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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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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放心,梁华还在,只要我装作护着马厩的样子,他们不会怀疑。”

    宛遥脑中一片空白,肩膀处隐约的疼痛也顾不得,她托着那块牙牌的手在颤抖,张口说了个“我”字。她以为她说出来了,但实际声音微不可闻,项桓根本不曾听见。

    对面是他坚定且不容置疑的目光,“你带着这个,沿官道走不,还是算了,官道太显眼,你走小道,跑去最近的高山集。

    “那儿日夜有官兵巡守,你把信物交给他们,说明缘由让他们出兵!”

    一连串的计划在她耳边打转,脑子嗡嗡一阵乱响。重任宛如座天降的大山压在身上,宛遥整个人抖得像一片叶子,她本能的退却与害怕,语无伦次的摇头。

    “不行不行,项桓我办不到,我办不到”

    “从此地去高山集最快半个时辰的脚程,你可以的!”

    饶是事情紧迫,他竟也耐着性子解释,“没有马,我们两个人一起逃出去的可能微乎其微,必须有人留下拖延时间。”

    很明显,留下来的只能是他。

    人总是这样。

    如果与旁人结伴同行,便会不自觉的去依赖对方,纵然面前有刀山火海,想着我并非一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但当骤然间要孤身前行时,长夜下深不可测的黑暗和永远望不见尽头的道路顷刻便能将她击垮。

    宛遥从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要如何同项桓分开行动。

    “我肯定会被发现的,不行”她躲闪地低着眼睑,畏怯地重复,“我真的不行”

    “宛遥!”身子被他强行扳正,项桓厉声道,“看着我!”

    对面的那双眸子如黑曜石般深沉,泛着凌冽的光,清晰而又认真地将她整个映在其中。

    项桓忽然扣住她的手,蓦地摁在自己胸膛上,肌肉散发出的热气传入掌心,好像能感觉到血流的脉动,以及沉稳有力的心跳。

    “我敢把自己的命给你,你敢把你的命交给我吗?”

第十三章() 
很奇怪。

    宛遥觉得有那么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宁静的;四周的喧嚣成了虚无;危机和凶险如退潮般悄然平息。

    她怔怔地看着那双纯黑如墨的眼睛;五脏六腑的慌乱情绪在只言片语里被浇灭;不过片刻;竟真的就不再那么害怕了;连呼吸都比方才平缓了不少。

    她将那块牙牌紧握在掌心,继而颤抖又坚定的冲他点了点头。

    “好,我去。”

    *

    马厩的背后很潮湿;靠墙的地方长了一片新鲜的苔藓,雨水把泥土中的腐朽气息冲了出来,宛遥挨在栅栏下;闭着眼睛努力调整心跳。

    她的手因为紧张在不自觉的轻颤;把方才的计划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加深重复,怕遗漏;也怕出差错。

    眼下的她所有感官皆绷成了一条蓄势待发的弦;惊弓之鸟一样;但凡有一丝动静都能让她炸开全身的毛。

    凌乱的脚步声很快近了。

    来的大概有十名突厥武士;其中方才在店内见得的那个鸟羽首领也在。

    当他们提刀从前院拐过来时;迎面看到的便是一个穿着蓝衣劲装的少年。

    他背脊挺得笔直;手里握着一柄沉重而凛冽的长。枪,枪锋点在地下,银色的枪身在夜色中乌沉沉的;透着寒意;漆黑清澈的眼底有毫不掩饰的傲气和不屑。

    他忽然侧了一步,气定神闲的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微微弯曲,姿势带着挑衅。

    ——“突厥人一向重义气,轻生死,惜英雄。”

    ——“这个手势,在北蛮代表的是一对一的比武单挑。”

    ——“他们若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能打,提出这个要求,想必不会拒绝的。”

