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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桃花鼓-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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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的花月坊,灯火烛影,映着不远的秦淮河,满楼红袖招,实在像仙宫胜境一般引人入内。赵光义带了两个随从,要了二楼一间清静的包厢,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门口的花鼓不时有人敲着,也有歌姬舞姬在表演着。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在花月坊看歌舞。这个小桃每天生存游走的环境,就是这样。
小桃有时也会出来,亲自带几个客人到包厢中。那应该是南唐品阶很高的官员,小桃随在他们身边笑意盈盈,一切都行云流水般做的自然。曾经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现在倒把曲意逢迎这一套化到了骨子里。还不时有下人俯首帖耳听着她的吩咐,她倒是成了这里的管事。赵光义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这些年,他不敢想她的生活,他只知道她过的不错,却不敢去想一点一滴细节。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她。他对她的情绪,太复杂。她对祁正修的情感,就那么强烈吗?甚至怀了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而宁肯和祁正修在一起?可是老天没有给他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就带走了寅儿——他的儿子,那个可爱、聪明、又调皮的孩子。
他懊悔,愤恨,他恼怒她为什么不肯告诉他那是他的儿子?如果他知道那是他的儿子,怎么能让他遇到危险?他只和寅儿相处了几天,却要用几年来回忆和那孩子相处的一点一滴,想起他吼那孩子,掐他的脖子,他就浑身战栗似的疼。他拼命地去找,又怕惊动赵匡胤。他甚至在府里给自己的子女频频过生辰,只为了看看其他官员带来的孩子里,有没有他的寅儿。他始终相信寅儿一定还在,否则他找了那么久,怎么什么都找不到呢?可是找不到寅儿,他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小桃。
可事到如今,无法面对,也还是要面对。
正在出神,楼下的掌声叫好声已经如雷翻滚,赵光义从上面看下去,小桃正在台上翻飞跳着《双燕舞》,跳得真是好。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赵光义静静看着,面色一片沉静。小桃舞完,又在白练上写了字,眼花缭乱的身手,和他如出一辙的字,赵光义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胸口闷闷的疼,过了许久,命侍从把花月坊的下人喊了进来。
下人讨好的问道:“官爷什么吩咐?是要酒妓来陪吗?”
赵光义指着从台上下去的小桃,冷冷道:“让她过来。”
下人面露难色:“您说的是桃娘?她是正三品的封赐,只,只陪侍官阶高”
话没说完,赵光义冷冷打断:“你只告诉她,一位故人要见她。她自然会来。”
下人看赵光义气势威严,不像一般普通官员,也没敢再支应,赶紧跑去找小桃。小桃沉吟了半晌,问道:“他是拿着哪里的官府令牌来的?”
下人答道:“鸿胪寺发的令牌,应该是别国的使臣。”
别国?不是吴越就是大宋了。小桃的心跳的有些快,想了想,还是提步随着下人走到了包厢门口。下人把门打开,看着意料之中的人影,小桃的心还是止不住乱跳起来,在门口定了好久的神,才缓缓走了进去。
屋里赵光义的侍从也识趣地走了出去。只剩小桃和中赵光义相对而立,小桃唇角一勾,冷冷道:“别来无恙?”
赵光义的眸子疼了一下,对小桃淡淡道:“坐吧。”
小桃也没有虚客气,坐在了赵光义旁边的椅子上,没有说话。空气像凝滞了一般,赵光义上下细细打量着小桃,很瘦,眼角有了细纹,是不是日子过得并不像看着那么风光?不过一瞬,赵光义的脑海里已不觉想出了许多种可能。
小桃过了很久才把气息调稳,出口问道:“晋王来这里,不是为了和我静坐吧?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好。”赵光义声音很沉,看着小桃道,“和我回开封吧。”
“寅儿找到了?”小桃一下弹了起来,情不自禁抓起来赵光义的胳膊,眸子里都是闪动的亮光。那一瞬间,方才还是憔悴带着疲惫的神情早已一扫而空,全身都散发着夺人的光彩。
赵光义的心先是一震,接着是深深的疼痛。寅儿给她的伤,也这么沉重。赵光义摇摇头,吐出一个字:“没。”
小桃刚才还满是神采的眸子顿时碎了开来,攥着赵光义的手也松了下去,跌坐在椅子上双眸发直,喃喃道:“还是没找到。还是没有”说着眼圈红红,垂眸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赵光义反手握上小桃,看着她眸子疼痛,说道:“我也在找。”
小桃用力把手甩了出去,过了半晌,冷冷勾唇笑道:“既然不是找到了寅儿,那就是要打仗了,是吗?”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各持己之见()
赵光义沉默不语。只定定看着她:“我希望你和我回去。”
回去?小桃的心扯得一丝一丝的疼,十几年过去,回去这个词对她已经太陌生。开封的赵匡胤、符雪婵就像她脖子上的刺青一样,虽然被桃红颜料遮掩了,但是当颜料褪去,却是她永远抹不去的疼痛印记。而这十几年。反倒是大唐的情分,一丝一缕。嵌入了她的骨髓里。让她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是个唐人。小桃摇了摇头:“那是你的开封,不是我的。正如这是我的金陵,也不是你的。更何况要打仗了,我更不能走。”她的手中,还有全盘的水军布防图。这大唐,除了祁正修,只有她有。
“你不走是吗?”赵光义攥住了小桃的胳膊,冷声问道,“为什么?舍不得谁?”
