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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鼓·桃娘传-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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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义没有吭声,只是大步向前走去。
赵匡胤用力扯住赵匡义,大声道:“我已经给你问过了。”
赵匡义这回停住了脚步,看着赵匡胤问道:“你问过什么了?”
赵匡胤顿了顿,沉声答道:“不是只有你关心那个丫头,何士忠也关心他的子女。我便派人去金陵城打听了一番。何之训虽说被赐了鸩毒,但死没死,谁都不知道,没人见过他的尸首。何府的女眷,先是被关到了教坊,但后来去了哪,也没人知道。教坊除了在金陵,在其他地方也有分支。有人说前两天曾往南边的洪都府派了一批官妓,不知道何府的家眷在不在里面。你也知道,一旦充了官妓,原来的名字都改了,就是防止打听她们的下落。所以你去了金陵也没用,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赵匡义摇头:“我等不了。你让我怎么想象她做官妓的样子?”说着一拳捶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赵匡胤叹口气,拍了拍赵匡义的肩:“别冲动。眼下忠勇军的兵符也到了我们手里,唯一的办法是尽快把濠州城攻下来,一鼓作气。李唐已经日落西山,等我们打得李璟也投降,别说一个丫头,你就是想要他的公主,也会乖乖给你的。可你现在去了就是送死。”说着一抬手,跟上来了五十多个侍从,赵匡胤吩咐道:“把少将扶回营帐,好好侍奉。”
“你要防着我?!”赵匡义的眉头皱起。
“我是防止你做糊涂事。”赵匡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今早我刚和皇上请命,攻打濠州城,由我统帅,你做先锋,咱们兄弟俩联手打一场硬仗。皇上好容易同意了,你知道这是你多好的立功的机会?你偏偏不思进取,一脑子全是那个丫头。我只问你,是带军打濠州城重要,还是你急着去找那个丫头重要?”
赵匡义的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没有说话。有赵匡胤杵在这,他走不了。他转身回了大营,脚步沉重得让人心里发疼。
赵匡胤心里颤了颤,吩咐侍从好好看着赵匡义,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报告他。
赵匡义回到大营,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愤怒,不甘,随着营帐外战鼓擂响,厮杀声此起彼伏,化作了一腔跃动的热血。赵匡义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想要走,只能晚上了。
傍晚时分,赵匡胤冲到了赵匡义的营帐,手里拿着皇上柴荣的令牌:“匡义,濠州内城东南守备有些异动,估计是余下的忠勇军的动作。陛下下旨立即从东南攻打濠州。”
军令如山,赵匡义来不及多想,穿上铠甲披上战袍,出了营帐打马随着赵匡胤向濠州冲去。
攻城,厮杀,赵匡义杀得红了眼,似乎只有打下濠州这一条路,才能通向见到小桃的彼岸。他只想尽快,尽快!
