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结海楼-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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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含章在外面看到了这些生物的动静，但是他没想到，他依然来晚了一步。

　　　　他的眼睛难以置信的大睁着，在自己亲姑姑的面前，倒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当然，以我们两个的实力，可能还杀不了完全体状态下的神。”风凰似乎根本没将这具尸体放在心上，她轻松的笑道：“可是，再加上魔族呢？”

　　　　“再说，你现在也根本算不得是神的完全体。你以为在外行走一年之后再度归来，灵体就能修补完毕吗？”风凰说着说着，忽然放声狂笑了起来：“所以还是让我吞噬掉你吧！把你的灵魂血肉贡献出来，让我继承你所有的力量，那我就会是新的神！”

　　　　她太得意了，以至于得意过头，暴露出了大黑天原本的嘴脸。

　　　　“若是师姐知道她与之做交易的，是这样一种恶心的东西，她还会不会拼死去找那面飞天镜呢？”

　　　　花弄影默默的想着。

　　　　一切神的存在，到最后都必然会被抹杀，这一点花弄影毫不怀疑。

　　　　可是这个计划还差最后一点……风含章冒冒失失的闯进来，接下来顺理成章的就应该是……

　　　　花弄影看了看屠龙，这个男人从进这里开始就一直在沉默。他知道他们两个人一路上都在互相算计，他一直担心这个人会搅乱自己的计划，但是无所谓了，现在这一幕已经进行到这里……

　　　　他该偿还的罪孽，以后会一点一滴的偿还。

　　　　现在，所有的事情正在按照他的设想发展。

　　　　风七七跪在风含章的身边，她出乎意料的平静，伸出手掌，收拢起风含章的灵魂。谷玄本是死神，引导转生这件事就是她的天赋。

　　　　接着她站起，长发无风飞舞，似是挣脱了无形的束缚。

　　　　“神之降临，以何为祀？”

　　　　“以杀戮，以鲜血。”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喜欢你，是真的（）　
她像是在群山之巅起舞，那个容色绝艳的少女跳起灭世的舞蹈。

　　　　灵力正一点点的从神的躯壳上流逝，那把龙骨的折扇曾经穿透了鱼鳞的铠甲，珊瑚珠似的珍珠从她的伤口处迸溅飞出，红色的血雨炙热如火，沛莫能驭的力量摧枯拉朽，南海之上狂风万丈，天地震怒。

　　　　谁能抵挡得住神的愤怒？

　　　　魔族们战栗着后退，它们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包围了这里，将所有人视作它们的食物。但是现在它们匍匐着卑微着，像是王座下的奴仆。

　　　　风凰的狂笑早在风七七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被强行掐止，随着神的威压不断压下，她不得不调动起一切的力量与之对抗，背上被风刮得冰凉剧痛，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想，原来她从未了解过这个结海楼的主人。

　　　　她是大黑天，与飞天镜并存的大黑天。自她存在起，第一眼睁眼就看到那个握有飞天镜的人，冰冷淡漠的眉，严谨禁欲的唇，一双深不见底的眼中，沉淀着千万年茕茕独立的时光。

　　　　她一下子就对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当她握有足够的力量时，她有没有可能将这个人取而代之？

　　　　机会来得很快，因为她被派去镇守人间。人的**总是分外的不知满足，于是她就哄骗着那些人类，骗他们与自己签订契约，骗他们心甘情愿的交出自己的灵魂。

　　　　她原本以为自己有实力去对付那个人了，但是在白衣女子带着九霄环佩闯进结海楼时，那一场大战让她都情不自禁的为之惊惧。一个人类，何德何能握有能与神比肩的力量？她亲眼看到高高在上的神明被她打入了封印躯体之中。

