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书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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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儿子蔡卓尔在杭州攻城战中率先入城，拔得头功。深得枢密使董光的赞许。

　　　　因为战况喜人，圣上知道自己未经启奏就动用陕西兵马，念在事情紧急以及蔡家祖坟被掘的情分上，并未深究。

　　　　频频不断的好消息终于拨开了心中积压已久的阴云，太师从祖坟被掘的悲愤和沮丧中走了出来。连圣上亲自过问春闱，临时钦定主考却未知会自己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再耿耿于怀了。若在往常，对这种无视自己的举动，他是会有所举动暗中计较一下的，给圣上些许恰到好处的警示，也在同僚眼中为自己找回面子。

　　　　他知道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是剿匪平乱，南方安定之后及时让陕军回防。因为川军入陕，自己启奏圣山恩准，将太尉府公主送与北鞑皇帝和亲，北鞑兵至今迟迟未动，但不能说边关就无一丝隐忧。只要两浙路全境平定，就是奇功一件，自己在朝中的地位依然会稳如磐石。

　　　　高兴之余，他也有心思关注童仁亮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想回到浙江去？”蔡宇鑫双眼凝视，看着下首恭恭敬敬立着的童仁亮。

　　　　从内心来说，他是不想再见到这个童仁亮了。三年前对方在自己身上花了重金，谋到了睦州知州的肥缺，原以为货款两讫，不会再有什么后事需要料理。哪曾想这个童仁亮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粘上了就很难再扒下来。除了时不时地派人问安示好之外，源源不断的财物就像流水一样进了蔡家的大门。童仁亮出手的大方程度，连他这个太师也不得不时时惊叹。他曾试图斩断两人之间的所有联系，但思量再三，对这样阔绰而肯下血本的财神爷，他终是难以狠下心来拒之门外。这才有了今日的难题。

　　　　方乐盗匪是在童仁亮睦州任上起事作乱的。接着对方慌慌张张丢了睦州逃到杭州。换做一般的官员，早已被革职查办，是自己瞒天过海，动了手脚才保住了他的官职，平调到杭州府任职。但他也就这么倒霉，到任不足一月，杭州陷落，童仁亮又成了丧家之犬，丢官弃印回到京都，时不时到府上求情，希望能再谋个适当的官职。

　　　　他怎么不在方乐作乱攻陷杭州的当口以身殉国呢？那样自己就能为举荐提拔对方获得知人善任的荣耀，又可以免除了这个倒霉蛋扰人清梦的烦恼。

　　　　“是。太师知道，小人一直在两浙路任职，对那里的风土人情都已谙熟和习惯了。能回去当然最好。”

　　　　其实未必。蔡宇鑫心想，两浙路是江南之地，富甲一方，朝廷每年的收入有一多半来源于此。到了浙江就是进入了钱袋子，油罐子，收刮起来那还不是得心应手，心想事成？两浙路的职位多是肥缺，没有那个外放官员不是翘首以待，孜孜以求。这个童仁亮运气太背，但脑子一点不笨，算盘打得很精。

　　　　“你也不用再跑得这么勤了。回头老夫过问一下，有机会给你打点打点。”蔡太师脸色冷冰冰的，话说出来没有一点热气。

　　　　“多谢太师。太师犹如小人的再造父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童仁亮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咚咚有声：“打点用的银两，小人进府时已经交给贵管家，不够的话下次小人再筹措一些费用给太师送来。”

　　　　“好了，别再什么费用不费用的啦，你只要不再给老夫添乱子，就已经阿弥陀佛了。”蔡太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送客。

　　　　童仁亮心里乐滋滋地走了。

　　　　这小子到底还有多少油水，怎么就榨不干呢？蔡太师咪着双眼，紧盯童仁亮退下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郊游回来，二公子蔡不群跳下马车，带着三妹蔡玲珑进入府中，正要朝自己的园子走去，三小姐在身后喊住了他。

