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签-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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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闹，小雪。”霍铮用力将手抽出来，道，“你乖乖躺着，我马上回来。”

　　　　慕雪趴在床上，拉过被子遮住头不理他。霍铮知道她又在闹小孩子脾气，也不在意，开了门下楼去打水。在灶间，又听到在这里住宿的人谈论有关宫中广征秀女的事情，大家都是道听途说，各人所说的都不太一样。

　　　　霍铮来自皇宫，对这类事更加敏感，他听出一个大概，说的是大约三年前，宫中老皇帝病重，三皇子与国师代为摄政。老皇帝总是重病却又不死，国师说需少女之血配药，所以要求各地进贡少女只为取血。又有另一种说法，是说三皇子坐上代理国君的位置，荒淫无度，广征秀女。但无论哪一种说法，都让有女儿且到应征年龄的家庭担心，甚至出现抢亲的现象，即在路上抢一位未娶亲的男子回家当夜拜堂成亲。

　　　　霍铮回去将听到的事情告诉慕雪。

　　　　慕雪将毛巾递还给霍铮，笑嘻嘻地说道：“霍哥哥，危险的不只是我啊，还有你呢。明天我在路上喊一句你未成亲，是不是马上会被人抢走？”

　　　　霍铮却不感觉这是件好笑的事情，他在宫中多年，知道宫中都是令出惟行，这样带着慕雪往前走确实危险极大，若碰上官兵查道，他应当如何回答？

　　　　他让慕雪站好，上下打量，思索要不要将她换成男孩的装束，但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嘴唇红润就似最鲜艳的玫瑰，冰肌玉骨，怎么看都过于娇丽。再说身材也太好，光靠衣装如何装得出男子？目光再拙的人也能看出她是位女子。

　　　　慕雪在霍铮不停打量的目光下不显局促，反而落落大方，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时配合地转一个圈给他看。

第105章　致命初吻（2）（）　
霍铮看到她的笑容，更加没有底气，道：“你一笑，更不行，哪有这么闭月羞花的少年郎。”

　　　　“霍哥哥，我有个主意，”慕雪与他相处多年，不用他细说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说道，“我们扮夫妻啊，这样我们两个都安全了。”

　　　　霍铮摇头道：“那更假，刚才没有听到别人说我是你爹爹吗？我比你年长近二十岁，确实是当你爹的年龄。”

　　　　“不会，”慕雪上前拉着他的手臂道，“霍哥哥哪有那么老，楼下的老头没有眼光，我们装夫妻肯定很搭衬。再说我爹几十万岁，你跳起脚也比不上。”

　　　　霍铮被她逗乐，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道：“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你若真被抓进宫里去，太子殿下不在，我根本无法救你出来。”

　　　　慕雪晃着他的手说道：“我没有说笑啊，霍哥哥，你真的不老。”

　　　　霍铮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无奈地说道：“好像……只有这个方法。”

　　　　慕雪跳起身来拍手道：“好哦，很好玩啊。霍哥哥，我是不是要改口叫你夫君？”

　　　　霍铮心里依然愁闷，皱眉道：“小雪！”

　　　　慕雪噘了唇赌气：“霍哥哥是真担心我还是假担心我？是不是我被官府抓走你才开心？本来你就不想带我出来，正好甩脱我。”

　　　　“小雪，洗漱好了快睡，明天我们还要赶路。”霍铮不想同她理论，他从来没有辩赢她的时候。

　　　　慕雪扭过身，她同小时候一样，眼睛一眨就可以流泪，眼睛大的人似乎泪珠也大，一滴滴砸在木板地上，噼啪作响。

　　　　霍铮最怕她流泪，赶快拉住她哄：“小雪，我今天累了，听了宫中的事情又有些烦恼，我们明天再谈好不好？”

　　　　小雪倒从来不难哄，她抽泣着“嗯”了一声，走到床边，解了外衣摊开被子躺下。

　　　　霍铮回到桌边吹灭油灯直起腰，手习惯性地按在佩剑上。眼前的情形与往日的情景相撞，无数个夜晚，他站在黑暗中守护着那个人，倾听他的呼吸。熟悉的场景让霍铮的心仿若被重锤击中，难耐的剧痛让他弯腰扶住桌沿，心里忍不住呼喊：殿下，您到底在哪里！

