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猎歌-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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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岁那一年后，罗迦特便没有再住马厩，而是住在卡洛斯为他准备的隐秘别院中。

　　　　四年的时间，罗迦特为卡洛斯做了不少事，也算是有些功劳，因此卡洛斯也恩准了修和贝内特作为罗迦特的助手留在别院。

　　　　“你明日要去见你的父王？”贝内特端着个果盘，十分震惊地望着罗迦特。

　　　　“嗯。”罗迦特把玩着手中的玻璃球，沉思中用一个鼻音敷衍。

　　　　此后沉寂了足足有一分多钟，坐在沙发上的修移了移位置，才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呢。”

　　　　修感慨了一声，将手中的报纸叠好放在了玻璃桌子上。

　　　　“卡洛斯把你放在了明处，就证明着你今后会更加危险。呵，把暗处的人放在明处，真不知道卡洛斯是怎么想的。”修冷笑着摇了摇头。

　　　　“他有自己的算盘。”罗迦特将玻璃球握在手心，揣进了衣兜。

　　　　贝内特放下果盘，摸索着满是胡渣的下巴，眼中现出一丝趣味“真好奇你那狠心的父王到时候会是个什么表情。”

　　　　是啊，罗迦特自己也很好奇呢。

　　　　夜幕下的牡丹花显得更加娇艳，露水凝聚在花瓣上就像是一颗颗珍珠缀吊在丝滑轻薄的红衣上。

　　　　蜡烛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各处，明净的湖水倒映着摇曳的烛火，比那漫天的繁星还要壮丽。

　　　　佩蒂身穿着一袭银色的鱼尾礼服，衣裙上数以万计的奢华钻石在室外的微光中闪耀着神秘的光芒。

　　　　女人金色的卷发如一条极具抽象艺术的瀑布，披散在她的身后，如有若无地露出后背雪白的肌肤。

　　　　她端着一杯色如香槟的香甜血液，与身边的贵族男子相谈甚欢，她时而礼貌地点头，时而露出妩媚的笑颜，于是身边的男士们便更加殷勤。

　　　　罗迦特隐在树丛的角落，晃动着指间的高脚杯，眼角是莫测的神色。

　　　　在天使雕像的下方，他看见了希瑟。

　　　　希瑟比罗迦特要大几岁，四年前他们相见的时候，希瑟手里还拿着一个洋娃娃，现在俨然出落成一位清纯的少女。

　　　　与佩蒂不同，希瑟在婉拒了所有的绅士后，一个人神色暗淡地坐在一池喷泉旁仰头望着冲入云霄又弧形下落的喷泉水柱。

　　　　罗迦特的直觉告诉她，希瑟看起来似乎与她残暴的兄弟姐妹们有一些不同。

　　　　罗迦特正想走上前去，却见一个修长的身影先他一步走到了喷泉池子旁。

　　　　看到霍兰的身影，罗迦特立即隐入了暗处。

　　　　“希瑟，大家都在前庭玩，为什么你不去呢？”霍兰坐在希瑟身边，下落的水柱溅起片片水花，落在了霍兰黑色的礼服上。

　　　　朦胧的水雾里，路灯暗黄的光被虚化成一团毫无轮廓的光圈，就像是照在灵魂深处的一轮掩于尘埃的太阳。

　　　　“希瑟，是害怕么？”霍兰向希瑟挪了一分，骨骼分明的手覆上希瑟的背，轻轻安慰着“大哥会永远保护希瑟的。”

　　　　霍兰的触碰让希瑟仿佛触电一般‘噌’地站了起来。

　　　　希瑟拂了拂淡蓝色优雅简洁的衣裙，轻声道了一句“兄长，希瑟突然想起母亲刚刚传话让我前去商讨，希瑟先行一步了。”

　　　　希瑟长而翘的睫毛颤抖着，手紧紧地攥住裙子，从霍兰身旁匆匆地逃离了。

　　　　霍兰站起身，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英俊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忧郁。

　　　　长子霍兰，成熟稳重，深沉内敛。擅于结交，但却深藏不露，不显锋芒却又懂得把握机会展露才干。

　　　　可威诺尔家族似乎从来就有一种暴虐因子，论残忍，霍兰不输于卡洛斯，他们唯一不同的是，霍兰总会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令他的恶行看上去合情合理，而卡洛斯唯我独尊的优越感让他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拜倒在他的脚下，交出自己的生死供他娱乐。长久的杀戮早就夺去了卡洛斯的理智，造成他对生命定义的扭曲。