　　　　另一种渴望在她心头燃起，她想，吞噬了这个人类，我是不是也可以打败谷玄？

　　　　她诱惑了风凰，但是这个人类女子的灵魂出乎意料的坚毅，她只有允诺自己一定会杀死谷玄，风凰才勉强同意了这个交易。

　　　　但是现在……风含章的死，让大黑天感觉到了一丝心悸。

　　　　那是还没有被完全吞噬掉的风凰灵魂，她心慌意乱的想要去镇压，但是她忘了她现在身处风七七的域中！

　　　　万钧的雷霆直指向大黑天！

　　　　花弄影对此始终袖手旁观，当风七七真正的力量对上大黑天，其结果无疑是辗压式的。

　　　　毕竟，飞天镜只是当年谷玄手中的一面镜子。她以这面镜子观察外界，赐予这面镜子镇压人间的力量，自然也能够轻易的抹灭掉她。

　　　　可是风七七力竭到此，也是真的支撑不住，她的腿一弯，舞蹈出现了一个难看的半跪，然后……她完全的跪了下去。

　　　　跪倒的前一刻，她勉力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抹。

　　　　彻底的将大黑天存在过的痕迹抹杀。一缕白色的灵魂悠悠晃晃的飘出，在风含章的尸体上打了一个转。

　　　　那才应该是风凰吧？她现在看到风含章的尸体了，像她那样刚硬的女子，看到风含章的尸体，不知道会不会哭呢？

　　　　风七七想，算了吧，念在她是风含章的姑姑的份上。自己要是以风七七的身份存在，只怕见了风凰也得喊一声姑姑。

　　　　她伸出手，捏成一个玄妙的法诀，想要像送风含章那样送她一程轮回转世。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还臣服在她的神威下的魔族，察觉到那种神性的力量的消失，顿时欣喜若狂的向风七七扑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血色的舌头，白森森的牙齿一张一合。

　　　　一杆黑色长枪横扫四合！屠龙一把扯起瘫软在地上的风七七，粗鲁的半抱着她，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撑着点，我带你出去！”

　　　　风七七软软的靠着，根本没心思去问屠龙之前都干什么去了。她的意识昏昏沉沉，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现在才从她大脑深处翻滚而出。

　　　　风含章死了……

　　　　竟然真的死了……

　　　　他死在我的面前……

　　　　这个她一直忽略良多的大哥，这个单纯的对她好，不抱任何目的，不求任何回报的大哥。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了。

　　　　屠龙带着风七七一路狂奔，恍惚中觉得自己听到风七七在轻声的问他：“为什么……花弄影也要杀我？”

　　　　屠龙顿了一顿：“因为……他不光是一个辰月教教宗，他还知道关于死神的传说。”

　　　　“传说死神被杀死后，所有死在神手上的人就会活过来，取死神的左胸第二根肋骨研磨为粉，则可以令白骨起死回生。”

　　　　“所以云朵儿会求你杀了她……因为她是花弄影的人，花弄影必然告诉了她关于你的事情。另外……”屠龙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做梦都希望让他娘重新活过来，看看她出人头地的儿子。”

　　　　“那你呢？”

　　　　“我不跟他抢这个。”屠龙说：“我娘活着就够苦的了。我不想把她从地底下挖出来再受一番折磨。”

　　　　“可是你……为什么也想杀我呢？”风七七轻声的问道。

　　　　她的口中咳出大口大口的鲜血，那些血甚至没能变成珍珠，这昭示着她已经虚弱到油尽灯枯的程度。

　　　　那杆黑色的长枪精准无误的洞穿了她的心脏，泼洒出淋漓的鲜血，溅了两个人一身。

　　　　“不……我只是在想，你就算死，也不能死在那种恶心的东西手上。”屠龙同样轻声的回答。

　　　　他想要拔出自己的长枪，可是风七七却止住了他。

　　　　“先这样吧……一拔出来，我就会立刻死了。但我还有几句话……没有对你说呢。”

　　　　屠龙满手都是风七七滑腻的鲜血，他低下头，细碎的黑发垂下来，令人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嗯，你说吧。”