    果不其然,宛遥瞧见为首的突厥汗王抬臂一挡,示意身后的人停步。

    双方间隔两丈宽的距离依依相望。

    马厩内,项桓提前卸了梁华的两双鞋和外袍,用成堆的干草遮住,勉强制造出里面有人的假象,幸而天色漆黑不容易分辨。

    突厥汗王神色怀疑地打量了他几眼,开口用突厥话不知说了什么,宛遥只听项桓语气轻慢的回应,几句之后,一名身形高大的蛮族武士拎刀上前。

    他高出项桓一个头,体格健壮,肌肉坚实有力,几乎比整个大魏的男子都宽出了一圈,黑影颇具压力地落下来,小山般令人望而生畏。

    但项桓好似见怪不怪,不避锋芒地与其对视。

    蛮族武士显然没有把面前的少年放在眼里,只求速战速决,暴戾的斩。马。刀抡成了一个圆,大喝一声对准他额头狠劈。

    刀势激起一小股可怕的劲风,宛遥那颗心几乎不受控制的狂跳,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双目死死盯着前方。

    凄厉刺耳的撞击声狠狠划过,余音未绝,震颤不止,甚至隐约让人产生轻微的耳鸣。

    原地里,蛮族武士的刀被雪白的银枪架住,他似乎感到吃惊,瞪大双目看着矮了自己许多的少年。

    项桓冷着眼用力,唇角抿成了一条线,并轻轻微抖,劲道灌满了全身的肌肉。

    也就是在这时,斩。马。刀的刀刃发出轻响,一缕极细的裂口从两柄武器的相交处萌生,然后迅速的往后蔓延,雪牙枪低鸣呼啸。

    蛮族人的力量收不住势,长刀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被光洁的枪。杆崩开,铮然碎成了两半。

    武士虎目圆瞪,身形却因惯性而往下坠。项桓轻易避开他的拳头,随即一手摁住其结实的胳膊,猛地朝前一拽,同时膝盖飞快顶上,快准狠地一脚踹出去。

    蛮人壮硕的身躯竟就地打了好几个滚,拖出一段长长的距离,最终被树干一挡才总算停下。

    中原富饶之地,男子普遍羸弱不堪一击,在场的突厥武士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的少年年纪轻轻,居然能有如此大的手劲!

    四周一片惊愕。

    趁他们犹在发愣之际,宛遥借此机会贴着墙悄悄向前移动。泥泞的地面湿滑难行,她必须要极其小心才不会被那些青苔绊到。

    ——“院外进门左手边的墙根下有一个小洞,以你的身形能钻出去。”

    她从客栈墙后小心翼翼探头。

    不远处居然站着一个把守的蛮族武士,正戒备的左环右顾。

    这是在计划之外的变故,他们谁也没想到对方会在此处加派守卫——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背靠在墙,犯愁地咬了咬下唇,感受到天意弄人的无助。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对方引开?

    她能做什么?她可以做什么?

    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始终想不出任何对自己而言可行的法子。

    她毕竟不会那些飞檐走壁的功夫,在常年刀尖舔血的蛮人面前更不敢贸然卖弄聪明。

    宛遥生平头一回认识到自身的弱小和束手无策,她茫茫然地盯着夜空发了片刻的呆,只好又谨慎的原路返回。

    项桓并没用枪,主要是怕一旦见血,激怒了这些人,从单挑变成了群殴,他半点占不到好处,毕竟突厥人虽然酷爱“重情义,惜英雄”,可也同样会热血上头,恼羞成怒。

    突厥汗王脸色冷峻地看着在树下捂着肚子哀嚎打滚的手下,心中自觉不甘,他阴沉沉地注视项桓,再一抬手,又一名武士听命上前。

    刀剑声在后院此起彼伏,蛮族引以为傲的斩。马。刀在那杆银色的长。枪下不断分崩离析,不堪一击。项桓的每一次挥枪皆在黑夜中削出一抹雪亮的白,冰冷的刺眼。

    为首的突厥头领随着手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面容逐渐铁青,他开始意识到对面的年轻人可能不简单,可到底只是十几岁单枪匹马出战的少年,就此认输他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周遭的蛮人已在附近围起了一堵戒备的人墙。

    而连续对付了三四个蛮族武士的项桓,这时也握着雪牙枪低低喘息,他其实远没有人想象中赢的那么轻松,突厥人身强力壮,自己体力消耗太大,再这么车轮战下去,迟早得死在他们其中一人的马刀之下。

