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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杀的解析-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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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说:“您怎么出院啦?腿上还打着石膏呢!”
那个说:“伤筋动骨得一百天,还是回家歇着吧!”
黄松涛一律点头如捣蒜,先把这一波攻势挨过去才道:“放心,我家老爷子天天给我煲猪骨头汤,好得快着呢!”
“黄伯又教育您了吧?”
黄松涛被戳到了痛处,咧着大嘴干笑了一会儿,逗得一帮小同志也嘻嘻直笑。黄松涛的老爷子也是警察,十年前因为身体不好,提前内退。老爷子当了二十多年的差,没见过杀人,没摸过枪,标标准准的片儿警一个。人心肠好,办事认真,也是远近闻名。
黄松涛拿起拐杖把那小家伙的小腿一拍:“我问你忙什么呢?”
“哦哦,”年轻人这才想起来,支支吾吾地看了看别人,“呃也没什么,随便写写。”一边敷衍他,一边还想把报告收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黄松涛瞪起眼睛,一拐杖把报告扣下,把人挨个儿瞪了一圈,“看来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啊?老子才一个星期没来,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同志们却还是面有难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肯吱声儿。
黄松涛作势扬起拐杖:“还不说!不说我揍你们!”慌得两个小家伙连忙躲到一边。
最后还是一个年纪稍大的开了口:“是天安市请我们协助调查的报告。”
“早说不就好了,”黄松涛余怒未消地挥了挥拐杖,就跟螃蟹老爱挥它的钳子似的,“非得找抽!”
负责报告的小家伙立马振振有词地道:“这您不能怪我们,是队长的意思。队长说了,让您安心养伤,谁再让您操心他就揍谁!”唉的一声长长叹一口气,垮着脸道,“谁知道您也要揍我们,真是左也挨揍右也挨揍。”
黄松涛笑了:“行了,队长那儿有我呢!”又很疑惑,“天安市的调查?是不是让帮忙查受害者父母背景的,”想了一想,“姓孙的,不是已经给过他们答复了吗?”
“那是上回,后来他们又提出请求了,情况有了新进展。就您进医院的第二天,还是他们副队亲自负责的。”
“哦?”黄松涛竖起了耳朵,副队亲自负责,那不是普通情况了,“这回让咱们查什么?”
“除了受害人的父母,还要查养父,查他们之间是否有联系。”故意停了停,“那个养父是个大人物,您猜猜是谁?”
黄松涛又要扬拐杖:“别卖关子,快说!”
“哦哦哦,”小家伙不敢废话了,痛痛快快地给出名字,“是丁树海。”
“什么?”黄松涛睁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黄松涛的表情的确很惊讶,可显然不是被大人物震到的惊讶,更像是和丁树海早有渊源。他看着小家伙,便不觉有点儿哆嗦:“丁丁树海?”
黄松涛整个人都沸腾了:“死者是他的养女?”
“对”
“怎么死的?”
“在自己家里被谋杀了,详细情况人家也没”
“电话给我!”
“啊?”
“他们副队电话给我!”
“丁树海。”黄松涛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他就知道他们迟早还会再碰面,虽然相隔了十年。那个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凶手走出刑警队门口的人,那件本来不会成为悬案的悬案。关于他们,他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铭刻在脑海深处。
他早就看出来姓丁的不是个好人,且看姓丁的这一次要怎么“遇难呈祥”。
雷诺正在伏案工作,办公室的门却砰的一声被人猛然撞开了。抬头一看,向来老成的杨忠泽站在门边,脸色都变了。
“雷队,”他喘着气,丢下电话就赶紧跑了过来,“青龙市那边有不得了的情况。”
第56章 父子(1)()
雷诺蹙着眉头放下了电话。黄松涛的一通电话,给他手上的案子带来了曙光,但也带来了新的谜团。虽然案情的发展不算出人意料,可是进展却大大地超出了预期。
“我们得去青龙市一趟。”他如此决定。
青龙市
这个在天安市千里之外的城市,委实也和天安市两种风格。天安市是地地道道的南方城市,精致典雅的鱼米之乡,连空气里都带着湿润。青龙市则是彻头彻尾的北方城市,豪迈大气的山水之地,风吹在脸上都干脆得很。
第一次和雷诺出差,胡晓明很兴奋,可是又觉得奇怪:“雷队,杨队要留下主持队里的事,为什么你不让叶知远来呢?”
“怎么,”雷诺笑问,“我只会带着叶知远到处跑吗?”
胡晓明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一到青龙市刑警队,就受到了同行的热情接待。黄松涛也不顾自己还是“铁拐李”,亲自陪他们一起重温案情。
“哎,一眨眼都十年过去了。”比雷诺还略年长的男人不能不感慨,“青龙艺术学院的案子,是我进咱们刑警队接手的第一个大案。那时候年纪也轻,一进现场都差点儿吐了。不怕你们笑话,我现在都时不时会梦见那个女学生。她死的样子,我真是这辈子也忘不了。”
负责开车的汤全讶异道:“黄队,还有你怕的事儿?”
