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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春-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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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大人请留步。”

    正走在路上的路景修闻言站定身子,微笑着看着来人,“李侍讲。”

    “今日之事,还要多谢路大人即使提醒。”李侍讲年纪比之路景修稍大一些,笑呵呵地朝路景修拱手道。

    “李大人不必客气,犬子淘气,多赖李大人包涵教导。”

    路景修三日前与他见了一面,只提了一个问题,“张机辨何许人也”?

    当事时,李侍讲很是疑惑。

    路家一门三进士,虽然在京城根基尚浅,但绝不会连这点东西都查不到。

    只是他虽然知道张机辨此人诗作,但因为并不是特别受人追捧,不过一稍显普通的文人,又有几首诗词传世,鲜少有人了解他的生平。

    他惭愧地道:“老夫汗颜。”

    路景修却丢下一句“冬季阴沉,不比夏日明朗叫人舒畅,可见这世间之事,终是暗不如明”,便走了。

    只留下李侍讲连忙翻阅史料至半夜,当看到一本野史所记,他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猜测着路景修的意思。

    第二日,他便秘密与几位大人商量了一番,而后组织翰林院所有人手,日夜不休地检查《读风臆评》之中涉及到的所有人物。

    幸而并不曾发现其他不妥。

    只是定稿已经呈交庆华帝,若有增删,也必须经由庆华帝同意。

    想起路景修临走前的那句话,李侍讲暗自咬了咬牙,视死如归地求见了天子,将张机辨之事言明。

    “李大人不必过责。”庆华帝听后,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信则有,不信则无。”

    只要他当天子的说没有这回事,天下学子自然不会私底下偷偷摸摸地揣测。

    这话,是赵居为对他所说,“自古以来,下位者都是追随上位者之言。”

    锦衣卫早已经打探到盛国公一系的谋算。

    你愈掩盖愈忌讳,愈有人会趁机在上面做文章,不如索性摆在台面上去说,明确地告诉天下学子。

    那些所谓意图谋反的说辞,都是恶意揣测。

    庆华帝并不希望大関有大的政治动荡,也不愿有什么事情影响到赵氏家族的通知地位。

    “此书甚好,不必再有所增删,诸位爱卿这段时间着实辛苦。”庆华帝道。

    李侍讲的做法,正契合了他的心思。

    带着沉重而惶恐的心情去了庆华帝御书房的李侍讲,本以为至少要革职回家,甚至人头落地的事情,却被轻轻松松揭了过去。

    出来的时候,虽然背后被冷汗湿透,但李侍讲的心情却很明朗。

    他忽然想起路景修的话。

    果然,世间万事都是“暗不如明”,连人的喜怒哀乐亦是如此。

    他决定回去了要多吃两碗饭,何必为了养生压抑自己的口舌之欲,弄地妻子儿女都不敢多吃,家中气氛阴沉沉地呢?

    只是他的心刚刚落地不过一个晚上,大朝会上便有人拿了这桩事做文章。

    那个人还是嬉皮笑脸找他借去《读风臆评》,说是“先睹为快”的黄大人。

    李侍讲的山羊胡子气的一翘一翘地。

    此时想起庆华帝的发落,他仍旧忍不住拍手称快。

    那种虚伪背后捅刀子的人,就不配和他同朝为官!

    只是……

    李侍讲看着路景修,一脸便秘的表情。

    路子闵是路景修之子,为此路大人特意来提醒倒是没错。

    可是……他如何会提前知道有人要借此生事?

    居然还如此了解圣上!

    李侍讲聚光的小眼,直直看着路景修。

    “李大人有话不妨直说。”路景修坦坦荡荡地迎上对面审视的目光,保持着笑容说道。

    “咳咳。”李侍讲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来掩饰尴尬。

    别人帮了他,他却反过来怀疑人家,确实不是君子应该做的事情,和黄老贼那样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啊怎么办……

    于是李侍讲便带着纠结又好奇的心情,犹豫着问道:“路大人难不成周易学的好?”

    周易八卦,未卜先知。他这也算问的委婉了。

    路景修忽然想起路子闵曾经与韩均抱怨李侍讲的话。

    “一本正经装严肃……”

    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小儿子看人的眼光也准了不少呢!

    收了心思,路景修一本正经地回道:“一般。怎么,李大人最近在研究周易?”

    “哈哈,哈哈,路大人说笑了。”

    李侍讲心里猫抓一般,偏又端着文人的清高,不论什么事都喜欢拐着弯说,若太直接,岂不显得大家没有底蕴?

    忽地不知怎么又想起那句“暗不如明”的话来,他心一横,管他什么说话的艺术,直接问道:“路大人怎么知道?”