　　　　“霍哥哥。”小雪听到他的闷哼，赶快坐起身。

　　　　“我没事，”霍铮喘息一下，“你快睡。”可是他的情绪还未恢复，语气中仍有伤心的意味。

　　　　慕雪道：“你坐我身边好不好？这个陌生的地方我害怕。”

　　　　霍铮将佩剑解下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坐下。慕雪刚醒来的那一段时间，难以接受父母逝去的现实，每夜霍铮都陪在她床边，坐等她睡熟才离开。后来则成一种习惯，虽然不再每夜陪至入睡，但隔三岔五，慕雪总能找个理由让他陪着。

　　　　霍铮斜坐床头，慕雪裹着被子黏上来，头贴着他的大腿。霍铮无意识地伸出手，轻拢她的头发，而脑中对楚岩汐的记忆如海潮般涌入。

　　　　“我累了，你抱。”

　　　　“你根本就不会，何必哄我？”

　　　　“我是君，你是臣，你没有权利提问，只能回答！我该做什么，也轮不到你来指点。”

　　　　“霍铮，你不用自责，你中了他的法器，日落后即受他控制，由不得你。”

　　　　“在这儿等我。”

　　　　“我身体弱一些，神智却清醒。”

　　　　“你在逼我？！”

　　　　“霍铮！我还未死，当今太子还是我。你现在就阳奉阴违，还太早了点！”

　　　　“我已不是太子，你没有必要行礼。”

　　　　“你敢死！我算过你的天命，活到九十岁儿孙满堂，你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我楚岩汐连梅花易数都测不准！”

　　　　“哥哥，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在这里，若我不是楚岩汐，就是小齐，你的弟弟。”

　　　　……

　　　　霍铮在黑暗里流泪，无法自控。

　　　　原来对楚岩汐的记忆就如镶嵌在地底的岩层，结实而永久地存在。所有的细节他全都记得，从第一日到楚岩汐身边开始，一直到最后那一夜的分离，殿下平日话不多，可他说过的话，霍铮记忆犹新。

　　　　他脑中充斥的全是楚岩汐各个时期的样子：初见时的小小孩童的样子、七年后再见时的样子、他长到同自己一样高大的样子、他皱眉不悦的样子、他深思的样子、他握着书卷看着窗外思绪万千的样子、他运筹帷幄的样子、他威风八面的样子、他在半睡半醒间流露出的无助的样子、他浅浅微笑的样子……

　　　　霍铮闭上眼睛，在心中暗暗给自己催眠，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又在异域桃源，所有的伤心、所有的过往都是一场梦而已。小齐是他的弟弟，有着这份血缘的牵连，他们永远都分不开。

　　　　他曾经是那么恐惧异域桃源，恨不得早一日逃离，可若知道离开桃源的代价是要与楚岩汐分开，他宁死也不肯离开那里。

　　　　霍铮如自己所愿地入睡了。

　　　　慕雪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这位斜坐床头的男子。她也想念着太子殿下，但从来不敢在霍铮面前提。她曾偷偷地缠着赤焰星君，要他们施展法力查探楚岩汐的下落，可即使是他们，也找不到楚岩汐在人世间的任何踪迹。

　　　　神荼来赤焰宫探望过他们一回，也无法告知楚岩汐的下落。

　　　　天雨花池已消失，他们即使想再入异域都没有通路。

　　　　慕雪私下问过神荼，殿下是否真讲过要霍铮等他回来？

　　　　神荼答，是真有其事，只是现在他也怀疑，楚岩汐这样说是不是只为给霍铮一个念想，因为霍铮在天雨花池前曾讲过若殿下死，他也要以身殉主。

　　　　她问他们那一日到底是怎么出的异域，可神荼也回答不出。

　　　　慕雪凝目看着闭目沉睡的霍铮，她一反平日嘻哈无度的神态，轻声叹口气，将被子拉上来轻轻盖在他的身上，今夜霍铮太过沉迷于梦境，没有像平日那样被惊醒。慕雪咬咬唇，大胆地扶住他的肩，让他轻轻侧躺下，霍铮还是未醒。慕雪忍不住微笑，她不敢将霍铮搬正，任他一双长腿搁在踏板上。

