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签-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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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打斗，初时楚岩汐打得很辛苦，实在是他与神荼修习方式太不一致，法力与术法时常难以匹配或无法达到他想要的结果。好在这个结界随神荼心意幻化而他剑法精湛，凭这两处优势总算弥补了一些法术之间相配合的漏洞。

　　　　明筠瑶知道以自己的微薄能力，帮忙只会添乱，既然楚岩汐胸有成竹地站在这里看热闹，她就更无出手的必要。两人紧随战局，移步至悬崖边，直至什么都看不到，他们还在那里翘首以待了许久。

　　　　结境是幻境，无边无际。

　　　　不知是月色太过轻柔，抑或其他原因，明筠瑶看这时的帝君，并未感觉到一贯的难以接近。他偶尔转头看一下她时，目光也不似平时那么冷厉，虽还夹杂一点厌恶，却不至于让她不敢靠近。

　　　　“帝君，您什么时候知道神荼还在桃止山？”见他遥望远方没有回话，明筠瑶也不以为意，停顿一会儿又说：“帝君，您还在担心莲一一是否在意？放心，她并不知道自己是雨桐皇后的女儿。”

　　　　楚岩汐转头看她，目光中尽是诧异。

　　　　也只能是莲一一的事情能让万事不惊的他如此失态，明筠瑶叹口气道：“您要信我，我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骗您。确实，我妒忌她，想要她伤心，可是没有机会，雷霆下手太快。”

　　　　楚岩汐眉头紧皱，抬手抚上太阳穴，一副很困扰的样子。许久，他才缓声道：“我们……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还知道自己有亲人……”

　　　　楚岩汐的这句话有些奇怪，但明筠瑶没有深想。他愿意这样与她聊天，说出心中想法，已让她欣喜过望。

　　　　面前突然波光涌动，雷霆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时，神荼也随之而至。

　　　　明筠瑶还从未发现神荼拿着剑时是这样威风凛凛得让人不可逼视，那青紫色的面皮在这种凌然的气势下也变成另类的威严，一道剑阵出现在楚岩汐四周，将他重重保护。

　　　　雷霆跌得这么难看但他还是泰然自若地挣扎着站起了身，口中不住涌出的鲜血将他前襟溽湿，但他只随手擦了一下嘴角，隔着剑影望着楚岩汐，说道：“移魂换影？嗯……”

　　　　他张口又咯出一口血，摇摇晃晃好似要倒下，他倔强地用剑拄住地面，单膝跪地，仰头对神荼说道：“尊者，您刚才怪天地不公，让莲一一命运多舛。可您难道忘记了，您为实践对擎苍许的诺，是您将莲一一的天命换掉，她所受的所有苦都拜您所赐……”

　　　　“你胡说！”楚岩汐突然叫道，他似未看到近在眼前的剑阵，上前一步，那剑阵在即将撞到他的那一瞬间消失，可是他的容貌亦随之换成莲一一。

　　　　明筠瑶这才猛然醒悟，刚才一直伴在身边的根本不是楚岩汐，是莲一一！

　　　　这，就是雷霆所说的移魂换影。

第179章　生死离别（2）（）　
神荼的影像也在这时一分为二，真正的楚岩汐看上去伤得不轻，一离开神荼法力的支撑，他也有些站不住。

　　　　“是，是我换了你的天命。”楚岩汐与泪水澿然的莲一一对视。

　　　　这是他最不希望出现的场景，有时半夜梦到这场对质，他都会一身冷汗地惊醒。这世上谁恨他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莲一一。

　　　　莲一一脸上的那道让她苦恼的斑痕，正是他当年所种下的莲花签。

　　　　魔尊从妸染所设的埋伏中脱逃而出时，肉身尽毁，元神也伤重得似微光弱影，连继续逃跑的气力都没有。

　　　　尊者没有忘记他当年许下的诺言，但以他在天庭的身份，若直接救助魔尊只会造成神界的一场大动乱，甚至再次挑动天族与魔族之间的战争。

　　　　衡量再三，他将魔尊的元神封在一道莲花签中。借了莲花签的神力，魔尊可以自由选择宿主，沉睡其中调养，一旦有危险，莲花签会带着魔尊的元神逃到下一个安全的地方。道行高深者都懂得在危急时刻使用莲花签护住元神，六界对这法术并不陌生，擒魔使者只以为魔尊本事太强，伤到这个地步还有能力创莲花签。

