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签-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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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几句简单的问话却让楚岩汐动了气，他起了身不耐烦地说道：“你哪有这么多问题？我饿了，侍膳。”

　　　　莲一一对他瞬息变脸已经习以为常，也随着一起站起身。

　　　　几位宫女已上了前，楚岩汐却说道：“你们下去，我有她服侍就好。”

　　　　莲一一才走到桌边，听到这话好气又好笑，道：“你传旨下来要在这里晚餐，原来不是要同我一起共进晚餐，是要我侍候你进餐啊。”

　　　　楚岩汐抬眼看她一下，状似认真地说道：“我们不是说好吗？以后都由你来伺候？”

　　　　莲一一被他说得一怔，半天才回过神，他原来是讲那日去祭拜时的事情。

　　　　楚岩汐说要带莲一一去雨桐的墓前祭拜，却等了好几个月才有时间，莲一一几乎已将这件事忘却。他们微服出宫，只带雷霆一位侍从。

　　　　坡并不太陡，骑马完全可以上去，但楚岩汐偷得浮生半日闲，他蛮想顺着山路走一走，所以在山脚下即弃马徒步。莲一一久困宫中，重返山林，她的快乐溢于言表。

　　　　一阵风吹过，莲一一立在坡上，闭着眼睛迎风张开双手，微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后扬，衣襟微拂。她闻到一阵淡淡冷香，知道楚岩汐站在她身边，她微微一笑，轻声道：“这样，就似自己在飞。”

　　　　她睁开眼，望着坡下青山远黛，又说道：“你说，我前世是不是只鸟？”

　　　　楚岩汐也在看远景，道：“不，是莲花。”

　　　　“胡说。”莲一一瞟他一眼，“我姓莲就是莲花，若我姓马呢，你就要说我前世是一匹马啦。”

　　　　楚岩汐佯怒道：“你要问，又不信。以后不准问我！”

　　　　“你又生气。”莲一一赶快拉过他的手认错，“好啦，我信你。那你讲讲，我前世是花，怎么今世又是人？”

　　　　“因为——你要报仇。”

　　　　“报——仇？”莲一一惊得双眼圆睁，“一朵花嘛，能恨谁？值得大动干戈地转世成人来报仇，那你说，我恨谁。”

　　　　“你恨我啊，从第一天见我面起，你对我就没有好脸色，处处给我难堪。”

　　　　莲一一被冤枉得哭笑不得，争辩道：“我喜欢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恨你？”

　　　　“是吗？”楚岩汐低头看着她，眼中睛光璀璨，“你喜欢我，舍不得恨我？”莲一一羞得满面通红，她刚才一急之下口不择言，楚岩汐听过就听过了，偏偏要再重复，他难道就不知道女孩子会害羞？

　　　　她看着他亮晶晶一本正经的眼，忽然明白过来，楚岩汐这是在讨情话？她想笑，又不敢，憋着的怪样子倒是让楚岩汐忍俊不禁，他微笑：“你这个样子好丑。”

　　　　莲一一心里正开心，也不生气，道：“我在婆陀山上住时，山下的孩子都讲我丑。我小的时候，一直以为是因为我脸上有胎斑，太丑才被父母抛弃。”

　　　　楚岩汐抬手轻抚她右脸上被玫红颜料遮住的斑痕：“他们没眼光，就算有胎斑，你也不丑。”

　　　　难得他这样柔情似水，莲一一有些不习惯，更何况他手指的抚触让她心里荡起一阵阵涟漪，她转过头后退一步，楚岩汐没有阻拦，放下手缓声道：“我有时想，这样就足够，可有时，又觉得不够。”

　　　　莲一一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抬头撞到他的目光，热意上了脸。为避免尴尬，她左右看了几眼，道：“咦，雷霆呢？他不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吗？”

　　　　楚岩汐并不配合她，道：“你明明不喜欢他总跟在身边。”

　　　　“你小声一点，”莲一一这回是真的在找雷霆在哪里，“他神出鬼没，被他听到了不好。”

第157章　两情相悦（6）（）　
楚岩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你可真够虚伪。”

　　　　莲一一道：“这哪是虚伪，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而已。相比而言，我喜欢霍铮，木讷些但实诚，一眼就能看得通透，不隐藏任何心机。这位太过阴冷，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