    “不能倒,还不能倒!”他抓紧抢,却在胸腔里不住呐喊,强硬地挺直腰背。

    雪牙枪上腥红的液体顺着锋芒被振落满地。

    宛遥隐在墙后,看项桓每一次挥枪中那显而易见的凝滞,又去看守在前院不动如山的蛮族武士,她的心吊到了嗓子眼,指甲深陷入皮肉中,周身好像都跟着一寸寸滴血。

    因为受挫而气急败坏的蛮人下手愈发残暴,他们的目的是死活不论,而项桓为了周旋却要留有余地,他鬓角夹杂汗水和血水,沿发丝悄然坠下,神情在接连不断的残忍搏杀下逐渐凶狠。

    蛮人叫他这么一看,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旋即像是被那目光惹恼一般,暴喝一声举刀扫劈。

    就在他以枪格挡的刹那,胸膛骤然一股剧烈的刺痛袭来,好似五脏六腑崩碎,七经八脉尽断。

    宛遥眼睁睁的瞧着项桓结结实实地挨了对方的一脚,膝盖终于难以为继地往下压了压。

    她知道他身上还有箭伤,若非疼到极致,绝不会如此反常。

    那一刻,宛遥感觉自己就快喊出来,又拼命的咬牙将双腿牢牢钉在原地。

    项桓的视线仍毒蛇一样的黏在那个蛮人的周身,他胳膊微颤呕出一口血,眉头竟连皱也没皱一下,挡着大刀的长枪纹丝不动。

    地面上稀疏的洒了几点浓稠的痕迹。

    他的嘴唇是深红的,眸却是冷的,黑瞳似乎燃着熊熊烈火,突厥武士终于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显出了怯色,对面的少年如恶鬼一般令他毛骨悚然。

    项桓用力提了口气,大喊着荡开长。枪,银芒闪电般朝前划出一道倏忽闪灭的光,刹那间鲜血四溅!

    他踉跄一步稳住身形,一抖枪上的血,冲着四面八方吼道:“还有人来送死吗!”

    宛遥尝到了嘴里的腥味,她蓦地抬头,才发觉唇角已经被咬破了。

    接二连三的失误让突厥汗王正视起这个年轻人的实力,他不顾手下的反对,脱去外袍接过随从递来的战刀。

    地上的伤兵越来越多,店内的突厥人也陆续敢上前帮忙,脚步声纷至凌乱。

    首领的亲征惹来了守卫的注意,他侧头张望战局,不时四下环顾,显得急躁不安,在宛遥几欲瞪红的双目注视下,终于匆匆从正院里离开。

    背后孤傲的少年还持枪而立,她闭眼用力平息心跳,狠狠的一咬牙,猛地睁开眼转身跑向院外。

    *

    夜风在耳旁呼啸,头顶是皎洁的月,地下是湿滑的路,宛遥简直记不得是怎么从这家小店跑出来的了。

    她的双腿好像在打颤,又好像没了知觉,只是不停的,拼命的往前跑。

    漆黑的城郊树影婆娑,道路弯弯曲曲却看不清尽头,好似无底洞般的黄泉道。

    宛遥长到这么大,其实很少吃过苦,她和无数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一样娇生惯养,这种事若放在平时,哪怕听一听她也觉得可怕,更别提要在那样的危急的情况下跑出十余里去求救。

    可真当她置身在漫漫长夜中的时候,心里竟什么也没想。

    她只知道项桓还在哪里。

    受了很重的伤。

    若不快点搬来官兵。

    他会死的。

    突然间,宛遥在狂奔中微滞了下脚步。

    她清晰的听见四周回荡的足音中,莫名又多了一个。窸窸窣窣,沉重却有力,每一步都似镇山慑海,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正以不慢的速度,在朝这边靠近——

    宛遥冒出了一个令自己头皮发麻的念头。

    背后有人在追赶她!