十五天后,濠州城被攻破,太子率领着余下的残部向金陵逃去。齐王李景达率领队伍赶回泗州守城。濠州历经了近三个月的烽火硝烟和鲜血的洗礼,被周军占领了去。
攻下濠州后三天,周朝皇帝柴荣重新调整了军队。何士忠在得知何之训被鸩杀后一病不起,柴荣将何士忠的忠勇军和原有的天英军合并后一分为二,赵匡胤和赵匡义各领一支。赵匡胤拜武威军节度使,赵匡义拜义成军节度使。这便意味着赵匡义今后自己独领一支军队,不必再听命于赵匡胤。
重新调整之后,在柴荣的率领下,渡过淮河,在楚州西北方向驻军,准备即日攻打楚州。
花月坊的下三堂,小桃从冰室出来后,身体渐渐恢复了些。翠娘并没有强迫她支应客人。只是每天的训练,要求她必须跟着做。比如怎么把腰肢练得柔软,怎么把身子养得水嫩,怎样笑,怎样走路,怎样饮酒,都是学问。
小桃也跟着学,虽说这些并不难,可学着卖笑终归是件羞耻的事,再加上她自己承认坏了身子,被其他下三堂的姑娘当成笑话,暗地里骂她天生就是做姑娘的料。除了若素偶尔还会和她说两句话,其他人没人愿意多搭理她。芸娘更是冷嘲热讽。
小桃的心也整日闷闷的,得知云笙也不幸身亡后,小桃更加自责。小桃第一次信了自己的不祥之说。从前她对自己颈上的桃花胎记没什么概念,纵然云湾村的人都视她为不祥之人,她也不肯屈服。可现在,她信了,爹在她一出生就死了,娘也不幸早亡。好容易栖身何府,现在何府也整个落难。许给了云笙,云笙死了。小桃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祁公子。希望祁公子不会因她招来灾难。
在下三堂待了几天,这一日忽然有人指名要找小桃。小桃还没在下三堂挂上名号,按理不会有客人点她。这人直截了当地点“瑶月”,那一定是以前就认识小桃。可教坊严禁透露官妓原来身份,这人能找到这里来,一定和教坊周大人的关系密切才能有这个门路。
翠娘不敢耽搁,把小桃喊了过去。小桃心里纳闷,待见了来人,百味杂陈,一时眼圈泛红,屈膝喊了一声:“陈大人。”咬住了唇。
陈述看到小桃活生生在眼前,松了口气。祁正修临走前吩咐他照顾好何小姐和小桃,他本以为小桃是祁正修许给云笙的媳妇,聘礼还是他送的。可那天小桃豁出命去替祁正修挡那一脚,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第42章 何府入罪满门累 教坊花月正春风(3)()
何家落难后,他托了无数的关系门路,才打听到她们的下落。方才已经见了何之棠,所幸她在上三堂的宜春堂,应该还不至于过得太凄惶。可这个丫头就没那么好命了,下三堂的娼门,可要了命了。
陈述叹了口气道:“桃姑娘,你受委屈了。”
小桃这些天受的委屈,被陈述一句话,勾得更加难过,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陈述看小桃哭得伤心,有些着急地问道:“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小桃摇头:“刚来几天,还在学规矩,没有见过客人。”
陈述点点头:“那就好。姑娘再忍些时候,太子已经回来了,等过些日子安顿好战事,再从长计议姑娘的事。”
小桃一怔,太子回来了?不由急切地问着:“祁公子呢?他回来了吗?”
陈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顿了顿,沉声答着:“回来了。”
小桃的心怦地跳了起来,不由扯着陈述的袖子急切地说道:“陈大人,祁公子还好吗?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看陈述的眉头蹙了蹙,小桃的心缓了一拍,祁公子回来却不肯见她,只怕是嫌弃她官妓的身份了。
小桃的手凉了下去,声音也有些颤抖:“算,算了。”扯着陈述袖子的手放了下去,含着眼泪淡淡笑道,“我现在的身份,不配见他的,没关系。”
陈述看着小桃忍着眼泪强颜欢笑的样子,一时也有些不忍,想了半晌,一咬牙道:“没事,收拾收拾,我带你去见他。”
可以见他?小桃抹了抹眼泪,赶忙说道:“我没什么收拾的,现在走吧。”
陈述出去和翠娘办了走春的手续。所谓走春,就是把花月坊的姑娘带出去。带出去的时间不能超过一天,还要把官员的鱼袋押上,做好登记才能走春。否则万一姑娘跑了,可是说不清的事。
陈述带着小桃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很快就到了秦淮河边祁正修的别院里。小桃的心跳得很快,她不知道再见祁公子,会是怎样的情形。他胖了瘦了?身上的余毒好了吗?
