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鸽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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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魏禧，旁边的宫女们纷纷围上来，有人说，孟姐姐好厉害！也有人说，孟鸽你真是太傻了，这样好的机会都不去，万一说的好了，龙颜大悦，说不定还能封你做个女官！我只淡然一笑，这寰方的皇宫里人不算多，却波涛汹涌，若是这样冒然出头，只怕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皇帝过目之后，亲自传来口谕，以此云锦裁制喜服，那云锦从上清阁直接被送去裁制，之后也同我们再没有关系。

　　　　原本此事已告一段落，不想第二日那魏禧又过来了。这回，还是姑姑将我叫至丝织处外，远远便看到魏禧站在前头，身边还立着一人，肩上挎着药箱，细看下来，竟是连太医！

　　　　领我出了院门，姑姑便径自返回去，我心里暗暗疑惑，还是迈着步子上前，行至魏禧面前，朝他一福。

　　　　只听他笑道：“你也算是有福了！这位是太医院的连太医，医术十分高明，有他亲自调理，你这腿定能复原如初！我已同丝织处姑姑吩咐过了，接下来的日子，你便好生养病，争取早日康复。”

　　　　听他说完，我先是看了看连太医，他微微一笑以示问好，我又重新看向魏禧，幽幽问了句，为什么。

　　　　只见那魏禧上前一步，凑到我耳边，道：“在这皇宫之中，最忌讳的，便是问为什么！记住了吗？”

　　　　眼瞧着他后退一步，重新站回去，面色依旧如初，我忙点点头。

　　　　之后的两个月时间里，姑姑果然没有再吩咐旁的事给我，还说我这病需得静养，为了能好生休养，专程在偏院为我腾出一间屋子。

　　　　如今终日闲暇，实在无聊便自个儿在房中温书，一开始是搜罗了丝织处的各类典籍，看完之后，如今便开始看这种医书了，以前在家时，便时常翻看阿爹的医书，现在看起来，倒是比那些丝织处的典籍要得心应手得多。

　　　　说来，这一切都还要感谢连知韵，多亏了他这段时间的悉心照料，我的腿已渐渐复原，如今已能慢慢正常走路。原本，遭了那场大火之后，脸上便留下了好几块被火灼伤的疤痕，趁着这次，他也一同为我治好了。

　　　　当时，有瑞便是托他为我诊治的，两人也算旧识，想到都是多亏他才保住自己这条命，心里便不由添了几丝亲近。他年长几岁，性子沉稳，但待人极好，我房中的医书，便是他为了给我解闷，专程带来的，每次来都悄悄带个一两本，到如今竟已有好几十册了。

　　　　因着魏禧先前交代过，所以平日里很少有人靠近这处偏院，而且这又是在丝织处中，我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有瑞。唯一能常见到的，便只有连知韵，两人熟识之后，也常常聊上许多，近日宫里发生的各种事，都是他说给我听的，皇帝大婚的盛况，也是他同我讲的。

　　　　那场婚礼，好生盛大，皇帝携皇后在太裕殿受百官朝拜，整个皇城的人都在宫门外跪拜帝后，去黎府贺喜之人更是络绎不绝，好一段天赐良缘！

第31章　追云之期（）　
到冬至的时候，我的腿终于完全康复，连知韵已不像之前来得那般勤，倒是丝织处的几个宫女会时常过来闲聊几句。因着一连看了好几个月的医书，我便现学现卖为她们诊脉瞧病，调理身体，不想这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丝织处，如今她们只要得空，定会过来让我帮忙把一把脉，后来甚至连丝织处的姑姑都让我帮她治腰疼的老毛病。

　　　　在偏院里的日子愈发悠闲自在，不想这一日却迎来了一位贵客。

　　　　只瞧着魏禧一脸笑意站在院门口，众人皆十分自觉的抽身离开。说起来，他也是我的恩人，于是笑着上前一福，道，不知魏禧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公公勿怪！

