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山乃我开-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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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一群围观的村邻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要掩住根本不可能了。

　　　　那官差嚷道：“你抗旨不缴纳赋税，还打人，别以为女人就不砍头的。”

　　　　余淼淼略一沉吟，冲那两个官差道：“征税的公文拿来看看。”

　　　　兰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不妨碍她又是一阵乱打：“赶紧拿出来！”

　　　　其中一人从身上摸出纸来了。

　　　　余淼淼拿了纸仔细看过，顿时眼前一亮，见兰娘还在动手，她赶紧叫住了，“娘，先别打他们两个假传公文的官差了，打死了也没法去公堂告状。”

　　　　兰娘一愣，“假公文？”

　　　　余淼淼肯定的点了点头，她是农学专业的，专门研究过古代农业发展，那些赋税制度也在了解范围之内，尤其是土地田亩制度。

　　　　若这是她知道的历史上的那个大宋朝，现在才元宵刚过，没有到征税的时节。

　　　　当然，她们一家被流放来的，房陵多山岭，没有田地分给她们，但每年也必须得交钱，不过，这些也都不是在这时节。

　　　　“这征税向来都是夏秋两季，现在还不到二月……”

　　　　她还没有说完，人群更是吵闹不已，已经有人问余淼淼了：“这真是假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时节征过税。”

　　　　躺在地上的官差叫嚷道：“知县说什么时候交就什么时候交，由得你们放肆！”

　　　　余淼淼冷笑：“这公文上说的募役法，我知道，是朝廷的新政策，是利国利民的，以钱代役，既然是利民，肯定不是在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征，这是要逼死人了。

　　　　而且女户只缴纳半数役钱。可刚才我听得清楚，这官差说不分男女，都是一人八十文。我们家就是女户，不是你想坑我们，是什么？衙门肯定有上面来的公文，不然去对峙好了。你骗我们余家的钱，打你又怎么了！”

　　　　“走吧，去县衙告官，这两官差狗仗人势，打着征税的幌子讹钱，娘，将人绑了。”

　　　　余淼淼说完，这两人面上涨红。

　　　　兰娘呆呆的看着余淼淼，她是心头火无法发泄，又听两个官差说的难听，今天没人拦着她，她出了气，回过神来是真有些后怕，可打都打了，想着总是要死，先自己痛快了再说，还没有缓过来呢，自己又没有打错？

　　　　这时突然传来颜氏的声音，“是要去告官，但不是去县衙，而是去府衙，这两个官差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假造公文，定然是雷知县横征暴敛，去房陵城，找知府大人！”

　　　　余淼淼一回头，就见余小姑和姜妈妈搀扶着颜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正站在她身后，颜氏眸子里闪过一抹狠色。

　　　　她顿时就明白了颜氏的意图，这是打算报复雷知县了？

　　　　可官官相护，知府大人……她们在房陵，就是借了知府刘亭洲的旗号才立住了脚。

　　　　不过这么多年，身份差距在那摆着，也从未走动，刘亭洲会帮忙吧……？

011造势，颜氏的手段（）　
假冒朝廷公文，横征暴敛，的确是条大罪，但是也可大可小，全看怎么判了！

　　　　可万一打蛇不死，现在她们这一闹，矛盾就摆在明面上了。

　　　　“亭洲这些年一直照应咱们，若不是他，咱们一家女眷何以立足？他叫我一声师娘，我豁出这张老脸去，他自会秉公办理，朝廷每增赋税都要商讨几日，也只有雷知县一拍脑袋就能决定了，比官家都厉害。这可是大案子。”

　　　　颜氏冷声说完，余淼淼愣了一下。

　　　　颜氏既然那么说出来了，想来是肯定刘亭洲不会推拒了。

　　　　记忆里，以前几度余家过不下去，家中想要去求知府帮忙，都被颜氏就拦下来。

　　　　颜氏是这么说的，“这人情得用在刀刃上，昔日刘亭洲受过余家的恩，可当初也是互惠互利，方能有来有往，现在余家人已经没办法跟刘亭洲对等，他帮一次交情就浅一分，日子久了，也是惹人厌恶。”

