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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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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自然不知与清平同来此地的还有几位钦点的大臣,其实那些人才握有实权。她手中只有一道圣旨,全靠抢占了先机,诳了姚滨与一众州官,如今又要将这面虎皮再扯一扯,扯的大些,好糊弄这群家主。
院外传来惨叫声,伴随着木杖重重击打入肉的沉闷之声。屋中安静极了,再没人敢说话,清平端着茶盏淡定道:“大家好好想想,若是想不出个结果,今日就不必走了。”
有下人进来为家主们斟茶,一人端不住杯子,直接摔在地上,但无人回头去看,此时大家听着外头渐弱的叫喊声,心中只剩一片冰凉。她们在辰州这片土地上作威作福惯了,从来没见过这种动辄打杀的仗势,见清平一脸平静,更觉得她势在必得,必定背后有靠山,思及她如此年轻便升任尚书,那个人已经呼之欲出。
怪不得辰州府入泥牛入海,一点消息也探不出来。此时众人又惊又怕,外头的人声已经没了,但杖责的声响还在继续。清平端着茶盏吹了吹浮茶,她心知这群人本身也没有多团结,都是临时被聚在一起,平常本身就矛盾不断,内部消耗非常大。现在见情况不妙,谁也不想步了前人的后尘,毕竟保命要紧,她们知道今天若是不商量出个结果来,清平是不会放人的。有人觉得李清平再怎么胆大,也不可能把在场所有人都打杀了。但也有人觉得她实在是太深不可测了,与其硬拼硬,还不如好好商量。
这时候就显出不团结的好处来了,显然这些人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有人还在坚持划船,有人已经把船桨丢了。但到底还是有聪明人在的,穆仪瞧了一圈人,见无人开口,心中大骂不已,还是得去出这个头。一改方才的态度,格外的谦谨道:“大人,事情可以商量,您有您的苦处,我们也有我们的为难,大家各退一步,不是皆大欢喜吗?”
清平道:“话是如此,不过不单单是清丈田亩这一件事,还有一件。”她从桌案上取出一叠厚厚的账本,朗声道:“诸位既然能买的起这么多田,想必家产丰厚,要不将你们欠朝廷的赋税补上,如何?”
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手上那本账本,朝廷最初为开垦辰州荒土,对辰州的实施低赋税等惠民政策,但不想被这些世家钻了空子。这都快过去两百年了,朝廷已经将辰州的赋税渐渐调至与六州持平,她们还享受着非常低的交税标准,这个自然是也是由辰州官场情况决定的,大家都是出身世家,肯定要为自己谋利,此事便这么不了了之。连州府户房都已经习惯做两本账本了,简直是随心所欲到了极点。
这拖欠了数十年的赋税,如今要是重算起来,那该是多大一笔银两!
所有人心中都不由打起了算盘,清平哗啦啦翻完账本,一拍手道:“共一百六十七万两白银。”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微微笑道:“其实不多,只有六十年的赋税而已。”
一百多万白银什么概念?辰州府一年征榷便是三百多万两银子,这还是在收成好的年份,若是遇上个天灾,就要大打折扣,清平笑吟吟地不说话,任她们在下头交头接耳。
这时候李宴进来道:“大人,那人好像快不行了。”
清平问道:“五十杖打完了?”
屋中又恢复了安静,有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四门大开,人们偷偷看去,只见一人浑身是血,被两人抬着从院中走过。血从担架上滴了一地,在垂花门中消失不见。
李宴道:“打完了。”
清平答的很是平淡,甚至有点无所谓的意思:“若是死了,就将尸首发还家人,大惊小怪什么?”
李宴应了,后脚刚离开门,屋中就有人奋然起身,怒吼道:“我要去告御状,去参你!如此横行霸道草菅人命,难道这世上就没有王法了吗!”
清平任她发泄完,慢条斯理地道:“你们逼着二十三县百姓贱卖田地之时,心中可有王法二字?欺上瞒下,巧立名目,弄虚作假,如今却与我说起王法来了,如何不可笑!什么是王法,强权即是王法,我便是王法!”
她瞥了一眼那人道:“你大可去告,随便你怎么告,倘若那时你尚有命在。”
未等那人反应过来,清平喝道:“给我拖出去!”
屋中十四人坐着看着这幕,俱是手脚发软。人还是惜命的,临到关头,生死岂是儿戏,方才那人浑身是血的一幕深深的烙在了她们的心上,如何不畏如何不惧。清平冷眼看着,就等她们的气势一点点被磨尽。
“诸位最好仔细想,好好想。”清平命文书将所说都记录在案,那文书手不住发抖,看她的眼神就和看鬼差不多,清平和颜悦色地道:“我也不想抄诸位的家,万一找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与哗变、叛乱有关,那就不大好了,对不对。”
在场的人难说有没有暗中支持这次的哗变,但主谋正是藩王,世家与藩王们多有联姻,要说没有信件往来是不可能的。只要只言半语,轻则抄家,重则诛杀,孰轻孰重?穆仪四下环顾,竟无一人敢抬头。她知道大势已去,颓声道:“大人,您说要怎么办吧?”
