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剑烟雨清平梦-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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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蒂妮姐姐，瞧你说的，洗礼，就算出了点差错，也还是神圣的仪式，这么能叫搞鬼？你这可是有亵渎神灵的嫌疑啊！”萨伦一脸灿烂的笑，眉宇间看不出半点阴霾，卡蒂妮又研究地审视了他片刻，紧绷的心弦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没事就好！”长吁口气，她放开揪住他衣衫的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肩膀，“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萨伦，你就要走了，去中原那么远的地方，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姐姐心里不好受，你明白吗？”

　　　　看着卡蒂妮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红了眼圈，眸底渐漾开几点破碎的晶莹，萨伦顿时愕然。除了听到哥哥死讯的那回，他不记得还有什么时候见她流过泪。这英武豪爽、果敢干练，多年来如母如姐般照护着自己的女人，总是坚强得像一座不可摧毁的大山，他甚至从不曾设想过，她，竟也会有着如此小儿女情态的一面。

　　　　努力抑下心底那片温暖与凄酸交织的浪潮，他朝前靠了靠，张开双臂搂住了卡蒂妮：“卡蒂妮姐姐，不要这样！夫人和公子都对我很好，我今后不用再过受人欺压的苦日子，你该替我高兴才是呀！我走了以后，你要开开心心地生活，要不然，我会不放心，哥哥的在天之灵也会不放心的！”

　　　　感觉到卡蒂妮的身子在自己怀里微微一颤，萨伦稍稍犹豫后又接着说道：“卡蒂妮姐姐，有些话，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哥哥的死，不是你的错！他曾经告诉过我，爱上你，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最后为你而死，我相信，他也并不后悔。你从来没有欠他什么，更没有欠我什么，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答应我，等我离开以后，就彻底忘记这一切吧，找一个喜欢你，也值得你喜欢的好男人幸福地生活，好吗？”

　　　　听着他泉水般清洌的语声在耳边娓娓流过，卡蒂妮不由得心弦剧震。那个曾在哥哥惨死，自己又被打入奴籍之后，扑进她怀里哭得昏天黑地的瘦小少年，如今，竟也会这样坚强理智、善解人意地来安慰她了？

　　　　是的，其实他早就长大了，这些年，表面上是她照顾保护着他，但实际上，他的逆来顺受、百般隐忍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她？因为他知道，没能救出他的哥哥，是她一生最大的遗憾和最深的伤痛，如果他再出事的话，她一定会把名誉、地位甚至性命抛在脑后，不惜一切代价来救他，所以，原本性格很倔强的他选择了忍耐一切，接受一切，用苟且偷生来换她的平安，只为他曾在梦里含糊吐露的那句真心话：

　　　　“哥哥，你曾不惜用生命去保护的女人，我也会和你一样保护她！”

　　　　凝起朦胧的视线，她细看着眼前那张和伊佐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只觉心上有阵柔柔的钝痛碾过。在他纯净的笑容里，她看到了那个曾隔着人海与她遥遥相望的年轻男子英俊而深情的脸庞，回忆渐渐飘远后，那张脸又还原为真实的他，与她梦中的人如此相似而又如此不同，却是同样深深铭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第51章（）　
第51章

　　　　“萨伦，姐姐答应你！”幽幽轻叹着，卡蒂妮怜爱地抹平了萨伦因怀着对她的担忧牵挂而微微拧起的眉头，“我一定会开开心心活着，为你哥哥，也为你。你也要答应姐姐，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可以去做你喜欢的事，但也不要不要太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萨伦身躯一紧，琥珀色的瞳仁中渐漾起一汪深深的旋涡，其间蕴着的情绪浓稠得仿似万古不化，却又氤氲飘忽得难以捉摸，最终吐出唇边的，只有清晰而坚定的一个字：“好。”

　　　　话音落后，是凝结在无声之中的千言万语。风乍起，吹乱咫尺对视的两人满头轻柔发丝，模糊而凌乱地纠缠着，恰似它们的主人此时的心绪，剪不断理还乱，却又只能悄悄埋藏在心底。