　　　　“他是赤帝举荐的人，不会有问题。”

　　　　“可我真不需要什么护卫啊，他有时寸步不离，真的有些尴尬。”

　　　　“再耐心等一等。”楚岩汐道，“若时机成熟，我们一起离开宫城隐匿山林，不带他一起，好不好？”

　　　　莲一一含笑点头，楚岩汐却又似想起什么来，正色道：“不行，必须带一位御厨。”

　　　　莲一一不知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你既然对吃那么挑剔，为什么不自己学着做？”

　　　　“我习惯于别人给我做好。”

　　　　“那你还习惯于别人伺候你洗漱穿衣，难道还要带一位宫女去隐居？”

　　　　“是，所以才带你，你要学会怎么侍候我。”他这话居然说得正气凛然，莲一一照例被气得面红耳赤，却又无计可施，她几乎在吼，“我不是你的宫女。”

　　　　楚岩汐蛮享受与她这样争吵，道：“当然不是，哪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的宫女，顶多，你只是个粗使丫鬟。”

　　　　看着她气呼呼的脸，他微笑，伸手将她拉近身边。莲一一有些不情愿地贴近他胸口，低声抱怨道：“你不气我就不行吗？”

　　　　楚岩汐略倾了身，两手轻拢她的腰，缓声说道：“我总是担心，怕未将你从绝地死境中真的带出来，怕你只是一个法术创出的虚幻。”

　　　　莲一一听了不禁感动，嗫嚅道：“怎么会，岩汐，不要担心，是我。”

　　　　楚岩汐点头：“嗯，这么凶悍厨艺又糟透的，也只能是你本人。”

　　　　他怎么总是有本事让人暴跳如雷？莲一一恶向胆边生，抬手去掐他的腰部，可是他实在太结实，腰肌紧实得让她捏不到一点赘肉，楚岩汐已反手将她的恶爪抓住，拖着她向坡顶进发，“别闹，正事未办。”

　　　　这是楚岩汐第二次来祭奠皇后。

　　　　上一次，他在这里遇到鬼帝，当然现在他知道那并非偶遇，鬼帝的任务是负责将他牵制以便让霍铮及筠瑶去解天雨花阵。

　　　　楚岩汐并未告诉莲一一霍铮已逝，正如她自己所说，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告诉她真相只会让她也难过。若可能，他也希望有人给他编造一个有关霍铮的谎言，告诉他，霍铮已与慕雪携手远走天涯，他们过得很快乐，即使知道是假他也愿意相信。

　　　　可惜，世人连个谎言都不愿为他编造。

　　　　为了避免她伤心而隐瞒某些事情，到底是不是错？即使他能翻手乾坤覆手天下，也在这个问题上迷惘。

　　　　雷霆在坡顶等了许久。

　　　　坟墓已被杂草掩盖，若不是楚岩汐还记得方位，他们很难再找到被荒草遮挡的墓碑，一部分碑身已沉入土中。看到这种情形，楚岩汐心中感叹万分，贤愚千载知谁是，满眼蓬蒿共一坵，一生争来斗去，无论谁的结局都相同。

　　　　雷霆的剑术精奥，极少有人能逼得他出剑，即使是楚岩汐也未真正见识过他的剑术，他这时却抽出宝剑来削草。剑光闪动之间，草茎四飞，眨眼他即将坟头荒草清得干干净净。

　　　　莲一一看得目瞪口呆，她还不知道宝剑原来还有这种用途。

　　　　雷霆抱剑站得足够远，望着山坡下一片青翠树木中袅袅升起的炊烟。这景致蛮有诗情画意却惹他皱眉，说实话，他并不喜欢人间。

　　　　他转头看了看并肩站在坟前的两位年轻人，心想，即使用锁魂玉锁住她的魂灵又有什么用，一个魂聚之体，再逞强也活不了多久。灵犀之角总有用完的那一日，到那天还找不到方法让她回复人身，她又要陷入无休止的沉睡，就算所有的魂魄全补好也无济于事。上天入地，只那么一只灵犀之角，尊者再神通，他也创不出第二只。

