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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胭脂店-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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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道。
陆明夷想了想,又问道:“细雨,你说梅姨娘讨不讨厌二姨太?”
“何止是讨厌,要是有办法,我看梅姨娘简直就想咬她一块肉下来。”细雨一向是家中的包打听,自从梅姨娘进门后,太太倒没说什么,偏是这二姨太简直有一百个不顺眼,动不动就给她使绊子。
几次三番下来,梅姨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然要还击的。这孙腊梅又不是主母,大家一样是姨太太,凭什么要受她的气。就这么着,仇就越结越深了。
明夷笑了起来:“既然这样,梅姨娘为什么不去找母亲或是父亲告发呢?二姨太的地位一半靠二姐三姐,另一半就是靠孙经理在银行撑着。只要参倒了孙经理,二姨太就容易对付多了。”
“这”细雨一时语塞了:“或许是梅姨娘害怕老爷,不敢去告发吧!”
这话也有一定道理,其实不光是梅姨娘,合府无人不怕陆老爷,唯一敢跟他没大没小的也就只有陆明夷而已。
“傻子,人家这是拿你当枪使呢!”明夷给丫鬟开始了培训:“她去首告,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肯定得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一下不就牵出来她去见以前小姐妹的事了,小姐妹的男人还是个收债的,别管二姨太怎么样,她就得个交友不良的评语。”
还没等细雨恍然大悟,明夷接着道:“二姨太有女儿,在母亲面前总是更有体面些,再加上孙经理也是银行的老人了,若没有实据恐怕告不倒他还得被反咬一口。陈妈之所以那么痛快,无非就是想借你的口让我去揭发。这样她们既不用担风险,又可以看着二姨太倒霉,岂不快哉?”
“这梅姨娘,算得可真精啊!”细雨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告发是便宜了梅姨娘,不告发是便宜了二姨太。小姐,咱们怎么办?”
“我们按兵不动!”陆明夷看着窗外,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
纳妾风波()
自打改了民国;除了政令之外;风俗也为之大改。最显而易见的;便是原本一个年如今要分成两个来过了。一个是新历的元旦;一个是旧历的春节。政府是一力倡导新风;要求过元旦的。奈何民众不买账;甚至还指责官厅“不顾舆情”。几番较劲下来;当权者也只得顺应时势,新年旧年一道过。
有好事者还出了个上联:“先过新新年,再过旧新年。新新年旧;旧新年新。”
“挺难的,可有人对出下联了没?”临近年关,陆明夷与魏五分了工;一天隔一天轮流去店里值班;总算多了些在家吃饭的机会。
厨子今天炖了水鸭粥,以鸭骨熬汤做底;等粥快好时再加入片得极薄的肉片;关火上桌。又香又嫩;极对她的胃口。
陆益谦当即笑道:“你自个的国文成绩一般;就小看天下豪杰吗?我既然说了;自然是有下联的。”
黎婉平时很喜欢跟明夷闹着玩;立即接过了丈夫的话头:“对是对出来了,只是不该说给你们这些小姐听。”
“这叫什么话,”陆明夷不由大奇:“如今男女都平等了;若是有什么抨击当局的成分;那大家都不该听。要只是一般的话,就不该以性别取人。大嫂你还是受过教育的新女性,怎么也有这种迂腐思想?”
这一通抢白实在厉害,黎婉简直就没有法子说她,只能指着陆太太:“母亲,你瞧瞧这小东西,我看她国文成绩不好都是装的,这么会工夫就给我扣上了大帽子了。要是不说给她听,我都枉为新女性了!”
陆太太看着儿女满堂,说笑取乐,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倒是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对的?”
