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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孽-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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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月说:“把你这金娇玉贵的铜气儿爪取开,谁要卖了?我要献给皇帝去!”
陆白景道:“皇帝配么?”
陆明月瞪眼将手盖住他的嘴说:“你疯魔了!”
陆白景胶住视线,徐徐说:“为这香,也再不说了。”
我皱眉干咳一声。
陆明月说:“你可去吧”走在门边,扶着帘栊回首道:“明儿再来。”
陆白景道:“我话没说完,你又赶我了?”
陆明月说:“倒还有许多废话呢”
陆白景说:“怎么是废话了?爹让我拿这个你看。”因掏出一张图纸,里面长廊花/径,山石掩映,朱桥镜池,飞甍画栋。却是一幅南垣特色园林。
陆明月接过,稀奇问道:“这是什么?”指着下面一行题款念道:“岁月日木仙山房主人拟羲和园为北城先生作。”
陆明月笑道:“木仙山房主人?此类却也新奇。既然是给父亲,给我看什么?”
陆白景道:“你觉得怎么样?”
陆明月道:“美轮美奂。宛若仙境。”
陆白景说:“父亲说,想推了西南面大院,造这个园子。”
陆明月说:“让来问我难道?”
陆白景背靠在案几,笑着对陆明月道:“你喜欢,我就和父亲说了!”
陆明月说:“不要!我要那个做什么?白白为我造这么大一个园子,我何德何能,惶恐。”
陆白景说:“要什么德能了!妹妹这如意居本来就是暂时屈身之地!莫说一个园子,就是一个御花园,你也住的起!”
窗外面是络石和金樱的声音:“给夫人请安!”
陆白景急立起来就往后门去,说道:“别让娘知道我来了。她又唠叨我!”
陆明月说:“你走吗?也拿了斗篷才去!”
陆白景说:“等不得了!”说着一头钻出门去。陆明月若有所失站着,陆白景突然回来,一捏她鼻尖说:“晚上等我吃饭!”
陆明月将手巾子盖着半边脸,皱着眉说:“该死的。”口气却是无比甜腻。说着时,金樱一打帘子,钟夫人就迈步进来。
我忙上前福道:“请太/太/安。”陆明月才说:“妈来了。外面路好走么?”
钟夫人冷着脸,左右一张望,视线落在那檀木花架上的披风道:“白景来了?”
我迎搀住钟夫人道:“没有。爷的披风勾破了一个窟窿子,韶嬅拿来说叫我补。我咳嗽了两日,正害眼,姑娘看见了,就说她给补。夫人您瞧,不看不知道,姑娘的针线比苏回的绣娘还精致呢!”我一面说着,一面往前揭了绣床的布子与钟夫人道:“先前才听见他白景哥哥要大婚了,孝顺着连夜赶的!”
钟夫人看着,又弯下腰瞧,伸指摸着笑说:“哟,还是苏绣呢,这散整针、乱针,难为了你,真巧。”立起身换了一副和颜悦色说道:“你哥哥一个糙人,这精细给他,没得糟蹋!胡乱搪塞些甚么,十两八辆的凑合凑合他就完了!”
陆明月道:“看妈说的。孝顺长辈,哪敢轻心傲慢。”
钟夫人道:“也别熬坏了眼睛才是。况且”笑了一笑,道:“想必你也听过了,你哥哥不懂事,把老太太都气病了!他老子一气之下狠抽了一顿。打得那个狠”说着揾衣袖来抹泪。
陆明月赶忙送上手巾道:“哥哥到底还是年轻”
钟夫人一吸鼻子说:“什么年轻,那大族里面,这个年岁,小子都能走了!到底我们不是望族,也好歹是个正经门户,怎能由他胡闹。”
此话落下,陆明月一张脸已是一造青一造白。
我扶着钟夫人坐下,外面小丫头端上茶来。钟夫人看见茶,又在桌上扫了几扫,终于道:“你闲时见着他也帮忙劝着些,他是最宠你这个妹妹了!”
