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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令GL-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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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初见素勒,情绪大起大落。从素勒走过来开始,她整个人就完全不受控制的发懵。皇后还在乎她!皇后还说既往不咎,还要带她回坤宁宫,桑枝几乎喜极而泣,以为不仅能陪在心上人身边,也终于苦尽甘来再也不用去外院过那种日子了。她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中,直到太后口谕到达坤宁宫,桑枝才仿佛当头一棒似的被打醒了。
当初,她是被太后带走的,也就是说,从那日开始,她就是慈宁宫的人。这就意味着,即便是皇后也没有资格对太后宫里的人有调配权。尤其是她刚进慈宁宫就直接被扔进外院那种地方,可见太后对她的厌恶。如果说皇后可以既往不咎,那么太后呢?不,太后不是皇后,绝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桑枝刚刚大悲大喜罢,又一瞬间如坠冰窟。她几次开口,想让皇后不要为了自己讨太后嫌,桑枝也早已经看清皇后不过是太后的棋子罢了。但她一次又一次,都没能开口。她不能,如果说服皇后,她是不是又要回到外院?不要,绝不!
可难道就要让皇后因为自己得罪太后吗?爱她,不仅对她毫无裨益,反倒将她推上风口浪尖,这算什么爱?哪里还配谈爱。桑枝心中矛盾极了,她左右摇摆拿捏不定,心上如同压了座山让她喘不过气。在如此两难的情况下,她不由得侥幸的想,万一太后好说话呢?万一困难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呢?不管怎样,有机会就不能放弃。如果到最后真的会危及素勒,也不妨那时再说。桑枝终于咬牙下定决心,一抬头就已经到了慈宁宫门口。巍峨的宫殿,斗大的金色匾额,无不透露着慈宁宫的威严和不容侵犯。桑枝心里打了个抖,紧张地咽口水。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然失去了从容。只因为这场见面关系着她的未来,很可能也关乎着皇后的未来。除素勒之外,她不在乎大清王朝的任何。如今她最在乎的自己和皇后都要进入这场不知输赢的博弈里,她未战已然先发抖。
倒是一旁的皇后,依然面色平静。单从外表来看,看不出丝毫怯势。皇后转头看向桑枝,见她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如临大敌似的,不由有几分心疼。原来的桑枝不会这样的,皇后心底一阵悲伤,可是人总会在失去一切之后对得到有巨大的执念。有执念就会在乎,在意之心又不能很好的处理,就已经落在下风了。皇后心想,是自己毁了桑枝。让她经历了非人的苦日子,便对能摆脱那种日子充满渴求。桑枝在乎,太在乎,又太缺乏勾心斗角的历练,纵有智谋却被情绪操控,此刻心中又因自己默默抓住皇后而煎熬,她完全没有意识去处理这些搅在一起乱糟糟的情绪。
“相信我。”皇后动作极小地朝桑枝一步,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对桑枝微笑,“桑枝,相信我。”
桑枝的心一颤。素勒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桑枝能听见。素勒的微笑是那样自然而笃定,仿佛一颗定心丸顿时稳住桑枝纷乱的情绪。桑枝看着她,一时情难自控眼眶有些潮。素勒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素勒了。
慈宁宫正殿。
仍旧是苏麻喇姑陪着太后,两人正有说有笑的闲聊着什么,远远地看见走过来的皇后和她身后的桑枝,这才打住。
“臣妾给母后请安。”
皇后行礼,桑枝在皇后脚边跪了下去。
“平身。”太后这话只对皇后说,桑枝却得继续跪着。