第十四章() 
“是他们发现了?还是项桓出事了?”宛遥脑子里一片混乱。

    危险的逼近让她本能的加快了步伐;可体力上的差距仍旧太过明显;别说是高大强壮的突厥人;哪怕是寻常的大魏男子;宛遥也一样占不到优势。

    情急之下;她借着夜色的遮掩仓皇躲进一丛灌木内。

    海桐的枝叶纷繁交错;透过缝隙望出去;黑暗之中,那抹魁梧的黑影逐渐出现在了视线里。

    他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饰,粗布麻衣;头束布巾。

    在百步外宛遥看清了对方手上同小店内蛮人如出一辙的斩马刀,月光一照,微微的光芒顷刻打在草丛间。

    追到了尽头;蛮人发现四周的异样;遂戒备的握紧刀,款步上前。

    宛遥立时屏住呼吸;背脊嗖嗖的冒着凉气;或许是冷汗浸透了衣衫;然而她已无暇顾及。那人的脚步声不疾不徐;但一步一步的;却快要将她逼到绝境。

    正是万物蓬勃的仲夏;小道旁长满了茂盛高大的海桐,黑压压的密不透风。蛮族武士似乎也被这一片灌木难住了,堪堪停在草丛前;沿道边砍边呵斥;想要打草惊蛇。

    如果宛遥能听懂突厥语,便能知道这人所说的是京城孩童捉迷藏时惯常用的使诈话。

    “别躲了,我已经看见你了!”

    可她尽管听不明白,也能感受到即将来临的杀意。

    蛮人顺着道路的灌木丛一路砍过来,刀刃溅起大片残枝败叶,像是喷涌出的鲜血,泼得满地皆是。

    他就快来了,他就快来了

    宛遥死死握着那枚凹凸不平的牙牌,铺天盖地的恐惧好似一只无形的手攥在心口,不敢吐出的一口气高高悬在嗓子眼。

    不知几时,折磨人的脚步声竟停了。

    她意识到了什么,倏忽一抬眸,零碎的树叶间嵌着蛮族武士灰蒙蒙的布衣。

    宛遥狂跳的心“咯噔”一下,仿佛就此停止,脑海刹那涌出一股悲凉的绝望。

    头顶传来对方轻蔑的冷笑。

    斩马刀并不曾因为她的祈祷而有片刻的凝滞,刀刃如疾风扫落叶般扬起,狠狠地朝下劈去——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她茫然的想。

    电光火石之际,宛遥恍惚闻得一声大喊,由远而近,渐次清晰。

    斜里窜出来一个瘦小的黑影,猛地扑在那蛮人身上,他人小,力气也小,却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神力,居然真将这个粗壮的外族人扑得踉跄了一下。

    突厥武士显然有些吃惊,没料到半道会杀出一人来,当下伸手想去拎他的衣襟,冷不防被这孩子一口咬住胳膊。

    他的脸生得诡异,一边的嘴角甚至快裂到耳根处,森森的白牙露在外面,像阴间勾魂的野鬼。

    那一排锋利的牙齿铁箍一样埋入皮肉,几乎硬生生咬下一块肉,鲜血直流。

    武士立刻疼得哇哇大叫,腾出左手拼命的打在男孩的头上。

    可他的嘴似是镶嵌进了筋骨中,任凭对方怎么打,始终牢牢的咬着不松口。

    蛮人强劲的拳头如金石铁锤,很快,暗红的颜色就从他蓬乱的头发里溢出,一道一道的顺着下巴淌进泥土。

    血液染红了他的脸,男孩狰狞的双目瞪得大大的,他鼻息喘着气,嘴里因为脑袋袭来的剧痛而发出恶鬼般的咆哮。

    “放开!快放开!”

    武士震耳的怒吼回荡在空旷的郊外,他摊开五指卡住男孩的咽喉,试图扭断他的脖颈。

    也就是在此时,突厥武士的手没由来的一僵,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动不动地定在哪里。在那之前,曾有什么不为人觉察的响声发出。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脸。

    背后是宛遥苍白的面容。

    她握着根簪子,双手在抖。

    簪身全数没入,由于力道太大,珠花的顶端早已弯折。

    她的眼神和面前的蛮人一样惊惶,或许比之更甚,在恐惧之下不受控制地拔出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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