　　　　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屋里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黑鹰与铁莲香看到那个曾命人治好过他们的伤，也曾居心叵测地“审问”过他们，又派人监视他们，把他们软禁在这里的安普拉族大小姐带着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恭喜二位，今天，你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收拾收拾跟我走吧！”

　　　　古丝丽用轻松欢快的语气宣布了这个好消息，但黑鹰和铁莲香怔了一怔之后，面上却无半点喜色，反而警惕地皱起了眉头。

　　　　“你们想做什么？要杀要剐冲着我来，谁敢动他，我就跟谁拼命！”重伤初愈加上情绪紧张，铁莲香的脸色白得很是怕人，但她还是壮着胆子站起来，如护雏的母鸡般挡在了未婚夫的身前。看她如今这浑身是刺的样子，真的很难想象她就是当初那个见人受伤流血就会吓得晕倒的胆小姑娘。

　　　　“莲儿，回来，要拼命也还轮不到你！”斜倚床头的黑鹰不动声色地把莲儿拽回身边，同样憔悴的面庞上布满了多年不见的杀气和锐意，“我虽然不能走动，但就凭这双手，杀你们十个八个还不成问题，你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哎哟哟，瞧瞧你们，这是干什么呀？谁要杀你们，谁要跟你们拼命了？”古丝丽笑得直不起腰来，随后摆摆手道，“行行行，也是我不好，之前多有得罪，难怪你们信不着我。不过，你们的老朋友，你们总该信得过了吧？”

　　　　“老朋友？”黑鹰诧异地挑了挑眉，却见古丝丽到门口招了招手，便有一抹碧衫飘逸的人影款款而来。看清来人面貌的一瞬间，黑鹰和铁莲香都如中电击地呆住了。

　　　　“沈沈姐姐？”黑鹰好不容易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来，铁莲香则是拼命揉着眼睛，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阿隆，莲儿，你们受苦了！”玄冰快步上前，安抚地握住了两人的手，“古丝丽小姐说的是真的，我就是来带你们离开这里的。”

　　　　“沈姐姐，是你，真的是你！”确定了自己并不是在做梦之后，铁莲香扑进玄冰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多日来所受的惊吓和委屈终于在见到亲人的这一刻化作泪水奔涌而出。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下来，黑鹰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一下子被抽空了似的，长吁口气瘫软地朝身后的床栏处靠了过去。定了定神，他开口问道：“沈姐姐，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他毕竟是腥风血雨里闯荡过的人，瞥了知趣地站到门外的古丝丽一眼，他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于是又有些不放心地疑道，“这些人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你是怎么让她们答应放我们走的？她们没为难你吧？”

　　　　玄冰神情稍稍一顿，随即展颜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回头再详细告诉你们。眼下可以走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你们就别疑神疑鬼的了。”

　　　　听了这话，黑鹰和铁莲香才终于不再说什么了。古丝丽瞧着时机差不多，便冲外头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一名男仆推着辆木制的轮椅走了过来，轮椅的扶手上还搁着副铁制的拐杖。

　　　　“我们这里的工匠不会做这些东西，这是我特地让人去外面集市上买的，希望还能合你朋友的心意。”

　　　　玄冰没想到一向让自己并无好感的古丝丽竟会做了如此细心体贴的安排，一怔之后，她诚心诚意地道：“谢谢你，古丝丽小姐！”

　　　　“生意成了，但愿交情也在，大家好聚好散！”古丝丽明媚地笑着，随即道，“我还有事，一会儿埃梅她们会送你们出去的，我就在这里跟沈姐姐道声别了，一路珍重。”

　　　　“古丝丽小姐也请多多保重，还有，别忘了我那天说过的话！”玄冰也笑得温润，目光中却传递着某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讯息。古丝丽会意地一眨眼，颔首致意后转身离去了。