眼见一桌的人都看着她,黎婉轻笑了两声:“这个事还要扯到一桩旧闻,说是小东门有家商户先娶了一家的二小姐为妻,结果大小姐不幸离异回家,那商人又娶了她做小。因此就有人对:先娶小小姐,再讨大小姐。小小姐大,大小姐小”
她还没说完,整桌的人都笑开了,特别是陆太太简直见牙不见眼,直点着她道:“你们都来说说,有这样才干做些什么不行。到底是哪个贫嘴薄舌的,这样拿人来取笑。”
“还真不是取笑,”梅姨娘赶紧接道:“我也听说过,那些徽商向来有讨两头大的习惯。不过这又是妻妾又是姐妹,难免乱了上下尊卑。”
“岂止是尊卑不分,简直就是混账!”众人笑意尤存,陆太太却是突然变了脸色,一支手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几顿:“现放着几个丫头都在,我要说一句。咱们家如今虽然经商,可祖上却是出过封疆大吏的,还算有几分名望。把好端端的女儿送给人家做妾,想都不必想。不要说我和老爷不答应,就是北平的叔伯和老太太知道了,也不能饶过这个罪魁祸首。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这个袭击实在突然,在座的都听得愣住了。陆明夷暗忖,陆太太素来不会无的放矢,这话必然是说给某个人听的,是谁呢?
只见陆佳人和陆宜人都低着头,黎婉面色尴尬,梅姨娘一双眼转来转去,二姨太的脸僵硬得跟刚刷了层墙灰似的:“太太这是怎么话说”
陆益谦怕妻子面子上过不去,赶紧也来打圆场:“都怪我不好,没事说什么对联才引出这一车话,饭都快凉了!”
陆太太的眼光一一梭巡过来,把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要笑不笑的:“人年纪大了,难免爱瞎操心。既然你们都说不会,那是最好。明天就是三十了,早些吃完饭,该布置祭祖的事情。”
一顿好好的饭,吃到后来人人都味同嚼蜡,简直白瞎了厨子的手艺。
饭罢后,二姨太带着陆宜人和陆佳人先告退了。梅姨娘服侍陆太太去小佛堂,留下陆明夷与大哥大嫂面面相觑。
这事乍看起来有些像是针对着妻子,陆益谦赶紧劝慰道:“上有父母在堂,几个妹妹的婚事怎么轮得到哥嫂操心。母亲就是随便发表一下议论,你可别放在心上”
黎婉的性格活泼,被发作了也不恼火,只是白了他一眼道:“你说母亲随便发议论,我就不能同意,母亲是这样的人吗?我当然知道不是冲着我,这是谁又乱说话,倒把我夹在里头倒了个小霉。”
听着哥嫂讨论,陆明夷倒是有了点头绪:“你们没见今天二姨娘脸色不对么,我猜,大嫂这回八成是被二姨娘给连累了!”
这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西楼的厢房里却是已经闹开了锅,陆宜人一回房就板着面孔,任谁跟她说话也不理会。
二姨太刚受了一顿敲打,哪里还有心情去哄她,只顾发着牢骚:“你们看看,看看呀!我嫁进陆家门快二十年,就跟老妈子一样,一点地位都没有。你们姊妹俩都长那么大了,就算不念着我辛辛苦苦伏低做小,也该看你们的面子,给我留点脸吧!”
这些话打从两人小时候二姨娘时不时就要翻出来说一遍,换汤不换药,陆佳人听得腻也腻死了:“姨娘,你就少说两句吧!耳朵都快起茧子连。母亲又没有说什么,只说不允许陆家的女孩去做妾。你听着心虚了?”
她说者无心,二姨太一下就跳了起来:“做妾怎么了?你妈就是给人做妾,你现在是指着和尚骂贼秃啊!”
“好哇!人家养女儿,我也养女儿。人家的女儿是一心替妈争气,我的女儿一天到晚就想着坍我的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二姨太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翠娥忙不迭把手绢给递过去,却被一把推到了边上。
陆佳人眼看婚期要到了,正是不能得罪陆太太的时候,此刻听着二姨太又哭又闹不免烦躁起来:“我还不算给你争气啊!不争气能把家桢抢到手吗?我这没几天就要结婚,你吵吵嚷嚷不嫌晦气啊!”
