况母亲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她老人家一定会答应我们的亲事……”
笑笑道：“玉姐姐，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莫管他人说三道四。辛老儿，你怎么红口白牙胡说八道？凭什么说我姐姐是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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