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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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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数十人将他们的性命交在了自己手上,肩头的重担顷刻便压了下来。

    视线里是一双双跳荡着火星的眼睛,秦征握紧拳,有什么东西占据了他的胸前,他喉头上下滚了滚,最后高高举起了手。

    “好!一起出去!”

    这支队伍穿过巷口,穿过长街,无数躲在黑暗角落中偷窥的身影陆陆续续跟了上来,开始是零散的三两人,到后来是几十人,再然后是几百。

    仿佛一道铁索的囚牢让人打开了,涓涓细流汇集成了一条奔涌向前的大河。

    无所畏惧。

    *

    项桓领兵在城门下厮杀,身边不断的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紧随而上。

    男人们在四溅的鲜血里咆哮着策马扬刀,震天的喊杀声如雷霆万钧。

    他是第一次和传说中猛如厉鬼的“威武军”交锋,杨岂在城内留了一千精兵,数量不多,但威力不容小觑。

    带着铁面的骑兵力大无穷,单只一刀便能将人体斩作两半,三五人的刀枪刺入其身躯,却似不知疼痛一样,仍神勇无比。

    就在项桓所带的军队陷入苦战之时,左翼一支铁骑正试图冲破屏障,朝他们聚拢。

    万军簇拥着一面熟悉的旗帜。

    马背上的宇文钧长剑指天。

    “大将军!”一名虎豹骑飞奔到季长川面前,“宇文将军的一万兵马已灭敌军西城,正与项将军会师!”

    传令兵刚下去,又有一人滚下马,满头大汗地跪地禀告,“大将军!”

    “余先锋成功从凭祥关带出两万虎豹骑,现此刻已朝本队赶来。”

    日已上三竿之遥,两支杀气腾腾的队伍终于将夹在其中的敌军尽数吞灭,领兵的主将带着各自的军队相向而行。

    项桓的脸颊上已沾满血污,他的眸子却依旧清亮,是少年人的意气飞扬。

    年轻的将军唇角上翘,冲着远处而来的兄弟伸出手去,后者亦随之一笑,抬掌与他相击。

    阳光照耀下的两只手,掌心紧紧贴着。

    攻城战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项桓和宇文钧纷纷策马回到季长川的身边,打了这么一会儿,双方都显得有几分狼狈。

    “将军。”

    宇文钧擦去滑落在下巴上的汗,“城门前挡道的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敌方坚守不出,要破城恐怕还得费点时间。”

    季长川若有所思地颔首,去问左右,“余先锋是几时从凭祥关出发的?”

    随从说:“寅时,最快也要午时才能抵达。”

    项桓朝后看了一眼,干脆道:“要不给我两千精兵,我带人杀上去。”

    他正要表态,队伍中忽听得一声惊呼:“你们看城墙上!”

    项桓随之一抬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城楼间的魏军中突然混进了一股装束截然不同的人流,他们粗布麻衫,穿戴各异,周身透着穷苦的气息,手里不过持着一些破铜烂铁的武器,长棍、铁锹、柴刀——好多都还是在街边顺来的。

    他们把守城的士兵推下高墙,再被士兵砍倒在地。

    尸体渐渐堆积成山,但这些人仍然不知恐惧地前仆后继,像是在宣泄一场跨越了几十年的愤怒和冤屈。

    成百上千的奴隶们爬上了城墙,年轻的勇士杀了以往将自己踩在脚下,高高在上的权贵。

    然后他站在尸首上面,痛哭般咆哮出声。

    很快,有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他一起喊,一起吼。

    那一片吼叫声仿若空中降下的闷雷,把战场变作了咆哮的地狱。

    大地震动了。

    远处,马背上的淮生伸出五指紧扣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她说不明白那是什么感觉,好像体内最深的地方在这一瞬发出了共鸣。

    “是城门,城门开了!”

