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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芳菲尽-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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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的农家小院倚在山脚,田野青碧,阡陌纵横,迎面扑来夹着青草芬芳的晨风。
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在这田里种粮食给他吃?
跳下马车,驻足门前。小院门前干净整洁,门上挂一块额匾——坐看青山老。坐看青山老?好像是我曾经问过高衍的一句话,心弦一动。
“这个疯子,到底要干什么?”我蹙眉喃喃着。
沈敖忍了忍,终是忍不住说道:“沐姑娘,你真的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让你来这里吗?”
正说着,一位慈祥老者将木扉打开,看见我的瞬间十分惊讶,随即望向我身后那两人。
沈敖道:“祝先生,王爷有令,让这位姑娘在此暂住。”
那老者诧异地将我大量了一番,随后和蔼道:“姑娘,请进吧!”
我更是疑惑不解,暂住在此?高衍又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是一步吧。刚迈进门槛,我脚下犹如生根般再一动不得半分。
眼前情景似曾相识,曾相逢在梦中,曾出现在我的幻想里,可这一切如今却又真实无比地出现在眼前。
翠竹夹道,碎石小路曲径通幽,碧绿如同翡翠一般的细长竹叶在风中瑟瑟作响,池塘中碧叶红花,芙蕖亭亭玉立,池塘边围绕着数株叶色缤纷的槭树。
心像是被人掐住,我深呼吸一口,紧紧攥住袖口,提步上前,徐步穿过翠竹小道,五彩的小石头嵌道,耳边竹乐阵阵。
荷花盛开的荷塘边上有一道飞瀑流泉,激起的细小水珠练成一片朦胧的水雾。澄澈的水中飘零着槭树微黄或绿色、紫红的叶片,还倒映出头顶一方碧云天,宁静美好。
“姑娘,厢房在后面。”那位唤作被祝先生的老者提醒我。
我从游神中惊醒,遂转身随老者往院中行去。
中院与前院由一排杜鹃花树隔开,花树背后有两间厢房,厢房背后有一道院墙,院墙上爬满遍开粉白的蔷薇,分花拂柳而过,面前豁然开朗。
眼前居然有良田数亩,一座斜屋顶小木屋背靠青山,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青碧原野,清澈溪流自门前淙淙淌过。
仔细望去,屋前数十米开外的一条田埂上竖着一道篱笆墙,上面爬满了紫蓝或是浅红的牵牛花。一切安静恬然得如在梦中。
我半张着嘴呆立在晨风中,惊讶万分却不敢出声生怕从美梦中惊醒。
“姑娘,这里一直是我独自看守,院中的厢房你随便挑一间,老朽睡在后院西边,若是有事便招呼一声。我先带姑娘回房吧!”祝先生对兀自望着远处出神的我说道。
我傻傻点头,跟在他身后,好容易才从万千思绪中理出一个头绪:“先生,请问这处小院是王爷建的吗?何时建成?”
祝先生笑道:“姑娘为何觉得这别苑不是王爷所建?”
我也呵呵一笑:“这恐怕称不上别苑呢,哪有这样儿的王府别苑,倒像是养老闲居的地方。”
祝先生颇为高深地笑了:“这算不算别苑,老朽不好说,但这个地方确实少有人知道,建成之后,除王爷之外,还从没有外人来过。你是第一个。”
我诧异地盯着他:“从来没有外人来过?为什么?”
“这老朽便不知了,其实王爷也不常来,偶尔来此,也是小住两日便又离去,但一旦来了,王爷必定独宿在那田野之上的小屋。”
我突然觉得心中一股难言的情绪在涌动,让我浑身忽冷忽热,头脑混乱。
“这院子究竟是何时建成?”我一张口,却发现声音干涩带了一丝颤意。
祝先生转头望我:“你既然能来此处,必定是王爷极其信任之人,老朽才敢斗胆告诉你这些。这院子算起来,也建起快四年了,当时王爷方到西建未几,便着人找到老朽,要建一处院子。这座别苑是老朽按照王爷的心思和规划建成的,一花一木都是按照王爷的想法设计,老朽不过是将其栽种出来。”
快四年了!我浑身一震,四年......
四年前,在景国京城,我放弃了向晴妃告密置他于死地的机会,回到王府后,绝望的两个人有了那番话。
“何谓你想要的生活?你又想和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他执着地追问。
“茂林修竹,翠竹夹道,清芳荷池,外绕枫槭,院墙满蔷薇;户对青山门迎绿水,阡陌绿野。我要的人也很简单,他不必权倾朝野,也不必富贵无比,只要知我懂我爱我,得一相许人,白头不相离。”我一口气说完,看到睿王似不识般久久凝视我。
我站起身,伸手抚上他心口,掌心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我轻轻踮脚,凑进他耳旁:“放弃一切,陪我携手山水间,坐看青山老,你能做到吗?”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清晰。他记得!他居然还记得!我随口一说的话,他当时被我气得几乎七窍冒烟,却已暗自在心中记下。
自认为平静很久的心,在这一刻悄然掀起些许波澜。
四年前,他不过初到此地,我身在容国,不在他身边。不喜奢华破费的他按照我说的话修建了这处别苑,没有广厦华屋,却是树绿花香,陌野芳菲。当年,修建此院时,他是怎样的心境?每每住此,望着眼前情景,他又该是怎样的心境?