　　　　“二哥！你不是喜欢王羲之的那幅字吗？小妹可以让给你。”蔡玲珑轻身细语地说。

　　　　蔡不群兴奋地差点跳起来，一把攥住三妹的手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二公子垂涎那幅字已经很久了。他与父亲不同，向来不在意练习什么书法，只是游手好闲、附庸风雅，倾心于收藏各种奇珍异宝古董字画，越是贵重值钱的就越喜欢，一旦看上就心痒难忍，必要弄到手方肯罢休。王羲之的字是书界奇珍，父亲赠给了一向醉心书法的三妹，他多方讨要，无奈蔡玲珑也是爱不释手，不肯相让。他又提出用其他值钱的宝贝交换，三妹眼都不眨，终是没有要到。

　　　　今天居然答应给自己，还没有提出用贵重之物交换，这岂不是天上掉下馅饼来了吗。难怪他因此喜不自胜。

　　　　蔡玲珑点点头：“当然真的，不过不是白给，你知道的……”

　　　　说到这里，三小姐竟然有些脸红。

　　　　二公子略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清醒过来，他一拍胸脯：“知道知道！二哥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你别急，我这就找爹爹去。”

　　　　说完，他又双手一摊，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可怜老董兄弟，心思全白费了，你说郊游就郊游，干嘛好好地要招惹那个情圣会元郎啊……”

　　　　三小姐急忙喝道：“二哥！”

　　　　蔡不群连忙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说完，着急忙慌地到父亲的书房去了。

　　　　晚上，蔡太师来到三女儿房中，屏退左右下人，一双眼直勾勾地看向蔡玲珑。

　　　　“爹爹，你干嘛这样看着女儿，有什么话就说嘛。”蔡玲珑吃不住父亲凌厉的眼神，怯怯地说道。

　　　　对这个女儿，蔡宇鑫是越看越喜欢。一方面，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大儿子喜欢舞刀弄棒，自幼死活不肯好好念书，虽然在军中谋了个一官半职，但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朝代里几无出头之日；二儿子游手好闲，虽然喜欢附庸风雅，却没有半点真才实学，让他伤透脑筋，多方规劝责骂无效，最后也只能哀叹一声，放弃努力。相反倒是几个女儿让他感到有些安慰。老大勤奋好学，自小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在她身上自己也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没料到对方却是个病秧子，十四岁头上一场大病竟然一命归西，撒手人寰。老二蔡袅娜姿容艳丽，及笄之年送入宫中成为如今的贵妃，也是圣上身边的红人。这个三女儿聪明伶俐，女红刺绣一学就会，尤其喜爱诗词歌赋，书法绘画，很多功课不需他过多的指教居然能够无师自通，尤其长着一副可人儿样。他真是视作心头之肉，掌上明珠。

　　　　但也有一样，让老太师有点烦神，那就是玲珑的婚事。像他如今这样的地位，对方不是门当户对的人家，自己自然是不会考虑，但偶尔有那么一两位说得过去的，玲珑又是死活看不上眼，自己也不愿拗了女儿的心意。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女儿的归宿问题竟然一直就拖了下来，这也成了太师挥之不去的一桩心事。

　　　　如今女儿竟然有了自己看上的人，这真是咄咄怪事。

　　　　“你真的喜欢他？”蔡宇鑫到现在都不太相信二儿子的话，那小子做事总是不靠谱，所以他必须亲自问清楚。

　　　　蔡玲珑的脸上腾地升起两朵红云，心里砰砰直跳。这种事情让女儿家如何开口嘛，爹爹也真是的。

　　　　蔡宇鑫从女儿的表情已经猜出了七八分，但他还是不放心，又说道：“男人和女人不同，最重要的不是外貌，绣花枕头不顶用的。”

　　　　蔡玲珑轻声回道：“他是今科的会元。”

　　　　父亲呵呵一笑：“会元怎样，状元又如何？这年头机关算尽，曲径通幽，名不副实的才子，爹爹见得多了。

　　　　蔡玲珑不发一言，转身从书案上拿过一张纸笺，递给父亲。正是李墨源写的那首诗。

　　　　蔡宇鑫仔细看着。渐渐他的眼中露出些许亮光，继之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身子略微摆动了一下，似是有些微微的激动。

