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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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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也非常理解她,要是邵聪能有邵洺三分的果断,现在就不至于连管事的边都沾不到了。邵聪磨蹭,是在清平意料之中的,她甚至很体贴的建议邵聪跳过纳采问名纳吉,但邵聪却不肯,她认为这是亲弟弟的婚事,如何能马虎过去?
对此清平只能随她而去了,与此同时,清平受到了原随的来信,一如既往的简洁,原随先是道明了辰州的近况,并询问她究竟何时能再回来。辰州如今乱成一团,之前哗变成了叛乱,到处都在抓乱党,一时半会也消停不了,只等朝廷派新的州牧来管事。原随在信中说现在丽河河水浑了,也许会有大鱼,到时候请她来品一品。清平看她字句之间,似乎在暗示已经查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这信毕竟要过好几道人手,有些话是没办法明说的。
丽河是昭邺中的一条小河,最终流入月蓬湖,而在月蓬湖畔,就是昭邺最大的神院所在。清平曾去过几次,鱼和神院一连,她马上想到的就是谢家。
难道原随已经查到谢家的什么线索了吗?清平恨不得立刻站到原随面前,好好问个明白。她提笔写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东拉西扯凑满一页纸,最后答复原随,大约年后会到辰州。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也有些没底,但邵聪年后必定要返回闽州,也是在那个时间,清平会以求亲的名义与她一道离开,如果时间刚好,那调令也应该下了,最多晚个三四天。
这么一想,她就这样回了原随,将信寄出去后,继续过上了府衙家中两点一线的生活。丰韫知道她回来了,两人也渐渐走动起来,空闲之余,时常去茶肆酒馆听书唱曲。下雪的时节也没什么可玩的,骑马去郊外放风也不便,清平不愿总在府里呆着,常去她府上顽。
丰韫年后也要议亲了,自从脱离了姐姐的管束开府另住后,就过上了脱缰野马般的生活。只是她还没折腾多久,身边的朋友接二连三的娶亲了,这下好了,她又是孤家寡人一人了。自她从清平那里知道她已经定了婚事,更是同情万分。一日两人坐在酒楼里听曲,丰韫趴在桌上弹酒杯,要醉不醉的。清平自顾自想着事情,也不去理她,丰大人长叹一声,很是惆怅的看着她道:“你要娶的,是那邵家的公子他们家在闽州,你吃的惯海边的饭吗,啊?”
清平心不在焉地答道:“饭不就是吃吗还能怎么样了。”
丰韫对她的态度很是不解:“你连吃都不关心,你还关心什么?你倒是与我说说看,李大人?”
清平还未回答,就听屏风外响起一阵叫好声。丰韫是个爱看热闹的,立马探出半个身去询问临近的那桌人,客套了一会回来嗤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排了一出新戏。”
外头乐声渐起,清平有些兴致,问道:“是一出什么戏?”
丰韫正在锅子里涮肉,满不在乎地道:“当然是那些情情爱爱之类的——”
“此言差矣,”屏风后探出一个头来,那人见了她们笑嘻嘻拱了拱手,“多有冒犯,向两位赔罪。不过今个这戏呀,虽说是情情爱爱,但却有些不同。”
丰韫十分上道地追着问:“有什么不同呢?”
那人大冷天的还拿着把扇子,刷地声展开摆了几下,神秘地道:“我可听说啊,这戏里所说的事,都是真的!”
清平撑着下巴看了那人一眼,懒洋洋地问道:“是什么真事?”
丰韫一个劲催道:“快说快说吧,在这磨蹭个什么呢!”
那人道:“传闻啊,这宫中有一位颇为受宠的侍君,在入宫前曾与人有定过亲其实这本不算什么,我朝选侍,这事也常有的,都争着把儿子送进宫呢,毕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与他定亲的那人,好像是朝廷里某位大人”
台上恰好唱道:“鸳盟难续,旧梦未了。”
清平手中酒杯险些倾倒,幸而里头没酒,她放下空杯,眉头略略皱起,目光落在台上。
丰韫瞥见她这表情笑道:“你又怎么了,听个曲还这般愁苦大恨的。”
清平很是认真想了一会,对她道:“丰韫啊,这几日就别来找我了。”
丰韫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她起身离开,道:“摊上大事了。”
遥听月华门外传来悠长的铃声,随即隐约飘来一句‘天下太平’,那是提铃人在报时。宫人捧着银炉进来熏屋子,那香料的味道浸润在温暖的空气里,不一会就散的到处都是。它不似寻常的香那样浓郁,散开后就仿佛没有了,但若是细闻,便似乎一直萦绕在鼻端,要是沾了衣物,要花上许多功夫才能去了。
他不喜欢这种香气,哪怕它不是那么香的逼人,却自有其无微不至的霸道之处。那些宫人无声无息地将此处布置妥当,接下来便是迎驾了。
张柊站在殿门外候着,宫人手中所提的灯盏有些黯淡,落在雪地中,只余一团昏黄的光,他看的仔细,那灯罩上画的是红枫,是血一般的颜色。
便有宫人来请他进去,道:“外头冷,您身子弱,进去罢。”
张柊便进了房,坐在外屋的桌边等着。这种等待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是极为快乐的,但对他而言并非如此。整个后宫都知道,皇帝最喜欢幸驾张良人的寒香殿,那是无与伦比的恩宠,但张柊始终觉得这恩宠隐含着某种不怀好意的试探,他一贯如此认为。
楚晙进了屋子,解下外袍坐在桌边。没有高墙外的人所想象的浓情蜜意,恩爱缠绵,殿中的屋子很多,单纯是睡觉,随便哪间都可以。有时候张柊接驾完两人便各自去歇息了,第二日他起来时,皇帝已经去上早朝了,宫中人都说是陛下体恤张良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将他放在火上烤,是众矢之的。
但近来这些日子,却有些不同,皇帝甚至会开口说些话,但这些话题都是围绕着一个人展开。
“上次说到哪儿了?”楚晙端起茶问道。
张柊答道:“您问李大人平时爱吃什么,爱做什么。”
楚晙道:“好像是这样,你说她爱看书,都读的是什么书?”
