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认为我死了-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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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宠他。”沈故走后；　天道现身，近来它越来越现出人形模样，原本空『荡』『荡』的脸上也渐渐生出几分浅淡的轮廓出来，“被『逼』到这份上，还不愿意走。”

　　　　“也就剩这最后一段日子了；　”陆玖自床上坐起，身上铁链自动脱落，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揉』了『揉』手腕，捡了件松垮的袍子套在身上；　拢了周身痕迹；　“薛煊已经打到皇城脚下了？”

　　　　“嗯。”天道弹指凝出一面水镜，显出皇城之下密密麻麻的人群；　“已经在城下停了三个月了，被沈故的结界罩着；　只能出去不能进来；　这里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难怪这些天觉得宫里安静。”沈故伸手将散发拢了，在殿里寻了一圈；　找了根带子将散发系住，“只要薛煊活着当皇帝，这一切就结束了对吧？”

　　　　“是对于你而言结束了。”天道摊手，“沈故入魔；　道心崩塌；　早不是当年的模样；　要等他清醒估计还要在世间多过上几世。”

　　　　“嗯。”陆玖淡淡应了声，将周身打理好，缓步走到门口，顿住，“你还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一件事吗？”

　　　　天道歪头，“你想好了？”

　　　　“嗯。”陆玖推开房门，眼前骤落一道天光，“想好了。”

　　　　“这可是要用等价的东西来换的呢。”天道骤然飘至陆玖身后，轻轻拉住他的手腕，“清绝于你，究竟算什么呢？”

　　　　陆玖被日光刺的眯眼，他看着明亮的大殿，恍然想起当年对方轻笑的模样，那时天下还不是这般模样，沈故也还不叫沈故，他被人尊称一声清绝真人，他被人推上神坛，被万众敬仰，然后，跌落，自云端落入尘土，破碎的不成样子。

　　　　他还记得自己带着满满的恶意接触清绝时对方的模样，纵使脸上沾尘，周身染血，可眼睛还是透亮的，像片剔透的琉璃珠，笑起来时，眉眼会微微弯起来，里头是全然纯澈的柔和，只要一眼……就足以让人沦陷。

　　　　就是这样的人，被自己所庇佑的百姓，所信任的朋友背叛，但是……那么肮脏的背叛过后，他的眼睛为何还是如此干净，干净的让人愤怒。

　　　　陆玖是堕神，走的是仙道，行为却诡谲，生杀兴灭全在一念之间，如果不是厌恶魔道那一套东西，他兴许早就成了魔头。

　　　　他一向肆意妄为，只在同清绝相处的那段时间，他克制，守礼，温和谦逊，他看着清绝对他越发的柔和，却恶劣的想，这般干净的人，如果染上污浊会是什么模样。当他崩溃，暴怒，绝望，又会是什么表情，是死寂，还是扭曲……

　　　　但是他没能看到。

　　　　还没等他想办法让清绝崩溃，对方却先死了。

　　　　有人给他写了封信，说可以让他看一场好戏。陆玖秉着玩味的心思，由着清绝入局，看着他走向死路而不自知。

　　　　清绝要去的地方是一座死城。

　　　　他当时想的什么？大概是想看看这从来光风霁月的仙人，会不会出手杀人吧？毕竟人心可怖。

　　　　而后来等陆玖赶到那座城池时，一切都已经没了。于当时的凡人而言，成仙立道是莫大的吸引力，而当时有人放言，取一即将成神者血肉服食，可成仙。

　　　　后果可想而知。

　　　　陆玖去时狂欢落幕，清绝还剩了副骨架，白花花的，颇有些滑稽。

　　　　陆玖取了清绝骨头，看着他空洞洞的眼眶，忽然就很落寞。

　　　　大概是玩具被人抢走的不悦，又或是你怎么会死在这群蝼蚁手里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百感交织，滋味难以言说。