距前辰州州牧梁濮遇刺身亡后,被用作召开州会的流芳阁已闭阁半年。但今天下午,鼓声再起,流芳阁再次打开,辰州府衙五品及以上官员奉命前往,参与这场没有州牧主持的州会。
州牧所在的主座上犹是空空,为表对梁濮的敬意,清平避退下位,姚滨将自己的位置让出,如此以来,所有人都向后退一位,幸好三郡郡长未至,余座多矣。
文书官将箱中的抄本分取出,先交给姚滨过目。姚滨原本是笑着的,接过后看了一眼,顿时什么都笑不出来了:“大人,这是什么?”
清平缓缓道:“昨日见了诸位家主,才知道一切都是误会。那些田亩虽是贱价收来,却不是留作私用,而是等恰当的时候再以原价卖还给农人。”
姚滨觉得自己是眼花了,又仔细看了一边,这份抄本大致归纳就这几样条目,还田,补税,清丈田亩,并自愿将需缴纳的赋税上提,且抄本后附了一份穆仪起草的请愿书,以诚恳的态度表示,这一切都是自愿自发,绝对是出于她们自己的本心,愿为朝廷尽一份微薄之力,如此云云,且签名画押,各自盖上私印。
清平连日未歇,全靠苦茶撑着,如今低着头数茶叶。姚滨是何等聪明的人,她不问这东西怎么来,只将抄本传下去,等所有人都看过以后,又恢复了笑意,对下属们道:“这几日仰赖李大人,大人以身作则,勤于州务,我等惭愧不已。”
在座的都是人精,虽然知道这份东西的来处很有问题,但也明白一件事,辰州症结由来已久,世家为最重,朝廷想重视,但却无可奈何。不过如今有这份东西,只要上呈朝廷,便是大功一件。
何况州正都没说什么,她们又能怎么样。
姚滨心知上位的机遇就在这张薄薄的纸里,抓紧了机会道:“东西没问题,既然是诸位家主自愿的,那咱们也不好驳了这份好意,这便署名,上奏朝廷吧。”
一人道:“但是大人,这好像只是一份抄本,原件如今在何处,大伙总得看看原件吧?”
姚滨转头去看清平,清平揉了揉额角,答道:“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
夜空流云缱绻,弯月如勾,遥遥挂在天边,只见一片朦胧的光晕。嫩柳新芽,临水照拂;月浸江水,碎影浮光。长安睡在春夜的暖风里,沉醉在花香笼罩的迷梦中。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安然高枕,严明华举着灯盏,逐字逐句地扫过手上的东西,最后她屏退下人,独自在书房坐到天明。
第二日她来到内阁,拿出这份请愿书,阁臣们依次传阅,最后等待着首辅发话。
严明华摘下金玉腰带,取下头上乌纱金冠,缓缓道:“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愚人不知不可为而为之,贤人知其不可为而不为,圣人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仅以先贤所言,与诸位共勉。”
内阁的奏折很快送到御前,首辅严明华跪在丹陛下,除却一身官服,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了。她俯身拜下,道:“陛下,臣恳请陛下尽快下令,将辰州之事定下。”
殿中纱幔轻舞,楚晙手握着那张薄纸,道:“这是自然,不过单凭这个东西,还远远不够。”
严明华沉默,楚晙看着她满头白发,若有所思地道:“阁老,朕问你,当初先帝在时,你为何力荐孙从善推行新法?”
严明华起身答道:“回陛下的话,六州弊结已久,需下一味猛药才行。但试药也要时间,臣举荐孙从善,在云州推行新法,不过是为了熬这味药,试一试这药的毒性。如今臣年纪大了,想在离朝前,为陛下,为朝廷,再做一些事情。”
楚晙看着这位两朝老臣,突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感觉,严明华是真的老了,常言道世事无常,其实人也是无常。她们既为主臣,离心相背,但又惺惺相惜。楚晙道:“那就让内阁回去拟个章程吧,明日朝会上召集大臣商议。”
她吩咐刘甄道:“让人去服侍阁老更衣。”
刘甄去扶起严明华,楚晙垂下眼道:“阁老不必如此,坦衣直谏固然是好,但朕还没有到那个地步罢?”
严明华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不和自己计较今天的事情,便道:“是臣错,请陛下责罚。”
等到她穿戴完毕从侧殿出来,楚晙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派去的那几个钦差都到辰州了?事情既然是她们办的,为何不在折子上署名?”
严明华顿了顿道:“陛下,这件事并不是派去的钦差办的,是李大人。”
久久不闻皇帝说话,严明华抬头看去,却见她怔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才道:“是吗?”
