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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孽-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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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姑娘身子不好。”

    陆白景说:“我去看看。”

    我和陆白景赶到如意居;陆明月正坐在院池边持着鱼食垂着眼逗鱼。鲜红亮橙的鱼儿;仰着头;迫切地望着她。她的捏着鱼饵;摆向左,群鱼摇着尾巴游往左;她摆向右,群鱼又都向右。

    我心下叫了一声该死。

    果然陆白景板着脸上前问:“你不是说病了?”

    陆明月似乎这才想起来;敷衍道:“嗯。是不舒服。现在还不耐烦着。”

    陆白景一动不动望着陆明月煞无其事的脸,她不屑的眼,意思乏味的神情;一举一动的挑衅满脸痛苦;深深叹道:“我错了。我怎么会让这事变成现在这样——这简直,简直已经不可理喻了。”

    陆明月涨红眼;撑着微笑说:“你才知道悔了?你嫌烦了?爷是咱们孝顺不起的人;不比外面的那些小娘心灵嘴巧!”

    陆白景呵一声;摇着手示意打住要走。

    陆明月骂道:“她们是什么东西!也配!”带泪看着陆白景的眼;笑道:“我可是陆爷最珍重的妹妹呢!大家闺秀;北垣首富的千金大小姐!难不成;我还需要对谁媚颜欢笑?”

    陆白景听不下去,痛苦闭眼,连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走;我走。”

    陆白景旋身往外,陆明月追了两步叫道:“陆白景!你当我是什么!”

    陆白景俯着脸,狠心不睬,疾步往前,陆明月在后面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想糊里糊涂的!”

    眼看陆白景避而不谈,逃也似的出了二进的院门。陆明月两步并住,丢手将鱼食狠劲儿朝陆白景一抛,袋儿砸在陆白景头上,鱼食甩撒了一头一脊背。

    我吓地变色上前去拂,陆白景凝住身子,抖颤了一下,头也不回拐出如意居。

    我回头哀劝道:“姑娘!你究竟要怎样啊!他是你哥哥啊!你到底要怎么样!”

    陆明月叫道:“他不是!他不是我哥哥!我没有这样的哥哥!”

    “嘶——好冰!”

    我猛然从往事惊醒,手上的巾子已是冷了。冷水珠滴在陆明月脊背上,打醒了已盹着的陆明月。

    我将手巾子丢进盆里,给她扣衣裳。

    陆明月半眯着眼,将头枕在我怀里,轻轻地说:“姐姐,这么多年了”我缓缓抚着她的发,良久问:“后悔吗?”

    陆明月摇摇头,“我要和白景在一起。活着在一起。”

    我仍是忍不住念道:“老爷”

    陆明月拉过我的手,垫在脸下,道:“爹不会怪我的。爹知道。爹什么都知道。”

    我不再多言,为她盖了被子。陆明月攒住我手道:“姐姐,别离开我。”

    我说:“你睡,我就在外面。”

    陆明月说:“姐姐,我怕。”

    我看着她无助的双眼,将手托住她的半边脸,说:“姐姐在。我不离开你。”

    宋孟圆被禁足在珍顺园。美景被改名唤阿哈,依陆白景的话是,冲撞了主子的名讳。

    陆明月日渐调养起来。下面不懂事的人管我唤姑娘,容哲、嫩江对我都不同往日。

    人前显贵,背后面的也就无暇顾及。下流段子传的精彩纷呈。生生把我一个未经人事的大姑娘,磨成了一个面不红心不跳的老嬷嬷。

    然而这罪名细思不算枉担。

    你怎么能够想象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和男子在露天野外就宽衣解带。

    陆府的林亭、水榭,处处都是他二人的身影。

    陆白景那二十年的人生仿佛白活了。

    这样一个妖,纯如冰雪,一点朱红,就是惊心的艳美。

    六月烧的火红。

    陆明月的嫁衣使苏回统四十人绣娘做了足足八个月。纯金的凤冠,正室的朱红,她是陆白景心中冠以名分的人。金银丝线刺绣银蟾栖月吉服,点缀七宝,珊瑚、砗磲、赤珠、玛瑙琉璃、琥珀、各三千六百五十颗。兰花金铃缀脚,步步生音。

