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火蒙尘-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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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依旧穿着绿衣黄裳，右手拎着一壶酒，话语间，抬手便直接将手中执着的酒壶中的酒倒进了自己的口中，酒水洒落在唇边，女子便用手指缓缓随意的抹去，瞧着九玥的一双凤眼明澈得很，妩媚天成，然而并没有丝毫的醉意，好似那酒壶中盛的是水，而并非是酒。

　　　　果然，就在月橘的话语才刚落下片刻，九玥就看见街间巷尾中，五六只花皮的野猫低耸着身体，迈着轻盈的步子围到了翻倒的酒车旁。

　　　　“猫儿竟也会馋酒么？”看着被酒香吸引而来的野猫，九玥觉得很是奇怪，同时面色微红的从苍玄的怀中离开一些，站直了身体。

　　　　“这个嘛，按理说，应是不会的，管它呢，谁有空关心这些猫儿的喜好……或许是听到响动，好奇过来的，这也不是没可能，哎，这是好奇醉死猫！”

　　　　月橘瞧了几眼那些野猫，又转过头看了一眼九玥，眼神凝聚在九玥的脖颈处的那几处红痕上，不禁笑出了声“醉了好，醉得好，我就说，酒真是个好东西，所谓无酒不成宴，无酒不成礼，无酒不成敬，无酒不成欢……”月橘故意拉长了‘欢’字的尾音，再略微顿了一顿“。…。。俗话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就是要尽情的享受欢乐，不要让自己的酒杯只对着月亮……或者对着这些醉猫。”

　　　　九玥看着眼前胡言乱语的月橘，开始质疑自己之前的判断……这姑娘显然还是有些醉的。

　　　　月橘嘻笑着将九玥从苍玄的身边拉进到了自己的身边，并用手臂将九玥圈住“玥儿，这个你可得跟我好好学学，以我多年的慧眼来看，你显然就是那种容易想太多的人！”

　　　　九玥略一思忖，月橘这话说得好像是有几分道理，她一直……是比别人容易想得多一些，可是这真不能怪她啊，毕竟在这妖魔遍地的异世中，她即使已经活得小心翼翼，也仍是难逃灾祸，若是再活得大胆些，怕是会被妖怪啃噬得只剩下胆子……剩下胆子的原因约莫还是因为胆汁太苦，妖怪不爱吃……

　　　　啊，对了，她自己可能也是妖怪来的，可为什么她还是那么怕妖怪呢？九玥的脑子里又开始不受控制的乱七八糟起来。

　　　　月橘则是将头低下，在九玥耳边轻声说道“你看，我昨日里那样帮你们一把，不就什么顾虑都没有了？”

　　　　月橘这话说得，让九玥又是一阵触不及防的面红耳热。

　　　　未等九玥开口再说些什么，月橘便收起笑容，面容沉静的指了指站在卦肆前的那中年贵妇。

　　　　“接下来，你们还会看到一个跑灯花的小贼偷了那苏家贵妇的钱袋，那小贼跑得叫一个快，真真是脚下生风，几下便跑没影了。”

　　　　月橘说着，闭上眼睛扬起头，又朝自己的口中倒了一口酒，九玥被月橘分散了注意力，也没去看那小贼是如何偷钱袋的，当她再转过头的时候，便是听见那贵妇身旁的丫头满脸愤懑的大声叫嚷着“抓贼啊！！大家快帮我抓住那个小贼！！！”

　　　　人群又是一阵纷乱，有几个壮年男子响应着那女子的呼唤，朝那小贼的方向追逐而去。

　　　　“过卖的小哥手中的食案因被那小贼撞翻，食物散了一地，落下来的面饼被一旁的小乞丐捡着了，这倒是件好事，你们注意看那小乞丐，她可是个女娃娃，真是造孽，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饥饿是个什么东西。”

