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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谷靡香-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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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地笑了起来,掠身而起,离开这一片鬼气森森的区域。
黄昏,回寨复命。
冷桑,蛛毒,兰痕皆是一无所获。
小的们备好了饭菜,几位领头的都吃得有些勉强。
“子懿鬼君虽然无耻下流得过分了一些,但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兰痕寻思,“也许过几日就回来了,也或者……”
他顿了顿,“不再回来,毕竟完成了任务。”
我淡淡道,“鬼君的任务是完成了,可本尊的尚未,无论他回来与否,都是要将他寻到的,辛苦各位了。”
蛛毒和冷桑对视一眼,不解话中意。
我没有解释,端起酒杯,平静地作饮。
明明酒有些烈,可一口口进了肚,却没有任何知觉。
兰痕缓缓道,“卉娘,你的心愿,我一定会助你实现。”
我勾唇,伏在桌上,将空杯递了过去,那双楚朗的桃花眸子温柔地看着我,拎起酒壶,慢慢倒下。
“明日是你的生日,一百一十岁。”
但我从未对人提起过,一惑,“妖君是如何得知的?”
他挑起眼尾,“你冒出芽儿的时候,我就在你身边。”
蛛毒捂嘴笑。
我寻思道,“唔,也许是挡住本尊的三株尸香魔芋太过高大,以致忽略了偷窥的人。”
兰痕摇头,“你不过是一棵小小的芽儿,至于神神秘秘地窥么?”
我笑道,“妖君该是守着仙子卉娘,正巧遇着本尊出来了。”
兰痕一怔,“卉娘……”
这世间曾有一个男子,给予我一个独特的身份,只是,他在世时,我没有好好珍惜他。
“怎么?”
杯盏满了,我收回手,抬眼望向他,“不对?”
“对。”
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承认,一叹,“我以为,一开始就守着你,你一定跑不掉的,没想到……”
蛛毒垂下眼皮,“妖君与妖尊本该修成正果,是蛛毒祸害了这一段福分,见妖尊近况愈发不好,心中更是愧疚,若妖君和妖尊要罚,蛛毒毫无怨言。”
我淡淡道,“一切自有天定,如今想来,你的出现,是有理由的。”
兰痕平静地看她一眼,“你也是忒任性了一点,但肯回头终究是一件好事,上苍不也嘉奖你一个良人了么?”
冷桑冷肃的面上闪过一丝赧色,却蕴着一份柔情。
桌下似乎有一只手伸过去,握住了蛛毒的手,坚决,沉稳。
酒足饭饱之后,夜幕逐渐降临。
我沿着小径,一步步走向尸香魔芋盛开的丘陵地带,大红的衣角拖曳过花叶铺陈的地面,淡风徐徐,清香直沁入鼻,多少年来未曾变过,我来之前,我去之后,都该是这个样子。
一座宫殿,一处凉亭,清冷孤寂地伫立在原地,芭蕉林和竹林许久未曾修剪,看上去有些芜杂了,五年未曾扫过的公子墓荒草杂生,透过缝隙,还可以依稀辨认出那些亲自刻下的字样。
“夫君姬修墓。”
“妻子清往立。”
再不是曾经的遗恨和惆怅,我扒开枯草,默立了很久,手指抚向“姬修”二字,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冰魄可保尸身万年不腐,他定然还是当初下葬时的模样。
如今我知世事一场幻梦,枯骨成灰又如何?