　　　　他也轻笑一声，拂尘一挑，兀自走院子，“你这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十分自在嘛！”说着，一边在四下转上一圈，又拿起躺椅上我方才看到一半的医书，不经意般瞧了我一眼，“看来你懂的还不止布帛绸缎，倒是我眼拙了！”

　　　　“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我能得今日悠然，还多亏了公公，孟鸽先在此谢过了！”我赔笑。

　　　　他点点头，这才放下书，转身稍稍正色起来，“既然你如此空闲，不如我为你安排一桩差事，如何？”见我一脸疑惑，他又将我从头到脚瞧了一遍，继续说：“看你现在脸上的伤也治好了，腿脚也利索了，自然也该做些事！从明日开始，便去追云阁当差吧。”说完，也不等我回话，径自出了院门。

　　　　原地愣了片刻，却丝毫不明白他这究竟是何意，虽然一开始便知道他不会平白无辜帮我治病，但此番安排我去追云阁，到底是为何呢？那追云阁又是什么地方？

　　　　去跟姑姑回话时，她只说：“既是魏公公的安排，我自然没有多言的道理，此番你便算是离开这丝织处了，以后的前程如何，全看你自己，只是这宫里形势复杂，你万事多加小心！”

　　　　姑姑为人一向谦和，我在丝织处的这段时间，也多亏有她照拂，本就有几丝感激，加上近日为她调理身体，更加亲近了几分，便趁机向她打听那追云阁到底是什么地方，没想到她也说不知道。

　　　　匆匆赶到追云阁，此处却是大门紧闭，眼瞧着天边刚吐着鱼肚白，不由暗暗自嘲一番，这个时辰也确实太早了些，于是打算干脆找个台阶坐着等，不想刚一转身，门却突然开了。

　　　　只见一小太监从门缝儿里探出脑袋，朝四周望了一圈，我忙凑上前，他又咧嘴一笑，“是孟鸽姑娘？”我点点头，他又将门大开，笑着邀我进去，一边说：“几日前魏公公就说过，这两日会派个小书女过来，我就说外面听着好像是有动静，姐姐来得倒是早！”

　　　　小书女？我一脸疑惑的跟着他进屋，屋子里全是比人还高的漆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书卷，原来这里竟是一间藏书阁！

　　　　听到我这样的感叹，那小太监得意一笑，“对呀，这追云阁便是内廷的藏书阁！”

　　　　因着放置书卷的翰文院设在城南，从翰文院送书过来费时不说，也十分麻烦，所以先帝时便在上清阁旁边专门设了这么一个藏书阁。原本这追云阁中放置的大都是些盟约，图集，档案等与皇室相关的文案，后来又将皇帝常看的各类书籍也都移到此处，所以渐渐的这追云阁里的藏书也就越来越多，到现在便是眼前这般景象了。

　　　　追云阁一直有专人打理，如今新帝登基，宫中各个机构也渐渐换了新人，想来是魏禧上次得知我识字，所以才特意安排我过来。

　　　　小太监将我带到一处堆满书籍的桌案前，道：“这些都是昨日送过来的，大大小小共有三百二十余册，我昨天整理了一天，还剩下这么多，幸好今天你来了，总算是不怕整理不完了！”

　　　　从刚刚进屋到现在，除了这小太监就没见过别人，于是问，此处除了他，可还有别人当值，他只摇摇头，说自半月前来到这里，就一直只有他一人当值，所以每次为陛下挑书都是心惊胆战，唯恐出了什么纰漏。说完，松了一口气，又说了一句，得亏现在有我帮忙了，然后就开始同我说如何将面前这堆书籍分类。

　　　　这一堆书里面有传记，有兵书，还有诗词和经文，该如何分类，如何放置，他讲得十分仔细，我却丝毫听不进去，脑子里一直想着，他方才说为皇帝挑书的事，莫不是每回皇帝要看什么书了，都要由我们送过去？

