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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之瘾-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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寤生想着他也许知道丹药不是好东西而有些激动吧,这时候却不好打扰他,干脆让他自己去想清楚才好。思及此,她便又闭上了眼装睡。
“寤生碍……”胤禛忽然低叹一声。寤生正在考虑要不要答应,听见他又开口,像是喃喃自语一般,“我又如何不知这东西不能多服用?一粒两粒可以健体,可是用多了,就会物极必反……”
寤生心头一震,脊背仿佛触上三九寒天的冰雪,令她差点打了个寒噤。
“……只是朕还想多捱两年,朕不甘心……”胤禛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放下书册,视线移到她的脸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面颊,“你不明白,江山社稷、天下黎民,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全部……”
“……什么万寿无疆、千秋万岁,都是鬼话,都是皇帝用来自欺欺人的。人所处的地位越高,欲望也会越加的放大,忧虑也就越多,眼界也就越发宽广——然而看得越广,想要的也就越多,如此循环。帝王身居这样的高位,早就该明白肩头的责任——皇帝不能只贪图享受,欲念再深,也没有责任重要……”胤禛望向漆黑的窗外,看着昏黄的橘光映在窗棂间的单色琉璃上,晕出一团一团不太清晰的光影,“昏君也好、明君也罢,到最后都逃不出一个‘死’字。而朕,只是想在剩下的这些年里,多做些事罢了……毕竟弘历现在还太年轻,不经过足够的历练,朕尚不放心把江山交到他手里……”
北风在窗外呼啸,摇动着树枝“哗哗”作响,又从屋檐下的椽桷的空隙间穿透而过,肆虐地发出尖利凄惨的叫声。
胤禛回过神,低头在她沉静的睡颜上轻吻了一下,然后将她打横抱起,往里屋走去。
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为她脱了鞋袜,才发现她双足冰凉,忙拉过被子为她盖好,又捂住她的脚暖热为止。
寤生听到他出去的脚步声,还有外间他轻轻嘱咐丫鬟们的声音,直到周围又安静下来,她才翻了个身面向床里。
心又痛又冷,耳边仿佛还一直萦绕着他刚才说过的话。她从来不曾奢望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会同他的江山百姓一样重要,但是当听到他亲口说出“江山社稷、天下黎民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意味着全部”的时候心里为何会这么难受呢?这些就是他的全部,那她到头来究竟又算什么呢?
喉间再次涌起一股腥甜,她慌乱中摸到枕下的绢子,刚半撑起身捂住嘴,一口血就呕了出来。昏暗的光线下,月白的绢帕上染了一团绛紫,淡淡的血腥气飘散开来。
“陪我到老吧。”
脑海中忽然掠过他从前的这句话,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允诺、拥着自己的温暖清甜的气息、以及从远处飘来的吴侬软语般悠扬的歌声。
她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绢子,半晌过去,慢慢擦净嘴角的血迹,微微苦笑,复又躺了下去。
无论怎样,往生之前,还是能够再陪他几年吧。命数自有天定,她连自己都强求不了,如何去强求他呢?她不过是不能眼睁睁的看他犯傻而已,除了这个,她也再管不了许多。
辗转反侧,又是一夜未眠,直到快黎明才眯了一会儿。清晨起床时还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主子,”春喜侍候她更衣洗漱完,担忧的望着她,“您今儿气色不好,还是让太医来看一下吧。”
同侍立一旁的另一个大丫鬟春巧也跟着点头:“是啊主子,还是让奴才去传太医来给主子瞧瞧吧。”
寤生在妆台前坐下,看了看镜中自己的脸色,见苍白的厉害,眼眶周围也落下阴影,再加上披散下来的满头银发,越发显得瘦削黯淡,也多了几分憔悴。
“上次太医开的药吃完了吗?”寤生问道。
“回主子,还剩两副了,也就两天的药。”春喜拿起梳子,为她梳着长发。
“那就继续吃那个吧,服用完了再让太医来看看。”寤生叹了口气,皱眉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这银发无论挽成什么样的发髻都碍眼难看,伸手从妆奁内翻出一条米色的发带递给身后的春喜,“就用这个将头发在后面松松系一下吧,又不出去,不用讲究太多。”
“是。”春喜应了一声,接过发带。
寤生又找出妆粉胭脂来,薄薄施了一层粉黛,让脸色不再像先时那么苍白晦暗,人也看着精神了点。
春喜看了一眼镜子,笑着道:“主子就是不上妆,也是春喜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还这么显年轻。”
寤生失笑,看着施了淡妆的自己眸中又闪过一丝无奈,脸上的笑意便也跟着黯淡了:“老了……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见春喜为自己梳好了发,便撑着妆台站起来,两个丫头忙扶她去桌边坐了,寤生又叹了口气,“你瞧瞧,这可不是老了?”