严明华敏感的察觉到皇帝的态度有些不对,她以为皇帝只是在担心这件事,便道:“李大人已经向内阁递了折子,陈言一力承担此事。”
楚晙抵着舌尖,将心中愤怒压了下去,沉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殿中又只剩她一人,楚晙心中乱成一团,她手攥紧成拳,最后泄气般松开来。对这个人,她是又爱又恨,心如悬在高崖,将落不落。她想尽力撇开这种感觉,恢复平日的理智,但越是压制,这念头越是清晰。独自品着这份情思,她有种指尖都被点燃的灼热,有些茫然的看着手边的折子,她将那块白玉玉佩捏在手里,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嗯,因为这个故事是一体的,连起来看比较好,所以我写了几天,一起修了一下,现在才放出来,抱歉哈
第223章 噬磕()
大约如此
幸而陈珺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三人分了铺盖凑合着过了一晚;第二天清平换回那套下人穿的衣服,在院子里扫地,陈珺带着刘甄上街去买些必备的生活用品。
清晨的阳光洒进这方小院,清平把那几根竹竿捡起来擦干净了;简单的做了个晒被子的架子,院子后面有一口很小的井,清平打水路过时,顺手给马槽里添了些。
院子外面有棵很大的树;有部分枝干伸进后院来,清平忙了一早上,只整理出三间房子;厨房里积满了灰尘,清平把灶台打扫干净;想以后用来做饭。
中午的时候陈珺回来了,她们买的东西太多,还雇了一辆板车拉回来。那些东西被搬进院子;清平和刘甄又忙着收拾了一会,才将它们一一归置好。
到下午三个人才吃上饭;出乎清平意料的是,陈珺居然还会做饭,这简直就是颠覆了清平的认知;陈珺端着菜上桌;刘甄和清平几乎是目瞪口呆;特别是刘甄;马上就要跪下来请罪了。
“别废话。”陈珺不耐烦道,“好好吃饭,等会还有事。”
吃完饭后陈珺又带着刘甄出门,走之前她告诫清平:“把门关好,若是有人过来了,无需理会。”
清平点点头,等她们走后就插好门栓,继续做她的家务。
时光飞逝,转眼间就过了五天,陈珺每日都带着刘甄早出晚归,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清平一个人呆在家里,把两本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没事的时候扫扫院子,或者在马厩边对着马发呆。
那匹马腿像被锯了一截似的,也是一副呆呆的样子,马厩里有新买的马料,清平每天都来按时给马喂食,渐渐的马也能识得她了,听见她的脚步会欢快的甩尾,鼻子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从长安的王府再到贺州的乐安城,好像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其他的并没有什么改变,后院的树枝都开始长芽了,清平呆在这方小院里每天看日落日出,不知为何,心里却十分平静。
大概是陈珺许诺过再回到长安之时,就将她的卖身契返还于她。这总比在王府干十年来的划算多了,清平用手支着头,想着自己成了自由身以后要干什么应当是先回琼州看一看自己的父母亲,然后再看看找个什么活计养活自己,等以后闲钱了,再去周游其他的州郡。
想到这里清平突然有点迷惘,未来的生活还是太过遥远,但若是看当下,她对陈珺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了解,陈珺似乎也不想让她参与到自己的计划中来。更多时候,清平觉得她只是需要一个服从命令的人。
陈珺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清平想,她身上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有时候清平觉得她像另一个人,一个王府出生的大小姐,也没出过几次远门,但这一路她的言行举止,倒像是在风尘中浪迹过的人,老辣稳重。
终于在第六天的早上,清平结束了与马朝夕相处的日子。刘甄给她换上一身新置办的行头,陈珺看过以后满意的点点头,她们离开院子,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清平注意到陈珺今天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袍子,看起来非常成熟,头上也只簪了根银簪,并未束冠。
马车驶过长街,出了喧闹的市集后拐进一处安静的街巷,陈珺勾起嘴角道:“夫人早有嘱咐,若是在乐安城办事,亦不可耽误了小姐的功课。”
清平有些糊涂了,刘甄在一旁笑道:“管事这几日辛勤忙碌,上下打点,为小姐寻了个读书的好地方,也省的耽搁了小姐。待此间事了,夫人问起小姐学业,也好有个交代不是。”
马车停了,刘甄下来扶着清平,清平这才看见她们是在一处古朴大气的院子前,这院子极大,这条长街都在其范围内,难怪来时竟听不到什么声响。朱红色的大门威严庄重,飞檐几重,一块牌匾高悬于中,上面用行书书就“丽泽书堂”。
入门脚下便是一条石子铺成的路,放眼望去四周是白墙黑瓦的江南建筑,右边是一片葱翠的竹林。陈珺带着清平来到一间院子,依稀可闻读书声,清平抬头看到这墙壁的边缘用墨漆绘了许多琴棋书画的图案,一扇门半掩着,陈珺让刘甄在外面等候,拉着清平走了进去。
这儿房间布置的十分雅致,墙上挂着几副狂草,里面放了一扇石纹屏风,一个身着儒袍的中年女人端坐在堂上,她皮肤微黄,头戴儒冠,看起来非常严肃的样子。
陈珺道:“这是王教谕。”言罢从侧边端上一杯茶递给清平,“去给教谕上茶。”
清平顺从的端着茶,自觉的跪在王教谕面前,双手奉茶,王教谕取过茶喝了一口,对清平道:“听闻你因病长期卧床,故而耽误了学业,如今进了书堂,需时刻勤勉,守规循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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