　　　　梦中，霍铮穿过一片水雾迷漫的沼泽，忽见前面草坡上负手立着一位身形劲瘦的年轻人，他正仰望天空，玄色合身衣衫更衬得他修长的身体挺拔冷傲。

　　　　霍铮太熟悉他的身影，顿住脚步不敢上前。

　　　　所谓近乡情怯，日日盼望能见到他，可是一旦他就站在眼前，霍铮却没有勇气前行。只怕如每次梦中所见，走近看到的，却是一张不熟悉的脸。

　　　　年轻人听到动静，低下了头，霍铮看着他冷肃的面容，不由自主地跪倒，“殿下——”

　　　　楚岩汐身影一闪，以霍铮无法察觉的速度移形换位，瞬间到达他面前。

　　　　三年未见，楚岩汐一点未变，长眉冷目，直挺的鼻，凉薄的唇。要说未变也不尽然，他又长高了一些，肩宽了许多，脱离了少年人的瘦削，有了青年人的体型。

　　　　他低头看着霍铮，许久才道：“返回赤焰宫，照顾好慕雪，等我回来。”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悦耳，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霍铮泪眼模糊，他一字一顿道：“殿下，我哪里都不去，只留在这里陪着您。”

　　　　楚岩汐看着他，既没有发怒，也未再说什么。片刻后，他在霍铮身边盘膝坐下，看着远处烟霞明明灭灭。因为靠得足够近，霍铮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寒凉而内敛，让他不禁联想到冰雪。

　　　　或许是连日行走太累，又或是他不愿从梦中相伴的情景中醒来，霍铮一觉睡到天亮。他睁开眼，见到慕雪头抵着他的胸口还未睡醒，为了照顾他盖到被子，慕雪也横着睡，屈着一双腿蜷着身体，想必这种睡姿并不舒服，但她倒是睡得挺香甜，双颊胭红。这样看她，还是小时候那副俏蛮可爱的样子。

　　　　霍铮小心地坐起身，慕雪还是醒了，霍铮道：“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慕雪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道：“你走了我怎么睡得着？这被子上一股怪味道能将人熏死，我要闻着你的气味才能睡。”

　　　　“哪有那么夸张？况且，你哪需要盖被子？”霍铮大手将她要抬起的脑袋一按，道：“继续睡。”

　　　　慕雪嘀咕道：“谁说的？”

　　　　毕竟是少年人，嗜睡，她说完这句话，睫毛一眨一眨，又闭着眼睛睡着了。

　　　　霍铮拿了剑到客栈后院的空地上练剑，他明知自己再练也及不上楚岩汐的万分之一，但他从不懈怠练习，他不奢望能超越殿下，只希望超越昨日的自己，只为有一日重返殿下身边时，他比曾经更强。

　　　　客栈中的人逐渐醒来，霍铮也练完剑，去厨房给慕雪打水洗漱并带她下来吃早餐。这个客栈的床被不太干净，饮食亦粗糙，馒头中的碱放得不太均匀，迷迷糊糊坐在桌前吃饭的慕雪被未散开的苦味涩得彻底清醒。她的那个样子，让霍铮忍俊不禁。

第106章　致命初吻（3）（）　
“不准笑，看到我出丑你就开心。”

　　　　“哪里，我们小雪怎么样都不丑。”霍铮答道。

　　　　“霍哥哥现在也会夸奖人啦，好大的进步。”慕雪笑道，“以前的你，同太子哥哥一样，太不苟言笑，沉默得能让我闷死。”

　　　　霍铮脸上的微笑陡然消失，慕雪也知一时开心讲错了话，她垂下眼眸，道：“霍哥哥，我又惹你伤心了，对不起。”

　　　　霍铮看着她，道：“小雪，我昨夜梦见殿下，就似那次土地带我入梦一样的感觉，是梦又不是梦……”

　　　　慕雪惊喜道：“真的？太子哥哥说什么了？”

　　　　霍铮正要说话，门外一阵喧闹，杂乱的脚步在饭堂前停住。隔寒的厚布帘被掀开，十几个官兵打扮的人鱼贯而入。

　　　　领队者说：“查店！宫中选秀女，但凡符合年龄的未婚女子都要被送入宫，不可私藏。”