　　　　尊者以为不用多久时间，魔族人就能将魔尊找到并带回魔界，那么他也算是践了当年的诺。可稍后所得到的消息却是魔界出口的镜湖被禁制所封，并有擒魔使者日夜守护，魔界的人根本无法出来。

　　　　所幸的是，魔尊虽不断疲于奔命地更换宿主以逃脱擒魔使者的追杀，但亦逼着擒魔使者另想对付魔尊的方法。洞悉他们策略的神龙尊者重新制作了一道特殊的莲花签取代了曾经那一道，而这回，由他亲自选择了一位新生婴儿作为宿主。

　　　　说起这位婴儿，也有点渊源。

　　　　那是一万多年前，尊者偶尔路过一处妖域，那里刚刚经过一场大战，至于是为了什么原因交战又是谁与谁交战，尊者不知道也不想去管。战祸殃及战场附近一片荷池，花池已看不出原本的形状，池中花朵被交战双方祭出的业火焚烧得只剩一片黑色的灰烬，余烟袅袅。

　　　　尊者只是冷眼看了那里一下就打算遁了仙身离开，目光却被焦土上的一点玫红吸引。那是一朵被剑削断的含苞花朵，也不知道它是如何躲过这场将一切化为灰烬的滔天业火。

　　　　尊者将断荷拾起放入衣袋带回神龙天界。

　　　　在神龙天域那个寒冷的地方，只有几种白色的仙界之花可在那里存活，未被神龙界不可理喻的冷寒冻死。

　　　　尊者蛮中意这朵荷花的玫红。

　　　　不用去神龙殿办公的时候，他就隐在府中潜心研究如何将这朵花复活，用法术可以轻易办到的事，他却坚持要用最原始最古老的方法，为此查遍神龙殿中所有的古籍。

　　　　仙官慎重地递来帝释的战书，他的目光未从古籍上抬起，看也未看就只复了一句：没空。

　　　　配了不知多少药剂，费了不知多少心思，几百年后，那株本已香消色绝的荷花再次恢复颜色，花盏下伸出细细的触须，没有多久即长出一条小小的根，再过了几日去看它时，花朵边已有一片小小的翠绿荷叶露出尖尖的角。

　　　　尊者知道花已救活。

　　　　神龙天域经年酷寒，尊者没有将这朵莲花放在室外，只搁在自己寝宫的床前案头，每晚入睡前都忍不住去看一眼。

　　　　这是神龙界唯一带颜色的花朵，玫红色。

　　　　这朵莲花在尊者的案头搁置了上万年。

　　　　尊者这回所用的莲花签绝不普通，远不是护住元神那么简单，他使用的这道莲花签可将禁制中的力量逆转使用，让魔尊在沉睡的状态中恢复原本的法力。

　　　　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这道莲花签的法力，尊者又徇了一回私，让幽冥司将他案头这朵莲花转世投生为一位凡人，也只有她那至纯至净出水之莲的身体才能承受得住这道莲花签的法力。

　　　　尊者不动声色地看着擒魔使者将魔尊带去婆陀山的禁制中。

　　　　小白及其众魔将一直以为是禁制让魔尊虚弱至此，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若无莲花签转化禁制中的力量，魔尊早已衰竭而死，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二十一年中恢复至少五成法力？她刚苏醒时虽精神不济，却有足够的能力借助锁天链的神力与禁制外的上仙朴风斗法，将他的力量移至己用。

　　　　若魔尊在禁制中再住十年八年，功力完全恢复时，那位凡人的身体被莲花签也拖累得差不多，她一死，莲花签即恢复法签原形，将婆陀山的禁制摧毁。

　　　　这个计划，天衣无缝。既可救魔尊及一众被困的魔族，又不至于让两界再生动荡。

　　　　神龙尊者什么都考虑过，唯独没有考虑过那位承受莲花签的凡人。对他来讲，这位凡人不过是他救过的一朵花的转生，花开花谢、人死人生都是自然常情。他一时闲得无聊让这花开了万年不谢，他却没必要保这位凡人一生福乐安康。他没有想过换掉一位凡人的天命会怎么样，亦没有想过这位凡人因此早逝又有什么不妥。他认为与六界的和平来比，这些都是小事，不值得考虑。