黄松涛一巴掌盖上他的后脑勺:“开你的车。”
那时正值盛夏,新鲜猪肉摆不上四五个小时就臭了。下了一场雨也不顶什么用,地皮很快就晒得绷干,还是热得跟蒸笼一样。
黄松涛出现场的时候,还带着一身的臭汗,一边擦着,还一边往下淌。没看见尸首,就先闻见一股恶臭,成群的苍蝇嗡嗡作响,一阵一阵地从他身边飞过。好事的学生们在警戒线外围了好几圈,却比苍蝇更吵。他用手帕捂了嘴,跟着苍蝇走了进去,就看见那个女孩儿睁着眼睛躺在草地上,皮肤白得像刷了石灰。她就像一具精致的洋娃娃,眼珠上灰蒙蒙的,仿佛蒙了一层白霜。
回忆到此处,黄松涛就不禁摇头:“尸体就在校园里的一处树荫里。死者叫曹单,很年轻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才十九岁,能弹一手的好钢琴。”
雷诺:“钢琴?”
“对。他们学校的老师都说,她起码是十年难得一见的俊才。从小到大,参加过数不清的钢琴比赛,拿奖拿到手软。”
雷诺一边听,一边翻看当年的资料。曹单有一头卷卷的长发,穿一身洁白的连衣裙,若不是那触目惊心的鲜血和伤口,她就像一个绝美的洋娃娃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头下枕着一块石头,脚上金色小羊皮的凉鞋在挣扎中一一掉落,歪歪斜斜地在茂盛的绿草中若隐若现。现场的照片从来没有美感,可是这个女孩子惊人的美貌,第一次让充满死亡气息的东西散发出一种凄美的味道。
唯一破坏了画面的,恐怕就是那双被砍得血肉模糊的手。
胡晓明看着那双手,不觉睁大了眼睛:“她的手指也被砍啦?”
黄松涛:“对。”在他听说了孙黎案后,也不能不注意到有如此鲜明的相同点。
雷诺看着尸检报告却微微皱起了眉头:“脖颈上留有指印,后脑勺也有重物敲击过后的致命伤?”
胡晓明指着现场发现的那块石头道:“就是这块石头吗?”
黄松涛应了一声。
胡晓明年纪轻,不大懂人情世故,心里有疑惑就直接说了出来:“一个凶手的话,又是砸又是掐的,不是有点儿奇怪吗?”
雷诺稳重地道:“从常情看,是有点儿奇怪,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没错。”但是黄松涛并不介意,在副驾驶座上别过身体道,“所以我们推断,要么是凶手掐着她的脖子,猛地把她摁倒在地,结果刚好撞在了这块石头上,要么就是凶手先推倒了她,然后又掐住了脖子。总之,在她失血过多以前,就已经先因窒息而死。”
雷诺轻轻抿了一下嘴唇,没说话。
胡晓明点了点头,忽然又冒出个念头:“唉?有没有可能是两个凶手?一个从前面掐着她,一个拿起石头从后面砸了她?”
作为一个新人,小汤对这十年前的旧案了解得并不比胡晓明多,直到现在才能插上一句嘴:“如果是那样的话,石头不是应该掉落在其他地方,不应该被曹单枕在脑下吧?”
胡晓明:“呃也许是凶手故意放在那里,制造只有一个凶手的假象?”
小汤:“这样的话,听起来更像是其中一个凶手想要嫁祸给另一个凶手,而不是合作关系。”
胡晓明:“要不然就是各自动的手。但是先下手的那个没弄死她,结果第二个凶手得手了,然后第二个凶手嫁祸给第一个凶手。”
小汤想了想:“这个倒说得过去。”
黄松涛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小家伙你来我往,雷诺却还一直没表态,便朝他笑道:“雷队是怎么看的?”
雷诺方抬起头,不紧不慢道:“我认为凶手只有一个。”
胡晓明睁大了眼睛,小汤也异口同声:“为什么?”
雷诺:“你们仔细地看这片草地。”
胡晓明看了又看。草地上有一些践踏的痕迹,但总的来说并不很凌乱。尸体被搬走以后,那块血淋淋的石头红得发黑。因为下过一场雨,石头周边草皮上的血迹大多被冲掉了,只有少许因为死者头发的遮挡,还残留了一点儿淡淡的痕迹。其他,实在看不出什么。
雷诺:“石头上以及石头周边的草皮沾了血迹,可是石头下面的草皮却没有血迹。这说明石头本来就在那里。如果是后来被人放在死者的后脑下,那么石头下面的草皮也应该有血迹。”
胡晓明连忙又凑过去看了几眼,光顾着看尸体和血迹了,草皮就那么瞄了一眼,石头下面更别提了。不禁道了一声“对啊”,脸红地笑了笑。
雷诺:“所以死者不可能是站着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打破了后脑,只有可能是像黄队他们推测的那样,在倒下的过程里撞到了后脑。总之后脑受伤时,她还活着,之后才因窒息而死。这一点也可以由她的鞋子和脚来证明。她的鞋跟和脚后跟都有泥土和青草的痕迹,这是因为她倒下以后还在挣扎,蹬踩草皮造成的。但是从留下的痕迹来看,她并没有挣扎很久。现场留下的践踏痕迹(因为覆盖着草皮,所以没有留下清晰的脚印,只有大致的轮廓)来看,也只有两组,一组显然是曹单自己的,还有一组从大小来看应该是男人的。”
黄松涛点了点头:“没错。其实当初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两个凶手的可能,但是现场只有两个人的痕迹,始终没有第三个人存在的证据。而且之后关于嫌疑人的调查,掌握的情况也倾向于单独作案,所以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雷诺不易察觉地抿了一下嘴唇:“是啊,证据很重要。”
胡晓明和汤全也没话了。
雷诺慢慢翻看到家庭成员这一栏,不觉手上一顿:“没有父亲的资料?”