空气忽动,一阵轻微却迅疾的气流从身后袭来,我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一片纸张从上空飘飘悠悠地落下。
我伸指夹住,上面只写了几个字,“梵州往世崖。”
魔界往世崖,据说是一个了断情爱纠葛的地方,但凡有恩怨难化的,痴恨憾悔的,除了能力有限的凡人外,都好往往世崖跑,与心上人商讨解决之策,有重归于好的,有一道跳崖的,有死一方活一方的……结局令人眼花缭乱。
为了明日的相会,我好好睡了一觉,想来是心情过于平静了,一夜无梦。
次日,晨曦微露,凉风习习,我招下一片云,慢腾腾地向往世崖御去,边仔细将那些传闻中的情事都一一想来,其中在妖魔鬼三界传得沸沸扬扬的,便是曾有一个貌美的蛇精痴迷兰痕妖君,最终香消玉殒的那一茬。
妖君容姿绝伦,风流倜傥,即便是六界所有女子为之倾倒也只道是平常,但婕予却较其它女子更要执著和疯狂,甚至放弃了修仙需要渡过的最后一次天劫,誓永远留在妖界,陪心上人风花雪月,然而,在吃了无数次闭门羹之后,终于伤透了心,一纸书信相邀妖君往世崖。
颇有诀别的意味,妖君斟酌良久,为了避免出人命,还是去了。
却不料为了施加压力,婕予早已将这一消息散布三界,那一日往世崖被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时我正准备带领众小妖去围剿一个五百里开外的大寨,由于与妖君有过一段渊源,不可避免地接到了婕予专门派人送来的烫金书信,让我一道过去做一个了断。
我寻思蛛毒定也是免不了的,近些年实力增长了不少,或许可以借机虐她一顿,便将大计拖延,乐滋滋地拿着信去了。
却不料惹了伤情,此后几年都有些杯弓蛇影,半夜坐起身来,心口会有轻微的扯痛。
婕予在往世崖上备了一座凉亭,且带了手下,在桌边添茶水,一袭黑衣的冷美人蛛毒坐在兰痕左边,婕予坐在他右边,我只有在他对面坐下。
他看着我,不说话。
我拿出寨主的威风来,手指轻叩桌面,“不如将倾慕妖君的女子都请出来,一并商讨解决之策,作为黑息寨寨主,本寨倒是可以参与评判。”
婕予眼尾一挑,更加狐媚横生,“卉娘被妖君赶出无归寨,自然可以排除竞争者之列,只能提些建议了。”
看热闹的妖魔顿时一阵骚动。
“哎呀,没想到一向气势凌傲的黑息寨寨主竟有这样不堪的经历。”
“是啊!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卉娘子化悲痛为力量,黑息寨才有越来越强大的今天。”
“真是世事难料啊!不过,妖君也忒不解风情了。”
“……”
被驱逐一事,是我的痛处,她当着这么多颜面戳我的伤口,我自是容忍不下,唇角一勾,意态神闲地缓道,“所谓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原来莫过于此,当初本寨在无归寨养伤,却苦于妖君百般纠缠,寝食难安,虽妖尊曾允诺若本寨嫁与他,便将寨主之位让与本寨,可本寨既对妖君没有半分兴趣,也非贪图便宜之人,为图一份清净,便离开了无归,到黑息寨开山立户。”
我悠悠一叹,“唉呀,只可惜人心不古,世道不昌,本寨早该想到,有人不但会嫉恨妖君曾拜倒在本寨石榴裙下,且眼红本寨势头渐大,从而造谣生事,唯恐不乱,只是扭曲事实,编出本寨被驱逐的笑话,实在是让人掉大牙。”
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将事实好好地歪曲了一遍。
之所以敢这样造次,除了在戎马生涯中练就天地不怕的性子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深信妖君定不会站出来,扫兴地解释其实是他要娶蛛毒,从而容不下我,将我驱逐出无归寨,毕竟这有损他风流倜傥的形象。
我说罢,淡然自若地饮茶,余光瞥见蛛毒更加冷黑的脸,以及婕予越来越白的脸,勾起唇角,“若妖君也要扭曲事实,卉娘只有叹世间无君子之风了。”
“原来如此啊!是妖君对卉娘子苦苦纠缠,卉娘子容忍不下才离开的。”
“欸,我就说嘛,以卉娘子杀伐决断的性子,只有她驱逐别人的份,别人哪敢驱逐她?”
