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签-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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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如何与我无关，我不需要。”尊者长眉微敛，他似乎不想再谈，转身对雷霆道：“你可以走了。”

　　　　尊者未认出雷霆。

　　　　也确实，当年不过是个身高才及膝的稚嫩孩童，现在已是一位与其身高相仿的年轻男子。顺手救他这件事，对于尊者来讲就似十里长河中一粒细沙一样不值得挂怀，更何况隔了六万年的悠长时光。

　　　　雷霆有极短暂的愣神，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过于欢喜以至于有些失态。一般神兽战败后都会俯首称臣，像雷霆这样暴烈倔强的，他们亦未见过。尊者坚持不要灵宠，他们又都受不了雷霆的脾气，无人提出要将他收归府中。

第184章　雷霆（4）（）　
天帝也很无奈，但不好逆尊者的意思。他正要开言赦雷霆自由时，却见雷霆缓缓地跪了下来，跪在了神龙尊者的面前。大家又以为雷霆是在感谢尊者给他自由，却见雷霆蓦然化出了法身原形，以头触地，这种跪法，却是神兽承认主人的跪法。

　　　　凌霄殿中所有人都惊诧，亦包括神龙尊者，只是他一向深沉，未露什么表情，目光冷凝地看着面前的犰狳兽。

　　　　雷霆其实也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何行这种大礼，在重见尊者之前，雷霆只以为自己这样费尽心思百般寻找只是为了当面道一声谢。

　　　　他曾设想过，他一直挑战下去，再过三万年五万年，也许有一日出现在他面前的对手会是这位救他一命的神君。他知道神君道行高深，所以他不断地逼自己进步，挑战名单上的人名被划掉的越来越多时，他感觉自己与他的距离越来越短，因此越紧张。

　　　　原来，这么多年的勤修苦练，这么多年的不断找寻，都只是为了这一刻。

　　　　只要足够强大，就能与之再遇。

　　　　在跪下的那一瞬间雷霆终于明白了，他终究是一只神兽，逃不过做灵宠的天命。

　　　　不过这天命，是他自己不肯逃。

　　　　从六万年前在无妄海求尊者将他带走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心底认定面前这位男子就是自己的主人，他不肯再做任何人的附属，原来是他已经心有所属。他曾是那么憎恶寒冷，只喜欢烈焰般的高温，却因尊者的那一句话而刻意训练自己的耐寒能力。

　　　　若面前跪着的是一个人、一位仙，尊者会毫不在乎地拂袖而去，他不想要就是不想要。可是面前跪着的是一只神兽，神兽一生只行一次认主大礼，若被拒，它则失去神兽身份，变成一只普通的兽，进入生死轮回，曾经的神通及千辛万苦的修炼都成空。

　　　　可从来都是神仙们用尽各种方式驯服神兽认主，殿中所有神仙都未见过这种神兽逼主承认的事情，即使是天帝也感觉今天的情形足够新鲜。尊者在天族是出了名的冷情冷性，若他真不肯认，又当怎么办？所有的神仙都为犰狳担心。

　　　　身为神兽，雷霆哪会不知道这条咒语，他亦知道自己在冒险。可是他愿意用这一生的修为去赌一次，即使尊者不肯认，他试过，他不悔。况且，他认定尊者不是一位硬心肠的神仙，否则六万年前不会救他出无妄海，更不会给他指点迷津，尤其是那道护身符，是那样周到体贴，若无这道符咒的庇护，雷霆早在六万年前就已死去。

　　　　在凌霄宝殿几乎凝结的空气中，神龙尊者伸出手，按在犰狳兽的头顶。

　　　　他收了这只灵宠。

　　　　自此，雷霆很喜欢尊者冰凉的手按在他的头顶的感觉。

　　　　从来不肯受任何困缚的雷霆，愿意从此困在神龙殿。

　　　　可以选择受困，也是一种自由。

　　　　从此雷霆不再是雷霆，无人问他的名字，因为神兽不需要名字。赤帝的赤焰兽没有名字，二郎神的哮天犬没有名字，犰狳也不需要名字，只要提到神龙殿的镇殿神兽，就是他。

　　　　尊者来神龙殿时，雷霆通常化作兽形陪在身边，并缩了身量，只狮虎那么大。只要他是兽形，尊者就会容许他贴近，间或带他去散步，真当他是一只宠物，看他的目光中也有一丝柔软。尊者练功修行时也会将他带在身边，顺便指点一二。有名师指导，雷霆进步神速，到第四千年时，游奕想胜他都有些困难。

