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签-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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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过于匆忙以至于青瓷药碗掉在黑曜石地砖上摔得粉碎，大半药汁都泼溅在精致的绣花地毯上。

　　　　莲一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道：“这药特难喝，我不同你抢。”

　　　　楚岩汐坐在床榻边，一双深潭似的眼睛望着她，也不说话。

　　　　莲一一真受不了他这样的性格，道：“你不会夺了我的药碗就是为了方便看我？还是叫宫女再去拿一份给我，越往后拖我越没勇气喝。”

　　　　“今天不用，药性相冲。”楚岩汐的声音轻柔。

　　　　莲一一愣一下道：“就为这个你跑来阻止？”她抬手去抚他额上的汗，道：“你跑得真急，一头汗。”

　　　　楚岩汐目光中有些复杂的情绪莲一一未看懂，莲一一揣摩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现在知道错了，你看，着凉生病了。”

　　　　楚岩汐“嗯”一声接受她的道歉，手按在她肩头道：“你躺下多休息。”

　　　　他的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莲一一顺从地滑入被中，道：“在这里，我被当作瓷娃娃了，我哪有那么娇贵？在婆陀山我也时常有这样倦怠无力的时候，可是一样要刺绣、要寻草药换铜钱吃饭啊，我记得有几回昏厥在湖边，醒来只有白虎坐在我身边陪着，我……”

　　　　“对不起。”楚岩汐打断她的话道歉。

第155章　两情相悦（4）（）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命运不好……以前我以为自己被父母遗弃，心里很伤心。现在知道是天神将我从母亲怀中抓走，反而更伤心，不知道我父母有没有其他孩子，他们还记不记得我……我想还是不要记得的好，记得反是一场难受的事。”

　　　　帷幔外老太监说太医求见。

　　　　楚岩汐站起身，宫女赶快挑开幔帐，莲一一见太医正跪伏在帐外，幔帐很快放下隔绝了她的视线。未几，她听到太医请罪，而后听到楚岩汐道：“不知者无罪……”

　　　　楚岩汐显然是边走边讲话，那声音渐行渐远，终不可闻，莲一一猜想他是返回了朝堂。

　　　　太监们在她房间里加了几炉炭火，热得莲一一被子都不想盖，她被逼喝了不知多少热茶，太医也守在外面不离开。莲一一认为不过着凉，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烦劳这么多人整日围在身边。

　　　　楚岩汐有空时也过来看看她，他虽来去匆匆，但还能得空调侃她一下。她有时鼻子不通，塞得正难受时，被楚岩汐几句话说得火冒三丈，居然立时就通了，比太医的药灵了不知多少倍。感冒一点点在好，可是她的精神却变得越来越糟糕，那种力不从心的虚弱感觉再次侵袭而来，甚至连思维都似飘絮一样一丝丝一缕缕地在消失，她害怕自己不久后连正常的思考能力都没有。直到几日后她再次获准可以喝那黑乎乎让她反胃的药汁后，她的体力与神志才渐渐恢复。

　　　　有一日楚岩汐下朝后过来探望，她问那种难喝的药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喝它就会没有精神，好像神思都涣散。

　　　　楚岩汐明显不愿意回答，道：“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

　　　　莲一一很快被转移注意力，欢欣雀跃：“你不是很忙嘛，哪有时间？”

　　　　“百官都有沐假，我就不可以清闲一回？”楚岩汐说着话，伸手将她从卧榻上拉起来。

　　　　宫女应召而来服侍莲一一换衣梳洗，她还是不习惯要宫女帮忙，自己在内间换好衣服出来，却是极素色的一套淡绿衣裙。其他衣裙过于华丽，她不习惯，况且绫罗绸缎对她来讲也太名贵，她担心弄破。她穿得这样素淡，倒让给她结发的宫女为了难，所有精美发饰莲一一都感觉不适合，宫女在首饰盒里左挑右选。

　　　　莲一一抬手从桌上插花中折了一朵欲开未开的花骨朵别入发内，花枝碧绿，从花萼到花苞是深绿到浅白的渐变，倒与衣服相得益彰。宫女们面面相觑，宫中每品每阶嫔妃的穿戴都有讲究，不可随心所欲，可她们也知道莲一一是个例外。

