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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风流-第3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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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一向城府极深老道持重的泥熟啜,几乎三尸神炸跳!
“我军虽败,败在地势处劣,然兵力体力仍是占优,待退出这块绝地再待回头与你厮杀!你倒好,居然蜉蚍撼树的追击上来!”寻思至此,泥熟啜胸中怒意已是无法遏止,大喝道,“中军止住!——回击唐军,击杀薛仁贵!”
毕竟是一方枭雄军略之大成者,虽露败相,可是泥熟啜所率的亲勋中中军很快宁定了心神。百余名泥熟啜亲自挑选的骁勇中军之将,排开阵势朝孤身一骑的薛仁贵冲杀而去!
薛仁贵一骑突入敌军丛中,虽取敌首如拾草芥,可并未狂妄到犯傻的地步。眼看就要追上敌军中军将旗,可对方百余骑反向朝自己冲杀而来,薛仁贵心神一凛,提高了警惕。
斩开一圈敌军,方天画戟往马背上一按,虎纹画眉弓昂然在手。
“受箭!!!”
铁臂张舒,烈箭如电!
三骑同时倒翻在地,突厥骁骑们大吃了一惊——“如此远的距离,一箭三发,全部命中!”
不及他们回神,又是六箭齐来,无一虚脱!
众将无不心惊胆裂,全身冷汗直冒——“下一个会是谁?”
此时的薛仁贵,居然再从马鞍上取下一把三钧铁弓,与秦慕白赠他的虎纹画眉弓合在一处,双弦合拢一箭上弦,瞄准了百步开外的泥熟啜!
“泥熟啜!——还我大帅来!!!”
砰然一箭射出,疾风带响如秋泓乍泄流星奔月!
“啊——”泥熟啜如同被一柄铁垂砸中,惨叫朝后翻飞,轰然落马!
“将军!!”众将骇然,几乎灵魂出壳!
全体中军骁骑,一拥而散尽皆奔回,近卫竖起大盾铁牌,死死护住了倒地的泥熟啜!
凡是亲眼见到泥熟啜中箭之景的突厥人,无不寒到了骨子里——那一柄箭,比寻常唐军最结实的破甲箭还要长了一倍,粗了一倍。它生生的扎进泥熟啜身上所穿的,唐人所制明光战甲最结实最华丽的胸镜甲处,直接洞穿了他的身体,再将他牢牢的钉死在了地上,几乎拔不出来!
临到晕死之前,口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的泥熟啜拼尽全力发出一个绝望的字符——“撤!”
突厥人,如海水退潮般汹涌退去。
滚滚浪潮之间,一骑白袍尽皆染血,如灯塔般昂然仡立……
第397章 春风不度,烈火如洪
玉门关,长烟落日黄沙滚滚。wwW、这里是大唐河陇与丝稠之路的咽喉,古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百年后的大唐诗人王之涣有佳句,将此处雄武豪迈的边塞气息一笔勾画——“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又有李太白的佳句“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勇烈不忌柔肠,说的便是玉门关将士们的铁血浪漫。
今日,戒备森严关闭数日的玉门关大门,突然洞开,从中奔出一彪骑兵,朝西北疾驰而去。
苏定方快马当先,心如火焚。离秦慕白给出的“一月之期”只剩最后三天,秦叔宝那边仍是没有半点消息——难道,真要放弃了救援与接应主帅秦叔宝,让薛万彻所部撤走蒲昌海退守玉门关吗?
对于秦慕白下达这份军令时的心情,苏定方感同身受;此刻,他甚至忤逆不孝的希望远在高昌的不是秦叔宝,而是自己的父亲!
因为,秦叔宝真的不能死!
他若死,不仅仅是兰州少帅失去父亲,关西大军痛失主帅,更是一场天地浩劫的开端!
这世上,能预见到这个局面的人并不太多;苏定方,肯定是其中一个——如果秦叔宝败死于高昌,那就意味着大唐与西突厥及西域各国的正式全面开战!现在,与吐蕃人大战在即,北方宁定了没多少年的草原之上,日渐势大野心勃勃的薛延陀汗国早已蠢蠢欲动,高丽半岛上的捉对厮杀自相吞并方才停歇没多久……若非摄于大唐的天威,他们早就坐不住了!
