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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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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行护驾的沈椴一声令下,立即有士兵严阵以待,将车阵团团围住,奋勇相抗。
下一刻,士兵便与刺客们缠斗起来,四处都是兵刃交接之声,寒光四射,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若论人数,刺客比拼不过,但他们个个皆是用的以命相搏的方式,十分悍勇,一时间还无法将他们完全制服。
李绩在车前默默观看,见不少刺客被毙于刀下,鲜血横流,腥味亦随着清风四散,虽是习惯了这种味道,但吸入了肺中,还是有些不适,头中越发昏沉。
他神色如常的转身,撩了车帘准备上马车歇息,恍惚中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
沈椴一剑刺穿对方的咽喉,鲜血飞溅,刺客立时丧命,乘此空挡,他抬头朝李绩的方向看去,正见一内监打扮的宫人朝李绩靠近,他心中狂燥不安,本欲出口阻止,下一刻,便发现那宫人突然自袖中抽出一把短剑,高举半空,朝背对着他的李绩刺去。
沈椴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双眼大睁,厉声高呼道:“皇上小心!”
李绩回头去看,正迎上了天上白惨惨的日光,被横在半空中明镜似的白刃折成了凌厉的光线,刺得他眯起了眼。朦胧的白晕中,有物件划空而过的声音响起,他看不清正确的方向,只是下意识的挥袖去挡,手间的钝痛还来不及适应,他便被一股极大的冲力向后钉住,刀刃入骨的穿刺声十分清晰,连疼痛也如此刻骨。
吴蜀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也不知何时会落下雨来。
秦颜每日都会来城中最大的酒楼叫一壶清酒,消磨一上午的时光,不是因为这里的酒有多么好喝,而是因为这里每日来往的人流最多,各种人士会选择在此路过歇息,方便探听到四方的消息。
长盛楼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街段,共有二层,秦颜选了二楼靠窗位子,窗户大开,街道上的情形一览无余。
店小二来回穿梭在食客中倒茶端水,非常忙碌,正堂之中,有白衫长袖的说书人一摇一合折扇道:“且说阳关道一役,因杨将军手下副将指挥失常,我军大败而走,那秦鸿少将军临危受命带了四万残兵退至三关路,实则混淆注意,好让其余部队安全转移。且说秦鸿带着一行人马行了百里路程,疲累交加,后有北疆追兵,此时若与敌军正面交接,必败无疑。”
那说书人一顿,将折扇合拢,此刻他那张说书的桌案前又聚集了三两的食客,其余的人时而吃着小菜,抿杯清酒,不咸不淡的听着,只在他敲案时抬起头看了眼,谈笑风生。
那说书人浑然不觉冷场,依旧沉浸在故事里自得其乐,他续又道:“等到了一处山谷,秦鸿突然停止行进,下令让众人下马驻营,待全部将士驻扎完毕后,又让众将士击鼓行乐,随后赶来的北疆追兵见此情景,疑心其中有埋伏,一时不敢贸然出兵,想再观察几日再做定夺。到了三日,那谷中击鸣之声仍然不断,北疆将领越发觉得不对劲,但又怕被引入埋伏,于是派了小队人马前去查看,等他们冲进山谷之中时,才发现四处空空,哪有一丝人影,倒是有数十匹战马被人将后腿捆好绑在树上,使倒悬的马蹄前腿拼命蹬踢,秦鸿命人在马蹄下放了几十面鼓,马匹拼命蹬踢挣脱束缚,鼓声自然隆隆不断,而秦鸿则利用两天的时间安全转移,北疆将士就是想追也追不上了。”
一段说罢,说书人举起案上的茶抿了一口,堂下有几声寥寥的喝彩。
从旁人口中听着自己的故事,倒象是一个陌生人,如今前尘尽去,还剩下故事与人传说,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秦颜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铅云沉重,风雨欲来,该要回去了。
她付了酒钱,起身走开时,经过了说书人的桌案前,却听见一声脆响,秦颜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正见那说书人怔怔的看着自己,目瞪口呆,口中呢喃着什么话,听不清晰,象是太过震惊以致无法言语。
秦颜不以为意,收回目光朝楼下走去,那说书人见她走了,半晌才回过神想到去追,只是走了几步就停住了脚步,呆滞的目光渐渐有泪光闪动,他又哭又笑,状似疯癫,口中不停自语道:“不会错的,他是秦少将军,少将军是不会死的……”
他不会认错他的秦少将军,一把锈血剑杀敌无数,带着他们一路闯三关过漠北,平沙莽莽黄入天。北疆大捷前夕,他在朗朗乾坤之下,万千军马前举袖振剑高呼道:“肃清万里,总齐八荒,等明日凯旋归来,我要你们带着大兴朝的旗帜,一起回中土!”
