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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第5卷 京华江南-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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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么大笔数量要用非常规渠道灌注到河工一事之中,当然必须是朝廷高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睁,说不定事后的总谋划,便是门师的父亲大人,那位一直显得有些沉默的户部尚书。
“我的银子会越来越多。”范闲叹息说道:“会一年比一年更多,所以现在我愁的不是怎么挣银子,而是怎么花银子,怎么才能花地愉快。”
这话有些嚣张,只是明家的银子还没有骗到手,他却就已经开始提前想着怎么花银子了,这事儿不免有些荒唐。
“河运总督空缺四年。”范闲对着自己最拧的门生微笑说道:“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你就是我大庆朝地河运总督,而且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不贪的河运总督。”
杨万里昂然而立,胸中红日初生,豪情万丈。
……
……
之所以要调苏州的银子入河工,为了就是抓紧时间,抢在秋汛之前,对千疮百孔的河堤进行最低限度的修补,杨万里自然不肯再呆,匆忙告辞而去,他要回富春县交待,又要入京报道,又要折回河运衙门,这万里,果然是要万里奔波,辛苦去了。
范闲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等着马上要到的那个人。
没有等多久,海棠推门走了进来,像看神仙一样看着范闲,半晌之后才轻声说道:“问题是,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明天内库就开标了。”范闲笑着说道:“
夏栖飞如果不是蠢货。一定能将价钱抬到一个合适的程度,四成的定银不是小数目,明家既然如此老实地双手奉上银子压在转运司里,我总得把它花出去,才对得起明家。”
海棠摇头说道:“京中已经来了监察御史,江南总督府也会派员旁听,这笔银子。你根本动不了多少。”
她接着说道:“就算夏栖飞那边能够接下崔家的线路,可是要等货物变成现银,至少还需要七个月。”
范闲笑着望着这位姑娘家,说道:“反正是往北边运货,反正你们皇帝要出银子,而且我这转运司衙门里压着足够的银子,事定之后,我从太平钱庄里调些银子先用着,想来你们不会有太多意见。”
海棠微微一怔,旋即苦笑道:“这倒也不错。只不过七个月的时间,你总是能还得起……只是陛下并不知道你的安排,而且……用我大齐内廷辛苦攒了这么多年地银子……来给你们南庆修河道……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这事儿何止说不过去,如果北齐那位聪慧于内的小皇帝知道范闲如此玩法,只怕要气地吐血。
范闲一摊双手,望着海棠悲天悯人说道:“朵朵,你曾经说过,天下子民毕是上天的恩宠,咱们要一视同人,如果大江决堤。淹死的是我南庆人,难道就不是人?你忍心看着这一幕发生?北齐内廷的银子,明家的银子,朝廷的银子……还不都是天下人的银子?我只不过冒着极大的风险。用在天下人的身上,何错之有?”
海棠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天下人的银子用在天下人地身上,当然不错,只是日后若我大齐境内出现什么灾荒年景时,还盼范大人不吝支援才是。”
范闲想也未想,含笑说道:“这是自然。”
海棠似乎没想到他答的如此之快,不由愣在了当地。不知道对方是真这么想的,还是在随口打哈哈,毕竟这世上真的没有国族概念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
海棠摇了摇头,说道:“先不论银子的事情,不过你今天倒真是让我有些吃惊。贪银子的官员权臣见得多了。但真没有想到,你贪银子居然会用在这些事情上。”
范闲缓缓抬头。似笑非笑说道:“很难理解?其实很好理解……正如我先前与万里说的,银子只是工具,只是用来谋取生理与心理快感的手段,挣银子难,花银子更难,怎样才能花的舒爽?有人喜欢买马,有人喜欢买美姬,有人喜欢买庄园当地主,有人喜欢买官位。”
“而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太简单地事情。”范闲继续说道:“我既然要花银子买乐,就得花一笔最大的银子,买一个世上最大的乐子。”
“独乐乐,众乐乐,孰乐?……”范闲开始用孟老夫子教育海棠。
海棠微笑着坐了下来,说道:“原来归根结底,你还是只想让自己过的更快活些,就像以前你在信中提过地那样,你希望这个世界能更美一些,你生活在里面,也会更自在一些。”
“不错。”范闲笑着说道:“就算锦衣玉食,权富集于一身,一朝国破人亡,如何享受?就算高歌轻台,有美相伴,云游天下而不携半丝云彩,可身遭尽是饿琈腐尸,黑鸦啄食,如何能够快意?养狗咬人而哈哈大笑,这是很没有品质的纨绔生活,我却是乐不出来的。”
他最后下了结论:“一人好,万人不好,这样不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
……
海棠盯着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无助地摇了摇头:“真不知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范闲想了想后,很诚恳地说道:“为什么一直都没有人相信,其实……我是一个好人。”
海棠低头,隐去自己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轻声说道:“好人……明天内库开门招标,你打算继续做一个好人?”