    雄伟壮阔的城门从里面缓缓拉出白光,如晨曦破晓,万物生辉。

第九二章() 
季长川想要攻下一座城;若守城的不是袁傅;那么等同于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嵩州城很快被虎豹骑占领;与此同时还有西南数十个郡县和规模较小的城镇;短短数日;四川往南一带几乎插满了“季”字的大旗。

    季长川以嵩州城为据点;将龙城的伤兵或转移或就地安置,分拨药草、粮食,派出大量医者前去诊治。

    都说铁打的百姓;流水的官,夹缝中生存的普通人倒是无所谓城池易主,只要上位者不凌虐压榨;那么姓沈还是姓季于他们而言是没多大分别的;日子照常得过。

    反而是从前作威作福的官吏权贵们人人自危,高楼红墙内乱作一团。

    青龙城从嵩州被攻破起;不少官员的府邸便开始动荡不安。

    尤其听闻季长川麾下有位神秘的武士;乃是西北战俘出身;手中聚集了上千奴隶;专为当年的俘虏提供庇护之所。

    得到这个消息;各地的战俘们接连出逃;纷纷涌向西南边境,许多大户人家里隔三差五的发生暴乱,四处人心惶惶。

    太守府内。

    彭永明瞎掉的那只眼还缠着厚厚的布条;伤势虽已痊愈;但他的脾气却并没有因此好转。听着门外渐次凌乱的脚步声,他从床上爬起,扯着嗓子唤道:“张欲,张欲!”

    很快,贴身的小厮推门进来,可依旧心有余悸地往门外看了几眼。

    “老爷。”

    彭永明坐在床沿上,面色阴沉地问:“出什么事了?吵闹成这样!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小厮赔着一脸苦笑,小声提醒:“老爷,季大将军破了嵩州城”

    “那又如何?”他目光冷冷的,很是不屑,“是人家破了城,又不是他们!上赶着要去捧臭脚吗?本官可还没失势呢!”

    “老爷,您不知道,季将军眼下放了军令,要优待二十年前的俘虏”

    府邸后院里住着的彭家买来的战俘,有男有女,数量众多,狭小拥挤的院门被这些人愤怒地踹开了。

    他们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带着泄愤般的神情,闻讯而来的家丁和侍卫作势要阻拦,然而一接触到对方的目光,连侍卫们也觉得身上一寒。

    多少年卑躬屈膝的羔羊,一旦得以重见天日,那些长年累月积攒的怨气便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家丁将一个奴隶的男子推倒在地,下一刻盛怒的战俘群情激奋,蜂拥而上,他们把侍从手里的刀剑抢了过来,对着地上曾经耀武扬威的彭家家仆一阵拳打脚踢。

    不多时,彭永明所住的卧房被人从外面踹开了门。

    奴隶们愤慨的眸中冒着通红的火气,鱼贯而入。

    “你们干什么?”彭太守仍坐在锦床之上,意外且震惊地看着面前手持刀刃的下贱人们,他理直气壮地伸手质问,“反了你们?敢这样进来!”

    “张欲,张欲!”他喊了几声,又嚷道,“来人,把这群反贼拖走!来人!”

    战俘愤怒地看着他,忽有人把刀兵摔在了地上,猛地扑上前,一口咬在了彭永明的脖颈间,他力道之大像是恨不能生食其肉,鲜血即刻喷涌而出。

    这一举动仿佛拉开闸门,更多的人接连效仿,一个又一个地擒住他手脚脑袋,人海将彭永明整个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只手鸡爪般在半空挣扎着乱舞。

    令人的毛骨悚然的惨叫回荡在屋内。

    躲在门后的小厮周身发抖,透过缝隙,被眼前的画面吓得冷汗直流,险些尿了裤子。

    留在青龙城的剩余伤兵正准备送到嵩州,宛遥收拾完行装,刚将包袱放上马背,项桓便从旁边跑了过来。他穿着深蓝的战袍,一身轻甲,饶是忙了好几日还依旧那么神采奕奕的。

    “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啊。”

    宛遥转过头来:“怎么了?”