二姨太正待辩驳,一直沉默的陆宜人终于爆发了,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对妹妹道:“你别多心,你是妈争气的女儿。不争气的是我,在家里做了这么久的老姑娘给她坍台了。本来想着给人做妾好歹能换几个大洋,没想母亲发话把这条财路也断了,她能不怨吗?”
“什么?妈你让二姐去给人做妾,你不会跟母亲都说了吧!”二姨太办事一向横冲直撞,陆佳人却是有脑子的,马上就想到了吃饭时陆太太那一顿夹枪带棒,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当即跺着脚道:“妈你是老糊涂了啊!”
二姨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一片好意居然换来了女儿这样的对待:“我辛辛苦苦把你们拉扯大,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做妾怎么了,做妾也有出息的,没用的女人就算成了大老婆也是受气的命。”
陆宜人的眼泪一直在眶内打转:“我知道我没用,你不必口口声声指着我。打我一落草你就不喜欢我,为了讨好祖母,你任凭她给我定了那样一桩亲事。行,我认命,可王少爷死了。他是我害死的吗?可我就要被指责成克夫命,扫帚星。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只求安安静静过日子,你还是不放过我。孙经理欠了人家钱,你就要拿我去偿债。大家都是陆家的女儿,难道只有我天生命贱?”
在陆家,陆宜人一向是个沉默的存在。她长得不出挑,不如三妹会讨人喜欢,更不如四妹天生尊贵。所以她只能闭上嘴巴,不去要求,不去挑剔,以为这样就可以换回一点可怜的自尊。
可一切都是假的,舅舅跟姨娘说,他欠了一大笔赌债,再不还只怕有性命危险。反正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让姨娘去鼓动陆太太把她嫁给人家做妾,好大大收一笔聘金。
这就是她的生母,这就是她的亲舅舅!
面对这意料不到的反抗,陆佳人和二姨太都惊住了。好愣了有半晌,二姨太扬手照着二女儿倔强扬起的下巴就抽了下去:“你这个死丫头,什么欠钱偿债的?是不是你去找太太嚼舌根了?害死了你舅舅,你能得什么好!我说太太怎么突然说起妾不妾的,你又不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以为她真心疼你呢,她这是要给我颜色看。等你老死在这个家里,我看谁还能替你做主!”
二姨太一巴掌下去,陆宜人的脸马上就红肿起一片。可她却硬是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只是深深地望着生母和妹妹,直看得她俩都有些发毛,才慢慢向门外走去。
那眼神满含着凄凉和怨恨,让陆佳人内心不安,只是刚喊了一声二姐,就被二姨太粗暴地打断了。“你喊她做甚,让她去,有本事干脆死在外面不要回来了!”
陆佳人看着犹在摇晃的门扇,又看了看正在气头上的二姨太,恨恨地甩手道:“你们闹吧,我不管了!”