　　　　他见我半天没有回应，这才停下，问我怎么了，我只微微摇头，却还是忍不住问，若是陛下要看书，我们就要将书送过去吗，还是，他会亲自过来？”

　　　　听到这话，他只一笑，“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来这里看书！若真是想看，也会叫魏公公过来知会一声，我们只需将书交给魏公公，他自会带回去！”见我忽然松了口气，他又是一笑，想是猜出了我的担心。

　　　　没想到，魏禧竟是让我来管理这些书籍，而且听那小太监的意思，如今我还成这追云阁的小书女了。昨日我还只是丝织处的一名小宫女，没想到今日就是从七品的小书女了，魏禧的这个安排，可谓是大费周章。

　　　　因着以后在追云阁当差，所以之前在丝织处的所有东西都得搬过来，那日有瑞也来帮忙，仔细一算，我们也有近两个月没有见面了。他如今虽还只是个小太监的名号，但当的确实常曦庭总管的差事，总之，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原本，我都是事事由他照拂，如今到了追云阁，他也不再好跟以前一样插手帮忙，不过，好歹如今我也算是个女官，虽然阶品不高，但总归不会轻易叫人欺负的，如此他也算放心了，只叫我好生保重。

　　　　追云阁的差事，无非就是整理整理书籍，皇帝自登基后，便万分繁忙，自然也没有闲暇时间来看书，所以每当整理完书卷后，我便躲在书架下面看书，刚好这里也有许多医书，我也不愁不好打发时间。

第32章　子临（）　
难得有如今这般清闲，我便日日都抱着书卷坐在窗边看书，有时候一本书看得入迷，连吃饭什么的都顾不上，每回小印子见我，都说我如今看书是成了瘾，整日废寝忘食的。

　　　　有一回我坐在书架下看书，正好魏禧过来，我看得入神，也没发觉有人进来，后来听见响动，本以为是小印子来叫吃饭，还跟他说不用管我，不想他半天没反应，我转头一看，这才发现站在身后的是魏禧！不过，对我这副模样，他只是一开始略显诧异，后来就慢慢习惯了，还说安排我来做这份差事，倒是安排对了。

　　　　因着这一屋子都是书籍，所以殿内不能见明火，即便如今已是寒冬腊月，我也不敢烤火取暖，每日都带上一件厚厚的风衣，才总算是勉强扛过来。

　　　　眼瞧着开春了，这几日天气极好，冬天里的阳光算不得晒人，却也十分暖和，于是趁机将四周的窗户都打开，明亮的光线照进来，这终日昏暗的追云阁总算敞亮不少。我正好将风衣铺在阳光底下，依旧靠坐在窗边，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服。

　　　　可能是因为这几夜看绘本看得太晚，这才刚过午时，就有了睡意，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终是抵不住困意，于是干脆放下手中的书卷，靠在窗边小憩片刻。

　　　　突然一阵寒意袭来，不由打了个冷颤，想起自己还在追云阁大殿中，这才清醒几分，待睁开眼看到旁边的景象，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右边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男子，正低头专心的翻着一本书，我埋头一看，这才发现那本才看到一半的百川志已不在手中。

　　　　见我醒来，那人依旧不做反应，只专心致志的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绘本，我作势轻咳了一声，他依旧没有理会，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看他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宫里的奴才，能进出这追云阁的人，定不是等闲之辈，莫非是他？

　　　　欲作势起身，不想因为刚刚坐得太久，双腿已麻木的没有知觉，于是重新重重的跌坐回去，我闷哼一声，忍着疼欲再次起身，不想他却突然开口，“先坐着吧，快完了。”然后连头也没有抬，继续看书。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轻柔，我愣了好一阵才回过神，眸子却定在他脸上再也挪不开，只可惜他一直埋着头，只看得到半边侧脸。这个时候的阳光已不像先前那样明亮，换了旁边的窗户透进来，刚好直直落到他身上，在这已昏暗几分的屋子里，他整个人似乎发着亮光。

