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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孽-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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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来号是姓伍的私船,在原本奢华的基础上又精心布置了一番,以充本次比赛之用。
陆明月来的有些晚。
南垣的名流士绅已到的七七八八,我陪着她在众人的注目中慢慢穿过大堂。姓伍的亲自接待她入了座,二人就款款叙聊起来。陆明月再三重申自己技艺不精,恐有负所望。姓伍的只说无妨。
我环视场中,只欠甯颜。
不多久,外面响亮报了一声:“陆爷到!甯姑娘到!”
人群稍见骚动,环佩叮当声中,露出门首一身华服神采奕奕的陆白景,甯颜在他身边,绯红满面,恍若天仙。二人同行,耀眼夺目。
陆明月脸上的落寞转瞬即逝。
陆白景与周众言笑晏晏,侃侃而谈,仿佛陆明月并不在场。
我看着陆白景视若无睹的冷漠,实不能明解,为何上一刻还在鱼水之欢,下一刻就能形同陌路。
大赛司仪与众客行过礼,介绍过参赛两方,评判诸人。便道:“本次赛事统共三局三场,赛毕作评,择多胜者取优。胜负均等,视作平局。乐者,讲究敏听、善查、不忘、技稔、情切;因此,赛事已以听、模、演三种形式进行。如无异议,比赛现在开始。首次先后顺序,请灵宪姑娘与甯姑娘抽签决定,而后轮换进行。”
侍者捧过签筒,陆明月随手摸了一支递与侍者,侍者解开签头上的签帽,上面朱笔写着一个“先”字。
侍者再取出另一支,开与众人,确是绿笔写的“后”字。
司仪道:“比赛开始,听曲。”
话落,童男童女各抱一琴而出,与众人一鞠躬,开了乐谱,同时嘈嘈切切开始弹奏起来。
两位琴童技艺大约只是粗通,弹的都甚为生涩。中间又不时出现曲调差异,高低唱和。曲风很新,显然是为赛新谱的。
陆明月凝眉细听,甯颜面带微笑。
一曲演完,司仪说道:“请灵宪姑娘选琴。”
陆明月犹豫片刻,与我耳语道:“烦姐姐帮我取童男的琴来。”
我悄声道:“怎么解?”
陆明月掩口道:“这弦不对。”
我明白意思,朗声对司仪说道:“我家姑娘选童男的琴。”
几位盲师评判都皱眉摇头,便服大人们也在交头接耳。人群中响起窸窸窣窣的细议声。
司仪伸手做请,我抱了琴与陆明月。
司仪道:“请甯姑娘从二谱中选择重演曲目。”
我心想,且不说那曲子又长又生涩,我听了前面,后面就忘了;单只说方才的曲子两位琴童奏的可谓磕磕绊绊,又交相干扰,如此怎么能重演?转而一想,幸亏是要输,若是要赢,实在困难。
甯颜点头与随身丫鬟交代完毕,丫鬟道:“我家姑娘选择童子的曲目。”
司仪道:“请二位姑娘写出对方的曲谱。”此话一落,席上一片哗然。
侍女捧上四宝,二人写毕,答案呈交上去,司仪道:“请二位开始演奏。”
陆明月捧琴坐了,和甯颜点头一礼,缓渐奏起。
二曲相合,与二童所奏天差地别,如流珠滚玉。众人神往,隐隐有低声赞道:“果然是南垣两大家!”
奏不多时,座中已有琴师又是抚须,又是皱眉。有说:“运气!”有说:“我看这赛事有水分!”