    陆明月极力要求陆白景不准声张,因此陪送是压抑在简约下的奢华。

    我不知道,这一切在世人眼中是怎样的离经叛道,扭曲讽刺。

    但在陆明月眼中,这是期盼已久,梦中渴见的美满——陆白景的妻。

    仍是按照原定计划。临行前一晚,陆明月在房中和我研究瓌姿行胭脂。只说,南垣的私家有个姓薛的匠人,做的面膏以鸡子丹砂制成,也无异香,细腻润泽。北垣虽居于天子脚下,却无此巧物。又说他家用兰泽、零陵香、干松香、吴藿香和着黄蜡制出的朱色口脂亦属奇货。当年众多美人争相订购,一货难得。

    我笑说:“这才看出来,姑娘原是个女儿,从前不知。以为姑娘不爱这些呢。”

    陆明月道:“是不爱的。”扭拧半日,又娇羞说:“白景喜欢”

    我道:“姑娘,我只盼望你日后苦尽甘来。”

    陆明月靠在我肩头说:“姐姐在我身边,再苦也不苦了。”

    我胸口泛漾着微微的酸涩,幻想着一切的阻碍都消失了,该是多么好。陆明月只是陆白景的妻,我陪着她,岁月容易,看着她儿女满堂,看着她儿女长大,我们都老了。

    甘菊在外面说:“二爷请见。”

    陆明月来到外堂,陆白华正扬着帘子凝视着外面的星空。

    陆明月福身道:“二哥哥。”

    我说:“二爷万福。”

    陆白华转过身,淡淡笑道:“我来看看你。和你道别。”

    陆明月说:“看二哥哥说的,似乎是永远也不见了。“

    陆白华有些恍惚,一迟一滞道:“也是。”笑了道:“求仁得仁。”

    陆明月笑道:“是的,求仁得仁。”

    陆白华转过身,踱了几步道:“话说回来了,人心不足。此一时彼一时,有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陆明月说:“哥哥知道的。只是不甘心而已。”

    陆白华回了头,露出不解的神情,仿佛是不明白陆明月的话。皱了眉,摇摇头说:“不,不,没有办法。这轮不到我们自己做主。”转而道:“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陆明月笑道:“我不缺什么。”

    陆白华自顾笑道:“也是,白景还会短了你什么呢。”

    陆明月道:“白景能给的二哥哥也能。”不由地笑了,低声自语道:“独是这一样”

    陆白华随声问:“什么?”

    陆明月一愣,似是没有猜到陆白华会追问,笑道:“他比哥哥任性。”

    陆白华露出微讽一笑,道:“这是我长这么大,听到最有意思的一句话了。”冷笑道:“那是他富有一切,那么哪怕缺憾也是完美。当有天,他一无所有,任性就是罪过。”

    陆明月愕然不语。

    我也呆了。

    陆白华顿了一顿,道:“我醉了。不打搅妹妹。先回去了。”

    陆明月默默伏身,道:“哥哥慢走。”

    六月二十日旁晚,迎亲的礼轿前来接新妇,陆明月拜过长辈,乘着夜色,坐上了去往优城的喜轿。大队熙熙攘攘,路行未半,早有陆白景身着吉服骑马在候。

    优城距离明城毕竟有段路程,陆白景固执不肯用车轿迎娶陆明月,足见珍重。一百六十二人的轿倌分段换抬,居然未至子时大队就已到达明府。

    照陆明月的极力要求,不宴宾客,因只行过大礼,索制未子交杯同房。

    我独坐在那颠鸾倒凤的新房外,自斟自饮。皓月当空,万姓同看。

    在这理应欢喜喧阗的夜,只有知了彻夜长鸣。

    知了

    知了

    陆爷纳妾,陆府嫁女。陆家名声陆家的钱,陆家麻辣够味儿的生活,和紫禁城的皇帝一样神秘,一样富有谈资。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捕风捉影的流传,陆白景更出名了。