　　　　“酉时七刻，钱老爷家里的奴仆该拿着木棍出来了，气势汹汹的模样那叫一个嚣张，你们尽可猜猜他家里是丢东西了还是怎的，你们仔细瞧瞧这架势，还有他们那一张张严肃的黑脸，像是要杀人呐！”

　　　　月橘说到这里开始带着些嘲讽之意“不过，谁又规定着，看起来一副受害者姿态的人，就一定是受害者呐？你们说是吧？”

　　　　九玥困惑的打量起眼前的女子，这月橘好似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月橘也并非幻境中人？。。。。。。嗯，月橘定然不可能是幻境中人。

　　　　“酉时八刻，西湖边有一个身穿嫁衣的少女投湖自尽了，哎，穿着嫁衣投湖的女子，多半不是为情所困，就是为情所伤，总之脱不开一个情字。”月橘自斟自饮，喃喃自语。

　　　　“戌时三刻，一醉酒男子在朱家大院门口徘徊，形容鬼祟，后来作为纵火犯被拘进了衙门，啊……有时候喝醉了也是会闯祸的。”

　　　　“戌时四刻，朱家宅子起火。”

　　　　“亥时火灭，整个宅子里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啊……每日里都这样，真没劲。”月橘说完，转身便又走进了红尘客栈，落座的依旧是昨日里的那张木桌。

　　　　九玥抬眼看了看苍玄，发现比起她的惊愕与不知就里，苍玄的神情却是镇定得很“……你一早便看出来她与这里的人有所不同？”

　　　　苍玄略一挑眉“不然，你以为我何以偏同她坐在一桌？”

　　　　“我以为，你是见色起意。”九玥不假思索的回道。

　　　　“我若是当真起了这份心思，你又当如何做？”苍玄沉思片刻，仿若这种事情即使发生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个嘛，若是昨日里如此，我祝你俩白头偕老。”九玥顿了顿，十分笃定的抬眼望着苍玄“若是现在，我可能会好奇你的这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我这人比较直接，若是太过好奇，我搞不好会索性挖出来看看。”九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苍玄左边的胸口处“我素来不是很了解我自己，所以你最好也别问我会如何。”

　　　　九玥停了停又道“……是了，我这个人容易想太多，你只当我是胡说。”

　　　　苍玄的身体顿了顿，随即将九玥的手反握在他的手中，眼中是满意的笑意“阿玥……你说话越来越像我了，这样很好。”

　　　　“……你是如何，看出她与这幻境中人的不同？”九玥仍旧十分好奇，因为这里的人在她的眼中看来，却是毫无区别的。

　　　　“这你恐怕得问她为何做得那样明显……只怕这月橘姑娘根本无心躲藏……倒是希望我们快点将她认出。”苍玄淡淡回答道。

　　　　九玥想了想，仔细摸索着自己的回忆，苍玄是听见人群中女子的尖叫声之后才出房门的，遇到月橘之时，该是那朱家宅院起火之时，或许，是月橘在人群中显得过于淡然了的缘故，才让苍玄看出了不同之处？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同昨日一般，落座之后，九玥仍旧坐在月橘的对面，苍玄坐在另一边。

　　　　月橘也仍旧一副古道热肠的模样，热情的不得了“啊，老天真是开眼，将你们送来与我喝酒，玥儿，你知道么，这一百年来，我一个人在这里，不是快闷死，就快无聊死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落到此处？而且，你竟是在这里已经待了整整一百年么？”九玥不敢相信的看着月橘。

第七十一章　坐困愁城（）　
“我是什么人……？你等我想想……哎，你若是不问我，我自己倒快忘了……原来我竟还记得……”月橘的神思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不过，我是什么人……说来其实也不那么重要……反正我在这里也就是个废人！至于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怎么进来的……我就是怎么进来的呗！”月橘向上牵了牵嘴角，九玥却在月橘那看似很自然的笑容中，捕捉到一丝没有来得及隐藏掉苦涩。