　　　　顿时，轰隆隆几声，几朵绚丽的烟花绽放在了漆黑的夜空之下。

　　　　霍兰叹了一口气，朝前庭走去。

　　　　这时，一个少年与他擦肩而过。

　　　　一瞬间，霍兰抬起头，恰巧看见了少年眼中清冽的寒冷。

　　　　前庭，众多贵族簇拥着国王和皇后，或是夸赞着花园里美丽的杜鹃，或是感叹今夜的美好。

第181章　恢复身份（）　
有几个妇人亲切地逗弄着皇后手中的女婴，送上真挚的祝福。

　　　　卡洛斯就像是故意迟到一般，在贵族聚集的时刻闪耀登场。

　　　　“父王，我来迟了。”卡洛斯含笑走上台阶，一旁的贵族们颔首向他行礼。

　　　　“小爱丽丝多日不见，又可爱了！”卡洛斯逗了逗襁褓中的女婴，熟睡的爱丽丝微微睁开眼，看见卡洛斯后很不屑地侧过了头，继续睡。

　　　　“这么小就如此任性，看来长大了真是和佩蒂有的一拼呢。”卡洛斯朝一旁傲慢的大公主佩蒂挑了挑眉。

　　　　众人笑了一声，佩蒂却窘迫至极，甩给了卡洛斯一个眼刀。

　　　　“父王，现在我要给您一个惊喜。”卡洛斯走下台阶，往人群中挤去。

　　　　“什么惊喜？”威诺尔七世拂了拂长长的胡须问道。

　　　　“给您介绍一个人。”卡洛斯一边说着，一边急切地推开人群，寻找着某人的身影。

　　　　众人被卡洛斯吊足了胃口后，却看见卡洛斯拉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长得很是俊秀，天使般的面孔竟比女孩子还要美丽。他全身的骨骼形态并不附和他一米八的身高，因此整个人便显得很是清瘦，但定制礼服的精致裁剪很好地借助光影效果掩盖住了他肩背未长开的缺点，尽可能地发挥出他身材上的其他优势。

　　　　众人含着礼貌的笑意望着罗迦特，期待着卡洛斯的介绍。

　　　　这一定是哪个古老贵族的儿子吧，众人皆是这样想着。

　　　　佩蒂和帕尔默皆是觉得有些熟悉，但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希瑟对这些事毫无兴趣，一直都漫不经心地看着地面，将自己圈禁在小小的世界里。

　　　　“快来说说这是谁，卡洛斯。”国王看着台阶下清冷的少年，好奇地问道。

　　　　“父王，您真是糊涂了。”卡洛斯拍了拍罗迦特的背，说道“这可是您的第九个儿子，我们的兄弟啊。”

　　　　皇后凯瑟琳的笑意渐渐滞在了脸上，而威诺尔七世老脸瞬间垮掉。

　　　　帕尔默冲动地想要上前，却被佩蒂拉住了。

　　　　霍兰温和的笑意依旧不变，希瑟营造的小小世界也瞬间坍塌，眼下，她正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望着高台上的罗迦特。

　　　　感受到了希瑟灼热的注视，罗迦特也朝她偏了偏头。

　　　　于是，希瑟在猝不及防地与她对视之后，顿时心虚而又慌乱地将视线移至别处。

　　　　他们都以为，罗迦特已经被鳄鱼吃掉了，却没想到罗迦特却藏在卡洛斯的宫殿里整整四年！

　　　　本就站在卡洛斯一边的双胞胎卡尔和杰弗相视一笑，以一种看好戏的目光盯着高台。

　　　　场面的气氛顿时骤降，时间也凝固在了人们尴尬的眼角。

　　　　“恭喜父王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霍兰音乐般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后，他迈开修长的腿，踏上台阶，热情地拥抱了罗迦特“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弟弟。”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放下酒杯，右手扶住心脏的位置，向他行礼“恭迎九殿下。”

