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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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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屑之声,肖言依旧低着头,似乎没有听到。
张护状似无意的扫过一眼众人,人群里顿时噤声,他面色如常的对肖言道:“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若无万千兵士一马当先,又何以成就家国大业?你该为你的父亲感到骄傲才是。”
肖言连忙恭敬道:“将军教训的是,肖言领教。”
张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肖言正低头承受时,突然觉得腰上一轻,他猛然抬头,只见张护手中正拿着他的剑细细观赏。下一刻,他双手一托,‘嗡’的一声清音中剑身半出,兵刃所迸发出的寒光四射,上面虽有零星锈迹,却丝毫没有折损它出鞘的刹那给人带来的肃杀之意。
张护沉吟半晌方道:“剑是寻常的剑,但剑气却异常凛冽,恐怕沾了不少杀业。”他话音一滞,神色若有所思的低道:“只是……”
肖言瞳孔骤然一缩,目光大盛,只是片刻眼中光彩便倾散无踪,不复窥探,已经陷入沉思的张护自然没有看见。
良久,张护笑了笑,继续道:“只是这剑于我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第五十五章
张护将剑收回鞘中,抬头对肖言笑道:“虽然从前并未见过这把剑,但今日却是一见如故。”言毕,他将剑递还至肖言手中道:“冒然取剑,小兄弟不要见怪。”
肖言躬身接过剑,客气道:“岂敢。”
张护转身回到队列前,方站定,就见他身旁的一名士兵突然上前低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便退开。张护神色并无波动,目光扫过人群一眼,随后微笑道:“已近日暮,大家明日还要集训,我就不多做停留了。常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训练期间辛苦自是必然,各位兄弟今晚且好生歇息,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挑战。在此之前,我预祝大家学有所成,旗开得胜!”
张护走后,负责新兵的吴教头命人取来了大家的行李,将大家带到营帐后,只简单吩咐了一下就离开了。
大家各自领了行李进入帐篷,一眼望去,里面是一列通铺,薄木板的床上整整齐齐的铺着床褥被子,营帐里虽不开阔倒也井然有序,先进帐的人早就眼疾手快的抢好了铺位,四仰八叉的躺了上去。
王盛一向后知后觉,待他醒悟过来时,铺位已经被人瓜分一空,只剩下挨着最里边的两张床位没人愿意去睡,与此同时,王盛发现肖言也是跟自己一般情形。
肖言象是习以为常,径自往最末的铺位走去,王盛赶忙跟上,本想发扬一下风格自己睡最里面的,却见走在前面的肖言先一步将行李放在了最里边的床位上,王盛见他这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琢磨着该怎么跟他说。
见肖言已经开始整理行李,王盛连忙出声提醒道:“肖兄弟,你睡在里边恐怕会很挤,不如我跟你换个床位吧?”
肖言正将随身佩带的长剑压在床褥下,认真做好这一切后,他抬起头看着王盛,微微笑道:“不必了,我比较习惯睡里面,多谢你的好意。”
王盛只好作罢。
头一次离家在外,王盛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过去了,半夜又被一阵尿意憋醒,见肖言的铺位不知何时空了,他也没多想,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出去撒尿。
山下夜里风凉,一下将王盛的瞌睡吹去大半,他系好裤腰带,正准备回去继续睡个回笼觉,转头时突然瞥见前面树阴下坐了个人影,一动不动。王盛起先是一惊,好在他胆子不小,立马就镇定下来,远远的朝那人影问道:“是谁在那里?”
那人许是想的入神了,听见声音后猛然回头盯着王盛的位置,虽然隔了有些距离,王盛还是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那眼神泛着幽幽的寒光,看自己就好似是看着猎物一般。
借着月光,王盛也看清了那人的面目,不禁疑惑道:“肖兄弟?”边说着,他已经走了过去,见肖言盘膝坐在树阴下,流萤般的月色如水般自头顶的树缝间倾泄而下,月影游离,衬得肖言的面目越发清淡,方才电光火石间的惊悸如若虚梦一场。
肖言一直不曾说话,见王盛来到他身旁盘腿坐下,也学自己沉默出神,不禁好笑道:“这么晚了,为何不去睡觉?”