　　　　可即使是神通广大的尊者，他也无法预测到自己的天劫，他没有想到这位被他换掉天命的女子会成为他的最爱。那日在异域桃源，白泽给他看莲一一父亲的影像，尚不知自己就是神龙尊者的楚岩汐感觉五雷轰顶，他不肯承认这个事实。

　　　　血缘是多么残酷的东西，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他不可以爱的人！

　　　　可是白泽知天下事，他从来都未错过。

　　　　更大的震惊是在纯天净地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居然就是传闻已久的神龙尊者。过往的种种，那些痛与泪，不过是这位天族尊神为解一时迷茫而下凡的历练，莲一一所有的不幸福，所遭遇的所有痛苦，都是他一手所造成。

　　　　他从心底憎恨这位受众神敬仰的神龙尊者，坚持不肯回归法身。

　　　　他以为，以楚岩汐的身份，他不愧对莲一一。他尽一切努力想再次更改她的天命，他尽一切可能让她感觉幸福，他隐瞒了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对她宠爱备至。这六界安稳与他何干，这神魔之争又关他什么事，这荣华富贵高高在上的帝位他也不要，他只想让莲一一活得长一点、健康一点，两人相伴安安稳稳过完一世短暂又平淡的时光。

　　　　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可是事情越往后，他越感觉力不从心。从来都高傲倔强不肯低头的他在事实面前一步步退让，他已将要求放到最低，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如愿。

　　　　他果然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

　　　　雷霆看着他们两人四目相对痛苦万分，他嘴角露出个阴狠的笑，手忽然握紧剑柄，跃身而起，长剑刺向毫无防范的莲一一。

　　　　明筠瑶离莲一一最近，反应却最慢。神荼站在雷霆的斜侧，但他没有想到雷霆重伤到这个地步还会忽然发难，经过刚才的大战神荼也元气大伤，立时做出反应但还似慢了一拍，而一边有道人影比他这鬼魅更快。

　　　　楚岩汐挡在莲一一身前，手中长剑刺入雷霆胸膛时他突然感觉不对。

　　　　一切都不对。

　　　　雷霆手中那柄剑向上斜挑，力量控制得足够好，剑尖只在忽然飞扑而来的楚岩汐胸前划出一道长痕，堪堪划破衣服。而雷霆胸口，一柄长剑几乎直至没柄。雷霆好不容易凝聚起的力气也全用完，他的身体下沉，他紧抓住楚岩汐的双臂跪了下来，同样精疲力竭的楚岩汐被他带着弯下腰。

　　　　雷霆望着楚岩汐近在咫尺的脸，微笑道：“尊者……”

　　　　他那日在楚岩汐的书房前跪了七个日夜都跪得笔直，可是这一会儿，他却似疲累到了极点，若不是那柄穿胸而过的长剑还握在楚岩汐手中将他支撑，他可能已经躺倒。

　　　　紧随而至的神荼亦发现了异样。

　　　　楚岩汐胸前衣衫破损处的皮肤清晰地显现出龙鳞，他如强弩之末的体力也随着龙鳞的出现而瞬间充盈。

　　　　“你在做什么！”楚岩汐咬牙吼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雷霆……一直都是，”雷霆眼中有种热切的光芒，与他渐渐失去血色的脸成清晰对比，“您给我取的名字……在无妄海。”

　　　　无妄海？楚岩汐不记得这个鬼地方，他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他的法力全部返回。这是他一日一日勤修所得，那感觉熟稔至心，他不会弄错。可是当年为了能进绝地死境救莲一一，他将全部法力给了谛听！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他总感觉哪里有错。雷霆想杀莲一一随时都有机会，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周折？或许雷霆真的讨厌莲一一，却未想过要杀她，而现在的一切只为演场戏以激怒楚岩汐，让他杀自己。

第180章　生死离别（3）（）　
若猜得没有错，雷霆从谛听处得回了楚岩汐的所有修为与法力，并藏存在自己的内丹中。并不因为这是楚岩汐的法力，拱手相送就可以还回，返还方式太过阴毒残酷。迄今为止，无人敢向谛听讨还已换出的物品。