　　　　那这回是到了刀刃上了？

　　　　不过，要有刘亭洲帮忙，给雷家戴个谋反的帽子，判处死刑，也不是多难的事。

　　　　颜氏说完，兰娘下手也不含糊，很快将人给绑了，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周围乱哄哄的，议论声不断。

　　　　知道余家和刘亭洲有关系的不少，只是这还是头一回被余家当家老夫人亲口证实，而且颜氏有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余家门生遍天下，刘大人真是余家的门生也不奇怪。”

　　　　“这下那雷知县肯定会被惩罚了！”

　　　　“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何况那狗官的确是过分，本来房陵的税收就重，还又征一笔。”

　　　　“余老夫人，你要是高雷名扬，我去给你作证，刚才这两个狗贼收了我八十钱！”

　　　　“……”

　　　　两个官差闻言更是面如土色。

　　　　现在，颜氏不过稍微透露一句，众人连平日最是惧怕的知县，都敢辱骂，甚至几个义愤填膺的，恨不得现在就扭了那知县去府衙送死。

　　　　余淼淼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一突。

　　　　虽然，她也怀疑过在龙王庙的事情是不是雷四娘子安排的，毕竟那方丈已经七老八十，将她折腾成那样，好像也不太现实。

　　　　可按照她的想法，真是雷四娘子安排的话，应该抓奸，这样更有震撼力。

　　　　她心里对雷四娘子主导，是心存怀疑的。

　　　　那雷四娘子几次找茬，后来又宣扬她失节，做的是不地道，可也不是死仇，余淼淼没有想过要她一家的命来偿。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生死，竟然不过几句话的事。

　　　　她这才真切的意识到，这是千年前的流放之地，人命如草芥。

　　　　兰娘突然推了余淼淼一把，她才回过神来，见颜氏灼灼的看着她，呐呐的喊了一声：“婆婆……”

　　　　颜氏轻轻点了点头，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这世上的事，很多时候就是一张嘴的事，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真假并不重要，端看怎么造势。”

　　　　见颜氏目光闪烁，满是鼓励之意，余淼淼心知，颜氏是想让她趁机将自己的清白问题洗白了，而承担脏水的，自然就是雷知县。

　　　　反正也是抱着将他整死的心态，多一事也无妨，现在群情激奋，说什么的确会有人信，倒是个好机会。

012洗白，一场翻身仗（）　
余淼淼沉默了，她虽然不喜旁人指指点点，天天提醒她失贞的事实。

　　　　可要是洗白成功，她还是会被逼着攀个高枝，这样的生活不是她要的！

　　　　颜氏只露出冰山一角的宅斗能力，已经让她倍感压力，她并不确定，她能够摆脱颜氏的掌控，这老妇人不知道有多少法子让她不得不嫁。

　　　　可是离开余家？至少现在不行，房陵都是荒山瘴气和流放犯，她一个年轻女子，除非她是真的找死。

　　　　这一权衡，她心里犹豫了，垂下头来。

　　　　正恍惚间，就听大伯娘石氏道：“刚才你说我们家不如雷四娘子，底蕴？一个只会背后使腌臜手段的小娘子，到处传些坏话、泼脏水，上不得台面，底蕴气度，她也配。”

　　　　余淼淼一叹，大伯娘出手了。

　　　　她就知道她们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兰娘闻言，踹了那官差一脚，那人哀嚎一声，她又是一脚，余淼淼垂着头，看到那官差满面通红，顿时眼皮一跳，她这个娘向来更喜欢动手不喜动口。

　　　　石氏冷冷的盯着躺在地上的官差：“当初雷家被张家推拒了婚事，理由就是四娘子不是有底蕴的人家的，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知道的应该不多，想不到你们两个居然知晓，看来雷四娘子还什么都不避着你们啊。”

　　　　这官差被众人一咋呼，也有些忌惮余家和知府的交情，也顾不得知县是顶头上司了，谁都不是蠢人，知道说什么，能让自己好受些。

　　　　这两人赶紧道：“夫人别乱说，这话是四娘子交代我们说的，我们两个不过是跑腿打杂的，哪里知道这些内情。四娘子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了。”