王盛看着天上一轮明月,一向开朗的他神色突然间变得颇有些伤感,喃喃道:“你又为何不去睡觉,是突然想家了么?”
肖言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遥遥的看着前方无边夜色,自顾自道:“我方才听你做梦都惦记着出人头地,惦记着你娘,你当做一个英雄是这般容易么?”
王盛从别人口里听说自己做的梦有些尴尬,脸上一红,低着头呐呐道:“大不了上了前线一马当先奋勇杀敌,总会有立功的机会。”
肖言微微摇头,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还未上过战场,所以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兵荒马乱的时候,许多人都想着打完仗就回家,其实谁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到自己的故土,不过是让自己有个念想罢了。”
王盛静静的听完,有些奇怪道:“你说的或许是对的,可你也不曾上过战场,你又是如何能知道的?”
肖言恍然笑道:“我已经老了,等你有了我这般心境,即使不去亲身经历你也会懂得。”寂夜之下,一片树叶悠然飘落在他素色的衣摆之上,无声悄然。
王盛以为肖言是在说笑,以他的外表无论如何也够不上一个老字,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肖言渐渐收敛了笑意,微眯了眼,如同困倦般的氤氲目光依旧看着夜色出神,只是垂头的那一刹那,肖言的神容仿佛真的如他所说那般芳华谢尽。
王盛突然生出一种莫名难言的萧瑟之感,他忍不住问出心中埋藏已久的问题:“你先前说你娶了妻,又为何千里迢迢跑到吴蜀来当兵?”
似乎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肖言眼眸一抬,许久都没有回答,就在王盛懊恼自己的卤莽时,却见肖言苦笑一声道:“我本不该离开的,他总是一个人。”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肖言的目光逐渐变得有些迷离恍惚,片刻后才缓缓道:“他肩负的责任太多太重,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带他走,想让他活得轻松一些,想到每日每夜无法成眠,但偏偏心底有另一个声音时刻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责任,他若真的一走了之,舍弃了为人的责任,也必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他。你看我,凡事计较得太清楚,所求太多,哪知世上安能两全。”
王盛听得似懂非懂,他想象不出一个女子的责任该有多么重大,于是问道:“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肖言一阵沉默,良久才低低的笑了声,不辨悲喜的声音轻述道:“他远没有外表那般不近人情,最不喜欢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他而去,但偏偏总是事与愿违。”
王盛更加不明白,睁大双眼疑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会离开她?”
肖言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有人告诉你,只有抛弃了生养你的父母才能跟你所爱的人在一起,你会如何选择?”
王盛开始仔细思考肖言提出的问题,过了有些时候,他才不好意思的挠头道:“这个问题太复杂,我可以不选么?”
“总归是要选一个的。”肖言轻叹一声,目光晦涩道:“我喜欢他,但我还是离开了他,我不想一辈子困在一个地方,失去自由。”
“我不明白。”王盛抬头看着肖言,清澈的眼神中有着明显的困惑:“仅仅因为如此么?难道喜欢一个人不是可以为他抛弃所有?”