穿过熟悉的竹林,到了祁正修的卧房,门外行色匆匆的侍婢,和浓浓的药味,让小桃的心越来越不安,她快步跟着陈述,到了后来,几乎是忍不住小跑起来,跑进了祁正修的卧房,却呆在了那里。
一身素白的祁正修,背对着门,坐在椅子上。高大挺拔的背影,头发没有束起,如墨般倾泻下来。小桃扶着门,气都不敢喘一声。陈述紧跟着走来,在外门顿了顿,沉声喊了句:“子介。”
祁正修的背影怔了一下,声音依旧温和:“你来了。”
陈述的嗓子动了动,应了声:“嗯。”看了看扶着门泫然欲泣的小桃,不禁又说了句,“我,我还带了个人来看你。”
屋里,是死一般的沉静。过了许久,祁正修仍然没有说话。小桃有些忍不住,咬了咬牙,从门口迈了进去。刚走了几步,祁正修开口了:“是小桃吗?”声音却冷得彻骨。
小桃顿住了步子,心里扯了一下,低声说着:“是我。”
祁正修的声音像剑一样射了过来:“瑶月姑娘,近来可好?”
小桃站在那儿顿了一下,随即刺骨的寒凉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心像被剜了一样疼,瑶月?他喊她瑶月?小桃全身开始发抖,过了好久,才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打战:“我,我很好。”
“既然很好,就回花月坊去吧。这里太冷清,瑶月姑娘恐怕习惯了下三堂的热闹,不能适应。”小桃第一次发现祁正修的声音寒凉起来让人无法招架,戳得心都要疼碎。
陈述有些看不过,插嘴道:“子介,你怎么这么说话——”
话没说完,祁正修冷冷的声音掷了过来,毫无回旋余地:“谁让你带她来的?走吧!”
小桃的头轰的一声,她心心念念的人,最终就是这么对她。她梦里见到的温和的笑,抵不过现实的一句冰冷。她真的在做梦,自己官妓的身子,哪还配得上如玉的祁公子?翠娘说的没错,他不会要她了。他也要不了她了。
满腹的心事,满腔想说的话,都被小桃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含着泪看着祁正修的背影,许久,低声说道:“祁公子,那,那你多保重。我走了。”说完转身向外跑去。她虽然是个丫头,可也第一次被人这么嫌弃。又是何苦?
陈述跺着脚对祁正修说道:“她是个女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她?她为了你,在下三堂被关到冰室关了半个月,都不肯说一句软话。现在连何之棠都抱着琵琶准备接客了,你以为像她这样的傻丫头有多少?你以为自己真的能让所有的女人死心塌地?祁正修,你是不是心也有毛病了?”
祁正修腾地站起身来,大步向里走去,但是前方的凳子把他绊得扑通摔在了地上,陈述赶紧跑过去把他扶起来,想再说他几句又有些不忍,把他扶到床上后叹了口气说道:“我先把桃姑娘送回去。”
祁正修一抬手,声音有些喑哑:“别告诉她”
陈述顿了一会儿,对他说道:“我知道了。”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祁正修摸索到了床边的墙上,头一下一下,用力撞了上去。以前他这么撞,就会管用的,可以看得清楚些,可现在不管用了,怎么撞,眼前还是漆黑一片。
由于他和何之训那一场打斗耗时太长,又紧接着赶去了濠州,连日的劳累奔波,身体长期过热,让见血封喉的余毒又有了生长的空间。不仅全身都出了红线,身上发痒溃烂,连眼睛也看不见了。各路郎中、御医都请了一番,除了身上的溃烂好些,所有人都说眼睛治不了,他祁正修,以后就是个睁眼的瞎子。
一定是自己作了孽吧,何之棠当初用处子之血救了他,可他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辜负了她;把小桃许给云笙,又对云笙不义。想到云笙,祁正修的心扯得更疼,都是报应吧。
端着药进来的侍婢看着额上渗出血的祁正修,不由低低地惊呼着:“公子!”