院已建好,可三年前迎回的人却是心另有所属。当年的他,面对这一院芳菲,是何等的愤怒和不堪,抑或说是伤心才会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折磨我?
祝先生将我安置好便离去,到后院菜畦除草去了。
我独自一人徘徊在这个没有人守卫保护的王府别苑,抚着眼前的一草一木,久久流连。心底涌出的酸涩带着点点微苦,当年,他当真对我用情如此?随即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他现在是怎么对我的?我还用为他当年的用心感动吗?
一直以来,我和他之间的彼此伤害就没有停止过,有时候人和人伤害到了一定程度,那道裂痕就没有办法弥补了。
我仰头望着蓝天苦笑出声。
这样也好,他不再纠结于我爱谁,而我亦心如止水。自此,两心不相干。
☆、正妻驾到
在那处叫“坐看青山老”的小院居住了半月,日子平静如水,每日随祝先生种种菜,为花木剪枝修草,日子倒也过得自在充实。
只是我的内心没有半分安宁,王府那边这么多天没有一点动静,更没有消息传来要将我如何。我思前想后好几日都不明白高衍的真正用意,他将我送到此处便不再管,也不再追究我对他宠爱的如夫人所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过”。面前陌野百里,一道浅浅的篱笆,他不怕我跑了吗?
也许他早就不在乎了吧?可是我在乎!
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顶着个畏罪潜逃的帽子,再怎样,我也要弄清楚顾梦瑗流产的真相!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眼下,我已不能再等下去了。
同祝先生告别,说明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回王府处理。他也不拦我,只是担心路途遥远,给我带了些干粮,为我指明了回城的路。
已过夏至时节,正午的太阳将人照得头皮滚烫裂痛,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到脖颈里,我只觉脑袋越来越沉,脚下步子也越来越踉跄。到底还有多久才到西建府。路两侧稻浪滚滚,眼前却是连半个城的影子都没看见。
耳畔也由最初的嗡嗡声变为轰鸣,以至于我根本听不到身后急促的阵阵马蹄声,待我被一声男子的高喝惊醒时,那匹高头大马已行至身后。
我大惊,脚下不稳便往前跌倒,本能地伸手挡头。耀眼的日光中,一人拉扯缰绳让马扬起前蹄,长长马嘶中,日光透过马前蹄间的缝隙射到我脸上,一个威武的将军坐于扬起半身的枣红马上,他拉扯缰绳,硬生生将马身调转。
随着马嘶声停,马蹄落在了我身侧的土地上,溅起些许黄尘,我被呛得咳嗽起来。
“姑娘!你怎么样?”马上之人跃下马背,伸手向我。
我拂了拂面前的灰,向他望去,对上眼的瞬间,我和那人同时愣住,那人更是惊讶无比,徒伸着一只手在半道,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我。
我也震惊无比,明明只见过一面,这张脸却一下从记忆深处窜出。怎么会是他!
高大战马从城市街道上穿过,直奔睿王府邸。
朱红大门前,这男子将我放下:“姑娘,到了。你......”
我了然一笑:“将军先进去,我稍后。”
他深深望我,朝我微微点头,将马递与门口侍卫,大步迈上台阶,却突然停住回身:“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我点点头:“多谢将军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
他终是没有再说什么,沉沉望我一眼便转身走进王府。
宇文璞,宇文韵玦的亲哥哥,想不到我再次居然能碰到他!五年前,我被当做宇文韵玦的替身入宫嫁与太子,他曾拦于半道,随后相送了很远。一晃眼五年多过去了,比之当初他成熟不少,眼神却依旧清朗,就是这双眼睛,让从马下逃生的我一眼便认出他来。
我当然知道他所说我像的那个人是谁,宇文韵玦,他最疼爱的妹妹。叹只叹天不遂人愿,不知他是否知晓自己真正的妹妹早已不在人世。
宇文璞入了府去,我在院外绕了一圈,寻思着以何种方式悄悄入府。突然听得正门街道上一阵吵嚷,一队人马行来,车饰华丽,随从却都伤残跛拐,身上挂彩,刀剑滴血。
王府门口侍卫急忙迎上去,我趁机侧身躲到府门外一处角落。
最前一辆华贵銮驾,孔雀翎覆顶,绫纱遮挡,隐隐见得一人倚在其中,却看不清楚。随后的几乘车驾却远不及此,有一辆车底居然还一路滴着猩红的血滴。触目惊心,我望着这一队华丽的残兵,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车驾停稳,只见最前那辆銮驾的纱帘中伸出一双纤纤玉手,随即一只绣鸾凤图案的丝履迈出,天青冰绡长裙随即露出,广袖削肩,那女子覆着面纱,颇为神秘。华丽衣衫上沾有血迹,侍儿扶着才蹒跚着走下马车。
王府大门敞开,大步迈出一人,正是玄黑金边广袖的高衍,他目中隐隐焦灼,在望见眼前情景的瞬间,瞳孔如被针刺般骤然一缩。
那女子望见高衍,遂软软倚在侍儿肩上,带着哭腔喊道:“王爷!”