“这么说来,兰痕是为了卉娘子才拒绝了那么多女子,真是一片痴情啊!”
“……”
第一百三十章 血染玄衣,葬君入崖()
舆论倒向,越听越顺耳,我暗含着凌傲和挑衅,淡淡看向兰痕,他不知何时将茶水倒了,正把玩着杯盏,嘴角噙着一抹雅致妖娆的笑,“卉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旁观的妖魔一阵哗然。
蛇精婕予手指微微颤抖,含恨忿忿道,“你是真为了她,还是她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蛛毒将紫剑拔出一截,手指在雪刃上缓缓抚过,一种令人悚然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从身上散发出来。
兰痕笑容一滞,倾身过去,挑起蛛毒的下巴,“不过,我要娶的是蛛毒。”
旁观的妖魔再一次哗然。
我轻笑了起来,神色镇定地站起身,“总归与卉娘是不可能的,妖君总算是明智了一次。”
我一步步踏下凉亭下的石阶,反应平静得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兰痕呵兰痕,我再也不是那个仰首看你,等你眷顾的女子了。
我招下一片云,掠身上去的瞬间,一阵惊呼在耳边响起,淡淡的血腥味在鼻边弥漫,我凝起眉,稍微侧过脸,只见那婕予胸口插了一柄匕首,朱钗跌落,长发散乱,用尽所有的力气向深渊中飞退,空洞绝望的眸中,赫然流下两串血泪。
“我要让你,永远记住我。”
恨欲不得的声音带着疯狂和决然在半空响起,那一抹纤柔的身影飞快坠入煞气翻腾的深渊,兰痕匆匆掠身,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破碎的衣袂。
此后几年,我都有些睡不好觉,偶尔在半夜坐起身来,一个人对着漫漫黑夜,大脑一片空茫。
百年光阴,说长也长,比之数十栽的人世,我已经十分幸运,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伤情桥段,却让我在辗转难眠中,对那个人真正淡了情愫。
后来我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梦见一个玄衣玄发的俊美男子来找我,五十年后,梦幻成真了,再是五十年后,梦幻破灭了。
这一生都是梦,梦里来梦里去,我老了,梦也该结束了。
我轻轻地叹了叹,既然是梦,一定不会疼的。
白云下方,往世崖之颠,一个玄衣身影背对着凉亭,大风猎猎而过,男子削瘦的轮廓便显了出来,清冷萧瑟,他的双手负在后背上,苍白而修长的指间,还夹着一支箫管。
这便是不多前还与我在幻境中缱绻的男子么?
我悄无声息地下了云端,落到悬崖之下的平阶,缓缓拾级而上,风扯起我大红的衣袂,半白的发丝掠过眼际,我的心境却如不动的云端,缥缈得遥远,静止得死寂,我颔首看他,勾起唇角,慢慢道,“这两日来,卉娘倒也想明白了不少问题。”
他转身过来,望着我,不语。
我道,“佛家言,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僧会、求不得、五阴炽盛。这百年来,卉娘囿于痴妄,除了迟早会到来的死,倒也将其余的苦都过了一遭。”
我叹,一步步走向他,“如今大梦初醒,我便明白,一切都是过于偏执的缘故,转瞬也是一世,漫漫也是一世,得与失不过是调味剂,平时笑笑也就过了,又何必拿来伤己伤身,非要弄个吐血断肠不可?”
玄袖下的修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握起。
那眉,凝如霜冻,那眼,漆黑,看不到一丝光线。
这便是我爱了也恨了半生的男人么?
我的姬修,我的姻缘,年华,孩子,都葬送在他的手中。
我走到他的跟前,与他对视了几秒,偎入他的胸膛,他的身体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手顺着我的后腰向上,似是坚决地,按在了我的背上。
“卉娘。”
他喉咙间逸出两个沙哑的字眼,溃不成音。
“卉娘啊!”