陆明月说:“哥哥来的少,我也”
钟夫人哼道:“你当他呢,若不是打得那样,实在成了个没脚的螃蟹,还不由他横行八道呢!这几日就准来!一日大似一日,倒愈发地小了!你只不要理他!凉凉他让他惭愧去!”
陆明月说:“是。”
钟夫人扶扶鬓上的佛手步摇,正要立起,小丫头雪珠捧着斗篷笑道:“姐姐,我烫好了,给爷吧!”话说完了,人才跨进屋,看见太太,笑僵在脸上。
钟夫人一愣,只听得外面有人笑道:“手脚挺快啊!”
那人一面接近,一面向我说:“生歌,你这屋的丫头却比我那屋勤快!我交办的事,没个半日都——”拨开帘子一个错愕,对钟夫人道:“大娘!你来了!”
钟夫人见陆白华单穿着一件群青九星宝纹锦袍,手里握着一个紫砂壶。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白华笑道:“方才走的急,滑了一跤,披风湿了,要往回去又难得跑,正好距离妹妹这儿近,就吩咐生歌帮我换一件。”
钟夫人道:“你兄妹俩也倒奇了,白景恨不得天天粘着他妹妹玩,你没一句话说,却呆在外面。”
陆白华向绣床一扬下巴,浅浅笑道:“妹妹在赶制东西,我不便打搅,所以在那边书房看书。”
钟夫人点头笑道:“白景有你一半,早出息了。”说着叫道:“蒲桃!”外面走进一个穿高领银红赤狐坎肩、雪青百花织锦袍的长脸秀眉女孩儿,走进来搀住道:“奶奶!”
我一福身笑道:“蒲桃姐姐来着呢,怎么在外面儿不进来?”
蒲桃说:“外面飘絮子了,好大的六瓣儿,贪玩了一会儿!”
我说:“我送夫人和姐姐!”
钟夫人说:“送什么,雪见大了,怪冷怪滑的,屋里暖着吧。”
陆明月半蹲福着恭送,陆白华因说,大妈慢些。我说:“那夫人慢走,姐姐慢走。”
外面小丫头打起帘子,钟夫人低了头,蒲桃回首对我一笑,去了。
陆明月行礼说道:“谢二哥哥。”
陆白华笑道:“不谢,我确实真摔了一跤,也真要你这斗篷。”
陆明月道:“哥哥不嫌弃就好了。”
陆白华笑着往那绣床走过去,垂着眼道:“我哪里有这福分了。”
陆明月说:“哥哥的福分,白景也没有的,怎么说没福分。”话出了口,又飞红了脸,抿嘴不再说话。
陆白华脸色淡淡的。半晌一笑,道:“行了。我走了。”
陆明月跟上前说:“我送哥哥。”
陆白华只摇手说不必。两人走到檐下,陆白华忽然回首,对陆明月说:“明月,其实你叫我白华也可以的。”
陆明月张口,一颔首说:“哥哥别惯地我不知天高地厚了。”
陆白华定了定,低头笑了,说:“说起来,我认识你还早于白景呢!”
陆明月不应声。我说:“爷认识姑娘还在更早?什么时候?”
陆白华垂着视线,微微笑说:“南垣的时候。”
陆明月说:“就是二哥哥护送我来这儿的。”
我说:“难怪姑娘最敬爷了,但凡什么,只要说是二爷说的,再没有不成的理!”
陆白华笑说:“正是,确实的。你们姑娘向来很孝顺听话。”
因为陆白景要来用晚,陆明月又换了一件艾绿云气纹锦缎长袄,外罩一件春茶色大字领盘蛙扣夹丝棉坎肩,戴了堑金月牙梳簪,施了些许桃花脂,把那一张原本就白润精致的小脸儿,捯饬的桃花仙子仿佛。
陆白景看的痴迷,不知饭菜是咸是苦。陆明月又频频劝酒,钟夫人交代的话哪里还有一粒儿灰影剩下?