　　　　“四娘子是主子……”

　　　　石氏神色一厉：“那先前谣传的我们家娘子失贞一事，也是四娘子交代的？”

　　　　这两人点头确认了，并交代了详情，如何传出去，如何煽动云云。

　　　　这也在余家人的猜测之中，不过此时得到证实，还是都异常愤怒。

　　　　“先前在龙王庙挑唆我女儿不祥，后又败人名节，毁人姻缘，好毒心的四娘子，这就是逼我女儿去死。”兰娘咬牙切齿，一脸凶样，看得那官差瑟缩不止。

　　　　石氏若有所思，却道：“张家是个讲究人家，断不会做自打脸面的举动，可现在居然又和雷家结亲，活脱脱的打脸，还真是蹊跷。”

　　　　姜妈妈闻弦音而知雅意，呸道：“这有什么蹊跷的，多半雷四娘子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要遮掩一番，不然哪有上赶着嫁的，这也想跟我们小娘子比，呸！”洗白之后也不忘倒打一耙。

　　　　等几人说完，四周围观的人也跟着骂了几句，事情基本就这么定局了。

　　　　余淼淼没有去看公堂审案，只听说雷知县被定罪，就连雷四娘子也因为传播谣言、坏人名节，被单独审理了一回，雷四娘子喊着她并非谣传，要求府衙找人给余淼淼验身，被刘亭洲驳斥。

　　　　理由还很冠冕堂皇：“你这女子好不知廉耻，几次造谣生事罪证确凿，本官岂会受你愚弄，羞辱余家小娘子？”

　　　　雷家迅速的在房陵销声匿迹。

013大饼，要依靠自己（）　
房陵倒了一个知县，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这里一块砖头从天上掉下来，都可能砸死一个皇亲国戚。

　　　　一个知县而已，倒了就倒了，没有多少人关心。

　　　　除了余淼淼，雷知县倒台始末，让她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抄家不过几句话的事，真相，端看你如何造势。

　　　　她是真切的明白了这时代、这地方的规则。

　　　　正月就要过完了，新的一年忙碌又要开始了。大家更关心的还是如何更好的生存。

　　　　余淼淼此时就在接受生存之道的教育。

　　　　颜氏今天总算抽出时间来，亲自教育她，“淼儿，你觉得雷家的事情，我们家太过狠毒了？”

　　　　余淼淼不语，雷知县抄斩，雷四娘子监禁，这一生也毁了，这不是残忍？

　　　　颜氏问道：“这么多年我们可有主动生过事端？”

　　　　余淼淼摇头，她们的确是关起门来过日子，除了她来了之后的风波，以前乏陈可述。

　　　　“这世上能够做好人，没人想要做坏人……那天你不出手，要是我们都不争取，你知道今天面临的会是什么局面？我们全家会是什么惨况？沉冤昭雪更是遥遥无期！”

　　　　颜氏的声音严厉了几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是要嫁入大户之家的，这句话，你要牢牢记住！一时心软会酿成大祸！”

　　　　余淼淼抬起头来，双拳篡紧。

　　　　“婆婆，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嫁入大宅门，不能靠自己的力量？与其依靠男人，为什么不能自己搏一搏，至少婆婆，大伯娘，小姑姑都不比男儿差！只有自己有能力才最可靠。”

　　　　颜氏一愣，语气倒是缓和下来：“你能这么想，之前教你的，也算是学进去了。男人多数时候是靠不住的，还是得靠自己，就算是大户之家，也得靠自己经营，但是这世道，对女子而言，本来就不公正，聪慧有权谋，又如何？对女人来说征服世道，比征服男人要难的多。”

　　　　余淼淼沉声道：“我不想征服世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信，婆婆，你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不需要太久，这次我名节受到影响，挑人家也需要一些时间，就这段时间，我证明给你看，你要是觉得没戏，以后我都听你的。”