　　　　说话的工夫，黑鹰已在铁莲香的搀扶下上了轮椅，见玄冰回头示意，铁莲香便推着轮椅，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屋子。门口，萨伦已经背着包袱等候在一旁，再远些的地方是带着卫队的埃梅姐妹，姐姐依旧黑脸罩寒霜，仿佛全天下的人都欠她八百吊，妹妹却是温柔而怅然地瞧着萨伦，一脸的不舍。

　　　　“我们走吧！”玄冰含笑走到萨伦身边，随后回头对如预料中一般露出诧色的黑鹰二人解释道，“萨伦是我在这里新结识的朋友，今天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哦，原来是萨伦兄弟！”

　　　　既然是玄冰的朋友，黑鹰与铁莲香自然是热情地打招呼，萨伦忙不迭躬身行礼：“夫人是萨伦的救命恩人，萨伦自愿终身为奴，服侍夫人，夫人称萨伦是朋友，那是抬举萨伦，二位千万不要客气，否则便是折煞小的了！”

　　　　见黑鹰他们又露不解之色，玄冰笑道：“好了，大家谁都不用客气，出去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到时我再好好给你们介绍。”

　　　　这边说着正要上路，黑鹰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沈姐姐，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杨大哥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玄冰心一瑟，一时哑然，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耳边已响起了含着嘲讽的冷笑声：“他们自然是一起来的，可沈夫人是世间少有的义气之人，为了救你们，竟连自己的丈夫都押在这里了，你们真该好好感谢她才是呢！”

　　　　发话的是埃梅，也许是还记着当日在刑场上被玄冰恐吓了一把的旧账，她明知玄冰不想让黑鹰他们知道此事，却故意揭穿了这个秘密。当下，卡蒂妮急喊着“姐姐”连连摆手，可话已然出口，黑鹰和铁莲香的脸色立刻变了。

　　　　“沈姐姐，她说的是真的？”铁莲香上前拉着玄冰的手臂急急追问，“你说话啊！她们扣下了杨大哥，这就是放了我们的条件？”

　　　　“莲儿，不必问了，事情还不清楚吗？”看了眼玄冰不知所措的神情，黑鹰黯然叹息，“我就奇怪，她们关了我们这么久，如今怎会轻易松口”轻握住铁莲香的手，他的眼里是一片含着歉疚的温柔，“莲儿，我知道你呆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害怕，可是，我们不能让杨大哥替我们受难”

　　　　“我明白！”铁莲香回过身去，坚定地揽住了黑鹰的肩膀，“我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我不会害你做不义之人的！”说着，她抬头望向玄冰冷静地道，“沈姐姐，我们不走了，你叫她们放了杨大哥，再把我们关回去吧！”

　　　　原本，载淳就是怕黑鹰他们知道了真相会不肯离开，所以才没有来送行，还特意叮嘱玄冰先不要提起自己，等到了外面再告诉他们，没想到，埃梅存心生事的一句话，却把一切都搅乱了。

　　　　愤愤然横了幸灾乐祸的埃梅一眼，玄冰苦笑劝道：“你们别听她胡说！我们之间是有交换条件，但淳哥并不是被扣留，只是按照约定多留一个月而已，古丝丽大小姐对他很是欣赏，不会让人伤害他的。”

　　　　“不，沈姐姐，你不用安慰我们了！”黑鹰情绪激动地摇头，“这里是什么地方？食人族！杨大哥能耐再大，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又怎么可能没有危险？我们绝对不会走的，我现在就去见那个大小姐，叫她放了杨大哥！”

　　　　说着，他抬手摇动轮椅，转了方向便要回去，铁莲香也跟了过去。眼见劝说无效，不想再节外生枝的玄冰只得冷不防地疾掠而前，一手一个点了两人的穴道。不懂武功的铁莲香当即失去知觉倒进玄冰怀里，黑鹰微微挣扎了一下，终也抵不住玄冰内力强劲的点穴手法，眼前一黑昏倒在了轮椅上。

　　　　“对不起”瞧着被自己点倒的二人叹了口气，玄冰回身冷冷道，“埃梅队长，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别忘了，让他们离开，这可是大首领的意思！”