吃过饭,又坐在暖阁的炕上和金樱、丝兰、络石、雪珠、玉兰、甘菊玩抽牌。他二人一伙儿对着六个小丫头,陆明月倚在陆白景身边和他挨面贴腮附耳细话。我心中着实感叹钟夫人所托非人。
众人吃了些酒,又笑又闹。陆白景输了二十好几两钱去,几个丫头开了心,一屋子没大没小起来。
外面大雪纷飞,房子里陆明月叫热,又脱了坎肩。白景叫拿出小香扇来擎扇为她扇。
我说:“使不得,出了汗又迎风着凉了怎么呢!”
陆白景说:“平白让她热得难受!”又吩咐眼前一个丫头道:“你去,叫小灶上做一碗薜荔冰粉来。”
正是丝兰在面前,丝兰嫌外面雪大懒去。说:“薜荔哪是这个季节的东西爷没得为难人家!”
陆白景正在喝酒,有些半醺,听说此语,起手一泼,剩下半杯洒了丝兰一脸。说:“贱东西!叫你去你就去!你平日在房里也这么对付你主子的么?”
众人都静下来,丝兰立着面上十分过不去。我赶忙笑着拍了一下丝兰,说:“叫你们少吃些,非磕崩了牙不知道疼,还不去!”
陆明月说:“我也不十分想吃的。你瞧你,又来我这里欺负丫头子,你走了吧。外面雪大了。”
陆白景说:“饶是你性子好,总被人欺负。”
陆明月娇嗔说:“谁欺负我呢,就属你欺负我最狠。”
有人在外面院子喊:“丝兰!丝兰!你出来!”
丝兰跺脚嘟囔了一句:“倒运!”往外面去,陆白景瞪眼挣起就要发作,陆明月只抱着肚子说唉哟,登时把陆白景又引了去别道。
忽然听得外面丝兰哭叫道:“姐——”
第四十五章 相亲()
雪地里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然后一瞬远去了。
我出了屋子;外面站着北院的谢妈妈。我说:“谢妈妈来了;屋里头坐会儿!”
谢妈妈摇手悄声说:“不坐了!”
我见她表情有异;上前搀住问:“怎么了?”
她说:“嗐;秽气!丝兰她姐;太太屋里那个——”
我说:“翠叶?怎么了?”
四周空旷旷的;只有呼呼的北风卷裹着雪,不拘什么都一层层地盖住了。谢妈妈仍小心翼翼观察了观察,最后侧着脸;露出一副嫌弃的神色说:“吊杀了!”
我惊说:“怎么会?!”
谢妈妈道:“你不知道二爷喝醉了,把她就想不开了!”
我愈发震惊,说:“二爷?!”
谢妈妈道:“可不是二爷么!”
我说:“二爷不像啊况且就是也不必往绝路上去”
谢妈妈丢手说:“可不是么!外面儿多少人想都没有的福分!”
我因素日和奶奶处的蒲桃来往密些;不时也与翠叶搭话。知道她为人虚荣;又爱和别人争高低,总寻摸着想爬高;并不似是那种贞洁烈女。若真如谢妈妈所说;岂不是万载难得的好机遇?
我因说道:“妈妈也不必难过了;既然这样;上面也都是惯于宽厚待下的;总有些说法。”
谢妈妈向里面指指;说道:“姑娘一人儿在里面?”也不待我回,说着:“代问姑娘的安。”就举灯离去。
我转进屋子,除了陆白景;都问:“是怎么了?”
我说:“爷快回去吧。丝兰去了夫人那儿;她姐姐出事儿了。”
陆明月说:“怎么了?”
我说:“总之不好。”
丫头们听了,都收拾着七八散去。
陆明月想想,扶着陆白景的臂说:“你回吧。让妈知道了,仔细又打你。”
陆白景说:“哪里日日打我了,也不为这些小事。我还不怕,你怕什么。况小子这会儿还没来,这样黑着怎么回去?”
陆明月下了炕,为他取了百珠缀锦元狐皮袄伺候他勉强穿了,罩了玉鳞防风斗篷说:“我让丫头子送你回去。”说着就去掀他。
陆白景只好说:“我走,我走。”凑近了俯身说:“我明日还来。”又压低声音悄悄说:“明儿还需涂这个胭脂。”
闹闹嚷嚷挨挨延延地已去了好久,陆明月还抚着脸,脖根儿通红怔怔坐着。
陆明月性/爱洁净,寒冬腊月依然要每晚沐浴,因此我问:“姑娘今儿还洗澡么?水好了。”
陆明月才回过神,问道:“妈屋里的姐姐是怎么了?”