    然而这不影响陆老大的意气风发,家里家外两得意。

    新娶的娇娘颜色好,描眉对饮逗画眉。

    闺诗成趣,红色的月亮照白茶。

    六月楼里,蝉衣半解,半含青梅,趴在池边将唇哺喂陆白景用果酒;蒙了陆白景的眼跟他捉迷藏;熄了灯烛照着夜明珠与陆白景轻纱曼舞;小池清歌,朱楼明月,她是玩赏不尽的四季好景,品味不足的五湖佳酿。醉而复醉,惟愿不醒。

    这样的生活羡神仙,陆明月每天支着下颌呆笑。呆一呆,笑一笑。脸儿一红,开了镜台自照去了。

    难得陆白景还记得起陆明月以外的事,这日和李德出门往商行去。

    陆明月独在家抄琴谱。四月的风雷引,慢角调慢三弦一徽,一叚,南风畅,四叚。一列列不可辨认的拆字。

    陆明月吟哼有声。陆白华送的琴,月仙琵琶,西洋箜篌。陆白景爱的她都爱。

    外面有丫头唤姑娘。我叫进来问怎么了。

    丫头说:“鲍管家招呼来了一位官爷,说让奶奶出去辨认。”

    我道:“胡扯。奶奶一个妇道人家,他一个官爷,怎么好相见?”

    丫头说:“说是,有人告状说奶奶和爷是同姓结亲”

    我心头一跳,问:“张全在不在?”

    丫头道:“张大爷不在。”

    我道:“让外院儿的信哥儿去天曜行找爷,快些。就说奶奶被诬告了。”

    丫头应着知道急急去了。

    陆明月道:“会是谁?”

    我心中揣摩不出个主意,毕竟内惹了宋弼,外面不知招下多少往日的旧恨。陆明月一个不喜,陆白景毫不留情就赶,这都是埋下的隐患。

    我摇摇头说:“还是等爷回来吧。”

    陆明月点点头。帘子一动,丫头又回来了。

    我道:“怎么还不去?”

    丫头道:“差爷把府围住了,出不去这会子在前面唤奶奶呢。说再不去就,就要进来拿人!”

    我气道:“岂有此理!”

    陆明月沉吟道:“是有备而来的。我出去。姐姐寻机会出去找白景。”

    我拉住她道:“去不得,万一——万一有人要整你,提前施刑,同宗责六十杖已是要命,若是缌麻以上亲者,论奸当诛的啊!”

第七十八章 求救() 
陆明月也有些慌;道:“怎么也得看在白景的份上况且;也要有证有据”

    我心中道;若不是白景还犹可说;只怕就是冲着陆白景而来。左怕她担心;右怕她出事。六神无主;三魂不聚。

    外面已有仆妇家丁层层拦阻;隐约听见:“敢抗票拘捕?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鲍管家道:“我家主人还没回来,您就是官差也不能这么强蛮无礼!”

    那差人道:“你家主人,在何处高就啊?”

    鲍管家道:“我家主人是本地商人。”

    差人哼地一声道:“来啊;去给我把犯妇搜出来!”

    陆明月按住我手道:“这么不是办法,让人抓出去也不旺相。我跟他们去,姐姐快些寻白景。”

    我连道不行;说:“如果他们施刑;怎么处,即使赶回来了也迟了!”

    陆明月道:“现在已是无计可施。若是去还有万分之一的生机;若不去;只是死定了!”忽一想;从箱柜里取出那青螭玉卷;道:“非必要的时候;把这个带去与王爷。”拉住我慎重嘱咐道:“不要直接去。白景有危险时再去。”

    我因她此举;猛然想起另一件事来,道:“我这就去,你千万机灵些!阎王好过;小鬼难缠。不能拿大;不要小看他们”

    陆明月道:“姐姐放心,我自有分寸。”

    众差役带着陆明月往外去,我赶忙叮嘱管家,好声与差人、捕衙谢了三十两银。又将许荦与我的那块玉佩,让管家与了差爷交予他们大老爷,央他们与陆明月坐了私轿过去,一路多多照看。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那些差人捕衙把态度也就好了许多。