张柊努力回忆了一下,道:“书房的事不知,但书架上摆的大部分是游记。”
她为自己倒了杯茶,轻笑道:“是吗?”
“大人偏爱看这类的书。”他如此说道,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她的神情,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接着便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张柊回忆着从贺州一路北上的场景,只道:“大人心地善良,对人也和善,没什么架子。”
“冬天的时候,要是有晴天,她便会在外头晒书。她做事不喜欢下人围着,总是亲力亲为,说是为了清静,她总一个人呆着。”
“不太喜欢下雨的天气,她常说,雨天太潮太湿,这点最不好。”
他说了许多,说的口干舌燥,但桌边的人似乎听的非常仔细,嘴角含笑,张柊猜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是笑着的。
每每提起与这个人相关的一切,他都能从她的表情动作中品出细微的情绪来,她对这个人的了解,远比他知道的多,但她却想知道更多。
到底是为什么,他想不明白,也不敢去深思。
直到深夜,这场谈话才结束,张柊心惊胆战地看着她,小心道:“陛下,近来宫中有一些李大人的传言,必然是有人存心污蔑”
楚晙道:“朕已经听过了,传言毕竟只是传言,任它去便是。”
张柊看着她走出房,忍不住开口道:“陛下,李大人莫不是犯了什么事?”
第212章 回溯()
那出新排的戏实在有些蹊跷;清平扪心自问与张柊清清白白;却也不知坊间流言究竟是从何而起的。她对尚书之位毫无兴趣;这一点也充分的向温天福表示过了。既然如此;难道是张柊在宫中出了什么事?她随即否定了这个念头,张柊一举一动尽在楚晙眼皮之下;要真是后宫出了什么事,难道她会放任不管吗?
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清平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哪里有问题;她却也说不清楚,只是凭直觉感觉此事绝非那么简单。
翌日丰韫果然没来找她;清平要是不往外跑;就呆在书房懒得出门;横竖府中有管事打理;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越到年关事情越多,眼看还有十几日便要过年了;清平打听到今嬛与原随还未归来,恐怕她两人是要在辰州过个新年了。她突然感觉到十分寂寞,有日放衙后她特地路过燕惊寒家门边,看见门锁都已经锈的不成样子了,被冻在脱漆的大门上。院中那棵老树只能看到一点枝桠,她想院中一定堆满了落叶。门两旁的对联大半碎成纸片;这是那年她赶赴云州上任之前贴的;如今再看;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随着时间消逝的不仅是物,还有当初的心情。清平只是看了几眼院子,她想这春联,还是等燕惊寒回来自己亲手贴吧。
人若是忙起来,日子便过的飞快。不知不觉到了除夕前夜,清平奉诏入宫领宴,因先帝过世一年,并无丝竹歌舞,宴中照例按功封赏,由内阁首辅严明华代为宣读。清平对着一桌冷菜没什么吃的欲望,心想原随若是回了信,也该到长安了。她听见身边一人低声道:“陈大人入阁了?”
清平抬头去看,坐在隔壁那桌的陈开一极为震惊的坐着,仿佛不敢相信。先前她只不过想争一争尚书的位置,竟然就这么入阁了!这就好像是抢烧饼的人最后得了个西瓜,陈开一心花怒放地上前领旨,严明华笑呵呵地将朱红的玉轴放在她手中。接下来又有许多人被宣读到名字,譬如原随今嬛也在其中,但都只是写在一道圣旨上,数并封赏,不如陈开一那般风光。清平见她归席后众同僚争相道贺,一时风头竟盖过了先前的翰林院大学士翡珂。
清平没听见自己的名字,身边的同僚却很是奇怪,同是去辰州办事,为何刑部工部两位侍中皆有封赏,而礼部的连名也不提。她知道自己是要被外放的,有没有封赏都无所谓。但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翡珂与陈开一都是竞争礼部尚书最有希望的人选之一,如今她两人都各有擢升,那谁会接任礼部尚书呢?