祁正修被侍婢的一声呼喊回过了神,顿了顿,面上恢复了微笑:“把药放在这里,出去吧。”
侍婢把药放在了祁公子手边的案几上,轻轻说道:“公子,药已经晾好了,刚好可以喝。”
祁正修摸索着端起了药碗,一饮而尽,把碗递给了侍婢:“谢谢。”
侍婢端着空碗出去,心里也有些五味杂陈,都病到了这个份上,公子还有这个风度,真是不容易。可公子心里一定也苦,要不怎么把头撞成那个样子?唉,还不如大喊大叫让人心里踏实,这样倒怕他憋出毛病。
陈述追到了别院的门口,小桃正靠着门口的一株柳树哭得伤心。陈述走到小桃身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等着她哭。
小桃看陈述出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似的,只好含着泪挤出个笑说道:“让陈大人见笑了。我没事,没事。这个结果,我应该料到的。毕竟我已经沦落到教坊,本来就不配再来”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她说不出的委屈,她是干净的,可现在看来,这份执着,多么可笑。
陈述搓着手,犹豫了半天说道:“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不是那个意思,我敢保证,他肯定没嫌弃你。他也派人找了你的下落。”
小桃怔了一下,看着陈述止住了眼泪:“那——”既然如此,为什么话说得那么难听?
陈述转了话题:“先回去吧。路上慢慢说。”说着把小桃扶上了马车。向回到花月坊的路上走去。
一路上,小桃时不时看陈述一眼,欲言又止着:“陈大人,祁公子”小桃那双如水的眸子,除了惦念就是担忧。
陈述的心有点乱,想了想说道:“他最近心情不好。濠州失守了。他和太子从濠州回到金陵,自然,自然是不痛快的。主要是这个。”陈述说完,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不太说得过去,打了败仗就那个德行,也确实不像。顿了顿又说道,“再者,他那个老毛病又犯了,身上有病嘛,自然找人泻火了。我也经常被他刺得一愣一愣的。没事,过两天就好了。等他好了,我抓着他来看你。”
小桃的心一扯,老毛病?难道是见血封喉的余毒又厉害了?不由扯着陈述问道:“是又身上痒了么?还有红线么?”
陈述支吾着:“差不多吧,痒得厉害,身上也抓烂了。”
小桃的心疼得有些抖,刚才被祁正修的奚落瞬间烟消云散了,原来他那么难受,那冲自己发几句火又有什么要紧?身上都抓烂了,该有多疼啊。小桃不由念叨着:“要是那个老游医在就好了。他可以手到病除的。”
陈述一愣:“什么老游医?”
小桃回答着:“是越州的一个叫霍仲的郎中,他能治好多奇奇怪怪的病。我曾经和他问过祁公子的病,他说去了他那里,施几针就能手到病除。”
陈述摇头:“现在濠州失守,去越州的路也被截断了,更何况吴越和周朝狼狈为奸,与大唐为敌。子介也没法去越州。”
去不了越州?小桃有些失望,自言自语道:“那就只能放血了,幸好那时做药引没随便找个谁的血来用。”
陈述听小桃念叨药引的血,他也曾听说当初大小姐为了祁正修割腕放血的事,不由问道:“难道做药引的血还能再解他的毒?”
小桃有些没法启齿,对陈述支吾道:“嗯,啊,麻烦陈大人明天再来一趟,我去想想办法。”
小桃回了花月坊,要了命,那老游医说她的血原来做过药引,可以让祁公子身上的毒归经。要是祁公子的余毒再发作,可用来缓解一二,但是要先吃些大黄把火泻掉,让血归凉才可以用。
大黄——小桃想着就头大了,那还不得拉肚子拉到腿软啊。但是为了祁公子,小桃一咬牙,向翠娘开口讨了些大黄,只说自己最近火大积食。
大黄真不是乱吃的,小桃又有些把不准量,晚饭后就泻个不住。这下血估计凉透了吧。到了第二天一早,小桃拉得腿都开始抽筋了,忍着难受,把胳膊划开,放了血出来,兑了凉凉的井水盛到碗里,放到了冰室。
上午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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