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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胭脂店-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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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时机差不多了,陆明夷便故意撞了一下三姐的胳膊,她今晚穿了双高跟尖头鞋,自然是站不稳的,顺势就倒向了莫家桢怀中。除了美人恩,还附赠了整杯红酒,把莫少爷一件簇新的格子呢西服绘成一幅斑斓画作。
“哎呀,这可怎么办?”莫家桢喝得有些上头,倒是陆佳人先叫了一声,幸而他们三人是在大厅的角落,又有个一人多高的大花瓶遮挡,没什么人留意。
陆明夷先是投去了警告的一眼,口中只道:“红酒一旦干了可就擦不掉了,赶紧先去化妆室罢!”
莫家桢迷迷糊糊地低头看了看,就要往外走。陆明夷赶紧说:“家桢哥哥喝得多了,三姐你扶他一下!”
“那你呢?”陆佳人赶紧遵命办理,还不忘又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声。
计划是她定的,陆明夷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借口:“我去喊一下他家的听差,回头就来找你们!”
“好”
眼看着陆佳人费劲地扶着莫家桢,一路避开人群沿着后廊走去,陆明夷的唇边出现了一丝由衷的笑意。她早就打听过了,今晚的乐队更衣室就设在后廊,等散场的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陆四小姐好算计呀!”正当她得意时,有一个男人从落地窗的紫色天鹅绒窗帘后缓缓走了出来。
多情的人儿成双对()
那个男人没有穿西装;一身黑色纺绸长衫绣着银色的麒麟暗纹;襟口别着一只金壳打簧表;下面还缀着两只翡翠梗;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是的;陆明夷想了半天;仍然只能用雍容华贵来形容这个男子:“盛先生做事怎么总是藏头露尾的;躲在帘子背后偷听也太不高明了罢!”
外头的舞乐已经开始了,唯有这个小角落寂寂无声。盛继唐倒不反驳,手中把玩着那只打簧表道:“陆小姐帮着姊妹算计自己未婚夫的行径;想来确实比我要高明一些。”
只这一句话,就把陆明夷气了个倒仰,只得抢白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上回已经说了就当咱们不认识;各走一边;这才没几日又冒出来了。你不是说欠我人情吗?那就麻烦你离我远些,免得沾了晦气。”
这个神秘的盛先生神出鬼没;行事诡异;陆明夷到现在也摸不清他的来路;为求安全还是早日溜之大吉的好。谁料转瞬之间;方才还籍籍无名的小角落又迎来了两位客人。
一个穿着金丝绒旗袍的卷发女子正挽着个外国男子打外面经过;不经意瞧见了陆明夷;顿时把眼睛瞪得老大:“密斯陆?是你吗?”
陆明夷和盛继唐同时朝外面看去,那位小姐一副惊喜的模样,跑过来就抱住了陆明夷;直把后者惊了个目瞪口呆。“哦;真的是你呀,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
抱完了不算,她还转头招呼那外国人道:“达令,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西华女中同学,密斯陆呀!读书的时候,我俩坐同桌呢!”
亏得这一句,陆明夷才总算想起了这个冒失鬼的身份来:“密斯齐,你在第二学期不就举家迁往天津了吗?怎么又回上海来了?”
密斯齐的闺命叫齐珍珍,父亲也在政府任事。她们曾经做过一年同桌,后来因她父亲升迁搬走,就断了联系,料不到居然能在这里碰上。
齐珍珍的性子很活泼,不光有问必答,而且还买一赠一:“哎呀,我父母还在天津呢,我跟着丈夫刚搬来上海不久。对了,还没给你介绍呢!这就是我的新婚夫婿,詹姆斯,他是个法国人,在大马路的杜兰商行做事,以后你要有什么需要可得优先考虑我们家哟!”
她那位金发碧眼的丈夫中文倒是很好,热情地招呼道:“密斯陆,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你好”陆明夷刚觉得整个相识的过程快得让人有些猝不及防,齐小姐又把眼睛转到了盛继唐身上,其中不乏惊艳:“这一位”
陆明夷不光是脸僵了,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她孤身一人和男子在靠窗的角落密谈,而她其实除了对方的姓氏之外,其他都一无所知,这该怎么向人解释才好!
幸好,也不需要她解释了。詹姆斯早已经热情地伸出了手:“哦,密斯脱盛,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
“杜兰先生,你的生意还好吗?”盛继唐矜贵地点了下头,匆匆与他的手交握一下就松开了。
按理这是不太礼貌的,詹姆斯却似受宠若惊一般回答道:“哦,当然,托上帝的福,一切都好!我和达令是应她叔父的邀请来参加聚会的,这可真是一场盛举啊!我敢说,在法兰西也找不到这么多可爱的女孩。当然,我的达令永远是玫瑰园中最美的那一朵!”