　　　　一位宫女乖巧地端来铜镜，莲一一抬手拒绝，她转过身直接问楚岩汐：“这样好不好看？”

　　　　楚岩汐点头道：“花好看。”

　　　　莲一一不满地瞥他一眼，噘嘴道：“随你怎么说，我才不生气。”

　　　　可是她的神情与动作明明表示她生气了，楚岩汐忍不住微笑。

　　　　这是莲一一第一次出太子殿，她掀开轿帘看着外面的景色，看了许久之后叹道：“岩汐，你家……真的很大。”

　　　　楚岩汐正襟危坐，他也转头看一眼外面金碧辉煌的宫殿，道：“家？这里只是皇宫。”

　　　　莲一一奇怪道：“你以前是太子，现在是皇帝，皇宫不一直是你的家吗？”

　　　　楚岩汐身体后靠，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她，道：“这宫城中，只有一处我将之看作是家，不过现在也不是了。”

　　　　莲一一放下轿帘，问：“为什么？”

　　　　楚岩汐道：“有我牵挂的人所住的地方才称之为家，她已不在。”

　　　　莲一一听鬼帝讲过一些有关华婕妤的事情，她完全理解楚岩汐话中之意。沉默一会儿，她鼓足勇气说：“可你现在有我啊，”她略有些害羞，可还是将话讲完，“我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楚岩汐沉沉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她几乎手足无措时，他的唇弯出个极好看的弧度，“不要，你做饭那么难吃，这个家会是个噩梦。”

　　　　莲一一气急败坏。

　　　　此时皇后府邸已到，软轿停稳。楚岩汐不等太监过来掀帘即先行出了轿，莲一一看着跪在轿边当人凳的太监，那脚怎么也踩不下去，她对太监道：“走开，你挡住路，我怎么下去？”

　　　　太监哪敢退开，只将头叩得更低。莲一一求助地抬头看立在一边的楚岩汐，却见他一副打算看热闹的样子。她气恨恨地瞪他一眼，转身从另一边跳了下来，她自小生长山中，这点高度对她来讲算得了什么？

　　　　看着她扬扬得意地走到自己面前，楚岩汐只是淡淡说道：“可惜了这么名贵的天蚕丝。”

　　　　莲一一不明就里，楚岩汐微抬下颌示意道：“破了。”

　　　　破了？什么破了？莲一一疑惑地望望他，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巡视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后摆处撕了一道不小的口子。这衣服在室内不显眼，这时在阳光下，它散发出莹莹珠光，仿若珠翠满身，她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是天蚕丝？”又语气有些可惜的抱怨：“怎么这么易破呢？”

　　　　楚岩汐道：“我觉得，你这时应当关心你是否衣不遮体，而不是它易不易破。”

　　　　莲一一这时才感觉有冷风从破漏处吹入，小腿微寒。她又脸红，侧身捻住裙摆，低声道：“你不准他们偷看。”

　　　　楚岩汐弯腰将她打横抱起，莲一一脸更红，想挣脱他的怀抱：“岩汐，别闹。”

　　　　楚岩汐未理会她的反抗，迈步入内，语气平静地问她：“你是让我抱你进去换件衣服呢，还是捏着裙摆在外面罚站？”

　　　　莲一一当然选择前者，只是每一位见到他们的宫女都脸红低头，让莲一一无地自容，她将头埋在楚岩汐怀中。

　　　　“你看不到她们，就当她们也看不到你？”

　　　　“你不能少说两句？”莲一一在他怀中没有好气地说道：“你这样也不成体统。”

　　　　“时常讲体统，我有时也想不那么体统一回。”

　　　　楚岩汐抱着莲一一直入寝殿并令她们全退下，这让不明真相的宫女会错了意，她们自以为很懂事地将门窗纱帘全掩上才退出。

　　　　楚岩汐放下还在一心一意当鸵鸟的女子，道：“好了，没人了，你不必再藏。”