我自来对乐曲一窍不通,不明白众行家何以见得,举目望向陆明月,但见她面色凝重,我一颗心不免也跟着悬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命案()
一曲奏完;彩声雷动。
司仪道:“请灵宪姑娘选谱。”
陆明月从侍女的托盘内执起两谱比读。
未几;神色先是几分迷茫;继而露出许些失措。好半晌;终于挑了一支;掷在盘中;恍恍惚惚回到坐中;也不说话,只一眨不眨远远瞧着甯颜。
甯颜正笑着与陆白景说话,眼中柔情满溢。
她钟情陆白景;从她被陆白景搭救安置南垣开始,就视自己为他的人了吧。所以才会半夜叫人去请陆白景。若是不喜,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怎会不爱惜自己的枝叶。哪怕是充当他身旁的歌姬;也甘之如饴。
陆白景察觉到陆明月的眼神,一抬眼;二人的目光就着空里相遇地猝不及防。
陆明月急收回目光;侧过脸轻轻对我道:“姐姐;这比赛;我赢定了。”
我不觉一怔;“为什么?不是说”
陆明月道:“她要输;都计划妥了。”
她,自然指的是甯颜。
我不由将眼光投向那边,陆明月低声说:“方才我让姐姐与我拿的琴;是一张病弦琴。四条弦中;有三根是有病的。三根病弦,整个曲子的音色就难免受累。”
我说:“那不是正好”
陆明月锁眉摇头道:“但甯颜方才留给我的谱子,恰好就和这三根根病弦相得益彰。若是一根,还可蒙混过关,却是三根,我若有意不碰,曲调就会大半缺失,就让的太过分明”
我说:“没理由啊这,这也能计划好?”
陆明月道:“姐姐先这样想,若她有心要输,我又有心要赢,后面的事还用考虑吗?”
我从她的话往下思量,假若甯颜有心要输,陆明月有心要赢,那么不管抽签先后,好琴好谱一直都是在陆明月手里的。甯颜只需配合一路输下去,就能达到目的。
关键就在于,她二人目的相同。即是甯颜有心要输,陆明月亦然。
而陆明月抽到的是“先”签,由于陆明月想输,拿了病弦琴,那么如果甯颜想要达到输赛的目的,后面的比赛就必须负两局。
怎样才能掌控局面的胜负?
我望向陆明月,恍然大悟。
就必须提前计划!计划出一个,不管陆明月怎么选,都会是陆明月赢的局面。
假若陆明月拿了病弦琴,如何能让她必胜两局?
正如陆明月所说,她不能在演曲时让的过于分明,至低限度,演完一支。
所以,在确保第二局甯颜选曲结束后,陆明月一定会奏完整曲的前提下,若是给她一张——即使居于劣势,仍然是音色准确的琴与其同时,再略加些巧妙的行内技巧,就能机关在握,令陆明月必赢此局。
前车可鉴,第二局时,陆明月必然会生出警戒之心。她一心求败,第二局的写谱,就非输不可。
一字不写是陆明月最接近输的举措。但是,甯颜同样可以。对甯颜而言,此局平亦可胜亦可,唯独无法败。
如果甯颜有意要输,在这一局花费心思全无必要。在保证陆明月必胜两局的前提下,甯颜能控制最后一场的胜负,才是至关重要。
我观察陆明月从最后一局选谱后就神色大变,是以问道:“你这么确定甯颜的目的是输,难道是因为方才的选谱?”
陆明月道:“两张谱子,一张难极,一张易极。若她想输,不管我怎么选,她都输了。我若选极难的谱子,既然选择,必然不能说不会弹,那么只要我弹完,不管好坏,都能压制地胜出;相反,若我选易的,她大可以推说极难的谱子她不会演而且,这张极易的谱子,若是以病弦琴来奏,难度不亚于那张极难的谱子姐姐试想,如果她抽到“先”字签就选择病琴会怎样”
我思量着徐徐道:“如果甯颜抽到“先”签,一开局就选择病琴,那么——你立刻就知道她的意图了”
如果陆明月知道甯颜的意图,就会把和病弦琴配合相得益彰的童女谱留给她,并以技巧输掉第一局。其后,在第二局写曲时,或平或赢;第三局时,甯颜可借先手挑选童男的谱输掉一局,但整体而言,一胜一负一平,并不算达成目的。
那么,甯颜是否真的想输。
我将前因后果在内里辗转几番,以甯颜和陆明月资质,听不出琴弦有病的情况,是微乎其微的。那么既然甯颜能够听出,若是她有意争胜,只需选择童女的曲谱,使病弦琴无用武之地,就能稳操胜券。然而,甯颜却做了相反的事,那么只说明一样——她不想赢。
如果她不想赢,一胜一负一平的尝试,她又何必白费气力?