　　　　威诺尔七世的脸上展开了虚伪的和蔼笑意，在拥抱罗迦特的时候，还老泪纵横。

　　　　凯瑟琳却皱着眉，抱着爱丽丝，暗暗地退到了屋里。

　　　　她如何能忍受那个女人的儿子回宫！

　　　　凯瑟琳无法装作欢喜地拥抱罗迦特，她从来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

　　　　自此，暗王朝便又多了一个九王子，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哪里是失散多年的的儿子？分明就是被故意遗弃的儿子！

　　　　恢复了身份之后，作为九王子的罗迦特也理所应当地会去参加宫廷举办的各个宴会。

　　　　在国王的办公厅内，罗迦特推开了大门。

　　　　“陛下，您找我。”

　　　　“嗯。”威诺尔七世用钢笔批改着文件，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

　　　　“您找我有何事？”罗迦特礼貌地站在了国王的书桌前，轻声询问道。

　　　　“对此次能量输出工程有什么看法？”威诺尔七世抬起苍老的眼眸，望着眼前这个他长相最出众的儿子。

　　　　他跟她母亲长得真像。威诺尔不禁感叹道。

　　　　“目前研发技术已经成熟，各项指标到达预期值，该工程若竣工，定将改变世界的能源输出模式，暗王朝将会在短期内赶超火之国的能源输出，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能量元素出口国。可加大资金投入。”

　　　　“可输出媒介却是一直没有攻克的难题，但我看你倒是对此颇有信心。”威诺尔手持钢笔，依旧是一脸冷漠严肃地看着罗迦特。

　　　　“输出媒介的难题可以解决。”罗迦特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可是寒羽国的核心技术，你觉得他们可以卖给我们？”

　　　　“不需要买，我们可以去……”

　　　　威诺尔七世比了一个禁言的手势，然后，他含笑着望着罗迦特“那个字，可千万别说出口。”

　　　　“是的，陛下。”罗迦特怔了怔，然后说道。

　　　　当他以为一切都落下帷幕之时，威诺尔七世突然又开了口“情报部交给你，果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罗迦特略显疑惑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他的肯定。

　　　　“能源输出工程，就交给你吧。”威诺尔七世继续埋头批阅“你可以走了。”

　　　　罗迦特很是不明白，威诺尔七世平常对他冷淡无情，满不在乎，可为什么这个时候却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他？

　　　　这个老国王，却是罗迦特最看不透的人。

　　　　罗迦特看着严肃批阅文件的父亲，纵使知道他不会回应，还是在走之前道了一句“谢陛下。”

　　　　他紧紧攥着拳头，关于那个问题，还是没有问出。

　　　　两年来，威诺尔七世的态度最令罗迦特想不通。

　　　　他的父亲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针对他，而是对他如臣子一般礼貌相待，虽无半句温暖的话，也无一丝一毫的关心和照顾，连对当年抛弃妻子略感惋惜的漂亮话也不曾说过。老国王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逃避着当年的过错，然后偶尔不冷不热地和罗迦特说几句关于政治上的话，但是无一例外都简洁高效，两三句话后就再无话题。

第182章　外公（）　
他的父亲，仅仅在工作上对他还算公平，机会均等，奖励也不多不少。

　　　　罗迦特心情复杂地下楼，在楼道处，他看见了一个华发老人。

　　　　这一瞬间，罗迦特心中冒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就仿佛是有一道温暖的光穿过宇宙的洪流，瞬间跑进了他的心里，撕裂了他苍白无感的世界。

　　　　老人的眼眶红肿，浑浊的眼闪着晶莹的泪光。他的牙齿已经掉完，毫无支撑的唇被裹在嘴里，满脸松散的皮以及深陷的褶皱随着他激动情绪而厉害地颤抖。他头上的白发稀稀拉拉，脸上也长满了灰褐色的斑，这些迹象统统证明了老人不久于人世的事实。

　　　　论谁见到一个老人有如此激动的神情，都会有所动容，罗迦特也不例外。

　　　　罗迦特插兜的手伸出，扶住了楼梯，睁大的瞳孔里道不明的情愫，但更多的还是疑惑与震惊。

　　　　他甚至都不知道楼道拐角站着的两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对他做出这幅表情，但是他的心中却有种莫名的酸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老人激动地挣脱了中年男子搀扶着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杵着拐杖朝着罗迦特走去。