    “不过是听犬子夸夸其谈,说起《读风臆评》已经定稿,想着要磨一磨他的性子,日后也能少吃些亏,便随手翻阅了几下,恰又曾听人提起张机辨此人罢了。”

    李侍讲其实是个很正直的人。

    他自做官以来,一直潜心做学,鲜少与旁人打交道。

    所以,他也是个很简单的人。

    路景修的解释,若是别人一定还会有所怀疑,但到了他这里,却解释的天衣无缝。

    是啊,因为定稿了才会去看,因为要故意找自家儿子的错处才会注意,因为对张机辨了解才会提醒他。

    很好,这很路景修。

    李侍讲一拍大腿,“是我迂腐了,哈哈,迂腐了。还请路景修不要见怪。”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路景修自然请他多多教导路子闵,李侍讲也很敬佩路景修的才学,约定日后去路家登门拜访,便各自散了。

    路子闵在前方等着父亲。

    “爹。”他迎上去喊道。

    许是年纪轻,又没经过这阵仗,虽然提前心里有了地,此时路子闵脸色却还有些发白。

    路景修点点头,脸色不比方才闲适,略有些严肃,并未说话。

    及至进了家门,父子俩人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确实做好了应对,但谁也不能保证庆华帝真就会那么做。

    且现在一时的平静,不代表作为高高在上的天子,真就那般简单发泄了怒火。

    毕竟,这可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187 儿臣不敢() 
皇宫,养心殿。

    空气凝滞地像是有一层厚厚的幕布,压的人踹不过气来。

    外头以高怀为首,已经跪了一圈的宫女太监,所有人都低眉垂首大气都不敢出。

    庆华帝下了大朝会之后,直接让人召了两个“不成器”的儿子进宫。

    大皇子赵艮为一早上都眼巴巴地等着消息,盛国公还未回来,听到宫中內侍的话,赵艮为面上的喜色几乎就要掩饰不住。

    成了?成了!

    然而等他来到养心殿,看着安然无恙站在殿前的赵麓为,他有一瞬间的懵逼。

    赵麓为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哥。

    他先一步进宫,得到消息的皇后早就让人带了信给他,开始赵麓为还很惊慌,可是听到后续之后,心花怒放也不能表达他的欣喜之情了。

    父皇三番两次地护着自己,莫不是……

    “大哥。”他得意地朝赵艮为扬了扬头。

    然而等进了养心殿,两人谁也笑不出来,一色地忐忑不安。

    高怀带着宫中的內侍们鱼贯走了出去,只剩下坐在阴影之中,有些辨不清神色的庆华帝,如同猛虎一般噬血的目光直直盯着进来的俩人。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赵艮为想要去接受一个来自高怀的眼神。

    那人却已经目不斜视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什么表示都没有,或者说是不敢有。

    狗东西!

    赵艮为心里暗骂了一声。

    平时收东西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现在呢?都他娘的喂了狗不成!

    顺便还瞄到了赵麓为那带着挑衅地目光。

    赵艮为瞬间就要炸毛,却被庆华帝一句话惊地整个身子一软,腿不受控制的就跪了下去。

    “都当朕死了不成!”

    一旁的赵麓为也不见得好多少,跟在后头就是“噗通”一声。

    “儿臣不敢……”

    像是瑟瑟发抖的羔羊,对面则是一头老了的猛虎。

    “不敢,呵呵。”庆华帝的语气冷如三尺的寒冰,“你们一个个嘴上说着不敢,做出来的事却胆子很大啊!”

    “儿臣不敢,父皇息怒。”

    “哦,是吗?老三,那你说说在康北行宫,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得出来,朕就当你不敢。”

    啊?

    赵麓为傻了眼。

    事儿都过去了两个多月,父皇此刻提起是何用意?

    那不是明白着的吗?赵艮为他勾结铁勒族大王子,意图进入行宫行刺。

    不对,他自己都忘了一桩事:这是他故意给赵艮为下的套,趁着盛国公不在,故意激怒赵艮为……

    脑中只是一瞬间闪过这些念头,此时在庆华帝的威严之下,他战战兢兢,硬着头皮道:“儿臣、儿臣……接到消息后,便立即、立即禀告父皇,奉命捉拿刺客……”

    庆华帝眸子沉了沉,“接到消息,什么消息?老大上钩的消息?”

    “父皇英明!”赵麓为还未来得及辩驳,赵艮为已经大声道,“儿臣一时被奸人所害,根本没有行刺意图,都是有人陷害儿臣!”

    “你闭嘴!”庆华帝呵斥道,整个养心殿似乎都震动了一下。

    “不是想行刺,你带铁勒族人入我大関行宫,意欲何为?”

    “儿臣、儿臣只是想给三弟一个教训,让他不能压着儿臣……”赵艮为这话说的很没有自信,自然也说服不了任何人。

    庆华帝脸上已经结了一层寒霜,看着此时一脸乖巧委屈的三儿子,“怎么,朕冤枉你了?”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果真没有与外人勾结,请父皇明察。”

    “你以为杀人灭口,朕就拿你没法子了?朕的锦衣卫是吃干饭的不成?任由人来去行宫自如,什么都不知晓?”