“主子一点儿也不老,就是最近瘦得厉害……”春巧咬咬唇,眼圈儿却红了。
寤生看了一眼自己纤细的手,点点头:“是啊,女人到了我这个年龄,可不能太瘦,太瘦就显丑了……去吧,传早膳上来,”她对着春巧道,“跟膳房的人说加一碗羊乳……以后每天早上都是。”
春巧眉色一喜,忙答应一声退了出去,跟着外间的丫鬟一起去膳房亲自吩咐。
虽然寤生不爱喝那玩意儿,觉得味儿重了些,但说起养人,却是少不了的好东西,比燕窝什么的反而要容易见效的多。
“额娘1婉媞过来请安,刚到屋外就唤了一声,不一会儿福惠也来了。陪着额娘一起用了早膳,姐弟俩才去书院上早课了。
上午弘历下了朝也过来看她,陪她说了一会儿话,将最近皇宫和京城里发生的一些新闻讲给她听。
“……额娘,儿子今儿问了苏培盛,他说皇阿玛昨儿夜里批阅奏折的时候没有服丹药,今儿上午也还没用……想是额娘已经劝过皇阿玛了?儿子说什么来着,也只有额娘劝劝,皇阿玛才会听进去……”弘历一边为寤生按揉肩膀,一边笑着道,“皇阿玛是不想让额娘为他担心吧。”
寤生却仍不能放心:“我就怕他只听进去一时,过不了两天又忍不住了,说不定,到时候就真要瞒着我服用那东西了……”
弘历怔了一下,眉间轻蹙:“若是那样,可就不好劝皇阿玛了。”
“除非把宫里的道士都赶出去,打发得远远地,”寤生手臂搁在炕桌上撑着额头,眉心愁绪萦绕化解不开,“不然实不能令人放心。”
弘历手下的动作一顿,声音带了丝忧虑:“皇阿玛对那几个道士推崇的很,又如何肯将他们赶出去……”
寤生揉了揉额角,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些话还是让额娘劝他,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就别为这个担心了。”
“额娘,”弘历握住她的手,仔细瞧了瞧她的脸色,“你也要注意身体才行,你今儿虽施了妆粉,却骗不过儿子……不仅气色有些差,说话也要提了中气,明显是体质太虚弱、气血亏损导致的……还有这几日又瘦了些……”说到最后声音也不禁有点哽噎,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最终还是使劲咽回了肚子里。
寤生抬眸看向他,微扬了唇角:“傻小子,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你又不是太医……别担心额娘,额娘好着呢,不过是这两日有点睡眠不足而已,没什么大事。”
“额娘……”弘历忍不住轻轻拥住她,脑袋垂在她的颈间,偷偷落了泪。许久,才闷闷地道,“额娘,你要好好的……儿子还这么年轻,儿子还想好好孝顺你几十年……”
寤生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眸中的笑意愈加温和,抬手轻抚他的背心:“嗯,额娘明白……额娘这身子骨还能折腾好些年呢,额娘就等着享受孩子们的孝顺了1
弘历心头又不禁一酸,却是将眼泪尽力忍住了,抬起头对着她绽开一朵笑容:“额娘说的,儿子可记住了,再没有反悔的余地1
寤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傻儿子。”