　　　　可是这室内怎么这么暗，莲一一暂时适应不了这光线，她伸出手正按在楚岩汐的胸膛上，赶快缩回，却被楚岩汐回握住。莲一一想抽出手，却被楚岩汐握得更紧，他的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只稍一用力即让她贴紧了他的身体。如此暧昧，让莲一一心跳如鼓，脸红过耳，她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凝滞的气氛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紧张得双手冒汗时，脸上感觉到楚岩汐的呼吸，他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亦如他的性格，沉静果断又略显霸道，可莲一一还未从被他拥吻的震惊中清醒，他已经一把将她推开，动作迅捷地来到窗前将木窗打开。他用力过猛，木窗击打在墙壁上噼啪作响后又反弹了回来。

　　　　莲一一又被唐突闯入室内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楚岩汐从她身边走过，径自来到衣橱前，随手翻了一套衣裙递给她，不再同她讲话即出了内室。

　　　　莲一一抱着衣服有些难以回神，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她想：楚岩汐这样算是害羞吗？他这样的人也会害羞？！

　　　　雨桐皇后的身材与她几乎相同，大小长短都合身，她穿好衣服出来，见楚岩汐背手站在廊檐下望着园中假山。听到她的脚步，他侧转身来看着她，眼神依然波澜不惊，可莲一一经过刚才那一吻，再见他却有些难为情，无法自控地脸红心跳。

　　　　见楚岩汐目光落在她手上握着的破裙上，她赶快解释道：“扔掉可惜，我懂织补。”

　　　　楚岩汐转回头，道：“这里是雨桐皇后的寝宫，雨桐皇后在世时，对我颇多照顾。”

　　　　虽然听到他人去世莲一一深感遗憾，但毕竟是一位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她也不伤心。

　　　　楚岩汐沉默许久之后，又道：“哪日陪我去她坟前上炷香。”

　　　　莲一一点头。

　　　　这里人去楼空，重游只徒添伤怀。楚岩汐并未停留太久，他将莲一一带回寄云阁。

　　　　莲一一看到窗前绣架上那半幅未绣完的花鸟图，忍不住将插在上面的针线拔起，针已生锈，在白色的织锦上落下难以去除的黄斑。

　　　　莲一一手指抚过绣屏，道：“真可惜，坏了一幅好绣品。”

　　　　楚岩汐道：“不完美未必就是坏事。”

　　　　莲一一见身边一应物品俱全，她选了一根包在银锡纸中的针，再找了一根金色的线，在绣架上比试时忽然记起楚岩汐还在一边等着。她不好意思地放下线，道：“日积月累的习惯，见到绣架就忍不住。”

　　　　“我说过不可以吗？”

第156章　两情相悦（5）（）　
莲一一抿唇微笑，拉过锦凳坐好，一心一意续绣。楚岩汐在旁边的书桌前坐下，拿了一张宣纸出来研墨写字。

　　　　日已当午，阳光将初夏点点新翠映照得透明如玉，蝉鸣深院。

　　　　因为莲一一喜欢寄云阁的悠远清静，楚岩汐索性让她搬到这里来居住。他每日下朝返回这里，心情都有些异样，那是一种归家的感觉，那么让人向往又迫不及待。

　　　　至那次难得一日的闲适后，他又总是太忙，天未亮即出，直至月现中天才能返回。莲一一也不刻意等待，她知道他再晚回来，都会到她床前看看，遇到她醒着时也聊上几句。

　　　　他们并未住在一间房，楚岩汐住回自己小时的房间，莲一一住在华婕妤曾住过的地方，两间房隔着一道月亮门。偶尔楚岩汐累到难以入眠时，他会来与莲一一挤一张床，但行为从不越轨。

　　　　楚岩汐情深言浅，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两句情话几乎不可能，他更未讲过要迎娶她的事。而莲一一早就听鬼帝说过，帝君即位要守三年国孝，所以她亦不追问，况且，她也有些不好意思。

　　　　有一日，楚岩汐回得偏早，他先去房间换掉了厚重的朝服，屏退随从，独自沿着花间小道来到荷塘亭前，远远已见莲一一在粉金的夕阳中低头调琴，琴声琤琤，极简单的音符，并不成调。已是盛夏，满池盛开的荷花正悄悄收拢花苞，莲花清香洋溢在空气中。