小桃转眸看着赵光义,轻声问道:“那如果让你和我回云湾村呢?你愿意吗?”
赵光义一怔,云湾村?不禁蹙眉道:“什么意思?如今怎么可能再回云湾村?”
小桃执拗地问道:“怎么就不可以?当初你可以。现在为什么就不可以?你又舍不得谁?你舍不得的,就是我舍不得的。”
好一张利嘴,赵光义叹了口气:“你变了。”
小桃淡淡道:“谁会不变呢?你也变了。你更是早就变了。”
赵光义被小桃说的心中一痛,自己是变了吗?从前的确是想抛下什么就可以抛下,军功可以不要,官位可以不要,一身热血浪迹天涯又何妨?
可现在却不可能了,是自己老了吗?也许是。而也许也是因为从前的自己是根独苗,自己倒了不会影响任何人,可现在,在朝堂布局了十几年,其中的利益早已纠缠错综。盘的像老树下的根,自己若是再任性走了,跟着一树的人都会倒下。一如当年的冯瓒。而且,他不想躲,为什么要总要躲走?躲永远不是办法,权力在手才能制衡。
赵光义苦笑:“不是我变了,只是我明白了一些道理。”
“道理?是权力的道理吗?”小桃问得一针见血,赵光义沉默,小桃接着说道,“是不是觉得权力在手的滋味。远比身在江湖要爽利得多?是不是操纵别人命运,甚至性命的感觉,远比当初在云湾村教人读书写字痛快的多?”
“桃宜!”赵光义的语气加重,“你是这么看我的?”
小桃紧紧抿着唇,过了许久,看着赵光义问道:“对林仁肇大人用反间计,是不是你的主意?还亲自出马?”
赵光义沉默。
“绕溪村的百姓,是不是你杀的?”
赵光义沉默。
小桃的声音发抖:“大小姐,是不是你让人杀的?”
赵光义依旧沉默。
空气像凝固了似的,一丝声响不闻。许久,小桃才把裙摆正了正,端坐在椅子上,声音平淡却坚定:“我不去开封,如果晋王要我去。那便用你的权力把我弄去吧。”
赵光义的拳微微攥了起来,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过了半晌,看着小桃语气艰涩:“桃宜,我们是不是不能好好说话?必须要这么针锋相对?”
这回是小桃沉默了。还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自己是个小话唠,什么都愿意和他唠叨。可慢慢的,想说的说不出,想解释的无力解释;再到后来,许多事变得不能说,不必说;而现在,却成了相对而坐,句句碰撞的激烈。
赵光义平息了一番胸中的激荡,对小桃说道:“和我回开封吧。金陵不再安全。”
小桃摇了摇头,凄然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认命吧。”
“我不想认命。”赵光义攥起了小桃的手,沉声道,“你的命,不是给这个病入膏肓的南唐陪葬。”
小桃的心一紧,正要说话,门外传来了下人的声音:“桃司舞,陈大人来了。”
下人嘴里的陈大人是陈述。陈述来花月坊要么是白天,专门找小桃聊天叙旧,晚上花月坊正是演节目的时候一般不来。即便有时和别人一起结伴来,也不会找小桃。现在却不知为何。小桃忙站起了身,快步走了出去。
赵光义在身后冷笑道:“你是不是不舍的就是在花月坊呼风唤雨的感觉?”
“是啊。”小桃回眸一个粲然的笑容,眸子却冰冷,“给这位客官上最好的贡茶,别忘了再送珠圆玉润一套,飞燕玉盘一套。”说罢小桃已经不见了身影。役节厅弟。
赵光义眉头皱的紧紧,什么珠圆玉润、飞燕玉盘的。是些什么玩意?很快从门外进来了几个姑娘,为首的一个年纪看着也不算小了,却依然容貌娇媚,只是眸子里还有些不羁的神色。看到赵光义勾唇一笑,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桃娘大人就是阔,说请客就请客。”
说罢来到赵光义面前微微屈膝算行了礼,毫不客气地坐到了赵光义的旁边椅子上,招手把下人唤来,抬起酒壶扬得高高倒入杯中,一滴不漏。端到了赵光义面前,娇笑道:“客官,先饮了这杯。”说着几乎要贴在赵光义的身上。
赵光义往后挪了挪,说道:“你还是先演珠圆玉润吧。”
“好。”那女子笑得盈盈,伸出纤纤玉指从盘中捏出一颗葡萄含入口中,又倒了一口酒含在嘴里,缓缓用舌尖揉了两下,便忽地俯身,冲着赵光义的唇贴了下去,赵光义毫无防备,被那女子吻了个正着。气息一紧,那女子嘴里的酒都送入了赵光义的嘴里。葡萄也要落入赵光义的口中,赵光义急忙用牙齿抵住,一把把女子推开。
那女子吃吃笑着:“官爷这是怎么了?”