士兵热血沸腾,齐齐举起长枪呼应,气拔山河,仿佛巨龙呼啸而至,整个荒漠亦为之震颤。
青天可鉴,原来秦少将军真的同他们一起回来了。
到了酒楼大门前,天空竟已经下起来瓢泼大雨,大颗的雨滴砸落于地,激起一阵烟气。
路上的行人因雨势迅速的散去,只剩了空阔的街道和三两抱头疾走的行人,秦颜望着前方连绵成一片的雨幕,眼神亦朦胧起来。
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被踏开的水珠如乱玉飞溅,不过片刻便掠过了秦颜面前,看服饰,当是来往于蜀地的传令官,怕是京都有了重大指令。
将剑小心翼翼抱好,秦颜颔首步入街道。
无边雨幕的另一端,一身青衣的公子撑着纸伞翩然而至,他遥遥望着秦颜被大雨模糊的身影,眼神迷离而晦涩。
第五十四章
一场暴雨过后,天空收敛了阴霾,碧蓝如洗,吴蜀炎热的气候逐渐露出苗头。
蜀城往南行约三十里,一座古老的关隘面北蜿蜒伸向远方,若在落日之际立于城墙之上,可俯瞰两侧一望无垠的旷野,天之尽头,如剪影般的山脉薄云出岫,倦鸟在斜阳中啼鸣归林,别有一番宁静淡泊。
大地苍茫,城道之上由远至近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尘土飞扬中,一名身着铠甲的将领带着数名骑兵轻啸而过,前方城门逐渐拉开一条两人宽的缝,将领一甩马鞭,骏马飞驰入城,骑兵紧跟其后,轰隆声中,城门再一次紧紧阖上。
“姓名?”
“曾勇。”
“年岁?”
“十七。”
“籍贯?”
烈日炎炎之下,一列百来人的队伍由一处帐篷外排出,时间流逝,队伍缓缓的向前挪进,地上的一排影子也慢慢移到了身后。
传令官不紧不慢的念着名册上的名字,被念到名字的男子便进入营帐,由负责记录的校统询问一番后整理成册,算是入了军籍,只是这速度实在显得过于悠闲,日头越发毒辣,人群里早有人怨声载道。
一道略显文瘦的身影在一列人高马大的长队里显得犹为醒目,那人影踮了踮脚,发现站在前面的人比他高了半个头,视线被遮着依然看不清楚前头的情形,他便猫着腰,仔细的数了数前面的一排脚,待数到九对时,跟前的一双脚突然移开,他下意识的抬头去看,见站在他前面的人正居高临下一脸冷然的看着自己,不似蜀地男子的粗犷,那人面容清华,一双眉粗淡有致,两眼看向自己时如触了墨,凌厉如锋,吓的他立马站直了身子,随后便发现自己的手竟无意中攀在了对方的剑鞘上,他后知后觉飞快的松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笑道:“这位兄台,真是对不住,我是想看前面还有多少人,等了这般时候,肚子有些饿了。”
正说着,咕哝一声平空响起,正是应了方才的话,瘦个子脸色变了变,越发显得不好意思,有些憨厚的陪笑道:“平日这个时候,家里早开饭了。”
那男子见他这副模样神色也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微微笑着,语气温和道:“无妨的。”
瘦个子听他说话的声音也是平平板板的,透着一鼓冷竣,这才明白冷然不过是这人身上一贯的表情,就是说他连和和气气的说话给人看着也是冷冰冰的,这大约是天生的,倒不是说他这个人不可亲近,正好等着无聊,于是瘦个子热络着搭话道:“这位兄台,我叫王盛,我娘说国之昌盛,与民有忧,便给我取了这个名,你叫什么名字?”