　　　　他在尊者身边不过七千年，那是七千年多么让人怀念的时光。

　　　　私底下，雷霆模仿尊者的一切，眼神、表情、动作、说话语气及语速，还有那冷漠高傲的态度。与尊者处久了，雷霆亦收了曾经的暴烈脾气，越来越沉稳内敛。尊者从来不知道，除了长相，雷霆已学得十成他的模样，所以当赤帝将雷霆带到楚岩汐面前时，楚岩汐感觉面前的这个人虽然不认识，却有说不出的熟悉。

　　　　灵宠一生只认一位主人，雷霆身在圣焰宫，却一刻也未忘记过尊者。他总在祈盼，有那么一天，尊者会让他回到身边。

　　　　上仙朴风来盗女娲石时，雷霆特意放水不仅是因为朴风是尊者唯一的朋友，他愿意成全一二。而且朴风的本领他太清楚，若神石给他盗去赤焰星君很难再将之找回，圣焰宫会因此覆灭。

　　　　圣焰宫圣火熄灭的那一日，雷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尊者的身边。

　　　　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在赤焰山山脚下，第一次见到楚岩汐的那一瞬间他几乎不可自控，这位年轻人是那么神似尊者。后来在那场因霍铮而起的混战中，他不经意得知楚岩汐就是尊者，他的心情再也无法平复。几经周折再找到楚岩汐时，他发现楚岩汐已将全部法力给了谛听以换取入绝地死境带莲一一出来的机会。

　　　　没有法力又死不掉，尊者只能困在凡人的皮相中，永生永世。就算他有心恢复尊者法身，也有心无力。

　　　　谛听并不难说话，有求必应，只要答应他的条件。他甚至很贴心地暂借一个相貌给雷霆，不额外追加条件。

　　　　只是让楚岩汐心甘情愿地接受法力并不容易，雷霆等了一年多才等到机会，因帝君要他前去大漠首府去擒来真正的二王子。三日时间打个往返还要将不知深藏何处的二王子带来，时间过于仓促，这件事交给谁去做都是挑战，但交给雷霆去做却易如反掌。

　　　　雷霆乘机将藏在内丹中的法力交还给楚岩汐。

　　　　他的借口很冠冕堂皇，他虽然神通但大漠皇宫亦有护国法师，他不能保证能手到擒来地捉来二王子，或许要费些周章。若他晚回一步，假二王子手中真有断肠腐骨草的话，楚岩汐必受其害，他虽是不死之身，但骨骼亦会被腐毁，其中所受的痛苦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以此为由，他要求给帝君施以法咒以避毒袪邪，以防万一。楚岩汐没有反对。

　　　　要将修为还给楚岩汐，不仅要归还者诚心归还，亦要受者无一丝排斥。聪明如楚岩汐，也未想到这后面更深一层的关系，若知道雷霆就是尊者的灵宠，他会多一份心思，只是当时，他实在无法将谛听与雷霆扯上联系。

　　　　尊者的法术号称六界无双，即使成为一位毫无法力的凡人，雷霆也小心翼翼不敢有一丝疏忽，他很怕楚岩汐发现他在施咒的同时将法力悄悄归还。只是楚岩汐对他完全信任，他盘膝闭目坐在行军榻上任由雷霆施法。

　　　　雷霆望着这样静静坐着的楚岩汐，很想变回犰狳的法身在主人身边再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知道以后再不会有机会。

　　　　以前尊者在神龙殿办公务时，犰狳喜欢蜷卧在座榻边，紧挨着尊者，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气味。尊者沉思的时候会时不时无意识地抬手去触摸它的头顶，犰狳假装睡得很熟，动也不动，其实每次自尊者进殿到离开，它都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有许多仙尊喜欢将灵宠带去居住的府邸，犰狳也很希望能同其他灵宠一样时时刻刻地守着主人，可是不行，尊者当年为了保它修为不散而收它为灵宠，此后也只让它留在神龙殿，做好一只镇殿神兽就好，没有必要成为他人的附庸。