　　　　“你这是为什么？我不需要法力！不需要！”楚岩汐反手揪住雷霆的胸口，目眦欲裂。

　　　　“您需要——您说过，足够强大，才不会被欺负……”雷霆眼中的光辉渐渐淡没，他努力想笑，却没有气力，只是轻声道，“您骗莲姑娘说成仙只在您一念间。可没有法力，您只能困在这凡人肉体中，变老，变弱……永生不死就成了折磨……尊者，我很——很……”

　　　　说到这里，他紧抓着楚岩汐的手忽然放松，他的眼睛闭上。刚才还骁勇阴狠的雷霆在众人的惊愕不解中死去，还未等楚岩汐做出什么反应，雷霆整个身形骤然消失。

　　　　他用自己的声音、容貌及法身的样子作为交换条件换回了楚岩汐的法力。他一死，这些全部返回到谛听手中。

　　　　谛听，从来就是一个变态的收藏家。

　　　　楚岩汐也有些情绪波动，他低着头咬牙让自己平静下来。再直起身，他又是那位波澜不惊的帝君，他望着莲一一伸出手，轻声道：“我们走。”

　　　　莲一一退了一步。

　　　　楚岩汐没有动，手继续伸着。

　　　　莲一一摇着头再退了一步，她脸上的泪在月光下盈盈一片。再退，后面即是悬崖。

　　　　神荼既是鬼帝，他这里的悬崖当然不是普通的悬崖。这是往生崖，跳下即是往生。

　　　　莲一一右手往后一展，一道亮光从她手中掉落坠下深渊。

　　　　神荼后悔得简直想将自己的手剁下来喂地狱兽。

　　　　那是一粒定珠，神荼前段时间见她无聊送给她玩的物品，只要将这道定珠扔到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无论这桃止山上如何移形换景，也无论她走到哪里，要回来时只要心中一想，就能回到定珠所在的地方。

　　　　忽然这四周莫名地起了风，随即大雪从空中无预警地降落，温度再次骤降。神荼对这种风雪并不陌生，在异域桃源霍铮死的时候、刚才初入郁垒山以为莲一一已遇不测之时，凄风冷雪不邀自来。

　　　　尊者是风雪的主人，这狂风暴雪是楚岩汐的心境。

　　　　那密集的雪花在要挨到楚岩汐身体头发时即刻消隐，可是这雪却似落进了他的心里，那是一种要冻裂的疼痛。他知道莲一一怕冷，他亦想止住这漫天纷落的大雪，可是不行，任他法力再如何强大，他无法控制心中的悲伤绝望，那就似堆积海边的沙堡，此时正在绝情海潮的侵袭下层层倒塌。

　　　　冷情冷性如他，眼中也有泪水弥漫：“不要离开我！”

　　　　神荼紧张地喊道：“别跳！莲姑娘，你是魂聚之体，没有往生！”

　　　　莲一一望着楚岩汐，泣不成声。她心里有万千话语，她想倾诉，想质问，想发怒也想安慰，各种情绪交杂化出的只是纷涌的泪和一个字：“不！”

　　　　最简单，拒绝意味却最强。若她说出大篇理由，楚岩汐或许能努力辩驳或请求原谅，可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字，让他不知所措，无话可说。

　　　　她的话音才落，往生崖中骤然生起两道巨大的黑浪，将莲一一裹卷下去。楚岩汐身形如电出现在莲一一身侧，两条真龙应心而生分别与往生崖幻化的那两道法相对抗。

　　　　莲一一被楚岩汐搂紧，可是这个曾经让她那么依恋那么难舍的人，现在她却不想与之再有任何牵连。

　　　　四周景物陡变，刚才那个还月朗风清的桃止山登时漆黑一片，无数暗灰的旋涡在暗黑的底色中清晰涌现，难以抵挡的吸力将他们往漩涡深处拉进。

　　　　神荼知道是莲一一的心念让她所在的地方都成为往生崖，定珠落定，即使神荼是定珠的主人也无法更改方位。他亦看出楚岩汐放弃了法力相抗，根本不去做任何抗衡，他搂着莲一一迅速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