齐小姐与丈夫的感情显然很好,说着这里,詹姆斯就执起妻子的手吻了一下,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陆明夷眼看着琴瑟和鸣的一幕,只觉得无比尴尬。拖她这位好同学的福,这个小角落开始变得惹人注意起来。有好几双好奇的眼睛都在往这里看,她要是再不脱身,可能就很难撇清她与盛先生之间的关系了。
詹姆斯虽然是个外国人,但感情无疑比他妻子细腻很多。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陆明夷的尴尬,并把它曲解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哦,两位是不是有话要谈,我们实在不该这样打扰的,都是我的达令见到朋友太激动了”
“不不”盛继唐也被逼得不得不出面解释了:“事实上,我正打算请陆小姐跳一支舞,你们”
“哦,很遗憾我们就不一起了。事实上,我们刚跳完了整支华尔兹,达令的脚都有些吃不消了。”詹姆斯耸了耸肩,抢着回答道:“你们请吧,我刚听到porunacabeza响起了,那可是首好曲子啊!”
“好”该说的话都已经被詹姆斯说完了,盛继唐只好朝陆四小姐伸出了手:“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吗?”
面对六只充满着期望的眼睛,陆明夷能说什么呢?只能笑着答道:“当然,毫无问题!”
宴会刚过半程,华丽的水晶灯下,一对对青年男女正相拥在一块翩翩起舞。华丽的裙裾,冒着气泡的香槟,还有太太小姐们颈上腕间的光芒,织成了光怪陆离的梦境。盛继唐与陆明夷悄悄加入其中,就如在大海中投入了一枚小石子。
耳边是悠扬的乐声,眼前的男人眸子幽深如子夜,陆明夷有片刻感到恍惚,自己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
“你是谁?”陆明夷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一个答案。
男人并没有让她猜测太久,他的声音很低,但在音乐中显得格外清晰:“盛继唐”
这并不是陆明夷想要的答案,她摇了摇头:“我问的是你是什么人?商人,政客,或者是投机者。”
这个问题显然让男人觉得很有趣:“之前为什么不问?”
男人的舞步很华丽,显然是个中高手。陆明夷随着他的步伐而转动,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那是因为之前我以为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你就算是大总统也跟我没关系。”
男人也笑了起来:“那你现在问了,是觉得我们今后还会再见面吗?”
“虽然有些晦气,但我确实有这样的预感。”在原地转了个圈,陆明夷的背几乎贴着他的胸膛,两人明明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有一种奇异默契感。
“呵呵呵呵”
背后传来轻微的颤动,耳边能感受到灼热的呼吸,陆明夷忽然有些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手指相扣,轻移慢动,两人再度恢复了相对的姿势,男子的笑容很是耐人寻味:“我在想,你未婚夫和你姐姐现在该抱在一块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捉奸?”
“关你什么事?”陆明夷只觉得脸上升起了红晕,也不知道是因为周围太热,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别扭。
“或者,这一曲奏完就会有结果了是吗?”男子并没有介意她的态度,只是自顾自道:“青年男女在乐队的更衣室偷情,然后被撞个正着。这么幼稚的计划,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比你绑架我还幼稚吗?”总算找到个机会,陆明夷毫不吝啬地反击。所有改变世界的阴谋归根结底都幼稚,计策不在乎老不老套,管用就行。
盛继唐看上去还真地认真了考虑了一下:“现在想想,是挺幼稚的,不过那有什么关系。至少借这个机会,让我知道你并不是全知全能的。你的预见只限于某些事情上,我说得对吗?”
可怕的洞察力!陆明夷脸上仍带着笑意,心里却提起了一万分的警惕:“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且让我们走着看吧!”不知不觉,乐声已经停下了。盛继唐收回手,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意:“如果估计的没错,再过三十秒就会想起尖叫声。这个表送给你,好好出演下半场!”
陆明夷皱眉凝视着被硬塞到手中的金表,再抬头时已经不见了男人的踪影。他就如黑夜中的一道烟雾,于天亮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啊”一道女子的高声尖叫划破了大厅中欢愉的气氛,镶着钻石的表盘,秒针刚刚走了半圈,下半场果然开始了。
陆明夷被带过去的时候,现场已经打扫过了。主人家很善解人意,支开了所有不相干的对象,只留下陆莫两家。
一片嘈杂的背景下,她善尽着一个不谙世事大小姐的本分,睁着双无辜的眼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老爷脸色铁青,陆太太攥着帕子的手直发抖,莫家太太完全不知所措,陆益谦夫妇和陆宜人则是满脸的欲言又止。
在他们身后的沙发上,莫家桢醉眼迷离,而陆佳人则衣衫不整地哀哀哭泣。
就这么僵持了半晌,陆明夷只觉得自己脸上的天真无邪再坚持下去都要变味了,不得不又补了一句:“要是没什么事,咱们就回家吧!我看家桢哥哥醉得挺厉害的,该早点休息才是。”
这句话却俨然成了冲锋的号角,只见陆太太跺了跺脚,咬牙切齿道:“什么家桢哥哥,你哪来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哥哥?”
一场闹剧()
陆太太实在是开了一个好头;从态度到言语都充分表达了她对莫家的鄙视与不屑;陆明夷觉得自己都没什么可补充的了。
但这样一来;却有人不依了;莫太太就跟被人点了穴似的一下跳了起来:“亲家母;你怎么能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话呢?”