　　　　犰狳在神龙殿默默地坚守了两千年之后，尊者开始带着它去冰原散步，同它讲一些朝堂政事，有时亦捉弄它，待它开始像对待一只灵宠的样子。

　　　　雷霆才发现，冷傲威严的尊者居然有淘气调皮的一面。这个不为人知的发现让雷霆开心，这亦成为他与尊者之间的秘密。虽然尊者不时常来神龙殿，但雷霆知道他迟早会来，只需安心等待。

　　　　念及往事，雷霆心里轻叹口气，虽然无比想念当年时光，但他不敢冒险化出法身。

　　　　那日击退潇湘二妃之后他依然守在书房外，听到楚岩汐对莲一一讲当年他也有一只灵宠，他不禁微笑。最终，尊者还是承认了犰狳是他的灵宠。是的，莲一一说对了，他愿意听尊者说他是一只灵宠，因为那个“宠”字，让他备感幸福。

　　　　在他胡思乱想时楚岩汐睁开眼，那深邃湛幽的目光似可将一切秘密洞穿。雷霆心中慌张，但脸上不动声色地行礼告辞，在这时他真感谢楚岩汐没有法力，看不出他的法身原形。

　　　　若法力可以就此归还的话，方法就不算阴毒，难就难在，接受法力后的受者要满腔恨意地将授予者杀死，被归还的法力才能被解了禁制，瞬间在体内充盈。

　　　　这是谛听所设的一道情感悖论。

　　　　前面必须两者相互信任，没有任何猜疑，而后面却要两个人反目成仇，无论是爱是恨都要真情实意，假装的爱恨骗得过人心却骗不过谛听的禁制法咒。

　　　　雷霆早已想好应当怎么办。

　　　　楚岩汐最在意的是莲一一，只要危及莲一一的生死，再让她对帝君誓不原谅，那么雷霆一定会成为楚岩汐最恨的那一个。

　　　　雷霆只想着如何将法力还回给尊者，至于被牵连进来的其他人是否会因此而痛苦或殒命，他并不在意。他是尊者的灵宠，在他的心中，只要对尊者有利的事情，他就会去做，舍了生命都在所不惜。

　　　　他最后的那句话，是想说，尊者，我很高兴拥有一个名字。

　　　　他是唯一一个拥有名字的灵宠，而这个名字，还是主人亲自赐予。

　　　　雷霆感觉自己这一生无憾。

第185章　天帝（1）（）　
神荼当时在往生崖中所说的话完全是情急之下的对策，只为楚岩汐能及时将元神收回。

　　　　他从赤帝处得知楚岩汐已日渐恢复元气，虽还消沉不太讲话，但每日会带着夜雪在魔界的冥河边走一走。几年后，赤帝再转告他，楚岩汐的法力恢复得差不多，亦恢复了往日的犀利冷傲，有去鬼界走一趟的想法，问一问莲一一重生的具体信息。

　　　　神荼听到这个消息后，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撒谎是迫不得已，且是为了楚岩汐好，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位年轻人不想讲道理时，完全蛮不讲理。二十几年前楚岩汐尚可以一人之力逼得五方鬼帝求和，现在的他比以前不知强大多少倍，若知道八百年后重生只是鬼帝的鬼扯，以这位殿下的脾气，一怒之下真会将鬼界夷为平地。

　　　　百般无奈之下，神荼主动请缨与大愿菩萨去无间地狱济度教化六道众生。往常他对这项感化活动嗤之以鼻，能逃多远是多远，而这次却主动请缨，让东岳帝君也吃惊。

　　　　大愿菩萨也称地藏菩萨，百万年以来已过无量数劫，其智慧、功德均早已无量到立地可成佛。但他发誓要度尽一切众生，地狱不空，众生尚未完全解脱之前，他绝不成佛。

　　　　六界众生皆认为地藏菩萨这个本愿过于天真纯良，根本无法实现。几十万年、几百万年、几千万年过去，数任天之帝君更替，地狱还是人满为患，地藏菩萨还是菩萨，没有成佛。

　　　　神荼想，地藏菩萨慈悲得过了头，不懂世间人心有多么险恶，让海水改道西流应当比让世上人全部弃恶从善来得更快。

　　　　神荼在十八层地狱中度日如年，忍受着内外的煎熬，可是每次开鬼眼查看，都见楚岩汐稳稳地坐在往生崖峭壁边入定打坐的影像，让他愁闷万分。等到大慈大悲的地藏菩萨发现他的不寻常而询问时，他也不遮掩，将事情简单说明。既然菩萨度众生一切苦，他也请菩萨顺便度一度他的苦。