宜人的苦衷()
转眼就将是大年夜了;高大的梧桐树上挂着红色绸面灯笼;有的缠满了橙黄色的小电灯泡;让租界中的节日气氛也顿时浓郁了许多。街上走着的人都喜气满面;唯有陆宜人一个失意人;眼睁睁看着人家携妻抱子;倍感凄凉。
在很久以前;她也有过少女的心事,也憧憬过一个爱她的丈夫,美满的家庭。直到奶妈戳破了她的幻想;那个王少爷不仅从小身子骨就弱,而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可她想着那又怎样,至少她也算有个家了。
陆太太严明公正;从来没有在吃穿上苛待过她;但其自有亲生子女,当然不可能在她身上多费心。而姨娘只知道偏心三妹;简直当做没有她这个女儿。在陆家;她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说知心话。
直到她穿起嫁衣;可等来等去;只等来了一纸丧报没有人要求她守节;可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是怜悯的,跟她说话时忍不住压低声音。自从背上了那个不祥的名声,她的生活就再也不曾有过色彩。
天天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吃了睡;睡了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但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不敢争取,不敢抱怨,年复一年。
视野中,有一辆汽车正在逐渐放大,她茫然地看着,直到被车灯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
“小心”警告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陆宜人被扯了个趔趄,跌入了一个充满男性气息的怀抱。
周围有人陆续停下脚步来,指指点点的。但陆宜人什么都没听到,她的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充满了细碎的嗡嗡声。看着近在眼前的脸,竟然带着几分熟悉:“魏魏”
难得不用去上班,陆明夷就跟哥嫂一起聊聊过年的安排。大年三十在家祭完了祖,就要开始赴亲朋好友之间的宴请。大家打打小牌,听听戏或者是评书。要是出门玩,上海这个地方娱乐也是极多的,除了看电影、话剧一类,还有像大世界这样的游乐场,不愁没地方打发光阴。
正聊得高兴时,金香跑进了饭厅:“四小姐,有电话找你哩!说是从满庭芳打来的。”
陆明夷闻言后不免愣了愣,店里的生意如今也算走上了轨道,她这才一天没去,能出什么事情?就这么一路疑惑着去了门厅,原来是魏五:“什么?我二姐你在哪里找到她的?行,我知道了,你让她坐一会,我马上来接她。”
陆益谦和黎婉结伴从饭厅出来,正听见了这番话,便关切道:“宜人怎么了?我看她吃午饭时闷闷不乐的,去满庭芳买东西散心吗?”
明夷还没来得及回答,黎婉就先嗔了丈夫一句:“二妹的性子内向,就算受了委屈也只有闷在心里的。你以为是三妹呢,还会想着出门买东西。”
这事都不必猜,肯定是二房又出了什么夭蛾子,陆明夷不由替这个姐姐叹了口气:“我店里的人看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怕出什么意外就把她给带到店里了。我先跑一趟,把人给接回来再说!”
“我送你去吧!”陆益谦不放心妹子一个人,便自告奋勇当回司机。“若是父母问起来,就说我带她们俩上街去了。大过年的,别再闹得人仰马翻。”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黎婉心里,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前后一联系就推测出了真相。陆太太满口说不许自家女孩去做妾,这里头陆明夷第一个就不挨边,陆佳人也马上要结婚,那就只剩下陆宜人了。也不知道二姨太又干了什么不着四六的事,竟把一贯老实的女儿给逼得要出走。
这事若是传到上房,眼看又有一场气好生。虽说跟他们做哥嫂的没关系,正在年节下,终究不吉利。便很积极道:“趁现在天色还早,你们赶紧去。只要晚饭前回来,就没什么大碍。真问起来,我少不得替你们搪塞。”
商议既定,陆益谦便开车一路向大马路而去。快到路口时,已经看到店门口聚集了一堆人,不由感慨道:“小妹,我之前就听说你任职的这家化妆品商店天天有人排队抢购,还不相信。如今看来,你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
虽然是大哥是一片好意夸奖,陆明夷倒有些疑惑起来。满庭芳早上确实是有人在外头排队的,那是买限量礼盒的人。到下午礼盒早就卖光了,怎么还有人排着呢!当即道:“哥,店门口不好停车,你去前头等我们吧!”
“行!”陆益谦先把她放了下来,一路开到王开边上的弄堂找泊位。
而陆明夷谨慎地向着店门口走去,拨开层层看热闹的人群,只见店堂中站着个壮汉,正破口大骂:“你们这个黑店,卖的什么破胭粉,白花了许多钱把脸都给擦坏了,你们说,要怎么办?”
大冷的天,那汉子却只穿了件单褂,胳膊上露出老大一团刺青。店员们都被吓得不敢近前,唯有魏五沉着脸道:“这位朋友,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说话要有凭有据。若是年节下差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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