“喜欢一个人并不意味着失去自我,世上又哪有那般多的生死相随。”肖言摇头失笑,眸光深远:“更何况迟了便是迟了,求不得,放不下,有些事情,不是身在局中的人永远无法理解。”最后一个尾音沉下,肖言缄默不语,一股宁静不争的气息渐渐笼罩于身。
见肖言这般,王盛只觉得有种寂寥堵在心口,吞咽不下,吐露不出,心思一时间百转千回,犹豫许久,他面色惭愧道:“我想了又想,只觉得你说的事情很无奈,又不知是怎样的无奈,只怪我太笨,无法理解你的心情,可惜不能为你分忧了。”
听出他语气里的关切,肖言微微一愣,一向清冷的目光突然添了一丝灵动,只听他轻笑一声,语气波澜不惊道:“你明白的,这种无奈便如你时刻迫切的想要变得高大一些,无奈天不遂人愿,午夜梦回依然黯然神伤,无论你多么声嘶竭力依旧如顾,如此看来,这该是多么的无可奈何。”他叹息一声。
此刻无论肖言说的有多么生动以及贴切,王盛依然不可避免的黑了半张脸。
似乎查觉出了王盛的不自在,肖言随即补充道:“其实你无需在意,你只要想到象我这样的人老了更容易变得弯腰驼背,到时候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缓慢而行,那么现在这副模样也没什么了不起,你每天这样想,每天就会变得更快乐一点,岂不是很好?”
此话一出,王盛的脸立马全黑了,肖言仿若无觉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叶,低头对正在发怔的王盛说了声:“告辞。”转而漫笑着离去,他修长的背影在月色下变得明朗,好似踏月而行,翩然出尘。
痴情是他,绝情是他,冷清时是他,这般狂放亦是他,即使整个人都充满了矛盾的气息,却又觉得他合该便是如此,无半丝突兀。
“真是个奇怪的人。”王盛皱眉,心道:“叫别人看开,自己却看不开。”
竖日清晨,一声号令便让大家早早的集合在校场,教头又将新兵重新整合了一番,肖言与王盛都被分在了骑兵营。自从昨夜两人交谈之后,王盛越发将肖言当做哥们看待,听到他们分到了一个营里,自然是高兴的,在队伍里硬要与肖言并排站在一起,最后还是被教头给揪出来站到了前头,王盛只得不情不愿的挪了位置跟肖言分开。
近午的太阳越发毒辣,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的休息,受训的新兵们立即散开,在校场四周寻找可以遮阴蔽阳之处。
肖言在教头一声令下便跟着人群一起散开休息,待找到一处树阴坐下来,却发现王盛还在较场练习骑马。空气里四处都弥漫着一股灼热的气息,那马也显得十分暴躁,马蹄不住的跺踏,几次险将王盛甩脱下来,王盛被太阳晒的发红的脸上满是汗水,只见他咬紧牙关将缰绳勒紧,双腿紧紧夹紧马腹,那马仿佛不堪被束缚,昂首仰蹄之际,王盛一时不防,被甩在了地上,眼看马蹄就要踏在他身上,肖言原本闲适的目光一紧,下意识的便要站起来,却见那王盛突然将身子一缩,从马下钻了过去,立时避开了危险,王盛也不耽搁,将手中的缰绳一握,象是要硬气重来。
肖言心思一松,倒有些佩服他这般锲而不舍的韧性,面上冷然的神情亦淡去几分,正在这时,不知是谁语带轻蔑的嗤笑道:“现在的新兵就是不带种,连个马都骑的这般窝囊,哪有老子当年战场上的一半风采。”
此话一出,坐在一边乘凉的士兵有不少人附和,开始取笑校场中的王盛,神情甚为不屑。肖言不自觉的蹙起眉头,看向说话那人,那人坐的离他不远,生得魁梧雄壮,眉目粗犷,胸前衣襟大敞,一边还有人拿了把草扇替他煽风,看起来十分不可一世。
肖言倒是知道他,名叫刘达,不过是一个小小伍长,被上面分到这里来监管新兵,隔壁的步兵营便是他负责,平日跋扈嚣张,对新兵不是打便是骂,许多人早看他不惯。
似乎发现被注视,那刘达转过脸来,见了肖言的模样,他哈哈的大笑了起来,语气讥诮道:“怎么连小白脸也能混进来当兵,小兄弟,这上战场可不是去杀鸡,还不赶紧回家娶个小娘子,以免断子绝孙才是。”此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听到最后一句,肖言一贯冷漠的目光狠狠一动,面上却不显露半分,只垂下头,对着刘达怯怯道:“刘大人教训的好,小人日后定会注意的。”