    赵麓为身子一抖。

    他曾隐隐绰绰听过“锦衣卫”三个字。

    那还是他幼时,母后给当时一个很受宠的妃子秘密下药,却被及时赶到的庆华帝打翻,那个妃子只喝了半碗,却动了抬起,最后生下了肚中胎儿,险些一尸两命……

    那个妃子,好像是……赵居为的生母,郝贵人。

    那是赵麓为第一次知道,原来对着自己温柔笑着的母后,也可以残忍狠毒的杀人,后来,他也成了这样的人。

    当庆华帝赶到母后的坤宁宫,要削母后的后位,他清清楚楚地听见母后讥笑了一声。

    “凭她?也犯得上我用这种手段?宫外不明不白进来的野女人,肚子里的还不知是谁的野种!皇上既然说是本宫下的毒手,只管拿出证据来!”

    他外祖也是一方大臣,手中握了大関四分之一的兵权,母后自然是不怕的。

    最后庆华帝恶狠狠地盯着母后,躲在帘子后头的赵麓为听见他低声在皇后耳边说了一句话,“你以为朕的锦衣卫是吃干饭的不成”!

    和现在的情形一模一样。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呢?赵麓为只记得当时他不过两三岁,从此以后,他便很少看见父皇踏足坤宁宫,即便是初一十五,也只是被迫过来坐一坐罢了。

    母后则总是出声地望着宫门的方向。

    可是他却从没有听母妃提起过什么是“锦衣卫”,仿佛这三个字在深宫之中是个禁忌。

    不对,他有一次问了的。

    可是母后却一把捂住他的嘴,不准再问,结果当天夜里父皇就下了旨,让他搬出了母后的坤宁宫,独自住在一个宫殿之中,很长也不准母后来看他。

    他当时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好像有些懂了。

    后来年纪渐长,赵麓为也就忘了这件事,早不记得宫中还有“锦衣卫”的存在。

    现在呢?他也要和当初的母妃一样,受尽父皇的冷待了吗?

    不!

    从小他就不多看自己一眼,不管自己做的多好,他永远只看得到那个蠢笨如猪冲动好勇的赵艮为,还有那个盛气凌人的盛国公府嫡女!

    可是他现在还能像当初的母妃一样,理直气壮地让父皇拿出证据吗?

    毕竟,外祖早就交出了兵权,灰溜溜回祖籍种田去了……

    否则他又哪点不如赵艮为!

    赵麓为“嚯”地一下抬起头来,眸子里的亮光炽盛。

    “儿、臣、不、敢。”

188 两败俱伤() 
庆华帝愣了。

    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对自己不屑一顾高高在上地皇后,想起了那段屈辱地、动荡不安到不得不接受几位权臣摆布的岁月。

    然后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脸色铁青,怒火猛然蹿升上来。

    “啪”!

    “不知悔改!”

    几日前还让赵麓为窃喜不已的《读风臆评》直直砸在他的脑门之上。

    赵麓为下意识地闭眼去躲,却还是觉得额头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慢慢流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凉的地砖之上。

    他这些日子都在幻想什么?

    一个从来不曾疼爱过他的父皇,突然想要把储君的位置交给一个厌恶的女儿的儿子?

    呵……赵麓为自嘲地笑了笑。

    庆华帝这一砸并没有让他晕眩或是惧怕,相反,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这么……坚定过。

    想要的,只能靠自己去争取,这是他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的事情。

    这一次也不例外。

    赵麓为咬着牙,眸子里泛着赤红,“儿臣谨遵父皇吩咐,从不敢有丝毫私心,儿臣确实不知在行宫一事上有何不妥。”

    打死也不能认,大不了抱着赵艮为两败俱伤。

    庆华帝闻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当年,他的皇后也是一脸强硬地告诉他,她不知情。

    “好好好!”怒极反笑,庆华帝连说了几个好字,“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也学会玩你母后那一手了!”

    “儿臣不敢。”

    “人呢?都死哪里去了?高怀!高怀!”庆华帝高声喊道。

    跪在门外跟着一众内侍装死的高怀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陛下,奴婢在。”他大气不敢出地说道。

    “拟旨!”庆华帝看着死鸭子嘴硬的赵麓为,冷冷地蹦出两个字。

    高怀瞪大了眼不敢动。

    这拟旨可是由专门的太监总管负责,他可不敢……

    可是庆华帝显然已经顾不得许多,嘴中一句句念了起来,他连忙研了笔墨去写。

    “皇三子赵居为,心术不正,欺上瞒下,陷害手足,结党营私,罪不可数,即日起移交宗人府,行鞭刑三十,降亲王爵位一等,禁足半年。”

    高怀写着写着,饶是见惯风浪的他也磨磨蹭蹭不敢下笔了。

    鞭刑,皇家颜面何存?皇子尊严何在?

    降等,等于不承认赵麓为争夺储君的资格……

    禁足半年,只怕京城格局早换了一个轮回,还有三殿下什么事呢?

    虽然高怀早知道,本也和其他皇子关系不大,庆华帝心中一直只属意一个人。

    但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

    先皇还曾经不待见庆华帝这个儿子呢,最后又如何?

    这才是高怀谁都不得罪的理由。

    这张圣旨,今儿个要是从他的手里出去了,来日万一三殿下咸鱼翻了身怎么办?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念及此,他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还又麻又疼针下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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