　　　　立在一边的宫女远远见到帝君，正要跪拜，楚岩汐给她们一个手势让她们不要出声。

　　　　莲一一专心致志，并未发现周边的宫女静悄悄地退后几步。她抬起头回想日间乐师教她的手法，再重低头去拨，可是所发的乐音总不理想。

　　　　她连试几次都不满意，挫败地抬头看着面前石桌上摆设得满满的美食。她早就饿了，楚岩汐传了令说要在这里进晚膳，一切都已备好，却不见他的人影。餐盘中食物摆放得极美，衬上精致的饰边更似艺术品。平日宫中给她准备的食物已让她感觉美不可方物，让她不忍心下箸，而给帝君准备的饮食则更上一层楼，让她惊叹。

　　　　她嘀咕道：“这么多？他长这么瘦，需要吃这么多？……摆得再漂亮不也是被吃掉嘛，真会折腾人。”

　　　　“背后讲我坏话！”一道冰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莲一一被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是楚岩汐，她脸上绯红，强辩道：“你在背后听人墙角，也不算君子所为。”

　　　　楚岩汐抬手让跪了一地的宫女起身，道：“我何时标榜过我是君子？”

　　　　莲一一愣了一下，道：“我未读过书，辩不过你。”

　　　　楚岩汐不急不缓地回道：“这与读书有什么关系，我又未同你谈诗歌词赋，明明就是你太笨。”

　　　　莲一一转回身去不看他，道：“成日笑话我笨对你有什么好处？”

　　　　楚岩汐在她身边的一个石鼓上坐下，道：“为什么要好处？损人不利己也是一种境界。”

　　　　莲一一望着他，想了半天还是无语反驳，她最终放弃，低头顺手在琴上拨了一个音符。楚岩汐侧倾过身体，左手从她背后绕过，将那根弦下的雁柱轻轻地推动一点位置，右手握住她的手在弦上再拨一次，果然是她想要的那个音色。

　　　　她不禁抬头看着楚岩汐，心悦诚服地说道：“你怎么知道要调这里？”

　　　　楚岩汐不以为然：“琴棋书画，我们必学的功课。”

　　　　莲一一道：“也蛮好啊，有学就很好。我小时候下山，听到院墙中有琴声传出，我很羡慕，一听良久。有时看到门楣上的春联，也好想认识，可是那么大的字，我居然一个不识。那时我以为婆婆很疼爱我，也想要她教我，她看起来什么都懂一样。她说，‘哲夫成城，哲妇倾城’，女子什么都不用学才最好。我那时想，或许是因为我们太穷，付不起纸笔费用，现在想想，却是她认为我迟早死路一条，学了也没有用。”

　　　　说到伤感处，她却释然一笑，转眸看着楚岩汐道：“你看，我现在也可以学了，我蛮开心。只是那位乐师平生从未见过我这么不开窍的学生，他每日教得一头汗。”

　　　　楚岩汐看着晚霞中她的笑颜，连日的调养，她的脸颊终于生出一点红晕。他不知还要等多久，莲一一才能完完全全地回到他身边，让他不要每日都这样担惊受怕。

　　　　莲一一被他凝视得不好意思，况且他们两个贴得确实也太近。她略微向一边移一移让出点位置，道：“你既然精通琴艺，可否弹首曲给我听？”

　　　　楚岩汐看了看这张十三弦琴，道：“我当时所学不过是为了应付，我不喜欢弹琴。我曾有位好友，常过府弹琴给我听，他的琴只有五弦，却囊括世间一切奇妙音符，仿若天籁。”

　　　　一席话，说得莲一一无限向往，她道：“他现在不来了？我真希望有幸能听到他的弹奏。”

　　　　楚岩汐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盖了眼中无法抑制的悲伤，虽然内心伤痛难耐，他的语音却依然很平静：“他去了天外，或许不会再来。”

　　　　“天外？”莲一一感觉奇怪，道，“天外是哪里？我们能去吗？或许我们去找他？”

　　　　可这几句简单的问话却让楚岩汐动了气，他起了身不耐烦地说道：“你哪有这么多问题？我饿了，侍膳。”

　　　　莲一一对他瞬息变脸已经习以为常，也随着一起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