黄松涛:“嗯。她跟着母亲曹蕊长大。她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而且那个男人离婚后没多久就死了。”唉的叹了一口气,“母女俩也挺不容易的。我们当时也是认为凶手的动机,是嫉妒她的音乐才华。毕竟砍掉手指这个行为太明确了,如果是因为她父母的原因而招致的仇恨,应该更针对曹单本人,毁损她的面目或整个身体,而不仅仅是手指。正好,当时他们学校也正准备让她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国大赛。除了她还有几个候选人,但是她的呼声最高。”
胡晓明:“候选人,最显而易见的潜在凶手。”
黄松涛:“是的。凶手的手法虽然很残忍,但是技术上非常的不成熟。首先是犯案的地点,居然就在校园里。虽然是晚上,又有树木草丛的遮挡,看起来很隐蔽,可是学生们呵呵,小年轻最喜欢一对一对地往那种地方钻了。所以其实很容易暴露。其次,凶手的活儿干得很粗糙。曹单的手指被反复砍了很多次才断掉。”说着,从雷诺手中的照片翻了一下,找出那张手部的特写。
雷诺低头一看,距离曹单尸体两三步远的地方,有一块红得发黑的石头,凹凸不平的表面里还有一团团凝结的血块和破碎的皮肉。可能他是先用一般刀具砍不下来,所以才用石头,连砸带砍。如此粗糙的手法,的确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老手。
黄松涛:“再次,案发前后,学校的保安也没发现可疑人物。况且,法医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晚上九点到十一点。这么晚的时间,一个女孩子也不会跟陌生人钻到树林里。现场也没有明显挣扎的痕迹,所以凶手应该是熟人。所以我们当时都觉得,凶手一定就是在这几个候选的学生里。”
胡晓明一时嘴快,又插了一句:“可是凶手并不在这些学生里。”
黄松涛看了胡晓明一眼,有点儿不痛快却也无可奈何。但是他并不是针对胡晓明,纯粹是因为这桩费了许多精力却仍然无法解开的悬案:“是的。这几个学生都清白得不能再清白,每一个都有非常过硬的不在场证明。但是我们仍然坚信,对于谋杀动机的推测是正确的,还有凶手就是青龙艺术学院的人。于是将调查范围扩大到了所有钢琴班、音乐学院,直到整个青龙艺术学院。”
胡晓明啧了一声:“大海捞针了。”
想起当年自己和同事们忙得没头苍蝇一样的日子,黄松涛更添一层懊恼:“谁说不是。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全队几十号人,没有不瘦的。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啊。”
小汤:“新的嫌疑人出现了?”
第57章 父子(2)()
“没有。”黄松涛现在都觉得憋气,“这个曹单整个儿一个乖乖女,每天就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除了弹琴,也没别的兴趣爱好。青龙艺术学院都查完了,你说上哪儿再去找嫌疑人?”
雷诺只觉得这个受害人听来是如此的熟悉,简直就和游菁菁、孙黎如出一辙。
胡晓明只想快点儿知道下文:“那新嫌疑人是怎么出现的呢?”
想起这一茬,黄松涛不禁慨然一叹:“还真是天上掉下来的。”
那一晚,也叫鬼使神差。排查完了整个青龙艺术学院,曹单的案子眼看着就进了死胡同。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人心都是肉长的,黄松涛心里也怪不好受的。跟同事喝了两杯,分手后本想回家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却跑去了青龙艺术学院。他就这么一路晃一路看,一直走到了她陈尸的地方。那一片的路灯前两天坏了。可是应该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却隐隐约约地从幢幢树影里透出了一点昏黄的亮光。
黄松涛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很多罪犯都会重回现场,或是想重新回味犯罪的快感,或是出于良心的谴责。
这样想着,脑子里也飞快地转了一把。今夜,正是曹单的头七!一股热血霎时从脚底直冲上顶门心,黄松涛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难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地向那点亮光走去。轻轻拨开树丛,就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正跪在草地上,有一把没一把地,就着一枝白色的蜡烛烧着纸钱。
“他在哭,”黄松涛至今都还记得看到丁浩然的第一眼,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像铭文一样镌刻在他的记忆里,“真正的泪流满面,可是又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我得承认,第一眼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孩子哭成那样儿,还真挺叫人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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