　　　　神荼以前总认为这位菩萨过于慈悲，可是当他说会想办法解决鬼帝的难题时，神荼真想跪下大呼一声：菩萨慈悲！

　　　　地藏菩萨言而有信，果然在普度众生之余苦思冥想。看菩萨那么辛苦，神荼有些过意不去，但想到出去要面对楚岩汐，他又只得硬着心肠看着菩萨辛苦。可是莲一一以魂聚之体坠入往生崖，被毁得彻底，就是菩萨也没有办法让她转生。

　　　　地藏菩萨不惜大耗修为用重法创出一面浮生镜，翻看了无数次当年的场景之后，他终于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以此想到了偷梁换柱的方法：以明筠瑶替代莲一一转世。

　　　　当年即使是在可随自己心意转化的禁制中，神荼还是忌惮于雷霆所幻化的那位仙者的道行高深，匆促之间以莲一一的音容笑貌复制出一个以假乱真的莲一一。明筠瑶借修罗印之力在自己身上创建了灵封，这个假莲一一被雷霆锁入其中，明筠瑶本当在灵封破灭后坠入三恶道，在这三道之间循环往复，受尽各种苦却不能再转生成人。但为救楚岩汐，她自绝生命让修罗印从身体中脱离，她因此得以进入修罗道，也算是一念之善给了自己一次往生成人的机会。

　　　　修罗道介于正道与恶道之间，那是一个永远也打不完仗的惨烈战场，永远的血腥，永远的血肉模糊，永远的哀号与痛苦。

　　　　在此道中，悟道者入正道，执迷不悟者则入恶道。

　　　　因元神中的灵封锁了莲一一的音容笑貌，转世为修罗的她则成了一位双面修罗，一面为莲一一，一面为明筠瑶。

　　　　地藏菩萨许诺鬼帝，无论明筠瑶转生的这世修罗如何凶戾残暴，他一定在这八百年内以本愿心入修罗场，现身说法，使其悟道而改邪归正转到人道。

　　　　鬼帝既掌握生死，只需在她转生时徇一回私，强制使她选择莲一一的相貌。这只是强制选择，并非法术所制造的幻象，本来这一世的修罗就是一半明筠瑶一半莲一一，即使楚岩汐法术高强到无人匹敌，也无法用法术分辨得出。

　　　　唯独，地藏菩萨与神荼都未想到，有时候，人心的感知比法术更强大！

　　　　得了菩萨承诺的神荼终于敢重新出现在楚岩汐面前，但是楚岩汐见到他后并没有问有关于莲一一转世的事情，他说等在这里只是想同神荼道个别，并且，多谢。

　　　　神荼准备好的说辞全在心中阵亡，他一下子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而在这时，他发现从楚岩汐身后走出一位高大男子，右手握住剑柄，神情严肃地看他一眼又转头去看一边的远山。

　　　　神荼惊愕地看看他又转头看看楚岩汐，成鬼之后他就再没这样一惊一乍。

　　　　见到他眼中的有趣神情，楚岩汐唇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他说：“你又忘记了血灵？”

　　　　一席话，让鬼帝忆起二十几年前楚岩汐大闹鬼宫的情形，那一日楚岩汐用避血咒让鬼帝以为霍铮只是一位血灵。

　　　　他再认真打量着霍铮，对方亦转回头看了一下他，略点个头算是打个招呼。鬼帝并不是没有见过血灵，他自己也时常造几个差遣，只是面前的这位霍铮无论是从眼神还是神情都不像普通血灵那样呆板。

　　　　略一思索他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道：“殿下，您这样太冒险，法相中的血若未用好，您的法身也将不存。”

　　　　“嗯，时光太漫长，难一点的事情做起来才好打发时间。”楚岩汐不以为意，淡然回应。

　　　　神荼还是忍不住继续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