陆明月颔首,“所以,为免打草惊蛇,她开局一定不会选择病弦琴。那么开第二局之际,她在暗我在明,我多少都必然会写出一些谱子交差,哪怕是只写出一丁点,她只要一字不写,也就输的顺理成章。”
我不解道:“可是如果第三局,她先选曲,你刻意要输,无论她怎么选,结果都是她赢的啊?比起她先手选择病弦琴一胜一负一平的结局,两胜一负岂不是更不能如愿?”
陆明月摇头道:“姐姐,方才第二局开场,甯颜选过曲目时,你也听见场中人怎么说了关键不在本场判定的输赢,是人心中判定的输赢”
我一个激灵,猛握住衣裙道:“我懂了!你意思是——如果你在第二局选曲的时候,选择了童男的曲目从而求输,那些听得出来的乐师,就会认为这场比赛有猫腻!那么纵使你这场输了,也是不可信的!所以,现在的情形是,你开局就选择病琴,是分明在让!若是仍然赢了,就是实打实地赢了!”
陆明月说:“正是这样!”
我道:“不对,我还有一点不懂。若这么说,你让琴,别人看得出来,现在这个情况,她让琴,不是一样看得出来?”
陆明月锁眉说:“正是这场赛事的奇怪之处了,只要我二人都不争,无论如何,结果都是双赢的局面。”
我道:“这样不是更好吗?不好听地说一句,你的名声是你在琳琅楼说话的资本若是居于谁之下,受苦的日子在后面。”
陆明月幽怨掠过远处笑靥如花的甯颜,道:“名利是把双刃剑。”
我转开话题说:“那这事是谁计划的?”我看看一旁的伍爷,他正饶有兴致观看着场中的胡旋舞。
陆明月正要说话,场边闹起一阵混乱,众人举目,黑压压骤然冲进一队人,为首的抱拳说道:“打搅诸位不好意思!我等奉命来带灵宪姑娘到衙门问话!”
姓伍的上前,眼光扫过一队人马,道:“请问差爷,具体是个怎么回事?灵宪姑娘正在比赛,若可作保”
差衙打断道:“不能够!伍爷见谅!有人状告灵宪姑娘杀人害命!现在必须与我等走一趟!”
我大惊,把眼光急去看陆白景,陆白景立起身子,后面李德正在和他说话。
陆明月道:“敢问官爷,小女子谋害了谁人?”
差衙道:“正是琳琅楼中的倌人,顾昔昔!”
我惊不迭脱口叫道:“顾昔昔?她死了?!”
座中群人纷纷窃窃私语,陆明月整顿神情,说:“好,我随差大哥走一趟。”转过脸,对我交代道:“姐姐,如果我有什么事,生月记,就交给你了。”
我道:“胡说,能有什么事!你是清白的!”