　　　　于是下手屠城。

　　　　满城民众，那些无比弱小的凡人，被他如同蝼蚁般屠戮殆尽。可怜他们至死方知，食仙人血肉根本不会有任何效果。

　　　　他们被人骗了。

　　　　陆玖提了一把剑，也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将那些幕后推手给一个个的宰了。

　　　　尸山血海，引来九重天雷，他本就是修为到了极点，即将羽化的修为，这雷劫落下来，自然是惊天动地。

　　　　他逃了一个月，硬生生在雷罚下挺住，于万顷雷罚下的瞬间捕捉到一丝天道意识，就此达成一个交易。

　　　　世人皆道罪大恶极的邪仙被天雷诛灭，殊不知他还活着，只不过当了千年的长工。

　　　　在这漫长的时日里头，他偷偷看了清绝很多世的轮转，看着他一个个身份的换，一种种死法出来，渐渐淡定。

　　　　千百个名姓出来，皆如过眼云烟，他发现自己记的最清楚的，还是清绝最原本的名字。

　　　　傅犹欢。

　　　　只是到死亡尽头，他还会是笑着的吗？

第70章　七十（）　
沈故坐在房顶上吹一枝竹笛；　墙下万千兵马虎视眈眈，另有不少修士聚集在城墙底下，试图将这偌大的结界打开。

　　　　此处已然是座空城，金碧辉煌却又死寂一片，冬来寒彻；　连乌鸦都不愿意进来。这天下大势其实与他无关，如果不是不想让陆玖走，他也不会折腾这么久。他已经强留陆玖三年，但还不够……他还想更久一点，纵使这些时间只是偷来的。

　　　　挥袖将壁垒筑的更加严密；　沈故隔着结界看着城下薛煊；　两人冷冷对视一眼，已经成年的青年遥遥冲他行了一礼；　“道长何苦执着，天下大势早不在林亦安身上了；　如此逆天而为；　最后牵连的也只是你而已。”

　　　　沈故不答，只静静站在城墙上；　头顶风云翻卷，他微微抬头看着空中，乌云连绵，隐隐有紫雷炸开；　像是要下雨了。

　　　　城墙下薛煊还在劝导；　他听着薛煊说让他带林亦安走；　只要让出这个位置，他们两个人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他不会去追。

　　　　沈故轻笑一声。

　　　　他何尝不想，带着陆玖从此处离开，游遍天地。可是……陆玖不能走，一旦不是皇帝，那他的任务大概也就完成了，兴许就同前几次那样，要么在他面前消失，要么留下一个死亡的躯壳。

　　　　他已经不知道等了多少年，一次次的分离，他快承受不住了。沈故伸手按上心口，他垂眸，挥袖又加强了一遍结界，不理会城墙下气的想骂人的薛煊，轻飘飘的自城墙上跳下去。

　　　　“你醒了？”沈故落至陆玖面前，白衣翩然，如一片无垢的雪片。他面『色』如故的上前，伸手牵住陆玖的手指头，柔柔的拉着心上人往皇宫里头走。

　　　　“都要下雨了，怎么出来了？”

　　　　陆玖看着沈故清隽的侧脸，他的样貌还是同当年一般，眉目间清清静静，连说话时唇角上扬的弧度都透着温柔的感觉，但……再相似也不是当年那个模样了。

　　　　傅犹欢活该是九天之上的，衣不沾尘心不染尘，蹉跎了这么多年，他够了，沈故也该够了。

　　　　“沈故，你知道我为何会喜欢你吗？”陆玖手中现出一柄长剑，他静静的将剑柄放于沈故手中，“你听说过傅犹欢吗？”

　　　　沈故一怔，望着陆玖的眸子干净透亮，“清绝真人，千年前为邪仙所杀。”

　　　　“嗯。”陆玖将垂在腰间的剑取下，长剑出鞘，银白剑光如寒雪，“我就是邪仙，这些年来一直赎罪来着，过了这些年，我实在是不想动了。”

　　　　“来，和我打一场。”陆玖抬剑指上沈故眉心，“若我赢了，你放我走，若我输了，随你处置，如何？”

　　　　沈故看着手中长剑，眉眼微垂，“我知道的，我留不住你，不过，若你真的想走，我成全你。”

　　　　陆玖浅浅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嗯。”沈故振剑，剑刃轻『吟』，“来吧。”

　　　　薛煊面沉如水，他望着高耸城墙，只想将国师脑壳撬开看看里头都是什么浆糊。为了一个活不长，且姿『色』一般的亡国昏君，同天下人对抗，值得吗？

　　　　他想起当年同林亦安伴读的日子，忽觉自己已经连对方面容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白皙瘦弱的身躯，清淡的『药』味，以及一声连着一声的咳嗽。