“肖言。”
见他答了,王盛也就没初时那般拘谨了,他抬眼看了看肖言的身高,目光中颇露出些挫败感,续又道:“我瞧你瘦瘦高高的,模样也俊,怎么不在家娶个好姑娘过日子,却跑来当兵?”
肖言因他的问题偏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认真道:“娶了。”
“啊?”王盛愣了愣,神色有些不解,见他没说原因也就不好意思追问下去,他自顾自道:“我娘说我总是浑噩度日,至今我也一无所成,前些天我见城里贴了大字报,说是这里征兵,蜀地最近不太平,上面说皇上要来巡查,我看这情形怕是要兴点风浪,于是便跑来投兵,我就想等我做了英雄,皇上看见了封我个什么官,光耀了我王家门楣,到时候娶妻也不怕委屈人家了。”
肖言在王盛说话的空档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见他只是个头稍矮些,模样却还称的上俊朗,说话时尤其心无城府,听他说完,肖言摇头失笑,仿佛自语般道:“做英雄有什么好。”
“自然是好的,你别见我个头不壮,力气可不小,我娘还教导我说男儿要有志气,不应当游困浅滩,应当一飞冲天,图强抱负。”王盛说这番话时,神色豪气非常,文弱之气倒不重了。
肖言仿佛从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也是这般少年意气,年华磨转,终使昂扬飞藏,一颗马踏十四洲的雄心也倦了,他既是欣慰又是感叹的看着王盛轻道:“少年壮志,国之繁衍,你能有这般志气真是好。”
被他这般尊尊善导的夸着,王盛颇有些不好意思,便岔开话题道:“肖兄弟是从哪来的?”
“京都。”
王盛倒不在意肖言的话语一直过于简洁,目光半是羡慕半是神往道:“我听说京都繁华的很,百姓安家乐业,当今圣上文成武德,治理有方,这次皇上亲临吴蜀,不知能否一睹圣上真容。”
一丝柔软不经意的从眼底泄露出来,肖言笑了笑道:“他确实是个好皇帝。”
王盛听他说的好象曾经见过皇上一样,正好奇要问,突然听到传令官在帐外念了肖言的名字,肖言朝他颔了一下首便朝营帐走去,留下王盛一人在原地依旧无聊的等待。
等王盛出来时,已不见了肖言的踪影,他放眼望去,军营中不断有身着铠甲的兵士踏着沉稳的步伐匆匆路过,兵器在手,神情肃杀,隐隐现出杀戮之意,王盛看的目不转睛,只觉得心中好似有股血液翻搅不停,还在发呆时,有负责统理新兵的校尉前来带领他们列队集中,按照常规,他们将会在新兵集中营进行一段时间的日常训练。
校尉在队伍前吩咐接下来要注意的事项,突然有烈马嘶吼一声,众人抬头去看,只见一人一马飞驰入营,身后数名骑兵卷起烟尘滚滚。一声断喝之下,马蹄之声骤停,不过眨眼的功夫领头的将士已经翻身站在了马下。他身材魁梧,姿态矫健,随手将马鞭交予了一旁侯令的小兵手上,迈开几步,双目似随意般向四周巡视一番。王盛站在一堆人里,只觉得这目光好似钉在自己身上,叫他再也不敢胡乱造次。
不过片刻,那领头的将领便收回了目光,转身对静侯在一旁的士兵问道:“张副将何在?”