范闲的脸色平静了下来,说道:“在某些时候,我不仅不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恶人,一个屠夫,不过,这两者并不冲突。”
海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似乎是很随意地问道:“这两天晨间,你又开始恢复了修炼,真气地状况好了些没有?”
其实从杭州城西湖边开始,范闲每日晨昏之际的例行冥想便开始恢复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里躲着海棠,似乎有些事情隐瞒着对方。
此时海棠当面问了出来,范闲也没有应下去,只是含笑摇了摇头。
海棠浅浅一笑,又问道:“你先前说的花银子之论,确实新鲜,不过天下多有不平事,寒苦待济之民甚多,为什么你第一项就选了河工?”
“各地善堂,会逐渐开起来。江北一带的流民,朝廷会想办法安置,我与陛下曾经商议过。”范闲平静说道:“内库的银子,至少有一部分我必须攥在自己地手里,然后用来做一些合适的事情。”
“这是某位前辈地遗愿?”海棠好奇问道。
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第一项就选了河工。”
范闲依然没有回答,只是脑海里平空出现了一幅图画,那画上清丽的黄衫女子,正站在河畔的山石之上,满脸忧患地看着河道中凶猛的洪水巨龙,看着对岸河堤上辛苦着的民夫们。
“先休息吧。”他轻声说道:“明天内库开门,还有一场仗要打。”第一百零八章 内库门
庆历六年三月二十二日,据说大吉,所以钦差大人巡内库转运司正使范闲,到江南之后,内库第一次新春开门招标,就选在了这一天。
这天春光明媚,微风送暖,苏州城里的公子仕女们纷纷往城外去踏青,宽阔的官道上草未长已偃,莺未飞已惊,城外青山处处,绿水丝丝,便化作了男女们互相勾搭的好去处,空气里漫着一股清新美好的味道。
苏州城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由江南总督府往南行七十四丈处,便是内库转运司常驻苏州府衙,不论是江南路的各司衙门还是苏州府的衙门都开在这一片地方,正是官气云集之地,平日里就是戒备森严,首要看防之处,今日里只见军士游走于两边街头,各持长枪于手,又有衙役强打精神,在春浓困意里警惕地注视着各方的动静。
这一大片区域已经被严密地控制了起来。
每年的内库开门日,都是这种情形,一来是各地来的巨商们手中带着太多的银子,二是主持内库开门一事的,除了转运司的官员还有宫中派来的太监监核,江南路总督也会到场旁听,这种时候更是少不了都察院那一帮子成天没什么事儿做的御史们。今日汇集到这里的银子太多,大官太多,所以安全问题就成了重中之重。
好在苏州深在大江之畔,庆国武力强盛,也没有哪个势力敢做出任何的试探,就连苏州城里的小偷们都早已被清逐出了城外。
正是一片清明时节好收钱。
……
转运司依惯例。腾出了一间大宅院。这座院子宽阔无比,沿正堂两边一溜地小隔间,据说是前朝时候江南一带的生学考场,后来庆国皇帝南巡内库之时,发现这种格局倒有些合适进行招标,便定在了这里,形成了惯例。平日里这座宅院就空在苏州最高级的区域之中。被转运司借给总督府衙门理帐,只是到了三月间就归还转运司衙门。
从十几天前就已经开始重新整修打扫,如今的这座宅院明亮至极,清净无尘。
宅院之外有兵士把守,院内堂边站着几名面容寻常的护卫,大堂间的光线有些阴暗,只隐约能看见一排四个太师椅,摆在桌案的后方。
当南街京都新风馆苏州分店地接堂包子卖完之后,这座宅院的门终于开了。
来自各州的巨商们并不慌乱,极有秩序地抬阶而上。对于身边兵士们警惕地眼光视而不见,十几年的时间,他们对于这一整套程序早已了然于心。
一个商人的身后往往代表着一个家族,以及家族身后的官场派系,内库开门之事重大,所以今日前来的代表,都是家族中的头脸人物,只是人数并不多,这些商人的身后都带着自己的长随与帐房先生,还抬着箱子与帐册及相关地工具。
走在众人之前的。当然是明家的代表。
从去年开始,明家就已经将大部分权利下放到明兰石少爷的手中,明老爷已经很少出来抛头露面,但让众多巨商有些震惊的是。今天,那位明老爷子明青达,居然亲自到了大宅院!