“谢母后。”皇后扫一眼桑枝,见太后根本没有让桑枝起来的意思,犹豫一刻,也只是抿抿唇不再多言。她不能一开始就表现的太明显。毕竟桑枝是奴婢,太后想让她跪着,哪怕跪到死都没人能说一句话。
“天色不早了,从哪来就回哪儿去。”太后淡淡道,“皇后给你脸,你自己也要知道要脸。”
这话就是说给桑枝听的了。皇后心里一咯噔,没想到太后上来就直接对桑枝开口,桑枝一个奴婢,太后说什么话她都只有遵旨的份儿。这和皇后原来设想的完全不同,皇后来的时候想,不论太后对自己说什么,自己都能应对。可万万没料到太后直接拿桑枝开刀,如今桑枝还是慈宁宫的人,太后教训自己的宫人,便是皇后也不能插手。
皇后暗自握紧拳头,她这会儿深刻体会到太后为什么是太后了。太后的招数根本不是一般人想得出来的,按理说,既然同时召来皇后,哪有不问责皇后反而跟奴才说话的道理?偏偏如今太后一句话,让皇后满心积攒的策略根本无处发,太后根本不跟她过招,四两拨千斤的直接把所有问题抛给了问题源头桑枝身上。可谓无招胜有招,皇后只有看着的份儿。
桑枝也怔住了。她原来以为,自己进来只有跪着听皇后和太后说话的份儿,哪里料到太后的矛头一开始就直接指向了自己?尤其是太后这不好听的重话一说,桑枝但凡敢不照做,就是抗旨不遵的杀头大罪,她毫无反抗的余地。要是不走,太后可以立刻就以抗旨罪取她性命。
她和皇后还一招没动,刚来就被太后无关紧要的一句话将住,完全置于被动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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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这电光火石间,皇后只愣怔片刻,随即眸光深深,面无表情地接口道,“既然母后下旨让你回承乾宫,那你便回承乾宫去吧。不是本宫容不下人,只是你是皇贵妃割爱送来自己的得力丫头,纵有不是也该交还给皇贵妃处置。”皇后又面带微笑的看向太后,“还是母后考虑周全,臣妾到底年轻。就该让桑枝回承乾宫,不然只怕旁人还当臣妾这个皇后嫉妒皇贵妃,故意拿承乾宫的奴才出气,没得让皇上看低我。”
谁也没料到皇后竟有这番说辞。很明显太后是让桑枝回外院去,可人家皇后偏偏不是这么理解的,皇后就听出这个意思来了,也不能怪人家不是?况且皇后娘娘的说辞有理有据,一本正经的义正言辞。让人无可辩驳。桑枝听得心中大大松口气,只要不是让自己回外院就足以谢天谢地了。
皇后说罢,苏麻喇姑惊讶地看着她。唯有太后不动声色的听完,垂着眸子没什么反应,须臾突然笑出声来,笑道,“皇后言之有理。”说话时都是掩不住的笑意,然而那笑就仿佛看到小孩子的拙劣把戏一样,让人听着是深觉可笑又意味深长的语气。
皇后终于暗地里松口气,紧绷的神经才敢有一丝放松,遂盈盈拜倒,“是母后英明。”
太后终于抬眸,一双深亮的眼睛盯住皇后,一字一顿缓声道,“皇后所言甚是,承乾宫的人应该让承乾宫处置。”
那神情让皇后没来由地心里一咯噔,果然太后接着道,“那就让皇贵妃亲自到慈宁宫来领人吧。”又漫不经心道,“哀家倒要看看,皇贵妃会怎么处置一个坏了皇后侍寝的奴才。”
皇后脸色一白,顿觉大事不妙。她拿不准董鄂氏会不会为桑枝冒险,就依着过去这些日子董鄂氏对桑枝不闻不问的态度,再加上当初为了给皇后请罪把桑枝打得血肉模糊的教训,皇后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只怕皇贵妃为了讨好太后,会直接赐死桑枝以谢罪。毕竟破坏皇后侍寝一事可大可小,要是不拿到明面上来说,也不过就是暗地里让桑枝吃些苦头。可要是真上纲上线,那罪责是一定会追究到皇贵妃头上去的。皇贵妃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岂有不舍车保帅让桑枝以死谢罪的道理?
皇后面色苍白,心知自己不是太后对手,只怕再闹下去,桑枝脑袋立刻就搬家了。情急之下,皇后起身跪倒在太后面前,沉声道,“回母后,既然这是坤宁宫的事,就请母后让臣妾自行处理吧!”她深深叩首,“臣妾既然身为中宫之主,就该当担起后宫的担子来。要是连坤宁宫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还要劳烦母后费神,臣妾有何颜面面对其他姐妹?遑论执掌中宫。臣妾不敢让母后费心,就请母后成全,让臣妾自行处理此事吧!”