　　　　颜氏眯着眼，盯着余淼淼，余淼淼坦然迎视，她也不怕颜氏将她当成什么孤鬼入体，不说她有原主的记忆，颜氏还真能将她烧了不成？没有她，颜氏还筹谋什么。

　　　　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她就无所畏惧了。

　　　　半响，颜氏道：“说说你的打算。”

　　　　“民以食为天，历朝历代，粮食都是重中之重，尤其现在大宋和周边西夏，大辽不时开战，粮草消耗甚大，去岁还听说江南遭遇水患，朝廷鼓励农耕，就连房陵都是，自行开荒者减免农税三年。”

　　　　颜氏没有说话，她继续道：“房陵到处是荒山，最难的就是处理瘴气和雨水过频，作物不好生根，这也不是不能办到的事，而且江南也有大片丘陵，西南更不少，这些地方就能效仿，粮食增产，这就是大功劳。”

　　　　颜氏嗤笑道：“这就是你想的法子，以功劳换官家重新彻查你爹爹的事？”

　　　　余淼淼看着颜氏，严肃认真的道：“婆婆，我会证明给你看。”

014纵容，再回龙王庙（）　
潜伏在屋顶的两条黑影，悄声离去，其中一人才开口问道：“余家老夫人想要沉冤昭雪，余家小娘子想自力更生，你说咱们该帮她们谁完成愿望？”

　　　　“谁也不帮！”

　　　　“主子当初是说满足余家一个愿望。”

　　　　“那是因为主子以为余家小娘子死了，作为补偿而已！而且，都这么难，十六年前的证据不好查，在房陵开荒山，更是痴人说梦。”

　　　　“这倒是。那现在怎么办？”

　　　　“等着吧，主子后天就回来了。”

　　　　***

　　　　余淼淼跟颜氏说过之后，颜氏对她倒不像以前那样拘着了，只要带了帷笠，又有兰娘或姜妈妈跟着，可以外出，或者在村里走动。

　　　　这余淼淼就已经满意了，她试过拉拢最为博学的余小姑，可惜没有成功。

　　　　兰娘也只是拍拍她的头，让她自己去玩，放松一下，别绷的太紧了。

　　　　她们都当她是一时突发奇想，跟以前一样做几天也就放弃了。

　　　　以前的余淼淼虽然乖巧，但时不时突发奇想。

　　　　这时代雕版印刷并不盛行，余家常年靠抄书赚钱，她接触的书不少，经常会按照书中说的捣鼓口脂，丹蔻，胭脂，用木料做农具，她抄写过一本炼丹的书，甚至想要一个丹炉在自家炼药献给官家求得恩典。

　　　　可惜动手能力太差，都没有成功。

　　　　余家人也不拘着她，将她压抑久了，总要让人爆发一下。

　　　　而且如她们所料的，她也坚持不了多久。

　　　　她们的纵容，对现在的余淼淼来说，是个很好的掩饰。

　　　　她在自家的狭小院子里，沿着篱笆，用了跟小铁铲翻了一块地出来。用鸡蛋壳、草木灰、淘米水发酵拌肥料，她们也见怪不怪。

　　　　提出要出买菜籽，铁锹和锄头，她们也应下，不过想的却是农具去铺子里租就行了，以后等她这一波爆发过去，再退回去。

　　　　转眼，到了香包去交货的日子。

　　　　二月初二龙抬头，正是惊蛰前后，百虫蠢动，疫病易生，人们祈望龙抬头出来镇住毒虫。

　　　　这一天虽然嫁不成了，但龙王庙里有一年一度的青龙庙祭，庙里会分发驱虫祈福的香包。

　　　　姜妈妈和兰娘去送货，余淼淼要求随行。

　　　　她幼时家中日子不好过，众女忘记了给她裹脚，等想起来，她怕疼死活不依，这才作罢。

　　　　也许当初颜氏也不确定她一定能嫁的富贵，要是一双小脚嫁在普通人家，也是受罪，这才没有强迫她。

　　　　现在家里没裹脚的也就现在她、姜妈妈和兰娘三人了，其余人，就算是想出门，没有代步工具，也走不远。

　　　　不管怎么样，一双天足，这对余淼淼来说，是很满意的。