可是,如果此时大唐与吐蕃、西突厥以及西域诸国同时全面开战,那么,大量兵力必定投入关西。如此,便是漠北薛延陀脱离大唐一统草原、高句丽吞并新罗百济制霸半岛自立称霸的大好时机来了!
这样的话,除了南方孱弱无力的诸部胡野,大唐周边国家几乎全部陷入战乱之中,这势必将对大唐造成无法估量的冲击与灾害……那不是一场天地浩劫,是什么?
身为李靖的嫡传门生,苏定方所学到的,不仅仅是武艺胆识与兵法韬略,还有高人一等的战略眼光与大局观。
“老帅,绝对不能死!”紧咬牙关,苏定方快马加鞭直奔蒲昌海,“这一次,哪怕是违抗少帅军令,我也要让薛万彻多等几天!若无确切消息,坚决不放弃老帅及其麾下将士!”
蒲昌海到了。眼前之景,却让苏定方几乎陷入了绝望之中!
魂幡林立,十里挂孝;遍营上下,痛哭不绝!
苏定方,愕然呆立……“完了!”
中军帐处,头盔与右臂之上披挂白孝的薛万彻,脸色铁青双眼通红,在对一群将士们咆哮——“再敢乱言出战报仇者,斩!!传我将令,拔寨起营,退守玉门关!”
“我等不服!!”全体将士不约而同的跪倒下来,嘶吼道,“突厥人与高昌人杀我大帅,此仇不共戴天!大帅待我亲如生父,父仇不报羞生为人!”
帐外,宇文洪泰披麻戴孝神色木然的跪在秦叔宝的灵位前,机械的往火盆里扔着纸钱,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喃喃的念叨:“恩帅,你走好,俺会给你报仇的,来世俺一定要给你做亲儿子;姓薛的,他是畜生……”
苏定方走到他身边,蹲下;宇文洪泰仍无半点反应,眼神发直的瞪着火盆,依旧念念叨叨。
“宇文将军……”
没有反应。
“跟我回去见少帅吧……见你秦三哥。”
宇文洪泰全身一震猛然回头,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不去,我不去!”
军帐里的人都被惊吓到了,薛万彻与众将走出来,看到宇文洪泰如同见鬼了一样在手舞足蹈的大叫,苏定方在一旁目瞪口呆。
“苏将军……切不可跟他提起大帅父子!”薛万彻急忙上前,对苏定方低声道,“这铁打般的汉子,受了很大刺激……怕是已经失心疯了!”
“哎!……”苏定方情无以堪的闭上了眼睛,摇头。
“看来,你应该也知道了。”薛万彻重叹了一声,说道,“非是我等不敬大帅,有少帅军令在此,我等还是以大局为重吧!我听沿路护送宇文洪泰突围而来的兄弟们说,薛仁贵不守大帅遗命,贸然率军北上了,也不知所为如何。一路突围而来的时候,几个精细的兄弟发现沿途似有埋伏,也许是怕打草惊蛇,因此设伏的敌军并没对宇文洪泰他们这一小撮人马动手——这可真是把我惊出了一声冷汗啊!如果薛仁贵率军南下前往蒲昌海,到时定会落入埋伏之中!说不得,到时我肯定还得前去救援。到时蒲昌海要丢那是肯定的,我与薛仁贵所部会一同陷入埋伏之中,生死难料;你也只能孤军奋战独守二关了……”
“先别说这么多了。”苏定方深吸一口气强镇心神,说道,“时不我待,你马上拔寨起营迁入阳关,与我合兵一处死守两处关隘。老帅已去,若是玉阳二关再有闪失……你我,就真的无颜无头再回去面见少帅了!众将士但有不服的,就说这是老帅遗命、少帅军令便可,让他们以大局为重。报仇,也不急于一时。”
“好!”