　　　　一个病秧子，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师傅，你确定那城墙之中的人是师伯？”薛煊行至一座轿撵下，靠在轿子外轻轻问道。

　　　　“是你沈故师伯没错了。”柳望看着面前城墙，轻轻叹息，“他多年前自一道天劫后便失去踪影，世人都传他已经身殒，但他只是离开了归元山去四处游历罢了。当初他入皇宫当国师我还挺惊讶的，想在想来……兴许那皇帝是故人转世。”

　　　　“转世？”薛煊蹙眉，“谁？”

　　　　柳望自轿子中走出来，身姿高挑，披着件白衣裳，神『色』自若，“嗯……大概是你师祖？”

　　　　薛煊：“……”师傅，我修炼时间少，你别骗我。

　　　　“啊！这剑气，果然是你师祖。”柳望忽然抚掌大笑，将薛煊惊的一震。他还未抬头便听闻城墙处传来一声悚然碎裂声响，却是一道剑气穿透墙身，直将皇城外头横亘了百年的城墙切作两半，连地面都斩出一道沟壑。

　　　　一时惊的城下士兵慌『乱』不已。

　　　　即刻吩咐所有人后退三十里，薛煊站在柳望身侧往皇城看去，只见漫天肆溢的剑气，那一剑一剑的砍下去，什么楼阁城池都同豆腐般碎作渣渣，大半个城池很快变作废墟，直看的薛煊肉痛。

　　　　这该花多少钱修缮，打架就不能温柔点吗？

　　　　嗯？打架？

　　　　薛煊猛然往城中看去，聚精会神也只能看到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白的是他师伯……那红的不就是那个病秧子皇帝？

　　　　他的……师祖？

　　　　“走了走了，”柳望单手提起薛煊后衣领往后撤，“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天上又是要降雷劫的模样，我们还是别凑这些热闹了。”

　　　　薛煊最后往皇城处望了一眼，只见漆黑天幕上骤落一道紫雷，摧拉枯朽之势劈向正在打斗的两人，一时惊天动地。

　　　　“这……”

　　　　“别管他们，人家夫妻两个吵架你凑什么热闹？”柳望冲薛煊笑了笑，“你还是快些准备，等这雷劫落完，估计皇城也不能用了，还得换个地方登基呢。”

　　　　柳望笑的和气，可看在薛煊眼里，自家师傅的眼底却透着一股深深的冰冷嘲弄。

　　　　他……不担心的吗？

　　　　紫雷劈下，沈故以身替陆玖挡下这一击，他抱着陆玖，脸『色』惨白，眉目中却带了几分绻绻模样，“看样子，这一次是我先走了。”

　　　　陆玖看着没入沈故心口的长剑，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白皙的脸，温柔道，“傻子。”

第71章　七十一（）　
凛冬深雪；　却一连九日都落了炸雷，雷声震彻大地，惹的人心惶惶。而更多的人则看着皇城被一道道的天雷劈下，业火冲天，将整座城池化作废墟。

　　　　凡人皆恐有妖邪现世；　归元山却放出消息，说妖邪伏诛，已为天道所罚。

　　　　翌年，新帝登基，另立王都；　而原先的王城废墟则被种上成片梧桐木；　有乡民曾在梧桐林中看见过有容貌绝世的仙人出入，后来又有人入了梧桐林后『迷』路；　失踪三日后自动从林中出来，却只觉得自己在林子中过了半日；　久而久之便被传为仙境；　列为凡人禁地。

　　　　其实这只是座墓而已。

　　　　柳望坐在梧桐枝上看着不远处一座低矮坟包，抬手喝了口酒水。他要比沈故幸运；　当初绝境之际遇到了江歆，得以重活，且同她结为道侣，还成了归元山掌教；　不得不说；　这一切都拜沈故所赐。

　　　　但无论如何；　沈故都杀了陆玖，他怎么都忘不了当年自己在林中奔跑的情景，一步步，怎么都够不到那人冰凉的手指头，只能看着自己师傅被人捅的满身窟窿的模样。

　　　　像只卑微的蝼蚁。

　　　　“都死了也好，”柳望从树上跃下，将酒壶中的酒水都倒在墓前，“你们两个妖孽，成天折腾人，都没了我也可以多安静一会儿。”