赵光义的拳攥起,喝道:“荒淫无耻!”
“哈哈哈。”女子朗声笑道,“官爷这不是说笑吗,都来了花月坊还嫌什么荒淫。”说罢又贴在赵光义身侧,吐气如兰,“还是官爷嫌冰兰服侍的不好,要桃娘亲自服侍?我偷偷告诉你,桃娘的珠圆玉润做的没我好,是诓银子的。我这才是真材实料”
小桃也做这个?赵光义脑袋嗡嗡响,负着手大步走了出去。
“没劲。”冰兰嘟囔着,吩咐着下人把东西收了。
小桃去到陈述的包厢,陈述正一脸愁容坐着喝茶,看小桃进来,忙问道:“不好意思,知道你晚上忙还来打扰。我就是想问问,看到若水了吗?”
小桃想了想,答着:“有些日子没见着了。怎么着也有半个多月了。往常他是最能来找连翘的,现如今连翘也不新鲜了。”
“我也是纳闷,他最近去哪了。这人也是,不吭一声就到处走。”陈述叹了口气。
小桃咬唇沉思道:“上回来,好像还是半个月前,和连翘在一处呆了许久。连翘倒是每天都在花月坊,要不叫她来问问?”
陈述忙说:“好,好。”
小桃看着陈述道:“即便他再不回来了,也不过是个幕僚罢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唉,你有所不知。”陈述直皱眉。
第二百七十章 宁拒赴开封()
“我和子介来往密切,所以陛下常命我去润州给子介传话或是办事。子介的大营是军事要区,进出需要通传等待。有时万一子介出去巡查水军,要两三天回来,我就得在外面等两三天。为了方便,陛下赐给我一块令符。可以自行出入军事要区,在里面住宿。”陈述说道。“可这块令符如今不见了。”陈述还有些不好意思,本该用人不疑,但手下其他人都是跟了陈述已久的,只有樊若水是新人,还突然失踪了。
小桃心中一凛:“那块令符是只能进出润州,还是其他的军事要区也能去?”
陈述想了想道:“我没有去过别的地方的军事要区。但陛下当时说是通用的,都可以去。”
正说着,连翘被带了来。小桃赶紧问道:“樊若水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连翘拢了拢头发,答得自然:“上次走的时候说是回老家了,家中老母生病便急着赶回去了。”
陈述松了口气:“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连翘笑笑:“应该再有十天半月就回来了。”说罢,小桃便让她退下了。
陈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他回来再说。”
小桃微微蹙眉:“我总觉得那个樊若水有些怪。”
“怪?”陈述几分好奇,“怪在哪里?很稳重妥帖啊。”他并不觉得,只觉得樊若水学识渊博。
“就是太稳重妥帖了,现在看来,倒像是一步步算计好了的。”小桃沉吟道,“他恰巧做了你的幕僚,又恰巧到了这里,恰巧认识了连翘,可现在,你的令符不见了,他也恰巧不见了。连翘给他打着掩护。如果说老母亲病了,怎么没时间和你说。倒又时间巴巴跑来和连翘说?而且他又那么懂那些军事布防图,自然要令符是最有用的。”
陈述眉头皱的紧紧:“会不会想多了?”心里却也有些打鼓。
小桃说道:“还是赶紧进宫禀告陛下吧。”
“哦,好。”陈述随口支应着。私盗令符是死罪,樊若水是个人才,万一其中有什么误会,他实在不忍。
小桃送走了陈述,略一思忖,忙问着下人:“刚才那位官爷呢?在西厢包房的。”
“刚走。许是冰兰服侍的不好,气冲冲走的。”下人恭敬答道。
小桃赶忙提着裙子跑了出去。到了花月坊门口问着守值,知道赵光义往东走了。便赶忙也向东跑去,跑了快一炷香才追到赵光义,气喘吁吁地喊道:“等等!”
赵光义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动,定住脚步转过身来。月光下,一袭衣裙俏丽的小桃正站在自己对面,急促地喘着气,脸也红红的,分外的娇俏。赵光义忽然有种想抚上小桃的脸的冲动,不觉目光柔和,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心竟然也微微跳突,莫名地有了些期待。这种情愫,多少年都未曾有过。却在此情、此景下突然萌动。
小桃却顾不得揣摩赵光义的表情变化,待气息平稳后。定定问道:“我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赵光义声音温和。
“你认识一个叫樊若水的吗?”小桃直截了当。
赵光义的眉头蹙了起来,刚才驿动的心现在成了躁动,声音也冷了下来:“你就是追来问这个?”
小桃点头:“不要骗我。”
赵光义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小桃,眸子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我想我知道了。”小桃凄然一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说完转身便走。
赵光义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了小桃的胳膊,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但仍然不肯放手,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小桃没有回头,用力甩开了赵光义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
小桃回到花月坊,左思右想仍然觉得不妥,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去找陈述,但陈述却不甚确信,犹豫道:“会不会又像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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