太后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看着跪倒在地的皇后,太后眼中露出厉色。她久经风雨,又怎么听不出皇后这冠冕堂皇的话语背后其实是让步妥协,说白了就是求饶。虽然皇后话里话外没为桑枝说一句话,可那一跪,已然比任何话都要重了。太后眸中深深浅浅,连苏麻喇姑看着这情形都心里咯噔下,十分不安。纵然服侍太后大半生,但是对于太后此时的心意苏麻喇姑也只是模模糊糊有点感觉,太后的态度让苏麻喇姑也有点拿不准。怕只怕皇后这一跪,让太后起了必杀桑枝之心。
慈宁宫里霎时安静下来,静得桑枝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没想到皇后竟然会郑重其事的下跪,虽然明着跟自己没关系,但桑枝心里又岂能不明白?一时间感动至极,又心酸至极。卑微与无能让自己连自救的能力都没有,竟然还要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为救自己下跪!桑枝心中激荡,暗自咬紧了牙关。
就在这时,太后的目光突然移过来,直直落在桑枝身上。感受到那道如芒刺在背的目光,桑枝身子一僵,握紧拳头缓缓抬起了头。她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太后,那个年过半百高高在上的传奇人物。太后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那是经年累月的血光厮杀才能锻炼出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时间在太后身上叠加的气势和威严,让桑枝虽然勉强抬起了头,但止不住心头发抖。她竟然扛不住,承受不住太后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精亮的眸子,只勉强撑了片刻,终究还是默默低下头去。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终于,在让人喘不过气的氛围里,太后缓缓开口,“既然如此,就按皇后说的办吧。”老人家幽幽道,“哀家老了,也不想多管闲事。”
此言一出,众人都长长舒一口气。老太后的态度缓下来,好像空气才活泛起来,慈宁宫都跟着活起来。
“臣妾,谢母后恩典!”皇后跪在地上,压着语气中带着喜悦的颤音,说着恭维的话,“母后宝刀未老,定能长命百岁,与大清共享万世!”
太后好笑又无奈的嗤笑一声,“什么话,把哀家说成老不死了都。”
这种玩笑话也就只有太后能这么说,皇后可不敢,顿时脸上一阵发烫,“母后乃大清太后,受老天庇佑,福寿齐全。”
太后脸上露出笑容来,苏麻喇姑见状这才跟着道,“皇后娘娘快起来吧,太后这是逗你呢。”
“哀家难道说错了?”太后不依不饶地瞪苏麻喇姑,“哪有人能活一万年的!”又道,“皇后,起来你说说。”
皇后这才敢起身,笑着道,“别人不好说,但母后您福泽深厚,长命百岁有什么难的。”
“哎呦,你们这些人啊,”太后笑出声来,嗔怪道,“就会哄哀家开心!”
