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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呈祥-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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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谣将心一横,从他怀中挣脱,坐直了身子:“亏得你今日早早处理完事情,早早回来了。”
还沉浸在温情里的寇凛微微一讷:“怎么说?”
楚谣颇有些难以启齿,睁着一对雾气沉沉的眸子看着他:“我清清楚楚的记着,我去沐浴之前,往发髻上戴了两根簪子。”
寇凛不明所以,说着孩子,为何突然又记挂上了簪子?
猛地想起他刚回来那会儿,她反应剧烈,责怪他不声不响,害她以为进了贼。
所以,是真的进了贼?
还搭在楚谣肩上的手掌慢慢捏起,手臂肌肉逐渐紧绷。
“有人在盯着我。”楚谣朝那十二扇屏风看一眼,又朝在房外守着的侍女们看一眼,稍稍仰头凑到他耳边低语,将自己沐浴时以为被噩梦魇住,实则险些被侵犯的遭遇和盘托出。
说话时她胸口起伏不定,缺氧一般手脚发麻。
等说完之后,她微颤的嘴唇从寇凛耳畔离开,身姿也再次坐正。凝眸去看他的表情,却又看不到任何表情。
寇凛只将睫毛微微一敛,视线下移,双眼半睁不睁。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楚谣却看不清楚他的眼神,只瞧着他完全没有动怒的迹象,与她的预想不同。
在他长久的沉默下,她越来越慌张,猜测他和自己一样是在后怕,连忙道:“我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的,最近这段日子,你今日回来的最早。”
却听自己劝慰之言说完,原本没有表情的寇凛蓦地阴沉沉冷笑,“我是有多无能,竟令你屡屡将安危寄托于天与佛?”
周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楚谣打了个寒颤,本想去拉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感觉到他的排斥,顿在了他膝盖上方。
“对不起。”不等楚谣将手收回去,控制住情绪的寇凛先出手捉住,声音温和下来,眉眼间带着懊丧,“我只是自责没有保护好你,你莫要往心里去,不然我会更自责。”
“我明白。”他能在发火之前先照顾她的心情,楚谣心中有些欣慰,“可这原本就是预想不到的”
寇凛沉默,不是预料不到,是他没有主动去掌控。
他近来愈发觉得自己适合从商,愈发倦怠为官,其实是他发现自己已经有些无法胜任锦衣卫指挥使这个职位。
他从前做事喜欢破釜沉舟,喜欢出其不意,喜欢置之死地而后生,亡命的很。
可他现在畏手畏脚,只求一个“稳”。
尤其是之前金竹守城将楚谣给丢了之后,令他深刻认识到自己与从前已经不同了,行事作风必须有所改变,不能再亡命下去。
锦衣卫如同绣春刀,可他这柄刀已经不再锋利。
他想归鞘,但有人想他断刀。
今日在楚谣看来是吉人天相,在他看来是那贼老天又给他敲了个警钟。
他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打开了兵器匣。
楚谣心头一紧,却看着他从底部摸出一个火折子般的东西,再走到窗口边,推开窗子。
只见一簇白烟火冲入云霄,原来是个释放信号的东西。
楚谣想不通,如今是在海上,释放的信号岸上是看不到的,他是在召唤谁?
“你没睡好,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寇凛走回来,仿若无事,“有我守着,你放心睡。”
“不用了。”楚谣不可能睡得着。
寇凛又拐回柜子前,将兵器匣背上身,回来将她拦腰抱起:“那走吧。”
楚谣问:“我们出岛去虞家?”
“出岛做什么?”寇凛在她额头吻了下,“我去帮你把簪子找回来。”
*
此时,柳言白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询问阿飞:“那是三和藩染谷家的少主?”
“是的。”阿飞在东瀛长大,对东瀛比对大梁了解,“染谷家与咱们天影是有往来的,需要属下去告知他们一声么?不然他们怕是要对您下手。”
“不必。”柳言白心烦,“他们若是下手,你只当不认识,杀了就是。”
阿飞垂首,正要说“是”,眼瞳陡然紧缩:“有人来了。”
柳言白猜着是寇凛,吩咐道:“你先藏起来。”
阿飞跳上天窗,屏息伏于房顶。
柳言白倒了杯茶等人,如今他真是一丁点也不想看见寇凛。
他原想策反他,可现在他自己都对天影充满意见。
策反的话渐渐说不出口了。
大梁能不能扶起来,寇凛这个为此努力付出过的人比他更有资格来评判。
自己为这个国家做过什么?
似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因为失望透顶,就给判了死刑。
就像寇凛让他去赚钱,他想都不想一口否决,还嘲讽寇凛“有本事你做给我看”好像是一个道理。
“老白。”没有敲门声,只听寇凛在外喊他。
柳言白起身去开门,瞧见他竟是抱着楚谣一起来的,微微一愣。
寇凛绕开他就往里走,将楚谣放在藤椅上。
柳言白尚未来得及关门,寇凛又走了出来,一掌按在即将合拢的门上:“帮我照顾她一会儿。”
柳言白觉得他情绪不对:“你要出岛?”