明青达微眯着疲倦的双眼,与各们同仁拱手见礼,一捋颌下长须,便傲然走入门中。
江南商家隐隐以明家为首,赶紧向这位老爷子回礼,跟在他的身后进入门中。没有人会有一丝不自在的感觉,既然是内库招标,当然是明家先行。众人只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明家今天会如此慎重,连老爷子都请了出来。
偶尔有人联想到内库新来的转运司正使。那位钦差大人,又想到这个月里明家少爷暗底下与众人不停地交流。这才隐隐猜到,今天的内库招标,只怕不会如往年一般风调雨顺,也不会如今天地春光一般明媚喜人。
……
……
檐下的两排房间早就已经贴上了名字,各家依次进入,明家便排在左手方的第一间大房内,他们带的人也最多,足足带了十六名掌柜伙计,一入房间,便有转运司安排地仆妇下人们端茶倒水,递了热乎乎的毛巾,以及一些精致的小糕点。
虽然开标的是官府,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些富人们也要招呼好,用范闲知道往年安排后笑着说的那句话般,要杀猪,当然得先把猪养肥了。
明青达稳坐于椅中,双眼微眯看着门外庭院里散下的清淡天光,入院之前,他就与那些商人们有过眼神上的交流,知道大家的想法是极为一致地,在利益面前,没有人愿意彼此将价钱哄抬起来,尤其是那些商家,根本不敢得罪自己。
想到这一点,明青达的心里才稍微放心了些,低声问道:“还有多久?”
明兰石规规矩矩地站在父亲的身旁,低下身子说道:“快了。”他伸出那双白暂的手,端着茶送到父亲的身前,这双手是如此地洁净,就像是从来没有沾过血一般。
明青达点了点头,朝廷既然还是发明标,这天下又没有人有那个财力与自己争,应该和往年没有太多差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还是有些发干,或许是人地年纪渐渐老了,精力总有些不济。
想到这点,明家主人心里却涌起一丝莫名的情绪,自己的母亲已经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身子骨还是那样康健?
明青达下意识用目光扫了一眼对过,很轻松地分辩出来了那些房中所代表的家族,虽然这些年他已经很少亲身入商场,但老一辈的交情犹在。今天那些家里来地都是些第二代的后人,想来对方也清楚,内库十六标,崔家腾出来的份额可以抢抢,至于明家定死的那八项,他们是断不能动的。
只是……对面檐下最后的那个房间门依然关着,不知道是哪家递了标书。人却还没有到。
明青达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皱眉说道:“乙六是谁家?马上就要开始了,怎么人还没有到?”
明兰石一怔,无法应答,因为他明明已经调查的足够详细,为什么那间房还一直空着?
明青达地心中开始生出某种警兆
范闲退回四十万两银票之后,便陷入了安静之中,不知道那位钦大人究竟在想什么。他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微恚说道:“办事就要滴水不漏,连人都没有查清楚,呆会儿万一出什么问题,怎么办?”
明兰石面色微窘,只好认错,心里却有些不服,这些豪门大族的人物,都带着这种心口不一的坏毛病,试探着说道:“会不会是哪家盐商……他们做事向来古怪。指不定这次也是眼馋了。”
明青达一脸阴煞,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盐商,一。他们给过我们承诺,二,薛大人也曾经向我做过保证。”
这位明家主人看着对过那间空无一人的房间,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看着玻璃窗里隐约渗出的寒意,心中涌出强烈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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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真是可惜了。”江南总督府书房之中,一位师爷叹息着:“崔家空出了六项,咱们却不方便插手。眼睁睁看着这么多银子,又要被明家和那些江南的土财主们瓜分,实在可惜。”
封疆大吏,江南路总督,一品大员薛清大人面带微笑。不言不语。
坐在他身边另一位师爷也是面露可惜之色,说道:“杨继美前些天来了几次。还不是指望大人能帮他在小范大人面前说说话……他家世代做盐,如今看着内库这块肥肉,也馋的慌。”
杨继美是两淮一代最大地盐商,或者说是私盐贩子,一向对总督府小心巴结。
薛清想了想后,笑着说道:“馋?谁不馋?杨继美这老杀才……那么好一座华园,我找他要,他都硬顶着不给,这次非要经我的手送给范闲当住所,他想的什么,难道本官不知?难道范大人心里不清楚?”
他身为江南总督,掌管天下七分之一的兵马民政,实力雄厚至极,耳目自然众多,想到一椿事情,忍不住叹息道:“范大人日后肯定要卖杨继美一个面子,不过内库这个事情……他是没什么机会了。”
师爷好奇问道:“钦差大人究竟怎么想的?空出来的那六项,他究竟准备交到谁的手上?”
薛清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说道:“其实问都不需要问,陛下既然派他来了江南,这六项自然是他准备自己得了。”
他接着冷笑道:“别说这六项,我看明家自己的那八项,今天要保下来,只怕也会非常吃力。”
师爷深深皱眉说道:“就不知道小范大人这次选的是哪家。”
薛清嘲讽一笑,他统领江南一地,当然知道范闲做地一些手脚,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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