　　　　蔡玲珑静静地观察着父亲细微的神情变化。不禁心中暗喜。

　　　　“确是好诗。尤其这字，以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底，他日绝非池中之物啊。”

　　　　蔡宇鑫一向对自己写得一笔好字颇为自负。师法晋唐，笔法姿媚，字势豪健，求字索宝者络绎不绝。当今之人的书法在他的眼中没有几个是能看上眼的，能得到他的夸赞则更是凤毛麟角。

　　　　但也就是这几句。随后他目中的光芒渐渐褪去，脸色一沉，话锋陡然转变：“但他那样的人家，怎么能配得上玲珑你呢？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成。”

　　　　蔡玲珑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门当户对，依靠攀附，乃是当今名门显贵择亲选婿的不二法则，豪门之家的联姻多是玩弄政治的手段，蔡家侵润政坛多年，声望也如日中天，自然也不能例外。如若女婿出生寒门，蔡太师的老脸没地方搁不说，就是朝臣们指三道四的吐沫就能把人淹死。

　　　　若不是蔡玲珑在父亲眼中的地位非同小可，蔡太师根本就不会到女儿房中来，更不会有耐心去看一眼这个寒门书生的什么诗笺。

　　　　“父亲不是向来爱才如命吗？这样的人才也不在您的法眼之中？”三女儿毕竟聪明绝顶，避开门第不谈，故意往太师感兴趣的话题上引。

　　　　蔡宇鑫果然长吁了一口气，像是相当遗憾地说：“做个门生助手之类的，确是佳选，但做老夫的乘龙快婿，条件差得太多。起码也该是个官宦人家子弟。”

　　　　“自古雄才多磨难，纨绔子弟少伟男。官宦人家就那么重要？我们蔡家现在还缺少什么，是需要对方的家族背景依附，还是要人家的实力提携？”蔡玲珑步步紧逼，语气也变得坚定而犀利起来。“再说了，放眼京城中大户人家的子弟，有爹爹你看着还过得去的吗？”

　　　　不说蔡玲珑眼界过高，太师自己也是目空一切自命不凡之人，女儿说的确是实话，不然他也不会让女儿这般年纪还待字闺中，至今未曾许配佳偶。

　　　　“爹爹，大哥虽然在军中有个一官半职，枢密使也是青眼有加，但武官的前途终究渺茫，二哥无心仕途，只求快乐逍遥。这蔡家的门庭不靠一个好女婿去撑着，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蔡玲珑声音低沉，似若飘渺无力，实则字字千钧。

　　　　终于刺到蔡宇鑫的痛处，老爷子的心里突然怦怦直跳。

　　　　女儿的话无懈可击。纵是能言善辩心思缜密的当朝太师也不得不心悦诚服。他觉得自己的心在动摇。

　　　　“如果与这样的人结为秦晋之好，爹爹就有了得力的助手，事业后继有人，将来还可以护佑蔡家上下，更重要的是，女儿有了终身的依靠，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爹爹一向开明大度，高瞻远瞩，何故单单在此事上犹豫不决，要顾及其他人无知无聊的感受和非议呢。”

　　　　只差没有说他鼠目寸光了，但一番话说的竟然还如此中听，让蔡宇鑫再次对小女儿刮目相看。他心里莫名其妙地闪现出一个念头，玲珑如果是个男儿该有多好啊。

　　　　他终于语气松动，不再固执己见了：“但他毕竟不是蔡家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夫随夫……”

　　　　蔡玲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光辉，一双秀目光芒四射，在烛火映照之下明明灭灭，媚态可人：“爹爹才智过人，连这点小小的关节都揣摩不透，怕是故意拿女儿开心吧，只要招赘做个上门女婿，一切事不是都迎刃而解了吗？”