我说:“吊杀了。”
陆明月说:“怎么着?”
我说:“说是二爷酒醉,使她伺候了一次”
陆明月沉思半刻,道:“二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总之不是那么样的人。”
时下陆家正值百喜之际,翠叶的事便无声无息地被淹没了下去。厚予了她家人四十两银子,又将翠叶的月例算在丝兰份儿上。她家人愈发没了二话,感恩戴德地又将小女儿甘菊送了进府,一并和她姐姐安置在陆明月房中。
一转眼过了半月,到了十二月中旬。
二夫人那边具日择吉已毕,大夫人却偏偏病了,二夫人整日忙着过礼之事。
陆白景愈发得了空子,白日守过母亲,就往陆明月处赶。陆家园子大,二人喜寻那僻静去处玩耍。晓得陆白景脾性的下人们都乐的讨他的好,他愈发里顺心顺意。
就使小厮弄来了冰车和陆明月在冻池子里冰戏、林子里堆雪人儿、打雪仗;赤云阁里看梅煮酒吃烤鹿。
陆明月又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一颦一笑,都是妩媚;浓淡相宜,莫不妖娆。摆了琴和陆白景慢演,二人玩到黄昏又恋恋不舍缠去如意阁,一道用了晚,非再混个一二时辰不肯散。
渐渐这般也不足够了。陆白景又使匠人雕琢了一座小水晶宫,点了千百蜡灯,夜晚的时候宛若琼楼玉宇。二人在里面说话儿又不许人跟。
我呆呆立在池畔等候。
这日晚来无雪。天心一圆明月分外大亮。
我斜脖儿一瞧,陆白景和陆明月躲的不见踪迹,我方要下池去寻,背后肩上却被猛拍了一下。
却是蒲桃。
她笑说:“一个人竖这儿吃风呢?!”
我说:“姐姐怎么来这里了?”
蒲桃一手提着灯,一手扬了扬手中的包袱说:“这不是,奶奶让我找没人处烧了呢!”又瞥瞥那琼楼玉宇说道:“这又是供奉那个菩萨呢!”
我嘘声道:“快别祸从口出了!恼起来可不管你是张王李赵!”
蒲桃笑说:“我知道!听说了,大雪晚上叫丫头去窖子里取薜荔,丫头子抱怨了一句,泼了一脸酒!”
我说:“阿弥陀佛!再休提起!”
我看着她手上的东西,猜测要烧的那些八/九是已故翠叶的东西,说道:“老人的?”
蒲桃说:“可不是么。”拉过我往一旁,开了包袱,使银三石火镰划了火,着一件烧起来。我见都是些顶好的锦缎袍子、短裳、真丝袄子、新正的羊羔里棉衣、兔、狐狸、银鼠坎肩、绉纱裙、堆纱花儿
我道:“赏了她妹子岂不积福,便是不用,她家人当了也是好几银子呢!”
蒲桃闭眼摇头不以为然,说道:“你哪里知道这里头的缘故!”
我沉默着,包起手来护住那团风中的火苗,眼看它开出一朵橙色的大花儿来。蒲桃将我手一拨说:“傻丫,当心烧手!”
我二人缓缓往上添东西。银红袄面上黑了一个点儿,慢慢扩大,终于灼出一个黑洞,风一吹,飞了两粒儿火星子,灭了。蒲桃使树枝子拨了拨,火又燃起来。说道:“这两日太太害不好,总说——”挺直了脊背朝宫阙那里望望,矮下身子轻声说:“说看见不干净的了!”
我说:“夫人心慈,哪里遇过这些事儿。疑心生病。”
蒲桃说:“哪里。平生不做亏心事——”又道:“那晚上,为二爷的婚事,二爷和大老爷、二老爷都喝大了,吐个不住,走不动,太太叫人扶去后面儿醒酒谁知道半日都不见人回来,才找人去了。”
我说:“二爷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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