　　　　“这可是容家的甘『露』，师傅你成天喜欢喝酒，这酒水可还合你胃口？”柳望轻笑，“至于便宜师兄，灌醉你，看你还怎么欺负师傅。”

　　　　一壶酒都没了，柳望站在墓前，看这春草萋萋，忽然叹息。

　　　　“来世都当个普通人吧，安安静静的当对夫妻，岁月静好的过一世应该很不错。”

　　　　“天快黑了，该回了。”清冷女声自林间响起，柳望收敛了周身落寞，冲自家媳『妇』儿扬了个灿烂的笑容，“好咯，我们回家。”

　　　　两人相携而去，留得深林草木，静寂安稳。

　　　　——————————

　　　　四明的眼镜片又不见了，他无奈的起身唤来门外正在磕松子儿的小童，让对方带着他出门，“今日有谁进了我的屋子？”

　　　　这小童是只松鼠，化形还不太完善，耳朵尾巴还都『露』在外面，圆鼓鼓的脸颊里头还藏了好几颗松子，说话颇不利索。

　　　　“晨……晨时有……有位仙……仙子进……进了境主……的屋子。”

　　　　四明好脾气的听着，眼睛紧紧闭上，金光灿灿的衣袍随着小童缓慢的前进在地上哗啦的拖动。

　　　　“是吗？是不是一个长的透着股妖气的叔叔？”四明温柔的问道。

　　　　“不是叔叔，是……是哥哥，”小童子将腮帮子里头的松子掏出数颗，说话总算利索了不少，他睁着透亮的眼睛说道，“那是个漂亮哥哥，和境主一样，浑身都透着股仙气呢。”

　　　　四明哦了一声，拍了拍小童的脑袋，手指头『揉』了『揉』他头顶的耳朵，引得小童眯眼打呼噜，“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用你强调他有多好看了。”

　　　　“反正我又看不到。”四明又嘀咕数声，抬手画了道符文，冲着符咒说道，“刚归位就来偷我东西，你就是这么对待我这个收留人的？”

　　　　“我只是好奇一下，”头顶骤然传来一道清朗男音，小童吓了一跳，『毛』一炸就看到头顶吊下来一只脑袋，漆黑的头发缎子般垂下来，随着身体的摇动晃啊晃。

　　　　“还有松子吗？”那人冲小童伸手，“不要你从嘴里掏出来的。”

　　　　“哦……还有几颗。”小童从怀里掏出一小把松子放到对方手心里头，有些讨好的轻声道：“仙子你真好看。”

　　　　好看的仙子桃花眼弯弯，看的小童满脸通红，恨不得将身上所有的松子儿都掏出来送他，却被身侧境主一指弹在脑门上，咚的一声，小童子眼泪汪汪，软软控诉，“境主你坏。”

　　　　四明叹气，将呆松鼠的脑袋按住『揉』『揉』，“你可别被这人骗了，他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

　　　　“妖精？”小童睁大了眼睛，“和我一样的妖精吗？漂亮哥哥你的原型是什么呀？”

　　　　听着小童哒哒哒跑到祸害面前撒娇的四明：“……”

　　　　他当初真不该心软，就该把这货扔到外头让他自生自灭。

　　　　“哥哥我不是妖怪呀，哥哥我是仙人。”顾长情自树梢上落下，半蹲在地上由得小童子扑到他怀里要抱抱。他伸手『揉』了『揉』小童子的脑袋，笑的极其和煦。

　　　　“拿来。”面前伸来一只手，手指头上的玉扳指翠绿，顾长情眨眼，无辜道，“四明真人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抱抱？我怕我抱不动你啊，唉，真是比不过你们，一个个的净会撒娇，来来来。”

　　　　顾长情张开怀抱往四明面前扑过来，惹的他脸『色』大变，后退数步，“你别过来，别『逼』我动手！”

　　　　“噗……”顾长情轻笑，却是连衣角都没沾上四明的，“对我避如蛇蝎，我又不会对你作什么。”

　　　　四明磨牙，“谁知道呢。”

　　　　“唉，我这不是刚醒吗？”顾长情将镜片还给四明，“诺，不过有些好奇这琉璃片的材质罢了，本来就是去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