午后,胤禛过来同她一起用晚膳,见她多用了半碗粥,他的脸上也不禁添了笑意。膳后刚用过半盏茶,胤禛在她身旁的炕沿儿上坐下,瞅了瞅她的面色:“虽然气色还差些,但今儿胃口却比前几日好了,总算让我稍觉欣慰。”
寤生扬唇一笑:“听丫头说,你昨儿晚上过来了。想是看了我整理的册子。我今儿让人去苏总管那儿打听了,你昨儿夜里到今天都没服用那劳什子丹药,看来是听进劝戒掉了,我心头一宽,少了忧虑,胃口自然就跟着好了。”
胤禛微怔了片刻,随即将她拥进怀中紧紧搂住,脸颊贴着她的额头,闭眼暗自一叹:“我知道,我知道……你很为我担心,牵肠挂肚,不然也不会越发消瘦……这些我都知道……以后再不会了,丹药我也不用了,明儿,不,一会儿,我就将宫里的道士全都打发出去……什么灵丹妙药?害得你愁肠百结身体劳损,又哪里是什么灵丹妙药。”
“胤禛……”寤生紧紧回抱住他,贪恋地嗅着属于他的令人感到安心的温暖气息,整颗心一点一点地软下去:无论怎样,她再也不会放开这个男人。
……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这一年腊月。
这日上午,寤生正歪在炕上做针线,大红的绫缎面儿上一个胖乎乎的打着赤脚抱着莲蓬的小孩儿正咧嘴笑着,已是快要绣完的样子:一件婴儿肚兜眼看着就要做好了。
“主子,四阿哥来了。”春喜低眉进来回道。
寤生坐起身,只顾绣花,头也没抬:“进来吧。”
“额娘……”弘历请了安,在旁边的椅上坐下。半晌过去,咬了咬牙,似是用了很大勇气,“额娘,儿子有件事要跟额娘说。”
寤生察觉他话音不对,抬起头:“何事?”
弘历想着这事儿瞒不过额娘,还不如早说了,深吸了口气道:“额娘,小宝昨儿殁了……是肺闭咳喘之症……”
“小宝?”寤生心头一窒,面色顿时白了一下,声音也不禁有些颤抖,“小宝还不满周岁……”说到最后却是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小宝是这年四月出生的,是二格格,额娘是若玉,只比彤儿生的三格格大一个月。因出生难产,生下来身子就弱,常常要吃药,两个月前刚转好些,谁知又不知怎么得了肺闭咳喘的病症……
寤生看着手里快绣完的肚兜,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忙掏出绢子擦了,见儿子眼神黯淡,面容多了几分憔悴,心中已是不忍,柔声问道:“若玉、彤儿,还有小囡都还好吧?”
“彤儿她们母女俩挺好的,就是若玉……”弘历蹙了蹙眉,眸中闪过一抹担忧,“昨儿哭了一晚上,今儿就病倒了……”
寤生想起若玉生小宝的时候就十分凶险,难产后大出血,虽然当时母女平安,但她的身子却元气大伤,一直卧病,前不久刚好些,谁知……再加上太医当时说她不能再怀孕,就怕她会一时想不开……
“你要好好宽慰她,”寤生看向弘历,“多关心她,别让她寒了心。太医说的话也不能尽信,年纪轻轻的,只要养好了身子,也没什么不可能的。当初我生了你后太医也说我不易再怀孕,后来不也添了你妹妹?她现在正是需要你安慰的时候,你得让她明白,无论怎么样,你都会始终如一的待她,或者比从前更加心疼她才是。明白了吗?”
弘历点点头:“儿子明白了……”迟疑了一下,他攥了攥拳,有些结巴地问道,“额娘,您、您生儿子的时候,也受苦了么?”