说说笑笑,慈宁宫的气氛顿时变了个样。只有没资格说话的桑枝从始至终跪着,默默听着主子们谈笑,像一个看客眼睁睁见着慈宁宫天气变来变去。然而,慈宁宫的天气到底是晴天还是阴雨,却直接关系着她这个奴才的小命。更确切地说,太后的脸上是晴是雨不仅决定了慈宁宫的天气,更加决定着桑枝的生死。
眼见着晚膳时间就要到了,皇后应该回坤宁宫去。通常后宫用膳,都是各宫吃各宫的,只有在盛大节日才凑一起,不然吃个饭还不够磕头行礼的。就比如每年团圆宴,菜色上齐后,举第一杯漱口时,皇上皇后要先跪下去说,请太后漱口。太后漱口罢,皇上皇后起来漱口。这之后其他宫妃才敢漱口。接下来吃第一道菜,皇上皇后又要跪下请太后用膳,太后尝一口他们才能起来,然后其他人要等到皇上皇后举箸吃过后再吃。不仅如此,每道菜的第一口,每敬一杯酒,都要先跪请太后,然后皇上皇后用,最后才轮到宫妃。一顿饭吃下去,光是跪就已经跪去一半时间,就别说饭菜什么味儿了,大家光是跪就累得不轻。故而,日常用膳都是各宫各自用膳,没有尊卑等级的礼仪要遵守,好歹能好好吃口饭。这会儿皇后陪着太后说说笑笑,聊了多久桑枝就跪了多久。但这么长时间,皇后一个眼角都没分给桑枝,根本没往桑枝那里看一眼。桑枝也一直乖顺默然的跪着,仿佛自己是个透明人。尽管她营养不良的羸弱身子早已经疲累不堪,膝盖都没感觉了。
这一切当然太后都看在眼里。看皇后的眼神就没往桑枝那去,这才稍微心里舒坦点。遂道,“陪哀家半天了,皇后回去用膳吧,不然宫人不好准备。”
皇后心里暗自松口气,强忍住不往桑枝那里看,笑道,“那臣妾就不耽误母后用膳了。”她福了一礼,“臣妾告退。”皇后慢慢往后退,走到桑枝身边,看向桑枝时顿时眼神软下来——桑枝跪太久了!正打算带桑枝走,忽然太后悠然开口,“她留下。”
皇后一僵,难以置信地望向太后,惊讶道,“母后!”语气里满是焦急。
太后脸色冷下来,“哀家只是让这奴才陪着吃顿饭,皇后有什么异议?”
“……”皇后满腹的话说不出来,不由得把眼神移向太后身旁的苏麻喇姑,苏麻喇姑给了皇后一个宽慰的眼神,皇后这才咬咬牙,赔笑道,“臣妾只是担心桑枝没服侍过母后,怕伺候得不周到。”
“周不周到也要等伺候完才知道。”太后似笑非笑地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对承乾宫的奴才倒是真仁慈。”
皇后神经一绷,暗自握紧拳头道,“臣妾身为皇后,本该对各宫一视同仁。”她心中七上八下,可又不能强行把桑枝带走。万万没料到,太后根本不针锋相对,反而是旁敲侧击的出手,打的皇后无从还手。如今太后既然允诺皇后自行处理坤宁宫的事情,就是先给了一颗枣,要是皇后不好好接着枣还要迎头而上,那么接下来的就只有当头一棒了。看一眼仍旧跪着的桑枝,皇后咬牙,吞下所有的不安,硬着头皮笑道,“臣妾告退。”她不得不把桑枝独自留在慈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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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用膳,慈宁宫里奴才们来来往往却有条不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整个吃饭的过程都十分安静,连太后都谨守宫规不曾说过一句话。
桑枝从夕阳西下跪到夜幕笼罩,弓着腰低着头,一动不动,整个人都有点脑充血,双膝好像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终于,晚宴摆好,吃完又被撤下,慈宁宫里重又安静下来。苏麻喇姑照例给饭后消食的太后捶腿,太后扶着额坐在软塌上,“让小丫头来就行了,你且坐会儿。”
苏麻喇姑道,“小丫头不知道轻重,老奴不放心。”遂跪在垫子上着手给太后捶腿,“再说,老奴这辈子就指望着伺候太后您老人家了。要是都交给小丫头做,老奴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大把年纪还能有什么用。”
“听听这话说的,”太后好笑的啐她,“惯会蹬鼻子上脸,明知道哀家离不开你,还故意说些话找事儿。”
苏麻喇姑脸上的皱纹笑出来,“老奴可也离不开太后。”
“没脸没皮的话,也就你这老不羞说得出口。”太后哭笑不得,一指头戳在她额上,“看看不让旁人笑话你。”
苏麻喇姑理直气壮道,“谁敢笑话老奴!那都是没福分的,嫉妒老奴好命能一辈子伺候太后!”
她们有的没的说笑,让一旁的桑枝听着心中竟莫名有些暖。这深宫里,太后有苏麻喇姑这么一个稍微敢“蹬鼻子上脸”的人陪着,该是填补了多少荒凉苦涩的岁月。桑枝跪的有些撑不住,忽然听苏麻喇姑说,“桑枝,你说说,我说得可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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