那士兵连忙抱拳道:“启禀陈将军,张护副将此刻正在集中营视察新兵。”
被称为陈将军的男子正是李绩谴往蜀地的陈凌空,他闻言看了看王盛这边,便对那士兵继续道:“你去通传一声,让他视察完后来营帐见我。”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盛看得发痴,恨不得马上就变得如他这般威风凛凛,好不容易收回目光,突然瞥见一张脸在重重人影后一闪而过,那冷然的神情不是肖言还是谁,王盛连忙朝他所在的方向高喊道:“肖兄弟!”
那身影一顿,抬头朝王盛看来,一双眼浓墨重彩,日光下又好似琉璃般剔透如萤,王盛心神一动,远远的见他眼尾微挑,对自己笑了笑算做招呼。
王盛还要说话,却见肖言打完招呼便低头不语,校尉一声令下,众人一齐前往集中营,王盛只好作罢。
行兵布阵讲究依山靠水,王盛他们所驻扎之处自然也是如此;营地后面是连绵不断的山峰,在离他们帐篷不远的一处山脚下,有河水流经,淙淙汩汩,十分清幽恬淡。
等大家列好队站在集中营的校场时,日头已经开始偏西,那里早有一名身着将服的中年男子等候一旁,身后还站着两名士兵,王盛猜他就是刚才那位陈将军口中所说的张副将。他的气势比起方才的陈将军内敛许多,目光温和却沉稳有度,眼角有细纹,为他平添几许亲近之感。
张副将看了看静默的人群,清朗的声音突然笑道:“大家不必拘谨,既然入了军中自然成了一家人,我姓张名护,字仲德,今日有能与大家相识,实为幸事。”
人群里气氛一松,张护向一旁使了个眼神,便有士兵上前将一套套崭新的兵服分发到每个人手上。只听他继续道:“只是大家须谨记,先有国方有家,若山河飘零,大丈夫何以为家?”
话音未落,人群里有人粗声道:“我等誓死保卫家园!”
张护抬眼朝人群里看了一眼,盯住某个位置道:“姓名!”
王盛顺着张护的目光看去,见他看的竟是肖言所处的方位,正在疑惑时,站在肖言旁的一名男子突然高声回报道:“陈季!”
王盛还想依他对肖言的印象,哪会是这般漏*点慷慨之人,遂收回了目光,却见张护亲自取了要分发与新兵的刀,递至陈季面前道:“神兵利器亦不过杀人取头颅,就算今日命丧于此,应当都是这般气焰这般嚣张,才不减我天朝男儿风采,我且待君杀出一片青史,赢得身前死后万年名!”
此话一出,队列里一阵骚动,众人紧紧的看着张护手中的刀,似乎那便是男儿的风骨所在,迫不及待的想要攀折拥有。只见陈季有些颤抖的双手接过刀刃,低头道:“谢过将军。”
这时候许多人手上已经分到了刀,有的拿在手上细细打量,有的凌空虚划了几刀,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王盛自然也是喜不自禁,抚摩着泛白的刀身,感受着钢铁传来的寒意,仿佛这样才能平复刚才听到张护那番话所带来的躁动。正沉醉时,听见张护又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王盛停下手中的动作,神情疑惑的回头去看,没想到张护这次问的居然是肖言。
肖言一直站在人群里不发一声,刚接过士兵发到手中的刀就听到张护问了这么一句话,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后肖言将刀柄一转,立即抱拳垂首道:“草民肖言。”
话方出口,肖言目光一动,唇角不自觉露出一丝苦笑,头顶张护的声音同时响起道:“你当过兵?”肖言方才无意之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以张护才有此问。
肖言沉声答道:“回将军的话,家父便是一名军人,从小对我言传身教,严以律己,我耳濡目染之下便起了投戎之心,如此也不枉费父亲一番教导。”
这番话在旁人听来没什么大气概,倒也合乎情理。张护点了点头,语气亲近道:“你父亲倒是有心人,不知是何名讳,或许我们曾经共事过也说不定。”
肖言垂首道:“家父现已退役多年,从前亦不过马前卒一名,又如何能与大人相提并论。”这番好似谦逊的话在有心人听来倒有些溜须拍马之意,队列里有人发出轻微的不屑之声,肖言依旧低着头,似乎没有听到。
张护状似无意的扫过一眼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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