　　　　饭堂中虽然有那么多一起用膳的人，但慕雪是那样出色，轻易就将大家的目光吸引。领队者一双不大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慕雪，眼神中尽是惊艳，心里盘算着可以领到多少奖赏。

　　　　霍铮将慕雪拉至自己身后，道：“官爷，这位是在下的内人。”

　　　　领队者冷笑着上前，道：“胡扯。店家明明说你们是父女，怎么现在又是夫妻，拿大爷们消遣是吗？”他一抬手即令手下上前去捉慕雪，其他用饭的客人见状偷偷溜走。

　　　　既然瞒不过，霍铮也不再费口舌，拿起桌上的剑。

　　　　剑，是一把极普通的便宜铁剑，而剑鞘更是粗糙。看着霍铮将这样的剑拔出来，几位官兵都忍不住在笑。不过他们的笑容未持续多久，他们很快发现剑术好到一定地步时，剑好不好并不重要。

　　　　慕雪退至窗边，她亦习剑，在赤焰山闲得无聊时与霍铮对阵练一练，霍铮剑法如何，她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

　　　　窗外挂有一盆禁冻的花草，有只蝴蝶在这晨光中瑟瑟飞来，慕雪伸出食指，蝴蝶停在她的手指上。

　　　　“霍哥哥，你看，好美的蝴蝶。”慕雪转过身递给正在打斗的霍铮看。

　　　　地上已躺了七八位伤者，还有六人将霍铮围在中间，霍铮已三年没与人真刀实剑地对阵，与慕雪练时总怕伤了她，不敢使出真气力。但他很失望，这些人的能力实在太差，十几人合力都不及慕雪，让他兴致全无。

　　　　慕雪有些气恼，道：“霍哥哥，你快一点，蝴蝶要飞走了。”

　　　　霍铮抽身后撤赶至慕雪身边，任那几个人东倒西歪滚了一地，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蝴蝶翩翩飞远。

　　　　那是一只蓝翅蝶，果然很美。

　　　　两个人如此轻慢的态度让官兵们气恼不已，但技不如人，他们无可奈何，拾了剑相互搀扶着离开。等他们走远，店家才敢回来收拾残局，一双眼睛不住地往这一对继续吃早餐的人身上瞟，其实他也想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再次上路，慕雪习惯性地挽着霍铮的手，道：“霍哥哥，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内人，讲得真生涩，谁都听出是假的呢！”

　　　　见霍铮没有回话，她也不意外，一边走路一边怡然自得地看四周景色。走了好一会儿，她才突然想起，道：“你刚才说在梦中与太子哥哥相见，他说了什么？”

　　　　霍铮转头看她一下，道：“照顾好慕雪，等我回来。”

　　　　“然后呢？”慕雪仰头问他。

　　　　“没有了。”

　　　　慕雪看着他线条刚硬的侧脸，没有再问什么。

　　　　霍铮久处宫中，并无走江湖的经验，不太懂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他刚才在客栈中将那几位官兵打伤，很快就惹来一大批官兵，而每一批后面总还有势力更强的另一批。他这两个月一路走一路收拾过去，不小心将自己收拾成江湖中的知名人物。有剑客特意找他来比试，亦有不少人慕名而来请他做义军的领袖，这时霍铮才知道这三年来发生了不知多少起义，而皇权已到了即将崩溃的地步。

　　　　霍铮一路也看到了许多他曾经生活在宫中不曾看过的景象，亦知道民众活得水深火热，但要他去反皇室，他还是做不到。无论楚岩汐是否还在宫中，也无论他是否还是太子，在霍铮心里，皇宫就是楚岩汐的家。

　　　　面对人们的误解，霍铮选择了逃避，他并非人们想象中的英雄。

　　　　慕雪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支持，霍铮放弃官道走山路，她也不抱怨。虽然这样避免了再遇见官兵或是义军，却不可避免地会遇见野兽，不过正好让他们解决了没有食物的困扰。

　　　　只是越靠近京城，天气越寒，已是隆冬。他们在赤焰山住了整整三年，对积雪一点都不陌生，霍铮已习惯严寒天气，而慕雪有赤焰石护身，再寒冷的天气也是一套单薄衣裙，在寒风中飘飘若仙。

　　　　他们在深山处找到一处房屋，看来被主人废弃良久，霍铮将小屋略做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