我猛然呆住,这声音好生熟悉!
高衍没有说话,沉沉目光投向那女子身后的几驾马车,似狠狠从唇间挤出般问道:“怎么回事?”
那女子哭道:“王爷,臣妾万死,没有保护好妹妹们!”说着便往銮驾上撞去,被侍儿拉住。
高衍脚下未动分毫,只冷冷道:“顾夫人她们在何处?”
我心下猛然一动,顾夫人!
那女子却只兀自哭泣,扭头往后面跟着的几驾车看去,绞着手中丝帕一副自责的样子。
高衍有些不耐地从她面前走过,大步走向后面的车驾,一一掀开车帘,面色越来越阴冷,掀开最后一架马车的帘子时,里面传出一声尖叫:“啊!不要过来!”正是顾夫人的声音,随即便是一阵抽泣之声。
高衍安慰道:“梦瑗,没事了,我们回家了。”随即脱□上外袍,将车内之人盖住,伸臂将顾梦瑗抱出,顾梦瑗整张脸都盖在高衍的玄黑外袍下。高衍抱着她疾步走进大门。
整个过程,高衍都未再看那神秘女子一眼,即便是错身而过的一瞬间。
众人纷纷行动起来,王府门口一阵忙乱,另有家丁忙着把其他车驾里之人抬出,陶夫人和连夫人浑身是血,身体僵硬,二人似乎已经气绝多时。有胆小的丫鬟被这场景吓得惊声尖叫,免不得被管家一顿责骂。两位夫人的尸首立刻被人用布盖好。
我捂住嘴,震惊万分,这般惨状,到底出了何事?那个神秘女子来头不小,似乎她是问题的关键,她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刻那女子却只是冷眼旁观着府门前的混乱慌忙,待得高衍离开,她斜倚侍儿肩头的娇弱忽而少了几分。一阵风吹过,她的面纱被撩起。我终于窥见她真容,傲然的目光,永远骄傲扬着的黛眉。
华阴公主!这张脸再过多久我都不会忘!
她冷冷一笑,华丽丽地一个转身,由侍儿扶着缓步行入府门,所到之处,众人皆俯首见礼。
我躲在角落里,盯着她长长的裙裾消失在门口,才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今天这是怎么了?宇文璞和华阴公主,当年在景国的故人一下见了两个,还有没其他“惊喜”?千万别说,待会我入府还会见到何太后坐在花园柳树下乘凉。那可真是惊吓不小!
只是,华阴公主与睿王虽为夫妻,但两地分居多年,怎么突然至此?更蹊跷的是她一来便发生这样的惨剧。
我悄悄绕到后门,在门外吹了两声口哨,此处距后花园不远,不知安安能否听到。不一会儿,院里传来两声同样口哨声,我兴奋地又回应了两声,却听得里头有人对话,便立马噤声躲在墙角。
片刻后,后门开了一条小缝,安安探出头来,惊喜道:“素华姐姐!”我急忙闪身进去。
“方才差点没被管家发现,好险!”安安一边感叹着,一边拉我藏到一棵树下,“素华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安安一头扑我怀里将我抱住,哭腔浓重。
我拍着她后背道:“别哭了,我没事,你怎么样?”
安安抬起眼泪鼻涕一起流的脸:“我很好,就是想你。素华姐姐,你这些天到底去哪里了?王爷没有处置你吗?你从哪里回来的?”
她这一堆问将我搅得焦头烂额,拉她便走:“回住处再说!”
回到安安居住的小屋,我猛灌了两大壶茶水,这才缓过劲儿来,摆出跟安安娓娓叙来的架势。
安安一脸期待地望着我,不料我的话就只有三句,第一句是我被带到了一处农家院落,第二句是在那里住了半个月,第三句是王爷再未提起那件事。
“就这样!王爷没有处置你?府里都流传你被赶走了啊!顾夫人还为把你赶走,大闹了一场,说是要杀了你才行!”安安听完我的叙述,从凳子上蹦起老高,两眼放光地直直瞪我,怎么也不相信我不过是在一处农家小院住了半月。
我突然反应过来高衍为什么要送我到坐看青山老了,我如果在这府里继续待着,只会是死路一条,顾梦瑗不把我整死是誓不罢休了。
“素华姐姐,你回来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什么要紧的,就赶紧走吧!让人看见就不好了!”安安有些害怕地望了望门窗。
“不会有人来的,今天府里出了大事,大家忙那些事都顾不过来。”
安安一脸疑惑:“大事?什么事?前几日才出了件大事呢!”
“前几日怎么了?”我心头一紧。
安安小心地望了望紧闭的门窗,颇为神秘道:“王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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