御阶下严明华不知何时离去,换成了她熟悉的身影,礼部尚书温天福。
众所周知,温老尚书年后便要致仕了,她此时出现,必然是要宣读礼部尚书的人选,温天福展开圣旨,先是诵读嘉奖之词,最后道:“尔礼部侍中李清平,虚中以求治,实赖股肱之任臣;拜手以陈谟,必恃学力之精。锡之敕命于戏,克忠报国守信全身。兹以考绩,特授为礼部尚书,嘉尔冠荣,永锡天宠。”
语毕,温天福捧着圣旨,向着清平所在的那桌看去。
清平听到最后,还是木愣愣的坐着。她身边的同僚小心地推了推她,道:“李大人,该上去领旨了。”
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之后竟杀出这么一个人来。但尚书阁老们面色如常,像是早已知晓了答案,众臣便看着新出炉的礼部尚书上前领旨。
清平脸色苍白的走到温天福面前,双手接过圣旨,温天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莫要干愣着了,待会还要去谢恩,可不要失礼了。”
这事无论怎样看都透着种古怪,论资历排也轮不到她来做尚书。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这其中的反常来,更有心细的,瞧见清平的脸色似乎不大对,都一道不敢做声,只偶尔瞥一眼她。
诏令既下就难以收回,此事必然在朝会上通过了。清平疑虑重重,难道就没有一人出言反对?等到谢恩的时候,她再一次见着温天福以及数位大人,温天福不动声色地道:“李大人,此次举荐首辅大人对你赞誉有佳,你理应谢她。”
清平依言向严明华行礼,严明华道:“李大人,你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内阁与六部在这么多举荐的人里头,独独却挑了你?是了,你年纪尚轻,资历也不够,这个位置本轮不到你来坐。我这话既是说给你听,也是说给朝臣们听。心中存疑的人不只你一人,但事关朝中要职,内阁与六部不会如此草率行事,陛下也不会糊涂而为,这其中皆有章法可寻可依。”
清平附身再拜,严明华眼光一扫周遭,奉命来谢恩的臣子们纷纷俯身行礼,她收回目光,淡淡道:“你在云州的考绩也送到吏部了,是优绩,且州牧姜大人亲手为你写了考评语;前安平郡郡长孙从善也曾向吏部上报,因互市开行,推广新法之事,请求朝廷予你嘉奖;边陲乱起之际,使团奉命出使西戎,最后取得盟书,以全国体,九死一生方得归来,因为这个缘故,周帅也向朝廷保举你;前大学士言慕韵临终前上奏朝廷,其中也提及过你的功劳。”
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似乎深受震撼,唯独清平立的笔挺,轻轻垂下眼。严明华沉吟片刻后道:“这些功劳,有些能明着过吏部,有些不能,诸位也知道是为什么,我便不细说了。李大人,不知道我这话是否解了你的困惑?举荐你的人中,有封疆大吏,有功之臣,一军统帅,荣膺两朝的大学士,至于我这个内阁首辅,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你要谢,就要谢她们,也要谢你自己。能在危难中恪守道义,穷途中不移本心,这便够了。”
清平站了一会,听着那些熟悉的名字,往事历历在目,此时想起,却觉得好似一场大梦。梦醒后有人生,亦有人死,她在此时才意识到那些事情真的已经成了过去,再如何后悔自责,都像是追不上的晨光,最后消散在灿烂的朝阳中。
门外宫人来传,说是陛下请她们都回去与家人团聚,诸位大臣不必去紫宸殿谢恩了。
那夜清平回府后,从书房中收拾了一堆从前的东西,大部分已经没什么用了。她本意是想都烧掉,后来想想,觉得找个箱子全部放起来。这么一忙便忙了一宿,理出来几个大箱子,都归置到书架最下头放着,最后她从抽屉里取出那只纸鹤,轻轻的将它放进箱中,然后用贴条封上箱子,她想她可能再也不会用上了。
除夕一过,宫宴上清平出任礼部尚书消息已经传遍朝堂,初五她去礼部上衙时,值守的官员见到她纷纷行礼,更添了几分小心。温天福已经在尚书署收拾东西了,见着她来,先让收拾的人下去,关了门对她道:“有些不便细说的事情,我都写在了纸上,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趁着这几日我还在,就多问问。”
清平看着老大人花白的头发,半晌说不出话来。
温天福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朝也不是没有出过你这么年轻的尚书,破格提拔的比比皆是,你又在担忧什么?你是侍中,接任尚书于情于理,严首辅说的话难道你都忘了吗?”
清平心中百味陈杂,低头道:“下官不敢忘。”
温天福道:“那就对了,内阁与六部都没有反对的人,你怕什么。这要说巧,也是巧的不行。你带着功绩从云州回来时被提为侍中,那时候到处缺人,礼部也是,恰好你来补上了,这是一巧;当时我向陛下请辞,她不许,却允我一年后致仕,按理来说,这一年侍中应当呆在朝中,准备接尚书之职,但你偏偏资历不够。谁知去了辰州回来,吏部清点你的功绩,这下子可不得了。这么一算,你也能够得上尚书的位置了。这么多巧合在一起,那就不叫巧了,叫天意。‘人道我贵,非我之贵也。此乃是时也、命也、运也’,你虽不争,但我早些时候就说了,这位置迟早要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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