　　　　说完嫣然一笑。

　　　　是啊，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蔡宇鑫惊讶地望着玲珑，心里竟然隐隐激动起来，这个小人精儿，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对策等着自己啊。如若不然，那就不是一般的聪明可以说得通了。

　　　　他再无犹豫，决心陡然下定；“好吧，既然你一意如此，父亲这里也就无话可说，待爹爹再去打听一下他的人品。余下的事情父亲自会安排。”末了转身，临走前他又补了一句：“有个榜眼做女婿，也说得过去。”

　　　　蔡玲珑的心里先是乐开了花，旋即狐疑顿生：“榜眼女婿，爹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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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金殿之上（）　
成章曰：聪明董政选诸葛，利口墨源说谢安

　　　　京都皇宫集英殿。

　　　　集英殿内人声鼎沸，参加殿试的贡生济济一堂。人人脸上笑容可掬。说起来，殿试的规格比起会试又高了一级，但贡生们清楚，所谓的殿试不过是在会试之外加考一场，定出大家的名次而已。会考中举的贡生在殿试中人人都会被录取，无一淘汰。是以比起之前的春闱，每个人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李墨源在人群中遇到了王沛然和许志雄。三个人遂躲到一旁快活地聊起天来。不断有贡生过来与墨源寒暄打招呼，墨源一一回礼。他是今科的会元，人气自然非一般贡生可比。

　　　　董政身边更是聚集了不少的人。他是显贵之后，又是京都人氏，自然认得的人更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多是奉承讨好之语。董政衣着光鲜，春风满面，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瞥见墨源等人，董政急忙拨开人群，急急地走了过来。

　　　　“李兄，才分手又能相见，真是喜事一桩啊。”他客客气气地重施一礼。

　　　　墨源连忙回礼：“董公子喜气洋洋，看上去自信满满，今日必然马到成功，凯旋而归啊。”

　　　　他没说金殿夺魁、状元及第，看来还是留了点心眼，人人心中都会有某种忌讳的。

　　　　董政忙说：“哪里哪里，尽力而为罢了。”话虽如此，脸上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王沛然颇不服气，你一个五短身材、其貌不扬的董政，如何与会元郎相比，还连一句恭维的话都没有。遂对着墨源说：“李兄也不必过谦，你的才学那是有目共睹，我和董公子也是心悦诚服，领教过的，我看今日状元非你莫属。”话是对着墨源说的，实则是说给董政听。

　　　　董政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但旋即又很快恢复过来，他嘴上连连说道：“那是那是，李兄才高过人，今日一定会有更大惊喜的。”

　　　　这话还差不多。王沛然感觉扳回一局，随即转过身去与许志雄聊天，不再理睬董政等人。

　　　　辰时已到。圣上驾临，所有贡生齐齐跪地，山呼万岁。赵倨拿腔作调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场。接着主事官发话，按会试名次入座，殿试正式开始。接着又宣布了几条考场规定，无非是不准交头接耳，不得大声喧哗之类。

　　　　贡生一阵忙乱，各就各位，须臾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墨源打开试卷，眉头禁不住舒展开来。不出预料，正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每人一道策论题，限时半个时辰作答完毕。

　　　　大殿很快成了名符其实的考场。众人排开纸砚，添水磨墨，接着就是举笔作答。各人神态多不相同，各有千秋。有的闭目沉思，有的侧头发呆，有的抓耳挠腮，有的奋笔疾书。殿内来来回回走动着几个监考的礼部官员，防止考生作弊违规。

　　　　半个时辰转瞬即到。作答完的贡生被引领到偏殿等待消息，大殿内考生渐渐稀少，直到监考官将几名未答完试卷的贡生强行带走，大殿里终于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座椅板凳、笔墨纸砚和几名礼部官员。

　　　　糊名誊录之后，礼部委派的官员依照副卷改卷评分，最后将成绩呈给在需云殿休息等待的圣上由其定夺。

　　　　前十名之外的试卷，圣上照例是不看的，但会考前三名如果不在这十名之中，其殿试试卷圣上也要过目，呈到需云殿的最多不过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