寇凛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杀人。”
“谁?”
“段冲。”
杀你()
杀段冲?
手搭在门栓上;柳言白站在门口;只觉得莫名其妙;但看寇凛的模样谨慎严肃;完全不是开玩笑。
他想询问原因;可寇凛步履极快;已经走远了。
楚谣在房间里听见他说要去杀段冲;同样满头雾水。
要杀人也是去杀曹山才对,为何是杀段冲?
而且他哪里打得过?
柳言白唯有关上门回来,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楚谣:“寇夫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楚谣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闪躲:“他去帮我找簪子。”
“找簪子?”柳言白听的一头雾水;“找簪子和杀段冲之间有关系?”
楚谣垂着眼睛;许久才道:“我今晨沐浴时,往发髻上戴了两根簪子;沐浴完之后;只剩下一根了”
*
段冲住在岛外山脚下;靠山建造了几间木屋;在孟筠筠没有住进去之前;他一直独居于此,没有任何侍从。
木屋外除却背山的一面;另外三面全都环着榕树林,林中除设不少陷阱之外;还有几支持火器的私军轮番巡逻;以防止有人擅闯入内,打扰他的清净。
但寇凛下山去杀他时,他并不在住处,他正在山顶上的议事厅里。
朝廷准备四省联军剿匪的消息,东南海三枭雄收到的比虞康安还要快。
故而陈七和徐旻秘密来到麻风岛,与金鸩商讨对策。
说是三分天下,但此番是打是避,还得看金鸩的意思。
然而金鸩言辞间有退避的打算,这让主战的徐旻很是不满:“咱们和朝廷这些年都相安无事的,突然要来招惹咱们,说咱们通敌叛国,这也能忍?”
上首坐着喝茶的金鸩瞥他一眼:“你确实通敌叛国。”
徐旻冷笑道:“金爷,许你卖给东瀛军火,就不许我出船助他们上岸?”
“我卖的军火只用于东瀛内战,从不卖给类似三和藩这种为获取资源,派正规军支持倭寇来咱们边境掠夺的混账玩意儿。”金鸩指了指他,“我不杀他们,准他们上岛,已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少白费力气,我绝不会卖军火给他们的。而且我警告你,旁的生意随你做,随你抢,敢动军火这块儿,不等朝廷派军,我先让你消失。”
徐旻面色一沉,转头看向坐在对面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此女瞧着三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异常深邃,似乎有着胡人血统:“七娘,你说句话。”
陈七淡淡一笑:“旁的不说,我也觉得咱们该避避风头,虞康安不好惹咱们都清楚,此次四省联军,他起码能调动十万人马,朝廷这次大手笔。”
徐旻道:“虞康安早想这么干了,但皇帝老子忌惮他,楚党也一直扯后腿,这次楚尚书是怎么回事,同意不说,还亲自跑来监军?”
陈七道:“你不要小看楚尚书,他若不是来掣肘虞康安的,那他绝对比虞康安更难对付”她看向金鸩,“朝廷说,咱们掳了锦衣卫指挥使?”
徐旻冷冷道:“无非是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金鸩听着他二人讨论,摩挲着指腹不说话。
段冲站在他背后,更是一言不发。
忽听门外有人慌里慌张的喊道:“冲爷!”
明知三方大佬议事还敢来打扰,段冲明白是出了大事,看向金鸩,瞧见金鸩点头,他走出议事厅。
是负责在山脚巡逻的一个首领:“冲爷,金爷那位姓寇的客人硬闯您的住处,咱们拦不住。”
段冲一愣:“闯我的住处?”
这才消停多久,又整什么幺蛾子?
首领道:“咱们和他讲了您不在,他不听,说您偷了他夫人的东西,他要自己进去搜,咱们阻拦,他下手毫不留情,因是金爷的客人,咱们不敢伤他”
“这个贱人!”段冲头也不回的下山去。
回到住处外,段冲老远就瞧见了榕树林子里被披甲拿盾的巡逻护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段冲施展轻功踩着众人的肩膀,步入战圈之中。
落地后,只见内圈已被放到了几十个人,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腿骨被寇凛手里的钢质长棍敲脱了臼。
段冲原本以为他又在搞什么赌局,但见他这肃杀的气势和下手的狠毒,分明是在动真格的,不由也是一怔:“你这是干什么?”
寇凛单手扬棍指向他:“杀你。”
不等段冲说话,他纵身一跃,持着钢棍劈头砸下。
段冲脚下一挪,侧身躲过:“全都散开!”
围着太多人,他反而不好施展。
众人立刻后退,让出更大的空间来。
寇凛反手再是一棍,段冲只躲不攻,被他挑衅的有些恼了,陡然出手抓住了那根钢棍的尾端:“你要杀我,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两人的力道僵持在这根棍子上,任凭寇凛怎么抽,也无法从他掌心里抽出来,压着声音道:“今儿早上,有人趁我夫人沐浴欲行不轨”
段冲听罢诧异万分:“当真?”
寇凛冷笑:“这种事情,你认为我会拿来与你开玩笑?”