　　　　既然人家不愿意谈及自己的身份，九玥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追问，心中大约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他人不愿提及的事情，或许是戒备之故，或许是往事不堪回首，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不该去追问的。

　　　　至于，她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九玥将手抬在桌上，拖着腮帮子仔仔细细的想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印象，那会儿，她基本上已经没有意识了，所以九玥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不过怎么进来的，现在好像并不是她所要思考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出去？

　　　　而且，她还得尽快想到出去的办法，她没有一百年可以耗，她在这里多耽搁一日，红莲就多一分危险，她就是把这鬼地方拆了，也是要出去的。

　　　　虽然，该从哪里拆，如何拆，九玥暂时还没有头绪。

　　　　“那你既是在这里待了这样久，你可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九玥一面说着，一面转过头望了望坐在他们身旁的食客，她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他们活生生的坐在那里，吃饭饮酒，谈天说地，竟全都是虚假的么？

　　　　又或者，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三个人，才是虚假的呢？九玥觉着头疼。

　　　　但是苍玄看起来显然不怎么头疼，因为他还有心思顾着跟店小二点菜，并且点得相当专心，似乎对于他们此刻的处境颇为宽心。

　　　　一个连王位都即将被别人夺走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的自信，才能让他能在此刻都保持着这样从容的心境呢？他的这份从容，到底是知道自己铁定出不去了，舍弃了权势的从容，还是知道自己很快就能出去，一切尽在掌控中的从容？

　　　　九玥不甚明白，苍玄这个男人，她一直都琢磨不透，她就连着自己是在何时对他动了那份心思这件事上，她都是琢磨不透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月橘说到这里，非常自豪的一笑“……根据我的判断，这里乃是碧落境无疑。”

　　　　“为什么？”九玥有些困惑，她记得苍玄说过，这里是上古真神所造的十方幻虚之境，所谓十方幻虚，自然是有十境，这月橘怎能如此肯定他们此刻是在碧落境中呢？

　　　　月橘将手中的酒壶放下，忽然极为认真的看着九玥道“你知道上古神器无涯藤么？”

　　　　九玥轻轻点头。

　　　　月橘见九玥似乎并不是全无所知，便接着说道“你既是知道无涯藤，便应听说过无涯藤可开启十方幻虚之境，虽然根据浮尘录的记载，十境中目前只有流火境、碧落境、般若境，无常境被开启过，其它的六境都还是未知……但是，那浮尘录上没有记载的事情……我却是知道一些的。”

　　　　月橘说话的口气很奇怪，有些神秘，有些的得意，还有些伤感，仿佛她知道的事情既让她开心，同时也让她忧愁。

　　　　“废话我也不多说，反正就算我现在说了，你们也是听不懂的，我就跟们简单的说说这碧落之境。”月橘干脆撇开其余九境不谈。

　　　　“这碧落之境，又名困境，是十境之中，唯一的一个没有任何破解之法的幻境，它存在的意义，便是将人困于此地，有一句话便是这样形容它的，碧落境中无尽头，忘却前生事事休。”

　　　　“至于为什么日日里循环往复，谁又能猜得透上古真神的心思？搞不好，神就是喜欢这出戏，所以才一遍遍的放着看。”月橘一边说一边肯定着自己的想法，“不止喜欢，定是喜欢得太走火入魔，还希望有人更跟他分享些心得体会……”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出去么？”听到月橘这样说，九玥忽然有些着急起来。

　　　　“我要是知道怎么出去，就不会在这里被关一百年了……我倒是希望你们能想出什么破境的办法来呢！”月橘双手一摊，模样十分无奈。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苍玄这会儿却难得的开口了“万物相生相克，天地乾坤，阴阳相对，日中则移，月盈即亏，盛极而衰，物极必反，这世上，是不存在绝对的困境的，哪怕是上古真神，也造不出来。”