“怎么说话?我已经算客气了;你看看眼下的情形;可别让我再说出什么好的来!”在大部分时候,陆太太都是个菩萨样的人物。可一旦涉及到陆明夷,那就是触了她的逆鳞;动她的心肝,半步都不肯让的。
莫太太心里恨急了儿子不争气,可再不争气也是自己的亲骨肉;怎么能容许外人践踏。冲上去抱着莫家桢就是一通哭:“我的儿;这是谁这么狠心来算计你?生生要毁了你的名声和前途,真是杀人不用刀啊!”
哭了几声后;见莫家桢还是迷迷糊糊的;莫太太又哭起了亡夫:“老爷啊;你这个狠心的。怎么去得那么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被人欺负哟!
“照你的说法;倒是我陆家陷害你儿子咯!”陆老爷碍着朋友的情分不好说话;陆太太简直快被气乐了。“难不成是我家女儿把你这人高马大的儿子灌醉了硬绑来这房间的?也是她把自己的衣襟扯开,让大家看笑话的?名声,前途我们佳人也是说了婆家的;这样的脏水她会往自己头上泼吗?”
莫太太柳眉一竖;冷笑了两声:“这也说不定,就算是家桢不对在先,可没听过哪个好姑娘会和未来妹夫钻化妆间的?”
这句话实在毒辣,把陆太太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也顾不得莫太太了,只管指着陆佳人怒喝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可不管两位太太说什么,陆佳人都只是低头垂泪,并不回话。陆太太被气得整个人都在原地打晃,吓得大少奶奶赶紧去扶:“三妹妹,你赶紧说话呀,有什么事自有家里人替你做主!”
说话,这种时候有什么好说的,说清楚了那不就没戏唱了。陆明夷也装着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去拉着陆太太的手:“妈,大嫂,你们别逼三姐了。我看她眼神都发愣,该不会想不开吧?”
这句话正提醒了陆佳人,眼下莫家桢稀里糊涂的,时机可以说是再好不过。只要她想法子咬死了此事,那以后就可顺风顺水了。
思量既定,她立刻换上了一脸哀伤而坚定的表情:“父亲,母亲,女儿不孝,给陆家丢人了。出了这事,我再无脸面活在世上,你们就当少生了一个女儿吧!”
说完,就在一片惊呼声中,猛地朝墙边的柜子撞去。
“三姐”陆明夷是其中反应最快的一个,立即撒开手朝她跌下的地方冲去。陆佳人为了嫁入莫家也真是拼命,那一撞毫不含糊,额角破了个大口子。她一边用手把血抹开,让伤势看起来更严重一些,边惊慌失措地喊着:“三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陆宜人本也跑了来,可一见四妹满手的血,腿先软了。陆大少爷也大吃了一惊:“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快叫救护车呀!”
“不行”这一声却是两位太太异口同声喊出来的。
陆太太虽然气极了,但脑子是很清楚的,赶紧对着陆老爷道:“今晚我们陆家已经坍足了台,这么多双眼盯着,不到明天整个上海滩的名流都要知道这事。再叫救护车,不是送上门让小报瞎写嘛!不如赶紧带三丫头回去,叫姜医生来看。”
“三姐三姐”陆明夷听了这话,连忙又喊了几声。她的声音听来很是凄凉,本就害怕的陆宜人不禁放声大哭起来。陆益谦夫妇也不知道该拉谁,该劝谁,整个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个乱局中,一直默不作声的陆老爷终于开了口:“明夷先拿帕子给你三姐按着伤口,益谦去叫车来,黎婉把宜人扶起来!”
他一开口,话虽不多却句句在点子上,大家就如找到了主心骨,马上按他的意思/操/办起来。
叮嘱完儿女,陆老爷转向了莫太太:“今日事不论谁是谁非,到此为止罢!看在我们两家相交几十年的份上,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才好。”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不再提了,莫太太喜色还没来得及上脸,陆老爷接着说道:“从前关于小儿女的婚事,有过一些口头的约定,如今看来实在是孟浪,从今往后也不必再提了。”
这下可是要了莫太太的命了,只见她活像被人卡住了脖子,期期艾艾地说:“亲家老爷,这”
“亲家这两字对于你我来讲不大合适,往后还是称一声姓氏的好。”陆老爷见长子已经一路小跑回来,便吩咐妻女道:“三丫头的伤势要紧,咱们这就走罢!”
“亲家老爷且慢!”莫太太能在一堆虎视眈眈的亲戚中保住自己与儿子的产业,也算是个女中豪杰,只是对于儿子过分宠溺而已。她知道今天陆家人迈出了这个门槛,儿子与四小姐的婚事就彻底完蛋了。
其他不提,单百货公司欠着信业银行的款项,陆老爷都不需要派人来催缴,只要按着正常的利息,他们的银根立即就要吃紧。更别说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知道自家与信业银行联姻不成,必然来落井下石,到时候她们母子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想清楚了这点,莫太太也是能屈能伸,当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哎哟亲家老爷,亲家太太,你们可千万多包涵一二。我是叫这逆子给气糊涂了,哪能灌了二两黄汤就这样胡来呢!等他一醒,我必押着他上门请罪的。我们两家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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