    人那边去着,我这边顾不得收拾就和信哥同往天曜行去。

    天曜行共四百三十一个分行,分布于全国各地。只在北垣优城都有十五家分行。我不知陆白景的去向,是以逐家询问。

    伙计架子比陆白景还大。遇着脾气好的,尚帮忙传带一声,叫出掌柜的。小行掌柜不曾往陆家来往,不认得我,见马车上是明字号,和陆白景说不上瓜葛,愈发警戒我是白撞的骗子,一味敷衍我不知道。大行掌柜请不出来。

    我急地在商行外团团转。

    眼看着天渐渐黑了。天低欲雨,隐雷声声,墨龙翻滚,风和着街道的尘土、垃圾、树叶往人脸上送,朝嘴里钻。雷电是惊恐的根须,植入人间。

    信哥儿驾着马车对我道:“姑娘,怎么办?”

    我道:“总不能不找啊!”

    话落,只见明灯高悬的货行里走出一个微胖的老掌柜,带着茶色小眼镜,样貌甚是面善。我顾不得已微微开始撇雨,上前就叫:“大掌柜,你记得我吗?我是陆府的丫头!”他身边跟着三四个小厮,顷刻将我拦住,我近不得身大叫:“大掌柜,你别走!你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有急事!要找爷!”

    那掌柜扶着眼镜,似乎想不起我来。我拼命往里挤,信哥小子也来帮忙,在推推搡搡中叫道:“大掌柜!你看看我们家姑娘!叫生歌!生歌!我们真的着急找爷!”

    几个小厮叫道:“别挤了啊!再挤就动手了!”

    我叫道:“大掌柜!记得周至吗!苗益!容哲大姐姐!您来过陆府的啊!这是大事!如果迟了!三爷责怪下来你我都担不起的啊!!”

    那人约听我叫陆白景做“三爷”又知道周至、苗益、容哲,是以道:“放了她,让她过来!”

    大雨倾盆下起来,小厮们为他撑了伞,我淋地满身湿透,上前道:“我找爷!性命攸关的急事!您一定要帮忙找爷!我若是骗子,您顶多费些时间,事后打我一顿便了,若是真的,错过了,你我都赔不起!”

    掌柜的犹豫片刻道:“陆爷没在我这里,你跟我到里面等着!”

    掌柜自称姓唐,名茂。寡言慎重。带我往商行内舍坐了。问了我名姓,与了我布子擦头脸。又叫了热茶。我心中着急,也无意品饮。

    贴墙摆放着水晶琉璃大座钟,针指在酉时往下,下方坠着的铜锤一摇一摆,晃的人双目发眩。一旁是鎏金掐丝摇钱树,红酸枝云蝠番莲大案后面挂着元代香兴居士的移居图。地面铺着万色坊的牡丹羊毛毡。紫檀多宝格里放着青铜马踏飞燕,唐青瓷,战国的币集。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一个小子钻进来,和唐掌柜交头接耳一番。唐掌柜点点头,说道:“生歌姑娘,烦你同我走一趟。”

    我立起道:“是不是找到爷了?”

    唐掌柜道:“爷在空谷居。”

    我喃喃道:“空谷居?”

    唐掌柜道:“是的。姑娘若是不愿前往,那么在下就不奉陪了。”

    我闻言至此,已是了然。这唐掌柜究竟奸猾稳重,若我是真,他应了急;若我是假,他既落了好,又撇了责。我没心思多分神,心中唯暗暗埋怨陆白景此时此刻居然在这种风花之地。到底是男儿薄情,家中有多少佳人都嫌不足。没奈何,我一狠心道:“去!怎么不去!”

    我随唐掌柜共乘去到偏郊一处楼舍。旁晚时分,楼外悬挂着一串清淡的灯笼,长流苏恬然拂风。内里雅致悄寂,中心一只古朴的铜香炉,焚着清甜怡人的百合宫香。思量此处多是达官贵人往来,此类宫香市面哪里有售。

    门庭四列着乌木书架,侧旁放着汝窑月白釉卷缸,里面插着几卷书画。

    片刻行来一侍女,发不簪花,穿着藕色实地纱衣,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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