　　　　雷霆冷傲地转过脸。他对这种世间情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他的任务，不过是保护楚岩汐不受伤害。只是他并未如愿地守在楚岩汐身边，反而每日要守在寄云阁，他想不明白会有谁对莲一一不利，但他却知道有许多人想暗杀楚岩汐。

　　　　皇帝，一向是个高危职业，更何况这位皇帝有些特殊，身系六界安定。

　　　　楚岩汐插了两枝柳条后摆好供品，再燃着三支香，先敬土地，再拜皇后。这一次他是有备而来，完全按民间正常礼俗来扫墓。若一般人敬土地，土地也就受了，但现在敬他的是楚岩汐，凡身是当今的帝君，法身是天上的尊神，他哪里当得起？即使远在庙中他也如受电劈，赶快现身墓前，跪拜回礼。

　　　　莲一一也拈了香随楚岩汐一起祭奠，虽然她从不认识这位皇后，但楚岩汐尊敬的人，她也敬重。她一抬头见到一位白发老者跪在墓前，不禁奇怪：“您是哪位？怎么在这里？”

　　　　楚岩汐看一眼土地，道：“别管他，他闲着无事帮人看看墓地赚点小钱。”

　　　　土地只能呵呵顺着他的意点头，心里却在想，殿下做了帝君，这脾气好似一点没变好。

　　　　莲一一天生的好心肠，感觉这样大年纪的老人还要靠帮人看墓地讨生活，心里不忍，她低声道：“岩汐，老人家好可怜，你身上有没有银两？”

　　　　楚岩汐生硬答道：“没有。”

　　　　莲一一想了想，摘了耳环又拔了玉簪，上前两步蹲下身来递给土地，道：“老人家，我平时不怎么佩戴首饰，就只这两样，您拿着吧。”

　　　　土地心道，这女子居然比霍铮还更朴质憨厚。莲一一手中的东西虽简单，却是宫中的物品，价值连城，他喜欢得很却哪里敢接？莲一一只道老人家不好意思受人恩惠，两人推推搡搡时，楚岩汐不耐烦了，长眉一拧，道：“她让你收，你就收！收完快走，别妨碍我。”

　　　　土地一听赶快将耳环接过，他不敢太贪心，递回了玉簪。他察言观色，已知道这位女子与楚岩汐的关系不一般。他压低声音对莲一一说道：“姑娘，你与帝君有夫妻相，我祝你们早成眷属，早生贵子。”

　　　　他八卦这么多年，这几句话说得顺口又快速，莲一一还没有完全听明白，土地已闪身消失。

　　　　莲一一再笨，这回也看懂这位老人家根本不是平常人，看来自己又做了件傻事，她转过身来看楚岩汐，以为他会笑话自己，他却只是一伸手，道：“过来，我们一起跪拜母后。”

　　　　莲一一道：“你是帝君，无需跪拜。”

　　　　楚岩汐道：“母后生前待我不薄，担得住我这一拜。”

　　　　两人并肩跪在坟头，楚岩汐捧酒致祭词：“琼楼月缺，尘埋宝婺之光，瑶阙云寒，彩失祥鸾之影……”他满腹经纶，出口成章，虽是极简短的几句但对莲一一来讲文辞过于艰深。她努力想记住，可等他说到“尚飨”时，她记住了最后这两个字前面的却全忘记了，想照搬都没法，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楚岩汐，问：“一定要讲得像你这样有文采？”

　　　　楚岩汐道：“不强求。”

　　　　莲一一松口气，捧酒至额，却又转头道：“我称她为皇后娘娘还是母后？”

　　　　“当然是母后。”

　　　　莲一一的脸又不由自主地发红。

　　　　等她献完祭词，两人同时将杯中酒洒下，三跪三拜。

　　　　回忆起那日的事情，莲一一才想起一直未问那位遇到的老人家是谁，楚岩汐道：“是土地。”

　　　　莲一一惊呆了，道：“土地神啊？我居然将他当作孤苦无依的老人家，他受人间香火无数，我还硬塞件不值钱的饰物给他……”

　　　　楚岩汐皱眉打断她的话：“不值钱？！你那日送掉的耳环不起眼，却是两枚罕见的粉红宝石，天然去雕饰，难得大小形状都差不多，是父皇当年用座城池换来给皇后的生辰礼物。那枚差点被你送掉的玉簪，也是玉中极品，价值与那对耳环不差上下。”