    少年笑着拉住她的手,眼中透着神秘,“走,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她一边随他朝前小跑,一边好奇:“什么好东西?”

    “去了你就知道了。”

    城内满是运送粮米的车马,项桓带她七拐八拐地穿了两条街,最后停在太守府大门前。此处已站着两名驻守的士兵,周围一片繁杂凌乱,偏门角门不住有许多彭家的下人匆忙出来,各自手上拎着行李。

    一见到自己的下属,他神色倒是正经起来,有模有样地问:“里面情况如何?”

    “启禀将军。”士兵拱手道,“就府中下人交代,彭太守还在卧房之中。”

    项桓一副公事公办地样子点头:“知道了,继续守着。”

    “是。”

    说完一回身,便拉着宛遥兴冲冲地进了府邸。

    “你找彭永明作甚么?”她在后面不解的问。

    少年捡起地上散落的砍/刀,在手中掂了掂,嘴角习惯性地往上扬,“还能作甚么,当然是帮你报仇啊。”

    宛遥闻言愣了一下。

    他凑到女孩子跟前,剑眉挑了挑,“早些时候把你惹得那么伤心,还害我挨你一顿骂,我得连本带利讨回来你不也瞧他不顺眼很久了吗?”

    他这话说的,带了些特地给她出气的意思,言语间满是少年人的乖戾偏执。宛遥忍不住微微垂头,唇边微不可见地露出两个梨涡。

    项桓深知她此前的顾虑,笑道:“那会儿怕动了他惹人非议,如今咱们反都反了,也不必瞻前顾后。”

    一面说一面还把刀递给她,十分大方似的:“来,你先。”

    宛遥扬起眉,嫌弃地推开,“我才不要。”

    “去试试嘛,捅他两刀很解气的。”后者循循善诱。

    “不捅。”她瞪了个白眼过去,“我是大夫,怎么能干这种事。”

    项桓一脸无奈地看着,伸出手在宛遥脑门儿上轻戳:“所以说你这过得才没意思。”

    最后又妥协道:“那看我揍他,总得出出气。”于是照旧把她的手腕拽着,疾步朝前走。

    两人凭着记忆寻到了彭永明的住处,偌大的府邸内,仆婢、随从四散逃避,好些个顺手牵羊,拿了金银器皿,也无人去管。

    院门尚在风中吱呀转动,看上去里面并没有人,项桓在前面开路,还没进入屋内,只见得一个小厮瘫坐在地,神色空洞茫然,倚着墙止不住的轻轻发抖。

    宛遥狐疑道:“他这是怎么了?”

    甫一看到房中的景象,项桓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宛遥的双目,她惊鸿一瞥也不过一片鲜红而已。

    “项桓?”

    饶是什么没瞧见,她却能清楚的嗅到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没事了。”他低声说,“别去看走吧。”

    紫檀木雕铺成的架子床,鲜血浸透锦被,躺在其中的人血肉模糊,似乎尚在微弱的抽搐着。有那么一刻,项桓竟没能认出对方来。

    他搂着宛遥一路走出后院,身侧来来往往的人把原本奢靡的太守府搅得一团乱,名贵的盆景与茶花被弃如敝履地摔在地上。

    项桓:“落得这个下场,也算他自己咎由自取。”

    宛遥点点头,“大概就是报应吧。”她深吸了口气,“但愿青玉姑娘在天有灵,可以就此安息了。”

    青龙城留了其他将领驻守,余下的皆跟着前往嵩州与季长川汇合。

    宛遥回到官驿,这边已经打算启程,她抬脚正要上车,项桓在一边牵着马,忽然过来拦住。

    “诶,今天不坐车了吧?”