　　　　他艰难弯曲膝盖，提脚踏上台阶，他的眼睛始终充满渴望地看着站在阶梯上的少年，完全没有关注自己脚下的楼梯。

　　　　可惜老人一步也跨不过。他僵硬又严重变形的脚匆忙地抬了许久，也无法踏上台阶，老人的满头大汗，最后好不容易咬牙拼尽全力才将腿抬到一定高度，但却一不留神，被地毯绊了一下。

　　　　老眼看着老人直直地向前扑去，罗迦特这才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往楼梯下跑去。

　　　　在最后一刻，罗迦特终于还是接住了老人。

　　　　老人的手紧紧地攥住罗迦特的外套，苍老的躯体仅靠这一个支点，其余的身子都无力地挂在罗迦特的身上。

　　　　罗迦特看着老人抽搐的嘴艰难地张开，发出一个个模糊又间断的字音“孩、子，我、是、你的、外公、啊……”老人因为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身体强烈地颤抖着，就像是一根立在狂风的木枝，稍不注意就会散架一般。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本严重中风瘫痪却又坚持不远万里前来认亲的老父亲，他的鼻子也开始一阵酸楚。于是，他吸了吸鼻，但却觉得心中的酸楚越发厉害，他将双手盖住眼，微微仰头试图逼回自己的眼泪，可是他越是压抑，心底那既兴奋又感伤的情绪便越发地浓烈，渐渐地，男人的情绪也失控了，在试图逼回眼泪无果后，他背过身扶住眼侧头落下了几行泪。

　　　　于是，罗迦特看着男人拱起的背在止不住地颤抖。

　　　　当罗迦特再将视线移到眼前的老人身上时，他的内心依旧无法平静。

　　　　这是他的外公？他在这世界上，原来还剩下亲人么！

　　　　老人疾病缠身，嘴很不自然地歪在一边，眼角的肌肉也僵硬怪异，在难得地说清楚了一句话，老人“咿咿呀呀”地哭了起来。

　　　　疾病让老人受尽折磨，中风的老人的哭声也怪异难听，但这却也是一种撕心裂肺、感人心脾的哭声，仿佛毫不犹豫地消耗着自己不多的寿命，用一辈子的虔诚来祈祷和呐喊。

　　　　罗迦特轻轻地揩去老人的鼻涕、泪水、甚至是嘴角流下口水。

　　　　少年轻抚着老人的每一寸皱纹，将外公靠在他坚实的胸膛，安慰着老人的情绪。

　　　　罗迦特的母亲，是爱赫兹家族的长女，她嫁入王室后的第三年便神秘死亡，从此，爱赫兹举家南迁，决定一辈子再不过问朝政，老公爵更是下令，家族之人，世代不为官！

　　　　在罗迦特母亲死后不久，爱赫兹公爵也从此一病不起。瘫痪多年，不能言语，大小便失禁，五官和躯体也开始扭曲。

　　　　荣耀一生的老公爵不甘如此，更是厌恶疾病中的自己，非但不愿接受治疗，还多次想要自尽，可就在两年以前，九王子罗迦特的消息传入了老公爵的耳中后，老公爵便开始积极接受治疗，没日没夜地做着康复运动。

　　　　老公爵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自己可以亲自前去看看这个小孙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公爵为达到这个心愿耗费了毕生的力气，在两日后的清晨，老公爵在郊区的一栋房子里辞别人世。

　　　　记得那一日，王城大雨磅礴，罗迦特接到消息后赶紧跑去了老公爵的住处。

　　　　他一身湿漉漉地跪在老公爵的床前，紧紧握住老公爵苍老枯朽的手，压抑着酸楚，唤了一声“外公。”

　　　　老公爵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满是暖光的眼中映着罗迦特的身影。

　　　　他这样笑着，以至于很久，人们才发现他已经没了气息。

　　　　那时，罗迦特趴在床沿，将头埋在老公爵冰冷的身体上，攥着老公爵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老伯爵生前不喜铺张浪费，所以葬礼也从简。

　　　　葬礼结束后，罗迦特的舅舅，也就是百年后的主家，费尔南的父亲，爱赫兹公爵，将一张毛巾盖在了罗迦特未干的头发上。

　　　　发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