寤生瞅了他一眼,低眉继续做针线,不在意地道:“也没怎么受苦,就是从小淘气,在额娘肚子里时就爱踢额娘,出生后又爱哭,总折腾额娘。”
“呵……”弘历暗自呼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新奇搞笑,从没想过自己小时候会是这样子的。
寤生展开这件绣好的肚兜看了看,内心唏嘘半晌,伸手递给弘历:“这是给小宝的,小宝大些,先给她绣的,小囡的还没绣好……给小宝烧东西的时候,把这个也顺便烧了去吧。”
弘历眼圈微红,忙接了过来,点头应了一声。
又坐了一会儿,弘历因要去议事,就起身告退。到了外间,春喜将他的狐皮斗篷拿过来。弘历却没有伸手的意思,春喜无法,又不好换别的丫头过来,只好走近两步为他披上斗篷,又为他将襟前的衣带系好。
弘历低眉看着她光洁如玉的额头,浓密微翘的睫毛,心弦顿时轻动,不自觉地抬起手将她纤柔的小手握祝
春喜心头一惊,面上顿时红透,想抽出手,却被弘历握得更紧了。想着主子在里屋,外间又侍立着几个丫鬟,虽说她们的视线被弘历挡住了,但她却不敢出声,片刻间额头已经渗出了细汗,一颗心更是怦怦直跳,越发不敢抬起头。
弘历向门口那几个丫鬟站立的地方冷冷地斜睨了一眼,那几人立刻知觉,低头悄悄退了出去。弘历伸手就将春喜扯进了怀里,面色却依然带了丝清冷,吓得春喜大气也不敢出,使劲挣扎,也挣扎不开。
下一刻,弘历却腾出一只手来,拿出绢子擦了擦她额头的细汗,低头飞快地在她面颊轻啄了一下,才放开了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出了屋去。
春喜看着微微摇晃的大猩猩毡门帘,惊魂甫定地抚了抚胸口,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强自镇定了片刻,直到听见主子在里面唤了自己一声,她才忙应了,深吸了口气低眉进了屋去。
寤生不动声色地瞅了她一眼,将手边炕桌上的茶碗推开,吩咐正在认真打络子的春巧道:“茶凉了,春巧重新沏一碗来。”
“是。”春巧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端着茶碗退了出去。
寤生只觉得身上有些乏,复又歪在炕上,对春喜道:“早上我新画了个花样子,是要绣在我那条新做的汗巾子上,我这会儿懒得动,你就先帮我绣着吧。”
春喜应了,将那花样子找出来,挑好线,拿了汗巾子对照了一番,将它绷在花绷子上,在炕边的绣墩上坐下,穿了针线开始做起活计来。
寤生扯过一旁的毛毯盖在身上,闭目养神。只是心里却有些不平静——看起来春喜对弘历那浑小子也并非无情,弘历也已是喜欢她很久的样子,春喜今年虚岁也有二十一了,倒是同弘历差不多大……只是把这个老实丫头给了那花心的浑小子,她着实不放心,对若玉和彤儿也太不公平……
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妥,干脆还是自己狠心一点,等春喜年满二十五的时候再给她安排个好人家吧……心念又忽然间一动:将来弘历做了皇帝,他要真对春喜有心,春喜也是无论如何逃不脱他的魔掌的……
不给她省心的混账小子!寤生在心底低咒一句,觉得实在是头疼得厉害……
转眼到了年关,过了年关,就是雍正十年了。
这一年,春喜终是被指给了弘历。只因胤禛对寤生松了口,问了两句这丫头的事,寤生便猜到是弘历对他皇阿玛透露过了。其实寤生也知道,胤禛对于弘历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还是在于皇室的子嗣单保现在宫中的阿哥成年的,除了被逐出宫廷的弘时,就只剩了弘历和弘昼两人。福惠年幼,离成婚还尚早。孙子孙女也总共才四人,其中弘昼的大阿哥还不满周岁,身体也不好,常常吃药。
子孙繁衍,历来是皇室的头等大事。与康熙帝晚年时儿孙加起来共一百多人的浩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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