　　　　“我其实……知道。黑鲛人的长老告诉我说，有雇佣兵在这里出没……然后我一想，就明白了。”风七七说话断断续续的，明眼人都看出来，她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不用来恢复自己的伤势，却只是在这里絮絮叨叨，说一些平时她绝对不会说的废话。

　　　　“你们都说我聪明……其实只要有了前因后果……整件事情就会变得很简单……你告诉过我，你想洗掉你身上魔族的气息……你想……你想帮助你那些混血种的兄弟们，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人，而不是魔。”

　　　　“对，你们猜得没错。”风七七安宁而恬淡的笑了：“魔族传言说，谷玄创造了魔，镇压了魔。那么唯一能够与你们体内魔血相生相克，互相抵消的，就是我的心头血。”

　　　　“我知道……你们要取我的心头血，来洗掉你们身上的魔性。”

　　　　“你说过你喜欢我，是假的。”

　　　　“可是我喜欢你，是真的。”

　　　　因为喜欢，所以明明知道。却还是赌上一切，不肯避开。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大结局（）　
那一天，渔民传说，有旧神死去，而新的神，将在废墟上重生。

　　　　屠龙想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有美一人，绝世之舞，舞出灭世之光。

　　　　然后她便在他怀中安然死去。神识尽散，结海楼发出隆隆的哀鸣，应声坍塌。

　　　　神已经逝去，那么神的居所也就随之殉葬。

　　　　与这里万里之隔的宁州森林，树屋内的一个少女忽然睁开了双眼，惊慌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一双墨羽展开如同暗夜的流光。

　　　　“七七……七七……”她低声的说着，却并不为自己的重生而感到欣喜。眼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过，被另一只手擦去。

　　　　龙念青静静的看着苏醒过来的云朵儿，声音像是在叹惋，没有半分喜悦：“是的。他们成功了。”

　　　　死神死了，所以一切死在神手上的生命都得以复活。

　　　　屠龙想他这个时候实在应该去喝一杯的，最好用酒把自己灌醉，醉死在梦中，那样就好了。

　　　　他在风七七面前说过，想要让他屠龙醉倒在酒缸里，除非三个条件。第一，打了胜仗，没一个兄弟死；第二，打回魔域；第三，打赢自己。

　　　　这三条风七七其实全部都做到了，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那个可以和他举杯共饮的人了。

　　　　她死了，死了的意思就是说，九天十地、诸子列国、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仅有的这么一个风七七，没有了。

　　　　初见她时，她是古艳妖娆的舞者，全身的曲线舒展开来，如流云般变幻莫测，每一根曲线都渗透着春意，但是转瞬即逝，舞蹈中渗透着光阴短暂、良人难盼的悲观。就像是被逼到了悬崖的尽头，她当真会纵身往下一跃。

　　　　大约是因为太孤独了吧。

　　　　死并不可怕，是绝望杀死了她。

　　　　屠龙回想起来，发觉好像自始至终风七七都是一个人，身边甚至连一般舞姬常见的狂蜂浪蝶都很少，也没有什么公子纨绔来纠缠她。实在不是她不够美，而是要触及她的美实在太难了。

　　　　书上说世间最美的女人都是孤独的。

　　　　屠龙摇摇摆摆的放下风七七，右手中握着死神心头血凝成的血凝珠，几乎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给风七七劈尾时，那漫如山海的珍珠。

　　　　美极而艳。

　　　　这里的悲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好吧。做完了魔域的事以后，七七我就来陪你。

　　　　我剩下的路不长，很快就来找你了。你别怕，也别寂寞。那把谷玄我随身带着，就让它和这结海楼一起，作为你最后的陪葬。

　　　　黄泉路上等等我。

　　　　屠龙离开后，有一个小小的团子，敏捷的从另一个角落，骂骂咧咧的滚了出来：

　　　　“混蛋混蛋混蛋，我就这一个主母，那丫的混蛋还不知道珍惜！”