　　　　光晕显得脸上的轮廓更加分明，高挺的鼻梁，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挂着一丝笑意。虽然埋着头，身体却坐得笔直，目光最终落到他正翻动纸张的手上，一双手指节分明，看着十分舒服。

　　　　忽然，他手上的动作一停，将书本一合，我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他也定眼看着我，眸子里有一丝疑惑，一丝新奇，还有一丝温柔，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想他忽的明媚一笑，“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个所以然了吗？”

　　　　突然听他这样问，不由好生难为情，忙朝他一跪，匐到地上，“奴婢知错！”

　　　　“你这是做什么？”他似有一丝疑惑，我只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楚。等了片刻，忽的听他轻笑了一声，道：“我是说，这书你也看了近一半，可有什么心得体会！”

　　　　原来是说这个，转念一想，这人莫不是在戏弄我！

　　　　这才抬头看过去，只见他依旧埋着头，细细看着封面。我干咳一声，答：“奴婢才疏学浅，对于此书也只略知一二，只怕即便知其然也未必知其所以然了！”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随即起身，稍稍理了理衣服，背着一双手开始四处游览，我一路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走走停停。

　　　　“你叫什么名字？”突然，他问。

　　　　“孟鸽。”

　　　　“孟鸽，孟鸽。”他复述了两遍，点点头，又继续往前走。

　　　　走过书架，前面是一张桌案，记起上午闲来无事，便抄录了几句诗词，因为想着也没旁人来，便没有收拾，于是快步上前，欲趁他没看见，给收起来，不想他却一把拦住我，作势看了看那桌案，赶在我前头快步走过去。

　　　　只见他看了看桌案上的东西，又抬头看看我，幽幽念到：“西湖清宴不知回，一曲离歌酒一杯。”

　　　　眼瞧着他已看到了，我便一脸视死如归，若想笑话，只管笑好了！不想过了半天，他竟说了句，字倒是写的不错！

　　　　这话听着像是夸奖，我刚想回话，不想他又说了句，“只是这首诗”他欲言又止，我却生了好奇，追问这首诗怎么了，他却只摇摇头，拿起笔，在那句诗旁边写着什么。

　　　　片刻，他写好落笔，示意我上前。我挪着步子过去，原来他也写了一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听我念完，他才说：“若是要描述西湖之景，当属这一句最适宜了！”见我点头赞同，他又问；“我认为相宜二字用得极好，你觉得呢？”我依然点头称是，他突然又说：“那我以此为你赐名，如何？”

　　　　听着这话，我不由一惊，为何突然要为我赐名？但看他的神情，也不像是说笑，他既这样说了，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退至案前，朝他一福，“孟鸽，啊不，相宜在此谢过了！”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正要走开，我忽的一跪，道：“还请尊驾告知姓名，以便相宜日后报答！”

　　　　他只轻笑一声，“报答就不必了，名讳嘛，那诗句下已有落款。”说完，便走开了。

　　　　瞧着门外那悠然的身影，承着夕阳，一步步远去，看了好一阵，才注意到他右手拿着一册书卷，我忙起身走向桌案，那百川志果然已不见踪影！又记起他方才的话，转头去看那副字，只见那句诗下面果然有个字迹稍小的落款，子临。

第33章　以心寄明月（）　
自那日过后，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后来，我曾忍不住去问小印子，他却说，从未见过有旁人来过这追云阁。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南柯一梦，时间过得久了，印象中的场景也日益模糊，若不是身上还揣着他留下的那幅字，我都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来过了！

　　　　许是因为现在朝中局势安稳，这追云阁便渐渐派上了用场，魏禧近日时常过来帮皇帝取书，皇帝常看的是各类人物传记，所以我每次都会在魏禧来之前，将书提前备好。一旁的小印子一脸钦佩的看着我，问为什么每次我挑的书准没错，我是如何猜到皇帝想看什么的？

　　　　我只冲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