　　　　后面还有一句话他并未说，因国库亏空，这两年为支付军饷，宫中大多贵重珠宝都已变卖。唯这两件，是皇后最钟爱的饰物，本想留给莲一一作个纪念，却被她随手送掉一样。

　　　　莲一一听了之后反而放了心，道：“哦，这样啊，我还怕送出的东西衬不上他老人家，既然这么值钱，那我安心了。”

　　　　“一个土地神就让你崇拜成这个样子。”楚岩汐不屑道。

　　　　“我也没有见过更大的神仙，再说大神也不是我这种凡人轻易得见的嘛。”莲一一在他身边坐下。

　　　　“土地不过是位地神，在婆陀山上囚困你的任何一位神仙都比这位土地地位更高。”

　　　　“哦，”莲一一如梦初醒，道，“是啊，我怎么没有想过我曾经与天神在一起呢？原来神仙也不过这么一回事。”

第158章　两情相悦（7）（）　
楚岩汐不想再谈有关神仙的问题，他轻敲一下桌面，道：“布菜，我饿。”

　　　　莲一一看着他这时的孩子气，不禁微笑。她口里虽叫嚷着不肯做他的宫女，可是心底，却为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而感觉愉悦。她将袖子挽起，拿起玉箸，帮他将远处的菜夹到他面前的盘子里。

　　　　因是盛夏，楚岩汐又不喜欢荤腥，今日所摆的皆是凉菜小食之类的食品。她虽嫌摆放的品种太多，却又希望他能多吃，可是他每道菜都是尝尝，吃过一口就不肯再吃第二口，菜式都未有动过的痕迹，他就称饱了。

　　　　“难怪你总是这样瘦，吃得太少了嘛。”

　　　　“刚才你不是说我这么瘦，不需要吃这么多？”

　　　　莲一一知道自己永远辩不过他，实话实说道：“你知道我那是玩笑话，我当然希望你多吃一些，长壮一些，这样我看着才放心。”说到这里，她却忽然笑了起来，满是笑意的眼在楚岩汐冷峻的脸庞上逡巡。

　　　　楚岩汐将她的手捉住，问道：“你又想到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

　　　　莲一一无法止住笑，她望着他边咯咯笑边说：“不能告诉你，否则你肯定会生气。”

　　　　楚岩汐看着她的笑颜，薄唇轻弯勾出一抹笑容，他大致也猜到她笑的原因。他并不认为那有多好笑，可是她的笑容让他着迷。

　　　　他并未去深究为何独独喜欢她，可无论何时想起，他都忍不住满心欢喜地想去见她，而每次见到她，都忍不住想同她说很多的话。明明，他是个寡言的人，但到了她身边，他却总感觉话未说够。不知道应当说什么时，他就故意惹她生气。

　　　　她生气也好，开心也好，只要是这样生龙活虎的样子他都喜欢，他怕的，是看着她命悬一线不待朝夕的模样。

　　　　在天上做着神龙尊者时，他从未惧过天命，也不在意天命。他以为自己参透佛典，了无执念，九注心已达专注一趣，入妙奢摩他之境，是可成佛。

　　　　时至今日他才知错得厉害。他那时无憎无恨，无喜无乐，是因为他不知道所谓的爱恨是什么，他亦不知道什么是执念。

　　　　他执政时可以铁血得让六界胆寒，因为他也不知道生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是百万年不灭的神，活得过于漫长，漫长到让他略嫌厌倦，反而觉得生命不重要。就如所有神仙妖魔，虽无往生，但往生并不是他们所向往的事情。而人间，有六道轮回，一切众生在六道中轮回不息。有生即有死，有死即有生，所以对于修道者来讲，生死亦不值得挂怀。

　　　　可如今莲一一的生死却让他寝食难安，经历了那么多生离死别，那么多无奈的抉择，他无法做到像做神仙时那样心如止水、无欲无求。他精修佛学，当然知道四大皆空，一切所有相，皆会有一日成为虚妄，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一念执着，不肯放弃。

　　　　莲一一软磨硬缠，又让楚岩汐再陪着她吃了一些东西。

　　　　晚餐后他们在花园中散散步，这一夜月色并不太好，可莲一一兴致勃勃。一路走，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