姓伍的对后面吩咐说:“来啊,送差大哥!”后面管事的心领神会跟去。
我心知姓伍的必有打点,再去看陆白景,已不见踪迹。
据荣华说,顾昔昔被伤了喉咙后,就日日闭门不出。一直到昨天,一架马车接走了她,当夜回来,就毒发身亡。当日看见陆明月所作所为的人,无一例外成了人证。递格眼的人,是顾昔昔的弟弟。
陆白景不来怀樨居,我无人可问,失了主张,不肯定陆白景到底是否还在乎陆明月。或许在他心里,她只是个人尽可夫的肮脏女人
我前所未有地对自己是一个女儿身生出厌倦。因为我是女子,不能投士,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在面对逆境,除了依靠,便是寄望如果不是为我出头,陆明月绝不会陷入这样的险境。
若我是个男子,陆明月就不会遭遇这样多的委屈,尝尽人间辛酸;若我是男子,我就可以
恶梦填满了三个不见黎明的夜,我像在煎锅上翻滚的死鱼思来想去,直到看见许荦与我的那块玉佩
升堂在三日后。
我一早做了饭菜带了衣物与陆明月换用。牢房阴暗,监牢竟有差别。下等牢房内霉臭不堪,人们面如菜色,或坐或站,目光呆滞;中等牢房的人们谈笑说话,哭闹吵嚷,千姿百态;上等牢房的竟能自如行走,雇得一群女囚做跟班,来去伺候。
陆明月单独囚在边缘一角,牢房内尚算干净整洁,是分明有人打点过的。我看见她时,她形容憔悴闭着眼睛靠在墙上。
见了我,只是笑,吃了东西,换了衣裳,对案子的进展不闻不问。
我耐不住,问:“你不问我怎么样了?”
她全神贯注地叠换下的衣服,边对齐了边,角对齐了角,淡淡说:“你别去求人。”
我怔了半晌,跪在她脚下,望着她的眼狠狠问:“你想死吗!你死了!我怎么办!”
她慢慢举起手,捏着我的下颌,时间静止了一瞬。
“你看看清楚,我怎么能是付托终身的人呢?”
她的眼神冰凉,我头脑却一阵发烧,心里乱地仿佛蝗虫过境后的庄稼地。
她说:“别人和姐姐这么大,膝下儿女都成群了。”
我接口问:“你儿女成群了吗?”
“我不一样,我心里只有白景,如果可以,我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她说着,转头看向窗外,高墙上的窗外,是一片不透阳光的乌黑,积结着厚厚的灰尘蛛网。
我忍住了排山倒海而来的心酸,一字一顿说:“你看错了我。我什么都没有,不见得我比谁差。你不用说这话,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大老爷一早案忙,审到顾昔昔案件的时候,已是临近正午。
门外堵了一批闲杂看客,被衙役仗着棍子全赶了出去。
一旁站着琳琅楼的若干人等,陆白景、陆白华,无一前来。
大老爷传唤一等干证,询问灵宪和顾昔昔素日可有仇怨。众人也有说灵宪不常在院子,更少与人为难;也有说灵宪持强凌弱,目中无人,自来不把一等姐妹放在眼里。与几个红牌更是冷淡。七嘴八舌众说不一,大老爷恐吓兜转,审了半日,得出结论是,灵宪因早前有人陷害之故,迁怒顾昔昔,仗势使人对顾昔昔施暴。
大老爷又唤出华容询问如何能纵容私刑之事,华容说:“回禀大老爷,琳琅楼上下百十号人,靠一人管理定然不足,院儿里自来都是老人管教新人。新人不服,总要有些规矩章法,若是追究这个,四大楼无人堪置身事外。”
大老爷冷哼一声,斥了一句伶牙俐齿,砌辞狡辩,歪风乱纪,不知所谓!却也不再细究。
遂又唤了我来审问事件详情,我便将下酒前事和设陷后事一一陈明。
那大老爷说:“听你的意思是,楼中人对你家姑娘妒恨,所以三番四次加害你家姑娘,甚至使人将你绑走私卖。你家姑娘是为了你,一时气愤才令人施刑顾昔昔?”
我说:“回大人的话,正如前面姑娘所说,我家姑娘长期在外独居,若不按华容妈妈说的管教小辈,这样的事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严重。大人明鉴,我家姑娘根本不需要谋害一个对她毫无威胁的人。”
场中有人插嘴道:“此话只怕未必!当日顾姐姐讥讽灵宪不得陆老大欢心,每天夜里陪他睡觉,却仍然被置在别所。灵宪反驳说,陆爷喜欢她,陆爷的‘六不诀’都是为她而来的,还说,还说,陆爷离开她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六不诀’!”说话的,正是那日求陆明月放过的女娘。
一旁师爷斥道:“放肆!大人还没问话,你怎么敢藐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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