　　　　滚滚雪白的绒毛已经被蹭得乌漆墨黑，不知道是在哪里经受了一番蹂躏。它想了想，垂头丧气道：“罢了罢了，谁让我喜欢你呢。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死皮赖脸的，非要跟到这南海里来，唉，果然就出事了。”

　　　　“他们到底是都忘了生息兽的特性呢，还是觉得……生息兽的内丹，用在神身上，是没有作用的？”滚滚凑近风七七，口中鄙夷着那几个人对生息兽的偏见，但是爪尖却颤颤巍巍的，将那枚带血的内丹压入风七七的舌底。

　　　　就这样吧……反正生息兽固有一死，它这一死，挽回一位上神，是不是也可以算作功德无量？

　　　　真是一群傻瓜啊，谁能给与生息兽起死回生的天赋？只有那个掌握生死的谷玄了啊。

　　　　它们本来就是被她赦免的生灵，所以到最后，也只有生息兽能救她一命。

　　　　意识消散之前，滚滚仿佛看到风七七的眼睛微微的动了一动。

　　　　一声熟悉的叹息在它耳边响起：

　　　　“我带着你走吧。跟在我的身边，也许你化形可以快一些。”

　　　　一团小小的白光从毛球的身体中升起，在另一只纤细的手掌上滚来滚去，像是亲昵。

　　　　结海楼轰然倒塌，将人界魔界的通道彻底掩埋。那个身影在一片废墟上重新站起，扬长而去。

　　　　长发迎风，猎猎如剪，只是这一去，却再不回头。

　　　　——

　　　　十年后，南淮，乐师坊。

　　　　嬷嬷们正在气急败坏的教训一个小男孩。这小孩出生时据说有异兆，手中握着金丝的琴弦，父母们认定这是一个绝世乐师的苗子，于是狠心将他送来这乐坊。

　　　　可是一首《声声慢》，嬷嬷们教了他几乎三个月，他居然还没有学会！碍不过面子的嬷嬷们抓着戒尺，就要往那小男孩的手心落去——

　　　　“我来教他弹一曲吧。”一个女声淡淡的说道，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那个黑衣女子漠然走进，身边飞舞着小小的一团白光。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我叫沉舟。”沉舟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然后她坐定，十指共振。沉舟听着听着，眼中竟不自觉的流下泪来。

　　　　琴声渐涩，依稀可见寥廓的天地间，一个女子正孤独地在茫茫大雪中踯躅而行。山巍嶔而蝗虮，路漫漫而修远，风雪载途，竟无归处。

　　　　“你必然会成为琴中国手。”临走前，女子低下头，带着奇特的温软的目光，看着沉舟：“我有一架破损了的九霄环佩，就送给你弹奏吧。”

　　　　——

　　　　沉舟长大之后，刻意的留心过九州大陆上黑衣女子的行踪。

　　　　有一次是在宁州，羽人的地盘上。有人说她出现在羽王的加冕典礼上，当时有“素月墨羽”之称的鹤雪女首领发狂似的去追那个人，却没有追到她的踪迹。

　　　　还有一次是在云州，风皇后的死而复生在九州算是个长盛不衰的话题，在帝后祭天时，花家的那位诰命夫人告诉自己儿子有黑影闪过，当时那位花家的惜花公子沉默许久，扶着母亲默默离去；

　　　　南海渔民说他们见过那个女子征船出海，沉舟赶到时，只看到那一抹飘向天际的小舟。

　　　　“她是要去归墟呢。我们谁都不敢带人去那里，她便自己驾着船出发了。”渔民这样告诉沉舟。

　　　　她仍然在这片大陆上行走，只是这一次，沉舟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在心中默默祈祷：

　　　　“命运命运，请你这次务必要……善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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