他的头垂了下来,紧抿着的唇贴着我的颈部,冰冷透入骨髓。
我轻轻地笑了起来,“以前我曾以为,是鬼君错了,是鬼君不解风情,误了我的一生,可现在看来,确是我的不对,终究是我自私自利,世界上哪有那么任性的事,我对鬼君起了念想,就一定要鬼君也对我动情么?我等待只是我一个人的事,鬼君从未要我等,也未给我任何承诺,我是姬修的妻子,却怀了鬼君的骨肉,鬼君毁掉也是对的,不然我定会成为六界的笑柄,鬼君为我打算,我感到十分欣慰。”
我停了一下,继续道,“当初截下鬼君,也只凭着年轻气盛,不曾想会耽搁鬼君这么多年,说来也是愧疚,若不是我吸了仙子卉娘的仙泽,她也不会化作一地枯骨,让鬼君对着一副皮相苦等。我错了,错了。”
他拥着我,手臂越来越用力,我感到一阵窒息,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来。
“卉娘,再等几年,我们就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从前是什么时候呢?
他和仙子卉娘相伴的几十万年光阴么?
我“嗯”了一下,“好啊!一定会很幸福。”
他身体一震,沉默着,顿了许久,手慢慢地松开了,头从我颈间抬起,眸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然后定定地看着我,“为什么?”
我的手苍白,冰凉,握在刺入他心脏部位的匕首柄上,耳边是鲜血汩汩流出的窸窣声,玄衣上,大片大片的湿痕在不断地蔓延。
为什么?
往世崖上,大风肆虐,像要拂开一切。
我勾起唇角,透过掠过眼际的丝丝白发,看着那张逐渐苍白下去的脸,“鬼君说,为什么呢?”
我手腕一动,匕首柄直直没入,他踉跄着往后退去。
“哈哈哈哈哈,为什么,为什么……”
我仰首大笑,手上,鲜血纷涌而至的温度越来越烫。
他眸中的光芒在飞快涣散,鲜血终于从紧抿着的唇角弥漫了出来,一头玄发也在瞬间枯败如荒草。
“假如有来生,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手一绞,大力灌入,光芒混合着鲜血蓬然炸开,天地之间,犹如被淡红渲染,像极了我偶尔留下的血泪,那玄衣身影飞快没入其中,越来越远,向往世崖下的深渊坠下。
他不发一言,没有神采的目光望着我,一动不动,似是凝了千言万语,却终究湮灭在一片死寂中。
残留的光影映照下,两个世界的过渡带,玄衣在最后的时刻张舞如折翼之蝶,我大笑不停,血在我的手上飞快冰冷下去,那唇似乎动了动,风将什么送入我的耳中,我听不清,我不想听清。
风肆虐而来,风呼啸而去,血腥味淡了,天地清明了,那个毁了我一生的男人早已坠落深渊,连同那一柄切断心脉的匕首,不多前的场景慢慢由触目惊心的红变成苍凉的黑白色。
我以手撑额,拖着脚步向一棵大树挪去,靠在上面,气若游丝地呼吸。
“卉娘。”
一双手握住我的,温凉,柔和,一如百年前。
我眉头蹙了蹙,看向那个人,很久很久,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还是那样年轻雅致的眉眼。
就连忧心地注视我,也自然地携了两分风流的情状。
“他死了么?”
我开口,没有一点悲伤。
“嗯,死了。”
兰痕将我拥入怀中,“我下去确认过了,没了呼吸,血也流干了。”
“那就好。”我茫然地喃喃,“可是,接下来我要去做什么呢?”
平静地晒太阳,等待死亡的降临?
生活似乎被打乱了,摸不到北。
心也是空的,整个人像是随时会浮起来。
“做我的妻子。”
兰痕沉默了一下,手在缓缓收紧,“我等得太久,太久了卉娘。”
他语气低沉,哀伤,却又带着希望,这也许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可是我已经无法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我已经嫁人了。”
“没关系。”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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