　　　　埃梅气息微窒，似乎也意识到了把事情闹大对自己并没有好处。低头默然一瞬，她淡淡吩咐道：“丽达、贝姬，你们跟着我去送沈夫人他们，其他人都随卡蒂妮队长回去值守吧。”

　　　　众人齐声应是，卡蒂妮眉心轻颤，眼中隐约闪过一丝不甘，但终究还是没有出声抗辩。神情复杂地凝视了萨伦一瞬，她抬头望向玄冰道：“拜托了！”

　　　　“我明白，放心！”玄冰了然点头，用目光许下了“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承诺。

　　　　把铁莲香放到轮椅上，安置在黑鹰身旁后，她推着轮椅率先而行，萨伦回头深深看了卡蒂妮一眼，随后转身紧跟上了玄冰的脚步。埃梅撇嘴一哼，终也带着两名手下跟了上去，一行人沉默着匆匆前行，直奔那片划分了内外两个世界的守护林而去。

第52章（）　
第52章

　　　　缓缓走上族里最高的那座塔楼，古丝丽瞧着眼前迎风而立、白衣翩然的颀长侧影暗自恍惚了一瞬。此时的他，正专注而出神地眺望着远处，眼中的缱绻柔情深浓得让她羡慕也让她嫉妒。

　　　　看似不曾注意古丝丽的到来，但以载淳的功底，又怎会听不到她走上塔楼的脚步声？直到玄冰一行的身影已远得再也看不见，他才回过头来向古丝丽欠了欠身：“大小姐，多谢你允许我以这种方式来送他们。我从不怀疑大小姐是言出必践之人，但从感情上来讲，只有亲眼看着他们平安离开，我才能放心”

　　　　“不必解释，我明白！”古丝丽爽朗地摇了摇头，随即美目一转道，“不过有件事，我却不太明白。”

　　　　“哦，什么事？”载淳诧异地挑了挑眉。

　　　　“你明明可以留下萨伦与你同行的，却为何要让他跟沈姐姐走？你难道就不担心”见载淳的脸色沉了沉，她一扯唇道，“这话想来你不爱听，可我还是必须提醒你，外头的谣言或许是过了些，但萨伦对沈姐姐动了情却是真的。我与卡蒂妮交好，所以知道这些，而且我也知道，卡蒂妮已经把这事告诉了沈姐姐，不过我猜，沈姐姐应该并没有告诉过你吧？”

　　　　载淳神情微顿，幽深的眸底泛起了一片细碎的涟漪：“她不说，自是认为没这个必要，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古丝丽不禁一愕。

　　　　“我不瞎，也不傻。”

　　　　“那么”看着眼前男人深邃莫测的表情，古丝丽的思路有些阻塞，原本设想好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萨伦他自己想走，我没有权力把他强留在这里”此时，载淳的眼神已复归澄澈，语声清净如山野林间的风，“两个人就算再相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对方身边，这一生，我们会遇到很多的人和事，我们无法左右他人的想法，但只要知道彼此的心意，就足够了。”

　　　　“你就这么信任她？”古丝丽不服气地嘟起了樱唇，“有些人，有些事，在你眼睛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可是会有很大不同的。”

　　　　“也许吧！”载淳淡淡扬唇，瞥向古丝丽的目光中有着丝洞若观火的通透和意有所指的暗示，“可我始终相信，她若是真的爱我，就算走到天边，也会心甘情愿为我画地为牢，守住自己的心，若是不爱，即便我铸起铜墙铁壁把她锁在身边，也一样留不住她的心。大小姐，你说是吗？”

　　　　古丝丽心头剧震，明艳的脸庞上浮起了些许被人看穿心事的难堪与慌乱，恍惚间，谈妥第二个条件的那天玄冰送她的一句结语在耳边蓦然响起：

　　　　“我等他一个月，就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他没有完好无损地从这里走出来，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两个人的感情就这样牢不可破吗？她不顾自己的身份，生平第一次为了儿女私情动用心机，结果却没有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沮丧地想着，她既有些懊恼一向理智的自己竟会做出如此幼稚可笑之事，又有些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