　　　　“你说的……我听不大懂，就是说，我们还是有可能出去的是吧？”九玥听得有些恍惚，但是依稀能抓住苍玄所表达的大抵是个什么意思。

　　　　苍玄则是不置可否的回她道“麻烦生来就该是被人解决的，困境造来本就是给人脱困的，阿玥，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

　　　　九玥将信将疑的望了苍玄一眼，说得轻松，他倒是会给她出难题，该不是根本就因为他自己懒得想，所以才故意推给她去想吧？

　　　　虽说如此，九玥还是顺着苍玄的话想了那么一想，不确定的对月橘问道“……要说这碧落境中最奇怪的地方，无非就是这里每一日都是这般循环往复……或许，打破这循环就能出去呢？”

　　　　月橘听后，显得更加无奈的摆了摆手“你说的这个，我一早就想到了，可是，打破循环？打破谁的循环？”

　　　　“我在这里没事做，这里来来往往的每个人我都熟得不能再熟，就连祖宗八代都快问清了……”月橘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的深深叹了口气“我每日随意着找人聊天，寻人同我喝酒，那人一旦与我有所干系，哪怕我只是同他问个路，不也算干涉了他当日里发生的事情么？算是打破循环了吧？可是第二日里，该咋样的还是咋样，人家根本不会记得前一日与我喝过酒……”

　　　　说到此处，月橘再次深深叹了口气“说起这个我还真是伤心，我在这里仿佛一缕幽魂一般……人家就只有我一日的记忆，我这哪是跟人在一起生活啊？这分明都是一群鱼……我算是终于明白，榆木脑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所以说，打破谁的循环都没用！”

第七十二章　酉时八刻（）　
“那如果，只改变其中一件事情，却能够同时改变所有人当日里的行程呢？”九玥皱着眉毛认真的思索着。

　　　　“你是说……改变所有人么？”月橘的眼睛亮了亮“这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除非将这幻境中的的人全都杀了……可惜，我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我在这里也就一再普通不过的女子，我怕在我弄死他们之前，就先被他们弄死了……我可不能保证，我在这里死去之后，还能再次活过来……那样实在太亏，他们是幻影，我却是真实的，他们死了可以再死，我却无法保证我死了能够再活。”

　　　　月橘的话语让九玥的脑子仿如被一道闪电击中“。…。。碧落境中无尽头，忘却前尘事事休……你说，若是我们在此境中死去，会不会从此后也变成这境中之人一般，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生活，却尤自不知？”

　　　　“。…。。这个嘛，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不过若真是如此，我觉着在境中活着的，也不过就是，没有灵魂的一具傀儡，倒是应了这幻虚之境，只留下一片虚幻。”月橘的目光散开，又拿起了酒壶。

　　　　“若是没有意识……倒也罢了，怕只怕，我们仍旧留有意识，却无限的循环这份意识……永无休止的重复下去……这样的话，你难道不觉得很可怕么？……你看看这里的这些人，若是他们根本不是幻影，而是真实存在的呢？”

　　　　“……这些人是不是幻影，跟我们破境有什么关系么？”月橘不以为意。

　　　　“若是他们不是幻影，那我们不止不能造杀戮，或许，还要救下在这一日里死去的人……我总觉得，这个幻境之所以不停的重复，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很可能就是我们破境的关键所在。”九玥话刚说完，就看见店小二在她的跟前放了一盘滋滋冒油的烧鸡。

　　　　“幻境重复的原因？谁知道呢，或许仅仅就是因为它本来就应该重复呢？”月橘摇了摇手中的酒壶，似乎已经空了。

　　　　这烧鸡一上来，九玥的脑子里方才还相当分明的思路，瞬间变得模糊一片，整个眼里心里除了烧鸡再也装不下别的。

　　　　苍玄看着九玥的这股馋劲微微眯眼，似乎觉得很是有趣。

　　　　九玥也不客气，直接伸手去扯那烧鸡的鸡腿，却被烫得赶忙缩手，龇牙咧嘴的将手指紧紧捏住自己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