“……宇文洪泰这汉子,派几个人,送他去兰州吧!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只有少帅才拿他有办法了。”
“嗯,也好……”
两日以后。
劲烈的边塞风沙,依旧肆虐。空空如也的蒲昌海唐军大营里,只剩下一些破旧的寨栅与挖下的大批行军灶,风沙掠过一片啸响,破蔽萧瑟之相。
蓦然,大批的铁骑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漫山遍野,人数不可估量。
清一色的弯刀胡骑——果然是吐蕃军队!
眼见空空如也的唐军大营,吐蕃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
将旗之下,两名相貌颇有八分相似的将领对视一眼,各自目如喷火。
“二哥,汉人实在太过狡诈!你我兄弟受了大哥的妙计,迂回数百里绕到蒲昌海与高昌之间设伏,苦等秦叔宝败军回来对其歼灭。没想到埋伏了近一个多月,仅仅只看到数十骑逃过!现在,蒲昌海这里的唐军也全部逃走了,估计都退向了玉门关与阳关死守吧!”
“看来情况与大哥此前预料的,大相径庭。悉多于,我们要尽快将消息报知大哥知道!”二哥气恼的道,“大哥向来神机妙算从不落空,没想到这次,竟然失算了!汉人的确是狡猾!——现在,除了尽快给大哥报信,我们兄弟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悉多于,即是噶尔?钦陵的亲弟弟,家中排行老三的噶尔?悉多余;被他称为二哥的,则是吐蕃王朝仅次于噶尔?钦陵的大将,噶尔?赞婆。噶尔家族颇出将才煊赫一时,并非只有噶尔?钦陵一枝独秀。钦陵、赞婆、悉多于,这三个亲兄弟都是高原之上鼎鼎大名的将帅之才。
“对!此前大哥说过了,无论怎样用计,目的无非是为了攻破玉阳二关,杀向兰州腹地!只有如此,大哥那边才能一举击溃秦慕白,马踏河陇剑指中原!——巧计虽然未成成功,但我们手下仍有劲兵五万,足以攻坚!”赞婆怒道,“传令三军,准备正面攻打玉门关!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拿下关隘!”
“是!”
“呜——呜呜——”吐蕃人的牦牛号角冲天吹起,响彻百里群鸟惊绝,黄沙奔腾流云飞走!
不久后。
玉门关关楼之上,苏定方仗剑而立,眯着眼睛看着前方滚滚而来黑压压一片的吐蕃骑兵,手指关节寸寸发白。
“果然不出少帅所料!这真是噶尔钦陵的连番毒计!”苏定方深吸一口气重得吐出,沉吟道,“诱使老帅孤军深入奔袭高昌,拉长我兰州战线分薄我军主力精锐,然后突施毒手以众凌寡各个击破……噶尔钦陵,的确是个战略高手!少帅与他,当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如今,老帅战死,那一旅人马被薛仁贵不知带往何方,高昌一线算是败了。所幸少帅即时派我前来玉门关增兵备守,薛万彻也即时退守阳关,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咚——咚、咚!”玉门关上的唐军战鼓,隆隆震响。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苏定方猛然拔剑出鞘——“关在人在,关失人亡!众将士,随我斩尽敌头,为老帅报仇!”
“杀——!!!”
数日之后,兰州城外唐军大营之中。
秦慕白骑着火云马,与李道宗一同立于高坡将旗之下,以手搭沿观摩兰州四万野战军演练战阵。
军马奔腾,黄沙滚滚;刀甲霎血,喊杀震天!
“不错,侯君集练兵果然有一手。”秦慕白对李道宗说道,“王爷,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凭现在手中的人马,我可与噶尔钦陵一战么?”
李道宗笑了一笑,说道:“怎么,你害怕了?”
“说不怕,那是假话。但我没有退缩的余地与害怕的理由。”秦慕白微然一笑,说道,“大非川驻兵五万,兰州四万野战军加我麾下亲勋一万越骑,一共十万大军。这其中有四成是新兵,精锐仅是过半。兰州一半以上的主力精锐之师,皆不在此。噶尔钦陵的手中,却是握有吐蕃全国三分之一的兵力,不下于二十万精锐铁骑。按以往的战例,是两万唐军难以撼动一万吐蕃铁骑……这一算来,我岂不是要四十万大军方能与噶尔钦陵一战?”