那刘达听肖言叫自己大人心中难免得意,只是越发瞧不起肖言来,蔑视了他一眼呸道:“果然是个孬种。”
肖言仿佛没有听到般转头去看校场中的王盛,只见他高坐马端,正挥着鞭子围着校场奔驰,脸上的汗水因阳光的照射显出晶莹的色泽,衬着他专注而澄净的目光,如此年少飞扬。
一声哨起,教头喝令大家接着训练,众人唉声叹气的上了校场。
王盛已经对如何训马颇有心得,正要将经验跟肖言说,放眼一望校场却不见肖言的人,正疑惑时,目光偶然瞥见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肖言正飞身跨上了马,身姿体态从容矫捷,如同一只展翅的膺,然后在刹那间收敛了凌风的气焰,默然的泯入一列骑兵之中。
王盛看了一会儿,见肖言不紧不慢的跟在人堆里,颇为小心的模样,再也没方才的恣意纵横。王盛想到肖言虽然骑术不精,但今日无意中露的这手倒是漂亮的很,于是他琢磨着改天自己坐在马上,也要练得这般英姿飒爽才威风。
第五十六章
连日的高强度训练终于让大家筋疲力尽,一到放饭的时间大家几乎都是风卷云残的把饭吃完了,然后利用余下来的时间好好的养精蓄锐,等待接下来更艰难的训练。
王盛曾说过自己力气不小,肖言并没有放在心中,但在后来训练的过程中他发现王盛的力量确实比一般人大的多,与他的身形颇为不合,但与之相对的是,王盛的饭量也不小,每每吃不大饱,肖言便把自己的那份分了一半与他,王盛死活都不同意,肖言亦没有多费唇舌,只是每次吃饭照分量盛一大碗,却只吃一半,吃完便走。
几日下来,王盛实在忍不住,在肖言依然如顾的吃完半碗饭后拦住欲走的他道:“肖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不吃饱饭又哪有力气训练?”
肖言慢悠悠的抬起头来,看着王盛恳切的神色,眉轻蹙,淡道:“留不留在我。”
王盛一怔,好半晌都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就在这时,校场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喝彩之声,王盛顿时被吸引住,也忘了先前的目的,拖着肖言就往校场那边去。
来到校场时,王盛发现四周已经围满了人,不少人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兴致勃勃的笑意,象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
王盛朝校场望去,只见场地正前方并排摆着六个箭靶,有士兵正将上面的箭取下来,余下的三只靶上羽箭皆是命中红心,也不知是谁射的,倒是例不虚发。
王盛正后悔错过了一场好戏,突然听见一声烈马长嘶,一人一马突然从校场后方斜冲出来,骏马奔驰,马上的人似乎与其结为一体,巍然不动,只见他左手挽弓,右手搭箭对着前方的箭靶,然后闪电般出手,只听“嘣”的一声,一支利箭已应声而中百步之外的一个箭靶,紧接着又有几声弓弦颤响,众人几乎看不清他何时张弓出箭,等回过神一看,六个箭靶,无一例外皆中红心,更甚者箭身已经穿靶过半。校场上一片沉默之声,待那人已经拉缰下马,不知道谁激喝一声:“好!”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不住惊呼鼓掌,情景十分激昂,雷鸣般的喝彩声比方才更甚。
王盛目瞪口呆的看着场中那人,待他站定面对众人,王盛才发现此人便是招兵那天见过的陈凌空,只见他目光梭巡全场一番,沉声道:“今日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卖弄,朝廷现正为用人之际,希望你们能勤学苦练,领悟其中一二,日后为大兴朝可用之才。”说罢,他将手中的弓搭在一旁的绞架上,粗糙的大手抚摩着弓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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