段冲诧异过后,骤然绷紧了脸:“你怀疑是我干的?”
寇凛依然冷笑:“我先前以你做赌,你敢说你没有对我恼怒在心?”
“我恼怒的是你,想出口气打你一顿就是了,岂会去欺负女人?”段冲气红了脸,“你这不是污蔑,而是在侮辱我!”
“侮辱你?与你究竟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没数?没数的话,就给我想清楚!”他不松手,寇凛松了手,退开他半丈,指着他一勾唇角,“总之你今日不给我个交代,我与你不死不休!”
“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段冲扬臂将手里极为沉重的钢质棍子扔回给他。此时气愤以消不少,夫人险些遭人侮辱,搁在哪个男人身上也受不了。何况此事发生在山顶,山顶的防卫是由他负责的,竟会出这种事情,他难辞其咎,“你先容我去查一查”
“你去查?我看你是贼喊抓贼。”寇凛接过棍子,扔回兵器匣,随后将兵器匣向上一抛,挂在树上。
他面朝段冲,脚下画了个半圆,双臂似行云流水做出太极的起手势,手掌微弯,以邀请姿态道,“打我一顿就是了?你说的可真轻松,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你倒是来打我试试看!”
“你懂太极?”段冲见他这架势摆的似模似样,倒真是心里痒痒,如今的武学讲究个快狠准,太极这门功夫已经没落很久了,练得少,高手更少。
段冲决定先拿下他,再去查楚谣的事情。
*
山下闹出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山顶上的人。
金鸩在段冲走后就扔下陈七和徐旻下了山。这两人自然也追下去看热闹。
三人站在高处看了半响,徐旻惊叹:“此人是谁,哪门哪派的,竟能在段冲手下周旋这么久?”
陈七也在感慨麻风岛藏龙卧虎:“他的功夫远不如段冲,可他似乎习了不少门派的基本功,博众家所长,糅杂在太极里”
而且他对段冲的路数了若指掌,但段冲对他却一无所知,被他打乱了节奏,有些失了分寸。
段冲只需等他力竭,可他这耐力也是非同小可。
金鸩与他二人站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皱着眉头。
“大我这妹夫竟这么能打的么?”上行传来楚箫的声音,他原本在山腰练箭,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他见曹山都跑了下来,也跟着下山。
他走到金鸩身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金鸩道:“他曾是军人,还中过武举,能打不正常?”
“不一样。”楚箫跟在寇凛身边那么久,“他平时能动脑子就不动手,动手的时候虽然也能打,但好像用的不是这门功夫,也没这么厉害。”
金鸩莞尔:“你又不懂武功,如何分辨厉害不厉害?”
楚箫道:“虞清那晚在段冲手里根本没有反手之力啊。”
金鸩点头:“那是因为段冲也是虞家人,早将虞家人的武功路数研究透了。”又沉吟,“不过寇凛可能鲜少出全力,以免被人看清他的路数,日后刻意针对他,今儿这是拼上了。”
可好端端的,一贯识时务、能屈能伸的寇凛为何突然一反常态以命相搏?
像条疯狗似的咬住段冲不放,一股子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
山顶上,柳言白的房间里。
虽不易启齿,但楚谣谨记着寇凛来时路上对她的嘱咐,一五一十的说给他听:“所以我住处的侍女靠不住,尽是眼线,我哥也不知去了哪里,夫君只能将我送来老师您这,托您看顾我一会儿。”
事实上寇凛直接就带着她来找了柳言白,寇凛说他这一出手,麻风岛或许将有大乱,他若控制不住局势的话,她待在柳言白身边是最安全的。
柳言白坐在她对面,听完她的讲诉,如寇凛一样好一阵子沉默,随后面沉如水:“所以先前我们以段冲为赌赚钱,惹恼了他,故意报复?”
“我觉得段冲不像这样的人,那贼人有股邪气”不好解释,不是带着恼恨想要报复谁,只是将她当猎物玩|弄戏耍。尽管按照现实条件,段冲和曹山都有可能,但楚谣只想着是曹山,完全没往段冲身上考虑过,“不知我夫君是如何做出的判断。”
但她相信寇凛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像不代表不是,他们三个谁都有可能,包括金鸩。”柳言白是局中人,他已经确定天影背后的金主、他们的右护法就在麻风岛上,所以看待金鸩父子三人,一直都带着恶意。
等等。
柳言白倏然一惊,沉眸看向楚谣:“寇夫人,你说你险些被那会儿,像是被梦魇住了?”
“恩,有模糊的意识,但动弹不得。”
“你最近常常疲倦,且食欲不振?”
“是这样的。”
柳言白站起身走到藤椅前半蹲下:“我能否看一下你的眼睛。”
楚谣微讷,点点头。
“冒犯了。”柳言白小心翼翼的伸出未戴手套的左手,食指按在她左眼的下眼皮上,微微向下滑动。
只见楚谣左眼靠下的眼白处,有一条极短微弯的血线。
“冒犯了。”柳言白又说了一遍,指腹离开她的左下眼皮儿,挪去右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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