“慕白,你是在故意跟本王说笑吧?”李道宗笑道,“倘若战争都以兵力多寡论胜负,那是不是不用打了?双方只管凑人数就可比出个输赢——别说没用的废话来敷衍本王了,说说,你有何对敌之策?”
秦慕白笑而不语,李道宗恼火的指着他:“我就知道你小子心里早就有了主意。怎么,对本王还要隐瞒你的军事机密?那好,本王不问便是!”
秦慕白正待说话,前方跑来一骑快马来报,说大都督府别驾肖亮,差人来请少帅回府,说有要事。
“好,今日就先到这里,先行回府吧!”
方才走进大都督府,秦慕白与李道宗不约而同的感觉到一股悲痛、愤怒与压抑的气息。所有人的神色都不对劲,十分诡异。
秦慕白心里紧了一紧,快步走进都督府正厅。远远就看到,许多人在厅中围作了一圈,还有人在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
“发生何事!”秦慕白一脚踏进去,大声喝问。
围作一圈的都是都督府里的将官,这时静默无语的散开立于两旁,中间露出一个汉子来。
那汉子,身躯极大,此时披头散发衣衫零乱的坐在地上失声痛哭,怀里还抱着一副灵位……
秦慕白的心,顿时如落冰窑……
“洪泰……!”
“少帅……”肖亮与众官将走上前来,秦慕白一挥手止住他们,自己走到了痛哭欲绝的宇文洪泰身前。
“洪泰兄弟……”秦慕白轻声的唤,“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宇文洪泰仍是痛哭不止,似乎都没有听到秦慕白看他。
“叭!”
重重的一记耳光甩到了宇文洪泰的脸上,秦慕白大声怒喝:“堂堂的将军,大庭广众之下作小儿之态失声痛哭,成何体统!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否则给我滚!”
众皆悚然!
宇文洪泰也斗然停止了哭泣,瞪大一对通红的铜铃眼睛,直直的看着秦慕白……
“三哥!三哥啊!!!”宇文洪泰仿佛突然认出了秦慕白,对着双膝而跪以头撞地砰砰大响,嘶声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秦慕白手中的马鞭,落到了地上。
他用力从宇文洪泰手中拔出那副灵牌,揭去白纱,真切的看到灵牌上面写着——“大唐翼国郡公秦公叔宝之灵位”!
“三哥,你杀了我吧!你把我切成碎片喂狗吧!我没用,我没能保护好大帅!……呜,你杀了我、你现在就赶快杀了我吧!我活着比死还难受啊!!!”
秦慕白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僵直的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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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莫失莫望,一如初见
千军痛哭,八百营刀枪夜夜龙吟,杀气冲天!
万民哀掉,三千里关陇尽披缟素,山河失色!
……
秦慕白,独自一人跪在灵堂的火盆前,一页一页的往火盆里扔纸钱,脸色平静得就像摆在他头顶的父亲灵位。wWw、
三天了,他几乎保持这个样子没有改变。
不食不休,无泪无声。
李道宗带着一帮人在前宅大灵堂里主持吊唁,三军将佐与诸州县官吏一一到场。武媚娘一家和高阳公主等人,则是披麻戴孝守在后堂,陪秦慕白一起给秦叔宝的衣冠灵位上香烧纸。
此刻,秦慕白将所有人都撵走,就只一个人在灵位前侍奉。武媚娘与高阳公主虽然深深担忧不肯离去,但此时此刻,她们也不敢造次了。
“父亲……”
秦慕白往火盆中轻轻放下一页纸钱,如同以往品铭闲聊时和秦叔宝说话一样,轻吟道:“三郎盼你归来,望穿秋水。可是此刻,你在哪里?”
“鹰笛做得很漂亮,我想将来,鹰儿或者笛儿一定会喜欢。”
“你的老寒腿这下不会再疼了。三郎这一生,终究也无法在马上,用虎头錾金枪战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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