    他不由分说地将人推到自己那匹新养的战马下。

    宛遥不解地左右回头:“又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场仗让他纾解了心中郁气,少年今日似乎心情很不错,“坐车多闷啊,你就陪我骑骑马呗。”

    “去嵩州那么远,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马背上颠着太难受了。我不要骑。”

    她才抗议完,便被项桓拦腰一抱给递了上去,后者旋即踩着镫子纵身一跃,两手握着缰绳,稳稳当当的把她圈在胳膊间。

    “项桓!”她朝他手背狠拍了两下以示愤怒,对方倒是一脸无赖的样子在笑。

    “别动别动,我这马烈着呢,一会儿把你甩下去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项桓在后面吓唬她。

    宛遥侧头睇了个白眼,“知道危险还叫我骑?”

    他腆着脸,“那不是让你和它熟悉熟悉么,反正以后早晚也要是骑我的马的。”

    “谁说的。”她很是鄙夷,“最不喜欢就是跟着你骑马了,每次都疯跑”

    “你要不喜欢,大不了我骑慢点诶,来摸摸。”项桓引着她的手压到马鬃上去,“这匹白马毛色最纯,我找大将军足足要了一个月。”

    胯下的骏马不耐烦地喷出个响鼻,晃了晃脑袋将他的手抖开。

    洞开的城门,车与人往来如流水,到处能看见巡逻的虎豹骑士兵。

    项桓带着宛遥甩下了后面装着行李的马车,不紧不慢地顺着官道一路北上。

    沿途他嘴里都没闲住,扯些有的没的,却感觉怀里的姑娘有点心不在焉。项桓偷偷睇了一眼,却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很着急,拿下巴闲极无聊地在她脑袋上碰了碰,又碰了碰,最后挨了一下打才消停。

    他将头轻轻搁在她的颈窝,“你要觉得累,就靠我身上睡一会儿。”

    宛遥偏头看了看他,倒也顺从地颔首,缩进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

    临近正午的时候,他们一行才抵达嵩州城。

    现如今总督、巡抚、知府,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员已全数被羁押,有见风使舵,肯投诚的,季长川没说留下重用,也没为难,只放任不管;而稍微硬一点的骨头,基本都关入了大牢。

    几处豪宅空了出来,正好给他们安置伤员。

    距离攻城一战已过去了四五日,众人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每日来嵩州的战俘也愈渐增多,宛遥刚到大门外,便看到三五成群的奴隶拖家带口地堵在那里,台阶下站着的是一个面容英俊的青年,正好脾气的同前来的战俘们交代事情。

    据说攻城的当天,秦征带了三千人大开城门,投奔入季长川麾下,现在随着各地的奴隶纷纷暴乱,队伍逐渐壮大,他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半个主将。

    宛遥由项桓抱着下了马,路过他身边时,也不便打扰,只略一施礼,秦征亦冲她感激的点点头。

    总督的府宅是整个嵩州最大的建筑,进门绕过影壁,便有东西两个院落,陈文君提着裙子急匆匆向她跑来。

    “陈姑娘。”

    毕竟身边鲜少有同龄的女孩子,陈文君欣喜不已,见到她跟见到亲人一样,拉着手不肯放,“宛遥。”

    “他们说你也要来,我一开始还不信,想不到京城一别竟能在这里碰面,真是太好了。”

    宛遥直到看见了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秦征是曾经提过他们住在嵩州。

    “你和秦大哥都住在这儿?”

    陈文君十分开心地点头,“原本我家在此地是有宅子的,不过季大将军说大家分散了不好照料,所以让我们搬过来了其实我也才刚到不久。”

    难得有个能说话的人,她黏在宛遥身边不肯走,一迭声的讲道:“管事有安排你住东院还是西院了吗?南边的宅子和北边的布局不大相同,夜里很容迷路,我带你过去吧,一会儿咱们出来逛一逛,熟悉一下。”

    项桓在后面瞧着这两个姑娘久别重逢的絮叨了一串家长里短,他抱怀笑了笑,趁宛遥没留意,悄无声息地先离开了。

    等放好包袱吃完午饭,天已经开始变黑。

    陈文君和宛遥并肩走在总督府宽敞明朗的宅院内。

    “事情发展到现在,其实也很出乎我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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